第16章 Chapter (3)
裏面的衣服全部塞進自己帶過來的箱子裏,“現在,立馬跟我走。”他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人說。柏一盤着腿坐在茶幾前,捧着電腦寫着什麽。
“不會找到我的。”柏一淡淡的說。
收拾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林成坐到她身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該不會是篤定謝井泓會幫你吧?”
柏一擡起頭,誠實的回答:“是。”
林成像是聽到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笑的有些魔怔,忽然臉色一變,掐住柏一的脖子,跪在地上,靠近她,臉頰貼在她的下巴上,“只有我能幫你,只有我!”
“嗯,我知道。”柏一淡淡的口吻讓林成的怒氣更盛,掐着她脖子的手更加用勁了。“我他-媽-的現在就想弄死你。”
柏一冷冰冰的看着他,臉色漲的紅紅的,即使瀕臨死亡也不願意對眼前這個男人表露出一絲懇求。林成惱怒的失去理智,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就是這雙眼睛勾-着他的心、他的一切,他不敢再看那雙眼睛,尤其是此刻,在那雙眼睛裏,看見的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可憐的小醜,一個失去理智的小醜。他的手漸漸的松開,匍匐在她的身旁,抱着她瘦弱的肩膀。“柏一啊。”
“柏一,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他的聲音随着呼吸噴在她的脖頸上。
柏一的眼珠水盈盈的,眼神依舊是淡淡的,連語氣也是,從那天回來後,她仿佛一夜之間就失去了任何的生機。“是你要喜歡我的——”
林成捏住她的嘴巴,不想讓她繼續說下去,一副嘲諷的樣子,嘲諷着自己,也嘲諷着眼前這個狠心的女人。“你也是這樣對謝井泓的嗎?”
她用力的轉過臉,臉頰也因為被捏的變形。她努力扯起嘴角,努力說話:“是......啊。”
他笑出聲音裏,聲音斷斷續續,像哭一樣。松開她的臉,說:“那,他死也不關你的事情了?”他歪過頭,曲起手撐着頭看着她。他本不想告訴她的,但是,因為太想看到她那種被摔的骨頭都疼的表情,太想看到了啊,所以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告訴她。但事實是,她沒有任何要感興趣的意思,揚起下巴看着他,“随便你啊。”
林成總算明白池靖說的那句話了——她比誰都好,但同時也比誰都壞,壞到血液裏的那麽壞。
他洩氣般的站起身,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沒有等到她任何話語,他放棄了,揉着發疼的眉心離開。
放在腿旁的手因為用力過度,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心裏,松開的時候,隐隐滲出血絲,她看到人離開,整個繃緊的身體一瞬間瓦解而喘着氣。剛剛,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瀕臨死亡的感覺一次比一次清晰,清晰到她快要對此失去懼意了,而另一種懼意也接踵而至。她剛剛沒聽錯嗎?林成說謝井泓死了嗎?
——有什麽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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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電腦屏幕上,顫抖的雙手覆蓋在鍵盤上,漸漸地平靜下來。
——對啊,沒關系的,只要......我沒事。
她咬住唇,眼淚不停的流,一點聲息都沒有。
——可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好像也快要死了。
林成回家的時候,妻子正在房間裏收拾東西,他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着床上的箱子問:“你什麽意思?”
女人面容憔悴,嘴唇幹燥的嚴重起皮,嘴唇中間略微分裂,如果此刻要是大笑的話,分裂處會滲出血的吧。已經很疲憊了,所以對眼前這個男人,她毫無力氣去應付,只能擺出這一副像是要“死”的樣子,她企圖甩開他的手。
“你要跟謝井泓走嗎?”男人陰沉着臉問。
女人別過臉,“我沒那麽說。”
“你那樣想了,是吧。”男人咄咄逼人的目光惹的女人無法忽視,她抵上他的視線,用力掙開他的手,卻一點用都沒有。“是!我是那樣想了!”
——啪!
