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兩節課過去了,還是第一頁

電臺收聽午間新聞的時候我已經熱得頭昏腦脹根本就沒有精力去仔細分辨電臺裏的女聲。

我不在乎那字正腔圓的主持人說了什麽,也不去關心在何時時從那條護城河裏打撈出了幾具屍體,這天幹物燥的,年年都有溺水而死的人,我也不在乎被掃地出門後要何去何從,我腦子裏全是吳江帶着哭腔的聲音。

他說池貝姐,池瑤姐帶人來砸張技哥的臺球室,我攔不住了。

電話那頭的吳江是那麽的無助,我甚至感覺到他的牙齒在打顫,身體在,他在替張技守着他的臺球室,他還在等着張技,等着他的張技哥回到他的身邊。

痛覺又一次蘇醒,張技那兩個字永遠都是一把最最尖銳的小刀,冷不防的就會紮在我的心上。

推門,擡腳,我不會放任任何一個人去破壞張技留下的東西,池瑤,更是不行。

我拔腿就往張技的臺球室跑,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眷顧我,所以它派了一片雲擋住了曬死人不償命的太陽,我只是知道,心裏的毒瘤越長越大。

很久以前,我去洛飛飛家的時候曾經因為好奇偷偷的看過她放在書桌上忘記上鎖的筆記本。

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洛飛飛那樣的學霸雖然話比較少,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特別的富有哲理性,為此我和米舒都特別崇拜她,甚至覺得她特別的牛逼,偷看洛飛飛筆記的時候我就一個心理,想着要是将她那些話偷學一些,那樣子我不僅可以更新一些比較霸氣的個性簽名,我還可以在米舒面前臭屁了的,畢竟學渣之間偶爾也會洋洋得意的展示出自己博才多學的一面,然後翻翻白眼鄙視對方的無知,只是那時候的入世不深道行也還淺,所以我并不能去理解洛飛飛筆記本裏的至理名言。

她在筆記本記錄過這樣一段話:每個人心裏都藏着一棵種子,只是因為灌溉它的養料不同,所以它也就長得千奇百怪。

那時候我就在想,人心裏的種子到底是什麽呢?是南瓜籽還是西瓜籽,是自己種進去的,還是與生俱來的呢?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樣的種子是誰都有的,而且是與生俱來的,每個人用來澆灌種子都養料不一樣,有善良、嫉妒、仇惡、甚至是怨恨,而我心裏那棵種子,早就在那一場大火裏,被名為仇恨的養料給澆灌着。

混合着之前的膽小、懦弱,那養料的成分真是越來越豐富。

洛飛飛還說,被澆灌的種子不一定就會生根發芽,有的人定力強,所以他遏制了心裏那棵種子的生長,就算長了,你也很難從外面推測出他心底到底長了一顆什麽樣的植物,你不知道他是用什麽養料去灌溉的,更不會知道那是一株藤蔓,還是一顆歪脖子樹。

後來我想,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個契機的吧,養料不充足,種子便沒辦法生根,而我心裏的種子已經不是種子了,它被那些奇奇怪怪的養料灌溉成了一顆巨大的毒瘤,在多一點點,它就會破解,然後生根、發芽。

我只是不知道,坐在張技床上的池瑤,她會灑給我一堆的發酵粉,發酵出那些名為怨恨的養料。

我跑到張技那間臺球室的時候吳江正坐在門口,他低着頭不看我,店裏一片狼藉,散落的,是讓各種編着號碼的小圓球。

我問他,池瑤呢?他指了指我身後,張技曾經住的屋子,擡腿就要走,吳江就吼住了我,他的聲音帶着哽咽,他說池貝姐,你之前是騙我的,張技哥再也回不來了,對不對?

他再也回不來了,對不對?

對不對?

對不對?

