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毒女人心,夢境假如真
陽城昭信已經等了十六天零六個時辰了。
她每天在王府內做完一天的活計,黃昏時就會來到大門旁的一處窄小的側門處,靜靜的等待王爺的歸來。
每天都等到月上中梢,萬籁俱寂,才不得不拖着疲憊的身體離去。
今天當她等足了三個時辰後,發覺寂靜寬闊的街道上,仍然靜悄悄的,她屏住呼吸豎着耳朵聽,也聽不到一絲馬蹄的得得音。
已是子時了,不好再等了,她嘆了口氣,摸黑向府內走去。
她不敢提燈出來,等王爺也是在背地裏悄悄的等,也是怕有些多嘴的婢子知道後在背後誇大議論,說自己雖為王爺貼身侍女,卻總擅離職守,府內人多嘴雜,還是小心一些。
夜風鼓起她淡粉色寬袍的下擺,她小心翼翼的撩着裙子,在夜色中的庭院中穿行,雖每隔十步便會有一盞落地的石燈,但朦胧的火光只照亮了燈前的一小塊路,在吞噬了天地的巨大黑暗裏,那些火團只孤獨脆弱的閃爍着,卻頑強的不願歸附于暗夜。
她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跳動的火焰,暈黃的光打在她清秀雅致的面龐上,漂亮的眸底似有水光微微流動,過了良久,嘆了一口氣。
她何嘗不同這寂寞的燈火一樣麽!那麽渺小卻又固執的生存着,這般艱難的發出光亮,卻總會被人輕輕一口氣息,萬劫不複的毀滅。
一想到自己的未來……她雙拳緊了緊,面色陰郁了下去,又靜靜的看了一會兒火焰,就徑直向前走去。
許是眼睛看火光時間太長,她只覺得黑夜比剛才還要濃郁了些,揉了揉眼睛,腳步未放停繼續向前走,突然撞倒了一個黑乎乎的事物上。
“大膽!是何人敢沖撞本宮!”陽城昭信聞言吓了一跳,因為她聽出來這是王爺最寵愛的妃子王昭平的聲音,她慌得跪地請罪。
身前不遠處一盞木格子提燈被人提着晃悠悠的趕來,耳邊仍是王昭平怨怼責罵的聲音:“讓你換盞燈就這麽慢,還害的本宮被人撞,你個死丫頭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在罵罵咧咧的聲音中,她的眼前被燈光打的亮了起來,擡頭小心翼翼的向上一看,只見王昭平身着一件羅蘭紫長裙,裙角繡了大片碎蘭花的衣裙,一張俏麗的鵝蛋臉上,漂亮的大眼睛此刻閃着嚣張跋扈的氣焰,梳着靈動的百合髻上,戴着一簪雪紗宮花桃花粉晶步搖,晶瑩剔透的流蘇随着她的動作微微搖晃,縷縷流光暗夜升華。
“可惡,這件衣服可是王爺賞賜的冰蠶絲所制而成,被你這該死的奴才一撞,已然是染上污穢了!來人吶……”
“姐姐這大半夜的不睡覺,還穿的這般黯淡沒有光彩,如何不被人沖撞?怎麽還好意思動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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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城昭信此刻正冷汗淋漓,暗道王昭平一向對下人刻薄,如今犯到她的手中,怕是不死也得去半條命了,正在苦思對策,突然又聽到王地馀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的走廊上傳來。
這位也是王爺的新寵……她心中暗暗叫苦,怎麽今天這般倒黴,碰到了這兩個外表溫婉可人,內心卻如豺狼虎豹的人。
王昭平看到王地馀穿了一襲金色的廣袖長裙,領口袖邊滾了騰騰雲紋,又點綴了瑩潤剔透的瑪瑙碎玉,梳着招搖的朝天髻,戴着大朵的鳳紋镂空紅寶石珠花,美則美矣只是太過俗豔,讓人乍眼看去覺得雍容華貴,但看久了就會視覺疲勞。
王昭平冷冷一笑,這王地馀,果然是小門小戶的女子,不及自己是官家嫡女,根本不會穿衣打扮,還以為越華麗越美麗,真不知道王爺看中了她哪點。
“姐姐只是因為天氣悶熱睡不着,故而來這庭院中乘風納涼,不及妹妹如此大半夜還折騰起來盛裝打扮,這份精力真是自嘆不如,不知你這是要打扮給誰看呢?”她語氣中含了濃濃的嘲諷。
王地馀似乎沒聽到般,只笑盈盈的開口:“我也是睡不着呢,可巧就碰到姐姐……在這裏罵人,呵呵。”
睡不着?估計是她的下人看到自己出來納涼,就趕緊打扮起來跑過來給自己添堵來了。
“啊,姐姐,你看我這玉佩可好呢?”
她輕輕舉起腰帶上佩戴着的一枚田黃玉的鳳紋玉飾,精致的小臉上盡是炫耀的笑容:“這可是王爺賞賜的呢。”
王昭平心中嗤然——渾身已經黃燦燦金光閃閃的了,又帶了塊田黃玉,那點野心昭然若揭,還都穿身上了,真是膚淺!
“既然是王爺賞賜,為何白日裏不戴出來,反而在黑夜裏晃悠呢?莫非妹妹在效仿錦衣夜行?”