“賤-人。”男人一巴掌毫不猶豫的甩在女人的臉上。女人疼的一瞬間腿軟,差點跪地,幸好扶着床半蹲着漸漸的站起來。臉是火辣辣的疼,疼的她想哭,卻沒有力氣哭。她心寒的看着林成,說:“我以為你再生氣也不會打我。”
林成看着自己的手,顫顫巍巍的将手握成拳頭。“為什麽?如果不是謝井泓,我會放你走,好好地跟你離婚,都可以,可為什麽偏偏是那小子!為什麽?!”
“你呢?你那麽年輕,我比你大六歲,你又為什麽要娶我?為什麽?”
林成不吭聲。
“反正不是因為喜歡我,對吧?”女人的眼睛裏開始溢滿液體。“......我只想和你好好地,可是,為什麽呢?”因為腿實在沒力氣了,她緩緩的坐到床沿邊,捂着臉,輕輕的擦拭掉溢滿出來的淚水,“那個時候我是這樣想的,能和你好好地,可是......你并不喜歡我,你對我很好,但你就是不喜歡我,甚至不會與我一起生活——”她擡起頭,看着他,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她望着他的眼神與語氣都是柔柔的,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溫柔的似水,“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呢?”
林成無法回答,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只知道娶了她會得到很多東西,比如她的錢。那年結婚他還年輕,她31歲,他才25歲,結婚後沒多久他開始對這段婚姻充滿煩躁感,他給她很多東西,唯獨給不了她一個穩穩的家庭,他并不喜歡甚至也不愛他的妻子。因為責任,他只能給她一個條件很好的生活。他也想過,日後如果她要離婚或者要和別人在一起,他都不介意,甚至會很大方的去祝福,但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遇到柏一,也沒想到自己的妻子會愛上一個牛郎,而這個牛郎還是柏一曾經喜歡過的人。他不能容忍,只是一個牛郎這個身份他就不能允許,妻子和他在一起能幸福嗎?光是經濟方面就不能,完全的不能。
他深深地呼吸了下,平靜下情緒,坐到女人身旁。“靈靈,他不适合你。”
“......我們離婚吧,好不好?”女人不看他。
林成是很容易生氣的人,瞧,這句話又激怒他了。他咬住牙齒克制着自己的怒氣,耐心的說:“只要你不跟謝井泓在一起,你怎麽着我都随你。”
“我不會跟他在一起的!我沒那樣想過,從來都沒有!”她的确從來都沒有那種要和謝井泓在一起的想法,她只想着短暫的在一起就好了,就足夠了,她深知貪心的下場。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他起身,“如果要離婚,可以,等我有時間了再說。”他走了沒幾步,又回過頭,用警告的語氣說:“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離開。”
現在,他必須将謝井泓這個麻煩解決掉,在離婚之前就必須解決掉。
他撥通藍姐的電話,毫無意外的被拒接了。
坐進沙發裏,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的疲憊,他靠在沙發上,仰着頭,看着天花板,不知怎麽的,他忽然打量起這個房子,嗯,真的是大,大的空蕩蕩的,原來她一直一個人住在這麽大的房子裏啊,他每次都是晚上回家淩晨兩三點就離開,沒有別的理由,就是覺得自己應該讓妻子知道他這個丈夫還是會回家的,但有什麽用呢?這個房子仍舊是那麽空蕩蕩的,仍舊會讓她傷心難過。
☆、Chapter 21
“謝井泓他很聰明。”這句話程漢展不知道對盛妤說過多少次,可每一次盛妤都不當回事,只認為這是褒義詞。然而,此刻,她真的被謝井泓吓到了。
“我早就說過了,你偏不信我。”程漢展懊惱的瞪了盛妤兩眼。
“謝井泓......他用自己來保護一個女孩子?一個根本就算不上喜歡的女孩子?”