他再也回不來了的。

吳江把頭埋在胸口,我只看得到他的肩膀,随着他哭泣的聲音,在抖個不停。

我感覺腿有些軟,身體有一瞬間有一瞬間的搖晃,我騙不下去了,我騙不了吳江,也騙不了自己了。

那次從C城回來的時候我就告訴吳江,說張技和池瑤在C城相親相愛的,暫時不會回來了,原諒我沒有辦法說實話,因為我自己都不願意告訴自己,張技已經埋葬在了那堆火海裏,再也回不來了。

可是池瑤回來了,那些紙再也包不住火,所有的謊言,都有被拆穿的一天,所有的真相,也都會被時光的洪流沖出水面,以前我總是問洛飛飛,為什麽很多事情你都不願意告訴我們呢,洛飛飛回我,很多時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很多時候真相被掩埋為未必是壞事,而大多數時候,在真相付出水面的時候,那些悲傷也都是相伴随行的,就像一個人在脫下衣服之前你不會知道他身上有多少傷疤,而那些疤到底還痛不痛,也只有當事人才會清楚。

見到我出現池瑤被沒有表現出任何詫異,她安靜的坐在張技的床上翹着二郎腿,手裏捧着那本被張技上了鎖的相冊。

看着被砸爛的鎖,我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那本相冊張技從來不讓別人碰,我的怒氣再也隐忍不了了,我問她,池瑤,你怎麽可以那麽賤吶?

你怎麽可以那麽賤呢,我可以不計較你煽風點火讓池伽然将我趕出家門,不計較你将吳巧兒發展成你放在我身邊的眼線,甚至可以不去計較那一切,那些你曾經将我逼進沼澤地過往,可你怎麽可以那麽賤,為什麽不去放過張技呢?

張技那麽愛你!

你為什麽還不滿足,你為什麽要置他于死地吶?

淚水無聲滾落,像是沒關住的水閘,完全控制不住,那是第一次,我沒有在池瑤年前忍住淚水。

我又一次想到了魚死網破那個詞,我有一種想要将她撕碎然後扔河裏喂魚的沖動,整個人撲向池瑤,可是池瑤的那些手下将我摁住了,我沒有心思去看他們是不是長得比較壯,頭發挑染的又是哪一種顏色,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池瑤,看着她如何優雅的放下她的二郎腿,又如何将那本相冊狠狠地甩在我跟前。

池瑤畫着精致的妝容,相比一年前更有女人味了,她上前一步擡起我的下巴直視着我,距離太近,我甚至聽到了她咬牙切齒的聲音,妹妹啊,張技毀了我,那我就毀了你,反正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

啪的一聲巨響,那是手掌與臉皮摩擦的聲音,我的腦袋被大力帶到了一邊,耳朵裏有各種嘶鳴聲,她大力的摁住我的腦袋,迫使我看向那散落了一地的照片。

轟的一下,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那些彩色的相紙上,印的都是同一個面孔,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孔,池瑤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她說池貝,張技願意犧牲自己護你周全,你怎麽就忍心投入別人的懷抱了呢,你應該去死了的啊!

我想起好多年前,舉着單反的少年對我說,小貝,看這裏,笑一個,再笑一個。

你站那邊去,采光比較好。

來,再來一張。

那一年初三畢業,張技舉着他的單反說,小貝啊,別人畢業的時候都是要照很多相片的,我先幫你照,等會兒你再幫我照。

十四五歲的少年,都有着最最純粹的笑臉,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幹淨,我也還留着黑色的長馬尾,笑起來一點兒也不張揚,只是那些面孔,如今看起來是那樣的陌生,像是隔了好幾個世紀。

閃電劃過長空,之前還陽光高挂的天瞬間變了臉,黑壓壓的烏雲齊齊聚在了一起,像是參加什麽盛大的晚會,那黑色的長裙厚厚的,像是吸夠了水的海綿。

池瑤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個度,池貝,你那麽喜歡張技,那他受過的苦,你是不是也應該感受一下呢?