“是王爺不讓,”王地馀提起劉去面上一紅:“他說我只在背地裏戴給他一人看即可……這閨房之事……姐姐懂得,但妹妹又着實想與姐姐分享,姐姐不會怪責妹妹吧。”
“王爺怕是知道妹妹平日裏喜愛金色服飾,然而田黃玉也是暖色,佩戴在金色的衣物上非但凸顯不出玉飾的瑩潤剔透,反增厚重之感,也是畫蛇添足了,便有點不好直說,怕打擊妹妹吧。”王昭平冷笑。
“原來如此,在衣服上顯厚重麽?妹妹反而會覺得福澤深厚呢,而且經姐姐提醒,妹妹方知王爺是如此珍惜我,竟怕一絲半句的話不對了,從而傷了我的自尊,唉,王爺也太過小心了,我怎是那般脆弱的人呢。”
陽城昭信仍舊跪在地上,低頭聽着兩人冷嘲熱諷,暗想這兩人不遇上還好,一碰上就掐,兩人都是劉去王後的候選人,今天自己怕是要倒血黴了……不由得暗暗叫苦不疊。
果然,王昭平火氣發不出,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陽城昭信,還未說話,就又聽到王地馀欠扁的聲音響起:
“這個侍女是貼身伺候王爺的,還望姐姐看在王爺的面上,寬恕了她的沖撞之罪吧,否則真的罰了,妹妹怕王爺會心疼的,因為王爺好像說過,她服侍的最貼心……”
陽城昭信聽罷心下一沉——這王地馀哪裏是幫她,分明是落井下石!
王地馀心中洋洋得意,罰吧,快罰的,這個王昭平為了和自己競争王後的位置,這麽個睚眦必報的人,竟然在最近裝出一副寬宏大度的模樣,剛才自己沒有來到的時候,就看到她想暗中處置這個婢女了,如今擡到明面上,看她怎麽辦!
懲罰了侍女就會失去賢德的名聲,王後之位她便又落了不止半截,不懲罰,哈哈,那更好,看她氣成內傷的模樣,真是爽得很啊……
“昭信跪了這麽久,想必餓了吧?”王昭平突然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态度,笑容親切可人。
“不不,奴婢不……”陽城昭信吓了一跳,慌得擺手,但又被她打斷:
“肯定是餓了,你看你這身子抖的,來人啊,”王昭平不由分說的沖一旁的婢女說:
“去廚房拿餌糕來。”
“是,娘娘。”
“等等,我還沒說拿多少,”王昭平露出一絲惡毒的微笑,伸出潔白無瑕的玉手,比了一個手指頭:“一筐。”
“……遵命。”
陽城昭信看着眼前滿滿一竹筐的餌糕,心頭滿滿的都是絕望。
“吃吧,別客氣。”王昭平坐在一旁的欄杆上,笑的明媚動人。
王地馀撇了撇嘴,心想這侍女小命休矣,同時不得不服了王昭平——讓人吃餌糕,那人若自己吃的撐死了,那就和她半點關系都沒了,因為她沒說讓那人吃完,可她又這麽虎視眈眈的看着,不吃完不讓走,唉,算她狠。
陽城昭信把心一橫,快速的吃了起來,不大一會兒,便撐得腹大如鼓,可仍不停的往嘴裏塞着,又過了一會兒,突然眼一翻腿一伸,栽到地上一動也不動了,可憐嘴裏的糕餅不住的向外翻着。
“這麽快就吃飽了,真沒意思,來人,将她送回自己的房間。”王昭平站起身,嘆了口氣——要是撐死了是她的命,撐不死自己也算解氣了,細細算來也沒虧待下人。
于是心情便好了起來,沖王地馀輕蔑的一笑,轉身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王地馀也覺得沒趣,興致缺缺的看了眼昏迷着被人架起的陽城昭信,再度撇了撇嘴,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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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城昭信一直強忍着腹中劇烈的鼓脹,一直裝昏迷,因為她若不裝,肯定會被逼的将框內的餌糕吃的一點不剩,那可真是會吃的腸穿肚爛了。
直到下人們将她架回房間,往地上一扔離去後,過了一會兒,她才敢睜開眼。
一睜眼就艱難的跑到牆角的恭桶處,抱着桶摳喉催吐,吐出來一些東西後,突然腹痛如絞,怎麽揉也緩解不了,直到疼的冷汗淋漓,真正的昏迷過去。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劉去站在她面前,輕柔的将她抱起,一雙狹長的鳳眸內憂心之情似默默水流,那麽溫柔的情愫,似乎可以通過空氣,流淌到她心裏去,這般溫柔的王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王爺,真好,讓我在臨死前,可以在見你一面,可是我還有許多話要對你說……王爺,王爺……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在做着夢,好像看到夢中的王爺,将她輕放在床上,又将一根根閃着銀光的細長的針,輕輕紮入她的體內。
那微麻細微的疼痛過後,她就覺得腹內脹痛減輕一分,到銀針紮入的越多,她更是舒服到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猛然驚醒,只見窗外曙光乍露,清脆的鳥鳴聲透窗而來。
王爺!她想起那個夢,就舉目四望,房間內只她一人再無其他,又突然發覺自己腹痛腹脹,竟奇跡般的好了。
她想了想,趕緊褪了衣物查看身體,果然仔細查看下,那些細密的針孔猶存。
她心中大奇——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