“或許喜歡呢?”程漢展拆開被寄過來的文件袋,拿出裏面的照片指指點點的給盛妤看,“你看啊,這個照片是全年級合照,一個在後面,一個在前面,女的不回頭,男的就看着她,別人都看鏡頭,就他一個特殊,這麽明顯你都看不出來嗎?還有這張,為什麽偷偷牽手?我覺得是女孩子那個時候已經被謝航那個了,謝井泓不想讓謝航知道,或許也不是這個原因,就想單純的保護她,也因此利用了池靖,這麽說吧,池靖和他們是一夥的,自願被利用,條件就是送謝航繩之于法,就是沒想到謝井泓會殺了謝航。”
“你這麽個分析法,靠譜嗎?”盛妤懷疑的看着他。
程漢展撓了撓耳朵後面,“......我不知道。”他忽然對着這些照片嘆了口氣,“我還是不清楚,非常不清楚,為什麽會殺人?還有後面這個男生,又為什麽會被殺?兩者唯一的聯系只有謝井泓。”
“那個女孩子......”盛妤咬住手指頭,“我回縣裏再去查一次吧。”她這樣說着,立馬就行動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車站,坐着六點十分的車子回到以前待過的小城鎮。
城鎮漸漸被開發,失去了幾年前的淳樸。不過,如今,也和她沒關系了,她現在回到這裏的理由只是查那個女孩子。
她首先拜訪的是當年她所在學校的老師。
“啊,你說柏一啊,那孩子啊,怎麽說呢,很孤僻,和同學幾乎玩不到一塊,不過,我記得有次她和......”頭發已經花白的女老師說話間頓了頓,像是在回憶,“唔,叫什麽來着,池?......”
“池靖?”
“對對對,好像就是這個,池靖,她每天放學不是跟着一個男生就是跟在池靖身後,我記得比較清楚,因為當時還很擔心這個孩子。”
“擔心?為什麽擔心?”
老師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四處看了看,猶豫了半會才說:“當時學生嘛間有那種話,因為是學生之間我只當是玩笑話,可我還是比較擔心的,”她擡了擡眼睛,為難的看着盛妤,“是說柏一被奶奶賣了......賣給——”老師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對了,那個男生,就是那個文具店老板家的兒子,就是那個。”
盛妤想了想,消化完老師說的話,緩緩的問:“你是說柏一被賣了?被奶奶賣給文具店的老板?是這個意思嗎?”
老師支支吾吾的,點着頭,“......嗯。再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還是學生說的。”
盛妤離開學校的時候,太陽西下,半邊的天空都是昏黃的。她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脫離他們所想的軌道,正常的軌道,當年的事情,他們根本就沒有了解清楚,她和程漢展也沒有機會去了解,案子因為謝航的死而被移交給別人,沒幾天就很快的結案了,然後現在,她卻發現一切都已經脫離了正常的軌道。原來,這個小城鎮裏發生了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敢相信,她要再去了解。
柏一家的鄰居早就搬離了,無處了解柏一家的情況,只好一一拜訪離柏一家不遠的鄰居。
“柏一很懂事的。”
“柏一特別喜歡她奶奶啊。”
柏一父母呢?
“父母?嘁,年紀輕輕的未婚生子,早就跑了,把孩子丢給奶奶,十幾年都沒回來過,還父母?呸!”
“柏一奶奶生病啦,那段時間柏一寄了很多錢回來呢,不過都被姑姑吞啦。”
這戶人家,父母不在家,只有兒子在家。他非常不樂意回答盛妤的問題,只問:“柏一?那個婊-子?”
盛妤臉色微變,問:“你對柏一有成見?”
“不算成見吧,就是覺得她犯-賤來着,為了錢和謝家父子亂搞,呵,這不是婊嗎?”
“......你能詳細給我說說嗎?”
“看樣子,你應該是問了一路吧,怎麽?都沒跟你講這個事情,也是,那些個年紀大的都不想講這個事情,一是同情,二是你是外人,這個小鎮子裏的醜聞都不會往外說,也就女人們飯後聊聊。”他推了推眼鏡,頓了頓,繼續說:“我和柏一同班同學,說實話,一開始沒多大印象,就是有次聽見她叫謝井泓叫什麽泓哥哥,我才發現柏一經常去文具店,然後聽到了很多難聽的話,我估摸着這個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沒說明而已。”
“為了錢是怎麽回事?”