那時,我才看清楚步步向我逼近的池瑤,她接過別人遞過來的注射器,一臉認真的看着我。

閃電又一次劃破長空,她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她說池貝,這可是張技用過的呢。

突然之間,大雨傾盆而下,來得讓人猝不及防。

電在閃,雷在鳴,狂風拍打着窗戶似乎在怒吼,我似乎聽見吳江從樓下沖上來的聲音,他的步伐帶着焦急,聲音帶着顫抖,他在喊着池貝姐,你們放過池貝姐,那聲音先是清亮,而後變成嘶啞,最後終結在一聲悶哼中。

我被人摁住手腳,整個人就像是固定住了一樣,想掙紮,卻也是無可奈何。

突然之間,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我感覺眼角有滑落的淚,血管裏,被□□了冰冷冷的針管,有一些東西,正一點點的進入我的身體,融進我的血液。

電閃雷鳴。

雨,一直下個不停。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變得昏暗了,再也滲不進一絲絲的光亮。

閃光過後,驚雷之下,又是一片清亮的裂帛聲,那冰冷的針管終于抽離裏我的身體,那些人也終于放開了我,而我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池瑤蹬着她的高跟鞋,從我的身上跨了過去。

一切歸于平靜,房間裏空蕩蕩的,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我的目光開始渙散,最後卻也被鎖在了不遠處的那一張照片上,照片裏的男孩和女孩靠得極近,女孩低頭絞着手指頭,男孩卻擡着手,似乎在思索着剛往哪裏放才好。

我還記得,那是張技讓一個低年級的同學給我們拍的,他将洗出來的照片給了我,可那些合照裏,少男少女都是擡頭挺胸,規規矩矩的站在彼此身旁,咧開嘴在笑。

池貝,好好去愛一個你該愛的人吧!

張技啊,我會答應好好去愛別人的,那你為何還要替我擋去那些風雨呢,你知道的,我池貝子最不願意欠別人東西了。

張技啊,窗子外面的人是不是呢,快別笑了,在雨裏笑的樣子好醜,像哭,又像是笑,總之,是那麽那麽的醜,一點兒也不帥。

十二歲的時候,你說,池貝,以後跟着我,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如果有人欺負你,我就會和他拼命的。

突然,又是一陣雷鳴。

我的心疼了。

四分五裂的。

我翻了個身,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真是,透心涼呢,A市這個大蒸爐,忽然就不熱了。

☆、時光末06

我曾經以為,這個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其實它還有灰呢,那種朦朦胧胧的,讓人怎麽都看不真切的灰。

吳江爬到我身邊的時候我看見了他滿臉的淚痕,沒錯,他是爬的,手腳并用的朝我爬了過來。

雨勢已經弱了,烏雲漸漸散去,可天還是暗了下來。

是了,天已經黑了。

這場暴雨,下了整整一個下午。

從豔陽高照到烏雲密布,再從大雨滂沱到小雨淅瀝,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而且,它還沒有要停下的趨勢。

吳江拉住我的手有些顫抖,他說池貝姐,我不會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個樣子,是什麽樣子呢?

我把頭扭向了窗外,被雨水沖刷過的樹葉變得更新鮮了,綠得好像能滴出油來。

哪個混蛋說的雨過會天晴,又是哪個混蛋說的,風雨之後會有彩虹?

你看,我眼裏的世界分明就是灰色的,介于白和黑的那種顏色。

朦朦胧胧的色調,不像白那麽幹淨,也不像黑那樣讓人恐懼,可就是那樣的灰色,才更容易迷了人的眼睛呢。

太灰了,就看不清方向,看不清方向,就會迷路。

兜裏的手機還在震個不停,許久未出現過的字眼突然閃在了屏幕上,我覺得眼睛有些疼。

掙紮着站起身來,我搖晃着步子,想要将那些散落一地的舊照片和震個不停的電話都抛到身後。

我都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了,我為什麽還要帶上它們呢?

吳江聲音都啞了,他說池貝姐,我沒有了張技哥,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啊!

噓,我擡起右手,用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不要吵,我需要靜一靜。

我眼前是一片灰色,無邊無界的灰色,可我還是在吳江爬過來的方向,看見了絢麗的紅。

最終,我還是俯下身,一張又一張的,我将那些老舊的相片全部都撿了起來。

大雨過後,整個街道都是濕漉漉的,坑坑窪窪的地方還集聚了許多水。

啪的一腳,水花飛濺。

啪的又是一腳,我想起了好幾年前,每當下雨的時候張技就喜歡用他的雨鞋裝滿雨水,然後啪踏啪踏的跺得很響,然後笑着回頭問我,池貝,你說陸戰靴會不會有我這樣的威力呢?