“那個時候開文具店的至少比一些務農有錢,柏一那時候不能讀書了,加上她奶奶生病了,沒錢,當然就得付出什麽了。”他說的時候,都不會掩藏臉上的譏諷。
“難道就非要讀書才可以麽?”他笑了一聲,然後又說:“也是,只有讀書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被流言包圍的髒地方。”
盛妤必須承認,男生給她說的這些,都讓她覺得內心無比的沉重,重的她都邁不開腿。直到男生轉過身回去,叫了一聲不遠處的狗,她才清醒了過來。
——這個被流言包圍的髒地方。
——只有讀書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盛妤忽然不想再查下去了,生怕自己會問到更多沉重的信息。她無法想象那麽小的女孩子會藏有那麽多的心思,黑暗一點一點的侵蝕着她,不是,或者可以說是這個小鎮子裏的世界侵蝕着她,還有謝井泓,池靖,這樣說才是最準确的吧。她發動摩托車,咬了一口指甲,然後朝着池靖家過去。
當年的真相還有一個讓她不能明白的。
池靖母親的死亡。當時火化屍體的時候,不知道誰說了句:怎麽會有安眠藥的成分呢?是昏迷了之後才煤氣中毒的嗎?
如果是那樣的說法,那麽,池靖母親的死亡就不算是煤氣中毒而死了,而是謀殺,一場有計劃的謀殺。事後,池靖和柏一是一起離開這個城鎮的,又一起出現在北方那個城市裏,這不是巧合,這是......殘酷的事實。
盛妤覺得這裏比北方還要冷,走了那麽長的路腳都沒有暖和起來,反而是冷的腳心都疼起來了。扯了扯脖子上的圍脖,擋住迎面而來的冷風,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機。她看到自己的指甲被咬的坑坑窪窪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莫名其妙的哭起來了。她想起,每次她一咬手指頭的時候,丈夫總是罵她,說這樣不衛生,還說好好的一雙手就不好看了之類的話,有時候咬破皮,丈夫是一邊罵一邊心疼的拿着創口貼,戳着她的額頭說:“你這個習慣改不掉,那就辭了這工作吧,這工作再幹下去,你這手還能給我煮飯燒菜嗎?我還沒兒子呢,兒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到你的手藝。”她當時微微一笑,丈夫嘆了口氣又接着說:“算了,你要是喜歡這工作我也不勉強你,只是......就不能讓我好好的養你嗎?”
她一直哭,哭的按下丈夫的手機號碼,什麽話也沒說,就聽着那邊的人在急,很久之後她說:“我想好了,過幾天我就去辭職,讓你好好地養我,你不能後悔。”
那邊似乎是吹了口氣,放松了下來,說:“不後悔,巴不得養着你呢。”
坐在汽車站的候車廳裏,她想了很久,決定還是打個電話給程漢展,她不能對程漢展隐瞞這些事情,即使自己不喜歡也不想暴露這些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必須得有個結束,像程漢展說的,他不能放任謝井泓那三個人堕落下去——可他知道嗎?什麽是堕落呢?那樣生活着就是堕落嗎?那是沒有辦法才那樣生活着啊。
電話通了。
“我辭職了,這個事情,我不想查了。”
她承受不了那樣的真相。
☆、Chapter 22
程漢展在電話裏說了幾句挽留的話,但毫無作用,盛妤是鐵了心的不想再查這個事情了,他也沒辦法,所以這次他得回到老地方自己去調查,如果可以的話,順便去找盛妤,面對面的問清楚理由是什麽。
下午三四點邊,程漢展就出了旅館,還是那件皮外套,整張臉因為胡茬看起來就是一個邋遢大漢,頭發看似也好幾天沒洗了,油膩膩的。他走到一家店,外面是玻璃門,他走近看着上面的影子,皺着眉頭的撓着自己的頭發,心想:這副樣子回家女兒會說死我啊。焦距忽然變了,視線盯在裏面的人身上,看了一會像是确認下那個人,很快的退出幾步,看了看上面的招牌。
是一家餐廳。
他從門口随手抄了一張報紙,低着頭遮住臉坐到那個人的身後,背對着他。
看樣子像是在等人,等誰呢?