你看,每年都有雨會下,日子就是這樣一年又一年的重複,只是這一次,雨裏再也沒有了少年的笑臉。

只是這一次,我腦海裏還閃出了一張面孔,我在想,那酒的後勁,是不是開始了呢?

我懷裏抱着那些昔日裏的笑顏,擡手發力的瞬間,我将脖頸上戴了許久的護身符扯了下來。

四肢百骸,像是浸在了冰冷的海水裏,冷得我覺得心都在顫抖。

打雷扯閃,灰色的世界已經變成了黑色,不,黑色的世界裏還透着星星點點的光亮,可是沒有任何一絲光亮是屬于我的,屬于我的只有泥濘的沼澤,還有深不見底的黑洞。

雨還在下,它順着我的頭發爬上了我的臉龐,可是好奇怪啊,這次流進嘴巴裏的液體再也不鹹了,我找了根木棍,打算秘密的完成我的計劃。

不,不能算是秘密,你看我的宅宅,它此刻就蹲在我身旁,蹲坐在在張技無數次站過的地方守着我,張技就是經常站在那裏,然後舉着手電筒打着光射向我的窗戶。

我在奮力的刨着土,我想,我只要将張技埋進那U型的小花壇裏,是不是以後就再也沒人拉他出來威脅我刺痛我了呢?

又或許,只有我和張技沒有了一點點的聯系,我才可以肆無忌憚的,心安理得的,看着自己,一步步的跌進深淵。

你知道麽,每個曾經出現過的人,當他們從你的世界抽離後都會留下一個疤,或大或小,或深或淺,有些為人所知,有一些只有你自己才會清楚。

那些為人所知的,會被人扒開,然後狠狠撕扯着,然後看着它發爛,最後灌濃,然後疼的是你。

頭皮發麻什麽的,根本不能形容那種感覺,那種疼,拉着筋,扯着肉,啃着你的骨頭,讓你覺得身體在分裂。

雨還在下,不停不停的下,我的手上裹滿了泥,任雨水怎麽沖刷,就是沖不幹淨的。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一旦出現過就會留下痕跡的,會變淺會變淡,可就是怎麽也抹不幹淨。

比如傷疤,比如仇恨,又比如隔閡?

武俠小說裏,什麽深仇大恨都會随着死亡而消逝,還有什麽一笑泯恩仇的,全他媽的是一派胡言。

物理學上講,能量那種東西是不會消失的,它只是從一個物體轉移到了另一個物體,愛恨情仇也是這樣,它不會随時間消散,它會變質,還會被轉移,從一個人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當然,感情的轉移是分很多種的,除了人對人,還有人對物,比如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本質上就是情感的變質和轉移,把對一個人的愛,變成對其他事情的專注。

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記憶也可以進行轉移就好了,那樣我會忘記很多人,忘記很多事,我就不會受他們的影響,如果是那樣,我一定可以對出現在我身邊的人做到視而不見的。

米舒不知何時跪坐在了我身旁,她完全不顧宅宅怒視于她的狗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認識快三年,我還是第一次見她哭得這樣凄慘,好像被撕裂了心肺。

她梗着脖子拉住我正在勞作的手,聲音裏帶着哭腔,吐字一點都不清晰,像哭訴,又像是在埋怨,她說,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一個都沒有接。

黑夜中閃過一道光亮,我用力甩開她的手,手裏的泥水飛了出去,它畫了個弧度沾到了我的臉上。

我依舊在刨坑,我怕那坑太小,不足以埋下那一堆七零八落的小東西,不足将張技藏起來。

米舒不依不饒的撲上來,這一次她将我手裏的木棍給搶走了,她帶着嘶吼聲試圖将所有的悲傷吐露于我。

她說,飛飛死了。

你知不知道啊?!

飛飛她死了。

死了!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忘了去奪回那根木棍,可是洛飛飛她是死是活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我再也不需要她那些至理名言來作為個性簽名了,現在的我随便想一句話都是富含人生哲理的呢。

雨一直下,眼前的那棟建築物的窗戶裏還亮着燈,我感謝這一場雨,因為這場雨所以沒人下樓将我一腳踢走,可是我也不知道,就在那時,那棟門窗緊閉的屋子裏,彌漫着的一氧化碳氣體越來越濃。

我慢慢的将那些照片放進坑裏,然後用泥土将坑填平,到最後我還起身用力跺了幾下。

黑色的夜空被閃電劈成了好幾半,米舒的聲音被淹沒在了雷聲中,她說飛飛是被人謀殺的,然後那些人還将她的屍體抛進了護城河。

我起身,然後仰着頭看了眼夜空,我問米舒,你說這雨怎麽就這麽能下呢。

有人常說,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暫的,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因為太悲傷,所以那個夜晚才會那麽的漫長,漫長得像是過了一輩子。

漫長得我腦袋開始抽風,一抽風我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站在路召家的門口,然後用力敲打着那鐵制的門。

不出聲,我就只是用力的敲着,兩只手一起,像是要把那門鑿出一個洞來才甘心。

鐵制的門不僅敲得人手疼,它發出的聲音還特別的刺耳,我耳朵裏是那乒乒乓乓的聲音,腦子裏卻是米舒的話,來來回回的,一直盤旋在那裏。

她說池貝,曾經的三人游變成二人轉了,現在,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我更用力的敲着門,不,是捶打,最後直接就恨不得伸出腿去踹。

這個世界真是太灰了,灰得我什麽都看不清,灰的得我不敢帶上任何一個人上路,所以這一次,我打算撇下米舒,我寧願她唱獨角戲,也不願她跟着我唱二人轉。

你知道什麽是失落麽,我想,大抵就是錯過了最後一班車時的心情,也像眼前那敲了許久,就是一點縫也沒有敲開的門。

我很累,可當我終于停下來靠着門休息的時候,那許久未見的人終于将門打開了,因為慣性的作用,我狠狠地跌在了路召腳邊。

擡頭,四目相對,走道的燈永遠都只是散發着黃色的光暈,卻也我能讓我目睹路召各種神色的變換,從滿臉的警惕,到最後的松了了一口氣。

“路召。”我看着他,聲音哽在了喉嚨裏,我看見了他眼底滑落的心疼,也看見了攥緊的指頭,他俯視着我,語氣依舊冰冷,他問我,你怎麽會在這裏呢?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呢?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就冒着雨漫無目的的走,然後就走到了他租住的小公寓。

我沉默着,那樣的問題我是回答不了的。

後來,也許是我的樣子過于狼狽,在路召終于看不過了後最終将我我提進了屋裏。

是的,是提,兩只手插到我的腋下,然後将我整個人提了起來。

我想,我這輩子都會記得,我最後一次見到路召的時候,他是像拖死狗一樣将我拖進了他的公寓裏。

只是那個時候,整個世界都是無聲的,我聽到的只有他心跳的聲音,因為他将我拖到一半就連同我一起,一起跌在了地上。

四下寂靜,沉默的只剩下心跳聲。

屋裏沒有開燈,所以整個世界都是黑的,我再沒力氣折騰,就那樣躺在地上,我問他,路召,你會不會想我?

回應我的是沉默,我能感受到躺在我身旁的人,卻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我還是顧自說着,我說路召,我發現我會想你啊,一想你我就難受,一難受我就會睡不着,一睡不着我就會更想你。

我沒有說謊,我承認張技在我心裏有些很重要的地位,可後來我是真的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有些感情,是真的不一樣的。

路召和張技都是被埋藏在地底下的不同的兩壇酒,有一壇我聞過,于是就醉了好久,另一壇我喝過,我好像開始醉了,可我不知道自己會醉多久。

窗戶被關上了,風吹不進來,所窗簾就安靜的垂在那裏,連一個角都沒有被掀起來。

冗長的沉默過後,是路召輕啓唇舌的聲音,寂靜的夜晚,顯得他的聲線愈發的清冷,他說,池貝,我們不适合的,我沒辦法給你安穩。

忽然,我覺得身體猛的一顫,手腳一陣抽搐,還有一種被蟲咬蟻嚼的全身的骨骼肌肉感覺,上一分鐘我還覺得冷,一下分鐘我卻覺得渾身都開始發熱。

夜依舊黑,路召的聲音裏卻多了沉重好,還有不易察覺的悲傷,他說池貝,我是我,好像又不是我,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就是很難受,全身上下都難受,難受得我覺得牙齒在打着顫,那些汗水穿透過毛孔,一層又一層的黏住我的皮膚,我的腦子一片混沌,路召說話,怎麽和周小沫一樣了呢。