他擡眼,瞄了下門口。這時,店裏的夥計捧着菜單走過來,“先生,你要點什麽?”夥計看起來挺清秀,程漢展看了眼,估計着是大學生兼職吧,這附近不是就有個大學城麽。他接過菜單,大致浏覽了一遍,壓低嗓音說:“就青椒土豆蓋澆吧。”
十幾分鐘後,程漢展一碗飯都快吃完了,有個女人進來了,一個看似與這裏格格不入的女人。程漢展擡頭掃了一眼,就看見她正朝謝井泓走過去,也正如他想的那樣坐到謝井泓面前。
“這是明天的車票,你去外面躲一陣子吧。”
手指按在車票上,滑到視線下面,他看着上面的地點名字,問:“慈靈呢?”
“她沒事,你放心,只要你不跟她扯一塊大家都沒事。”藍姐一手覆蓋在另一只手背上,輕輕摩挲,“我早就跟你講過,不要再跟慈靈接觸,你怎麽就不聽我話。”
謝井泓笑了笑。“咦......”
“你咦什麽?車票不對?”
“不是。”謝井泓擡起頭,動作随意的靠在椅背上,“我只是驚奇,藍姐什麽時候把我看的比你的寶貝還重要了?”
藍姐跳了下眉毛,随手拿着大腿上的迷你小包朝着謝井泓的胳膊打了過去,“你小子什麽時候讓我省心過,啊?現在一看,阿古比你乖多了。”
謝井泓還是在笑,漸漸的,笑容收住了,他嚴肅起來。也只有這樣的表情才讓藍姐覺得他還是真實的,至少能通過這張沒有僞裝的臉看到他的情緒。她望着他的眼眸,擺了擺手,手順勢的搭在脖子上,摸了幾下,聲音有些變了,她看着牆面說:“你也別跟我講什麽謝謝了,我就巴不得你走的遠遠的,別來我這兒了,我這兒吃人不吐骨頭着呢。”
“好。”
“明天早上五點二十的車,別晚了。”
“嗯。”
“別回來了,知道麽?”
“......”
藍姐作勢又要拿包包打過去,卻又僵着手收了回來,說:“等林成忘了這事兒你再回來吧。”
“嗯。”
藍姐沒再多待,陪謝井泓吃了一頓飯後就離開了。謝井泓倒是待了很久,久的他快要忘記時間了,直到外面天色黑了他才回過神來,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或許是人,也或許是某些事情,但有一點他很确定,他想到了以前,模模糊糊的快要忘記了的以前。
七點多,餐廳裏的人開始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嘈雜。謝井泓不喜歡這樣的嘈雜,離開了這裏。
“你都不打算挽留我一下嗎?”車站的候車室裏,有個女的聲音有些大,謝井泓這才轉過臉看向右面。
“我挽留,你會留下嗎?”
謝井泓看着那個男的。
——挽留,不是沒做過,得到的又是什麽呢?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我會不會留下來呢?”女孩子說。
夜裏的候車室像是被風包圍了似得,褲腿那一塊冷到整個身子都冰涼了。謝井泓收回視線。
“那你能留下來嗎?”
“能啊,下次你得很強勢的跟我說別讓我走,知道了嗎?”
“......”男孩子表現出一副驚喜,高興的抱住女孩子。“知道,知道了,下次,不,沒有下次了。”
謝井泓縮了縮脖子。
一雙幹淨的女式皮鞋出現在他眼前。他擡起頭。
她紅彤彤的臉頰露在圍巾外面,目光清明的看着他。從這張有些舊了但仍舊好看的臉龐上,謝井泓看到了她的勇氣,一種瀕臨死亡的奮不顧身。雖然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但他猜想一定跟那個時候一樣,聽到身後一聲“泓哥哥”,他就感覺整個人都變得輕松,再也沒有那種罪惡感,也沒有懼意了......是那種感覺吧,他想。
這一刻,望着慈靈眼裏的勇敢,他想:即使不是客人,也可以陪陪她。
她想要愛情,他就給她一次吧,哪怕是短暫的。
她想要什麽,他就給一次吧,哪怕只是短暫的。
現在,她還是客人嗎?他不知道,也許是吧,畢竟他還在這個城市裏,她依舊是藍色會所的會員。
“謝井泓,你去哪?我能跟你一起嗎?”慈靈拖着一個銀色的小箱子坐到他身旁。
他偏過頭,幾乎是迷戀似得看着這張臉,透過這張臉回想過去的種種,他甚至都在想:如果當初第一眼是認識她該有多好?可惜偏偏不是,偏偏是另一個渾身都是刺的有毒體。
他伸出放在口袋裏的手,覆到她冰冷的手背上,然後握住。“一起吧。”他望着候車室裏的大屏幕。
這一刻,他決定了,她要什麽,他就給什麽。這一刻,他想忘記那種毒。
在有限的生命裏,人類是最可憐的生物,明知生命有限,卻仍做着将來還會後悔的事情。
淩晨五點多的車子,在駛向南方某個城市時,車子中途停在一片湖泊附近休息。不遠處看過去,是一個便利店,謝井泓看了看靠在窗戶上閉着眼睛的慈靈,決定下車去買兩杯熱乎乎的奶茶。
便利店周邊停了好幾輛巴士,自然,店裏的人也多,買奶茶還需要排個幾分鐘的隊。謝井泓排在一個抱着孩子的女人身後,那個孩子睜着大眼睛對着謝井泓笑了笑,他擡起手輕輕的與孩子的手碰了碰,很快的收了回來。
慈靈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人,下了車卻驚訝的看見丈夫正站在不遠處。她沒來得及想什麽,林成陰沉着臉色,已經大步朝着她走過來。他沒想到,自己非常了解的妻子會變得那麽大膽,從窗戶爬了出來,并和謝井泓一起坐了車離開。他怒極反笑,快步走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胳膊,帶着威脅的語氣說:“趁他還沒回來,馬上跟我走。”
慈靈正要反抗掙紮。
他接着說:“你知道我生氣的後果,不想他死的話。”
慈靈放棄了反抗。
謝井泓兩只手都端着奶茶,走到巴士上,沒有慈靈的身影,他下了車,到處看了一圈,繞到車子的側面時,一個人堵在牆角邊,他正要避開往回走時,林成站在那兒。
奶茶灑了了一地,也濺到他的鞋子上。他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的男人就一棍子揮到後背上,他疼的整個人都在發暈,肌肉疼的緊繃繃的,他努力撐着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倒下去的話......他還不想死。
他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這裏的情況被車子和牆壁擋住了,附近又是水壩的聲音,這裏發出的輕微聲響是不會有人注意到的。
林成哼了一聲。
“你這種人還有呼吸真是肮髒。”
他捂着發疼的後頸,昏昏沉沉的看着林成,視線漸漸模糊的那一刻,他聽到身後一陣熟悉的聲音。
“喂,喂,你們在幹什麽!”程漢展是坐後一輛車子跟上來的,找了半天才看到這一幕,飛快的往這兒跑,一邊跑一邊指着這邊罵。
林成眯了眯眼睛,“上車。”
謝井泓被兩個壯漢帶上車子,他聽到身後那個人喊他:“謝井泓,謝井泓......”他苦笑一聲,慢慢回想這個聲音的主人,原來又是他?
車子裏很暖,暖的使得他更加昏沉了,他搖搖晃晃的,最後被旁邊的壯漢一手按在靠背上,連呼吸都被束縛了啊,另一邊的林成雙手抱胸的看着外面一閃而過的柏樹。
“謝井泓,你知道嗎?這一次,你非死不可了。”
☆、Chapter 23
柏一剛從教授的辦公室出來,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眼神空洞的好像一瞬間失去了什麽。她看着遠處的香樟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準備離開時,身後一陣私語讓她頓住了腳步,她回過頭看。
是幾張熟悉的臉,但完全不知道姓名,不過她想應該是認識的,從她們看自己的眼神是這樣認為的。柏一眯了眯眼睛,收回視線,不屑的彎了彎唇角。
“你是說教授把唯一的名額給她了?”
“是的咯,不然你怎麽會認為她那樣的人能進那麽大的公司啊?”
“......你說,她是不是給教授什麽好處了呀?”
“肯定是啊。”
......
柏一不在乎那些評價,但是......