我從來沒對路召說過,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周小沫曾經找過我一次,她臉上依舊是濃妝,依舊愛穿露臍吊帶裝,依舊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咖啡廳裏放着舒緩的音樂,她安靜的扭頭看着窗外,眼裏悲傷那麽明顯,那是第一次,我和她沒有沒有撕打在一起。

都說炮灰是最容易結成聯盟的,因為她們會彼此同情,更懂什麽叫做感同身受,可我和周小沫真的是八字不合,不打起來就不錯了,我和她是永遠都不可能統一戰線的,她問我,你愛路召麽,我說我不知道,我反問她,那你有多愛張技。

就像是為了慶祝我和周小沫能心平氣和的進行談話似的,那天的雲真的很白,風也很輕,就連周小沫的聲音也沒有那麽讨厭了。

她說,我好像愛,好像又不愛,我不知道我到底愛不愛。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傻傻的分不清楚了。

周小沫告訴我,有些戲演得久了,你就覺得它是真的了,當你覺得它是真的時,你又會提醒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是啊,真亦假來假亦真,可人,始終還是那個人吶。

我的意識變得有些薄弱,忽冷忽熱的,我突然懂得了什麽叫冰火兩重天,路召沒再說話,然後我伸出手在黑暗中朝他伸去,最終握住那只滿是老繭的手掌,他試圖抽離,卻又被我更緊的握住。

最後,路召沒再掙紮,他動了動了手,從被動變主動,那雙大手緊緊握住我的。

十指緊扣,可我身上的痛楚依舊沒有減弱一分半豪。

我的腦袋像是崩裂了,裂出了一道道裂痕,一道道剪影,我眼底閃出銀色的光芒,那是細小又冰冷的針管。

路召啊,我也要死了,可是在死之前我是不會放過池瑤和顏楠的,我要讓他們下地獄。

許久不言,路召像是被我的嘶吼給吓住了,後來他一伸手一用力,我整個人就被他扯進了懷裏,還是那熟悉的煙草味,淡淡的,很是迷人。

他說池貝,還是我下地獄把,然後我再把他們拖下去。

來不及錯愣,也還來不及去深究路召話裏的意思,路召一翻身,一整個的将我壓在了身下,我感受到他湊近我的腦袋,下一秒,我就感覺他火熱的唇貼上了我的。

輾轉,纏綿,又是一番攻城掠地。

酒味煙味,那都是他嘴巴裏的味道。

像吞噬,也像淹沒,那個吻,帶着決絕。

向下,我感覺他的牙齒在啃噬我的脖頸,噴出的熱氣讓我渾身一陣哆嗦。

我聽到衣服被撕裂的聲音,我的手腳似乎也不抽搐了,只是我突然很怕,那是一種從心底泛出來的,一種深深的恐懼感。

像是要失去,再也感受不到溫度的那種失去的那種恐懼。

忽的,像是隐忍,路召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最後一聲低沉嘶吼,我感覺他握緊了拳頭。

路召還是沒舍得動我,可我眼角的淚水卻滑落了,帶着莫大的傷痛,像是在訣別。

路召将我緊緊的抱住,他換了姿勢,我就那樣枕在他的臂彎裏,一擡頭就會頂到他的下巴,他肯定又沒刮胡子,刺得我有些疼。

伸開手臂,我側身對着他,打算就那樣相擁而眠,天亮後,橋歸橋,路歸路。

不已經間,我摸到了他腰間硬邦邦的冰冷冷的東西時,我感覺渾身的細胞都激靈了起來。

我顫抖着問他,路召,你怎麽會有槍呢?

作者有話要說: 食言了,昨晚看了靈魂擺渡,然後沒有寫出來…抱歉。

☆、時光末(完)

[時光的最末端沉澱了許許多多人人,他們都烙在了你的心間上,有的是因為感動,有的是因為愧疚,有的,則是因為愛。]

A市的夏天格外的任性,不是狂下雨,就是狂曬,最嚴重的一次因為連續下了一個星期的暴雨,整個A市都成了水上樂園,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幸運,直到夏日過去,秋風吹起,我也沒有被曬過一天太陽,也沒有被淋到一滴雨。

夏末,白晝依舊要比黑夜還要長,雖然沒有直接接收太陽的光和熱,因為沒安空調,屋裏依舊悶得厲害,我的電腦桌上嗡嗡轉着的搖擺頭是季浩然買來的,因為前幾日他在這屋裏熱得實在受不了,今天直接弄來個電風扇,宅宅趴在我的腳邊伸長了舌頭,它看起來比我還熱。

我租住的那間屋子,是一間不大的公寓,可能是比較喜歡原來主人那種黑白灰的色調,那些家具什麽的,我竟也沒有去換,手指不停的敲動着鍵盤,只需要再來一章,我就可以結束那個故事。

我在某個知名的小說網站注冊了一個id,我的特長是碼字,缺點是只會碼字,兩個月的時間我一共敲出了1225803個字符,總之呢季浩然笑我是碼字狂人,每每這個時候我就會翻個白眼沖他吼,老娘這叫專注,專注啊你懂不懂?!

茶幾上,季浩然的電話一直在響個不停,我停止了敲動的手指頭有些心煩意亂,越是到了結局我就越是暴躁,我怕寫不出讓我滿意的結局。

皺皺眉頭,我終于受不了沖着廚房的方向大吼起來,季浩然,信不信老娘砸了你的移動電話機?

我的聲音大得震天,腳邊的宅宅爬了起來,它委屈的看着我嗚咽了幾聲,似乎在表達對我的不滿。

“你砸爛了我再買就是了。”季浩然系着圍裙從廚房裏走出來,他邊走邊擦了擦手,拿起手機淡定的接起電話,整個過程他都不看我一眼。

我覺得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上不去又下不來。

“卡文了吧?”季浩然挂了電話後白了我一眼,他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的,就像他的人一樣,他看着我頗有些認真的說:“卡了就先放一放,與其逼自己瞎寫,還不如等靈感來了再動筆。”

他說的有點道理,我有些同意的點了點頭。

說到季浩然我就不得不佩服他了,長得帥氣,會打游戲,做飯一流,關鍵人家有房有車脾氣還好,做事穩妥,在他身邊我就有一種安定的感覺,可是我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我心裏像是缺個口,總是覺得空落落的。

我想,可能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安全感吧,因為我一直想不通,像季浩然這麽優秀的男人,他怎麽就落到我手裏了呢。

天氣真是太熱了,熱得讓人心生煩躁,最後我還是接受了季浩然的提議,于是我關了電腦踢開椅子坐到了餐桌前,撸了袖子等着開飯。

我曾問過季浩然,問他是不是比較有受虐傾向,所以才會喜歡我這種脾氣暴躁還捉摸不定的女孩,畢竟他只大了我五歲,25歲的他想啃什麽樣的草沒有呢?雖然我20歲的我還算是嫩草,可我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美味,也不可口。

那個時候季浩然就只是笑笑,然後回答我,有些人就像是酒,你喝過以後,就醉了,然後再有其他的美酒,你也不願意喝了。

唉,我只是想表示感嘆,情商高的人就是不一樣,說起情話來都是一套一套的。

季浩然依舊在忙碌,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間的愣神,我記得我和他是在游戲裏認識的,我一直都想不通,一直都反對網戀的我居然還奔現了,想想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網戀其實沒什麽的,不過我這個人呢比較奇葩,特別實在吃飯的時候,喜歡用最大碗,也不管是不是吃不完,總是将它添得滿滿的,每每那時候季浩然就會特別鄙視我,老用什麽粒粒皆辛苦那些的字眼來教育我,我呢總是回一個白眼給他,反擊道,我吃不完的你不也都吃了?

有人說過,如果一個男的願意吃你剩下的東西,願意為你為你放下身段,願意花時間陪你,那他一定是愛你的。

可是愛,到底是什麽呢?

是甜蜜?

是負擔?

還是念念不能忘?

我撐着腦袋看着那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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