她回到租的那個房子裏,裏面沒有池靖的呼吸,她竟然覺得有些不适應,甚至是寂寞。她如洩氣的氣球一樣躺在沙發上,看着沙發一角破出來的海綿。
什麽都是腐爛的氣息......連沙發裏的海綿也是這樣破爛。
從昨晚她就發了一條短信給林成,詢問池靖的下落,直到今日也沒有任何回應。她覺得煩躁,拿起手機,一條未讀短信進來了。
“池靖自殺了。”
她望着手機屏幕,一種淺但又深邃的酸澀感從胸腔裏闖進大腦皮層中,隐隐約約的,好像有什麽東西變了。她閉上眼睛,捂着眼睛,連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她又重新挺直身軀,從沙發上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打開電腦,繼續做她要做的東西。有些事情既然已經變質了,那就繼續變質下去吧,那樣才會被人抛棄,不然要是一直被使用的話......會死的吧?
——
林成站在車外,後面的人把謝井泓從車子裏拖出來。
這個冬天快要結束了啊。謝井泓皺着臉,眯着眼睛看着頂空的太陽,哼笑了幾聲,随即而來的是林成暴虐的一腳踹在他的胸膛上,他不受控制的往後倒,好一會兒才撐起身子半跪起來,偏着臉适應光線後才睜開眼睛看向林成。
“池靖死了,只剩你了。”林成面無表情的說着。
謝井泓原本皺起來的臉,紋絡因為這句話而恢複平整,他低啞的問:“你剛剛說什麽?我......我聽錯了。”
“池靖自殺了。”他蹲到謝井泓面前,掏出手機在他面前晃動,打開短信界面,将裏面的內容呈現給他看,“自殺了,懂嗎?死了,懂嗎?”
謝井泓笑起來。
林成緊繃着臉,“你賣你的,為什麽要把慈靈扯進來呢?”他問的時候,聲音很低,難得的溫柔,眼神卻是充滿暴虐的。他揪起謝井泓的衣襟,冰冷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他真的搞不懂為什麽慈靈會喜歡這個什麽都沒有的男人,而且還是一個職業都非常不正常的男人,哪個男人會願意做這種事情?就他絕對不可能,寧願死都沒那種可能。他看不起這個男人,就像當初看不起柏一一樣,覺得那種人就應該活在最底層,可是,偏偏低估了柏一,她和別人不一樣,謝井泓也是,她們是同種人,只是......他忽然笑了,松開謝井泓的衣襟,改揪住謝井泓的頭發,迫使他仰起臉,視線直直的撞進他毫無色彩的眼眸裏。
林成笑:“我搞不懂,你為什麽會喜歡上柏一?”
謝井泓茫然的看着他。
是啊,我也不懂,為什麽?
“還是說,你喜歡當英雄?”林成松開他的頭發,将手用力的覆在他的衣服上,擦拭着。
謝井泓笑出聲音來,整個人癱軟在滿是石子的地面上,“英雄?你說我是英雄嗎?”
林成站起身,依舊是冷冰冰的目光。“只剩你了,你死了,沒人會繼續查當年的事情。”
謝井泓趴在地上,仿佛是哭,又仿佛是笑的聳動着肩膀。已經不重要了吧?他睜着眼睛,看着遠處的湖面,平靜的令人恐懼。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平靜的問林成:“慈靈呢?”
林成挑了挑眉。
謝井泓掙紮似得擡起上半身,看向他。
陽光灑在平靜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黑乎乎的洞口指向他。
林成憤怒到極致,額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手背上的筋脈清晰明顯,指尖泛白的扣住黑乎乎的東西。“你算個什麽東西!敢招惹靈靈!”
“你喜歡她嗎?”謝井泓平靜的望着他,“你有把她當做妻子嗎?很愛她嗎?”
林成眯起眼睛。
“她很孤單,每天都要一個人留在那麽大的房子裏,什麽人都沒有,每天就那樣看着日出日落等你回家,然後又是重複的那樣孤獨又開始,娶了她為什麽又要讓她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子,讓她那樣孤單?”謝井泓看着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的讓林成覺得那是一種無聲的諷刺和嘲笑:看吧,你連自己的女人都無法掌握,最後來到我的懷裏......
“閉嘴!”黑乎乎的洞口用力的指在他的腦門上。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