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智計懲刁民,迷雲漸消散
“何事喧嘩!”一側的侍衛大喝一聲,原本圍成一圈的人群漸漸散開,露出裏面的一幕來。
一個穿着黑綢緞厚重棉衣,外面反穿羊皮襖的身材發福的中年胖男子,一臉憤怒的瞪着在他面前叫嚣着的幾個衣着樸素的男人,面前的雪地上,一老婦仰躺其上,雙目緊閉,似乎陷入了昏迷。
“就是你,剛才撞了我家老母,怎麽這會子不承認呢!還想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是跑不掉的!”一個穿着單薄的麻布袍子,瘦的皮包骨頭的沖胖男人激動的嚷着,旁邊幾人不停的附和着。
“俺,俺沒有!是,是,是她自己不知咋的,就,就躺這,這了!她,她肯定早就有病!”胖男人看起來一臉橫肉,長得也兇巴巴的,誰知一開口竟是個結巴,與口舌如簧的瘦男人一比,頓時弱勢了不少。
“我老母身體一向甚好,如今被你這麽一碰昏迷不醒,這可如何是好!我可就這麽一個老娘!她如今這樣,可叫我怎麽活呢!”瘦男人說罷,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喊起來,惹來不少同情的目光。
“俺,沒碰她!她,她裝的!”
“這麽冷的天,地上的雪這麽厚,穿着草鞋踩在上面都受不了,躺在上面就更挨不住了,又怎會裝呢!娘啊,兒在喚您呢!您醒醒啊!”
謝芳塵大約弄清了個大概,看了眼驚慌失措的胖男人一眼,心頭不由得冷笑。
原來古代也弄這麽一出啊,看來“郝建和老太太”的故事也是有鼻祖先例的啊……不過這事還不能過早地下定論,且看看吧。
瞄了眼一旁的劉去,只見他緊蹙了雙眉,面色有些陰沉,靜靜的看着前方發生的一切,竟沒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
“你這胖子,長得兇神惡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把人撞到了沒有絲毫悔改之心,竟然還不承認!”人群裏有個人附和着開口,頓時惹來一陣議論紛紛。
“那……俺去找大夫,還,還不成麽!”胖男人手足無措的說完,轉身欲走。
“不能讓他跑了!他哪裏是去找大夫啊!分明就是想推卸責任逃離啊!大家夥兒幫忙拽住他啊……”
瘦男人還沒說來,身後傳來一陣仿若天籁的聲音:“你先冷靜一下。”
瘦男人一回頭,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願王爺為小民做主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王爺切莫叫那卑鄙無恥的小人鑽了空子逃之夭夭啊!”
他這一段話說的相當順溜,好似早就知道劉去會過來一般,謝芳塵不由得心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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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去伸出修長的玉指,将潔白無瑕的白狐裘稍稍掖緊了一些,若閑庭信步的圍着幾人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轉了一圈,行走間滾了金絲祥雲圖案的天青色衣袍的下擺,自狐裘內若隐若現,他神色淡然,站回原位後,默然不語。
那邊胖男人被人死死抓住,滿臉倉皇無助的看着劉去,一時吓得連呼救說理的話也忘記了。
瘦男人見劉去久久不語,瘦骨嶙峋的面上劃過一絲不自然,看了眼躺在地上凍得臉色發青的老婦,暗暗一咬牙,擡頭呼道:
“王爺,老母年邁,這會子不知被那人撞得引發何病昏迷不醒,長時間躺在這冰寒的雪地上,小民怕她身子挨不住,對病情更是雪上加霜啊,小民鬥膽,請王爺将她移到草席上,并加以棉被保暖。”
“不可,”劉去淡淡開口:“不知因何病昏迷者,切勿挪動,待查明原因後,方可對症處理。”
“我去找大夫!”一直在旁邊看着的一個男人,此刻出聲,邁步欲奔。
“不必了,本王也略懂一些歧黃之術,先讓本王看看吧。”
謝芳塵見他一撩鬥篷,半蹲于地,将三根手指搭于那老婦手腕的脈搏上,她忍不住好奇,走近了些查看,只見那老婦白發蒼蒼,面色青紅,胸口起伏幾乎不可察見,心裏也漸漸的犯了嘀咕。
莫非不是訛詐,是真的?
正在思索間,突然聽到劉去發出幾聲劇烈的咳嗽,她吓了一跳,卻在這一瞬間,看到那老婦眼皮子猛地一動,在快要睜開眼的一剎那再度閉合。
她眨了眨眼睛,這急速的一瞬,讓她忍不住覺得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覺。
原來還真是騙子……她看了眼劉去,終于明白他為什麽發出咳嗽了——這人,還挺聰明的嘛,想必他也已經看的一清二楚了。
果然,他不可察覺的微微一笑,站起身,吩咐周邊侍衛:“你火速去擡張軟榻,放于棚下,将老婦移上,再蓋以棉被保暖。”
謝芳塵蹙了下眉——搞什麽啊?騙子還受這麽好的待遇啊!
被人死拽着的胖男人此刻面色像雪一樣白,瘦男人這時擡頭,看了幾眼身側的男人們。
雖然他只是短短的一瞥,但她已從其中瞧出了陰謀得逞的意味。
此時軟榻已經擡了過來,衆人七手八腳将老婦人移到上面,蓋上棉被不說,還在軟榻四角升起了炭爐,沒過多大會兒,那老婦面上被凍得青紅之色緩緩淡去,雙唇也恢複了正常的紅潤。
這老太太,此番心頭估計樂翻天了吧……謝芳塵翻了個白眼,決定一言不發,靜觀其變。
劉去走上前,看了看老婦的面色,好看的薄唇含笑,狹長的鳳眸微轉,示意一旁的侍衛上前,附耳輕言了幾句,那侍衛聽罷微微點頭,轉身離去了。
瘦男人看眼前形勢一片大好,看向劉去,試探詢問:“王爺是否要去為小民老母請大夫呢?小民只是……實不敢麻煩王爺親自與老母瞧病。”
“啊!我去我去!”另一個男人立即出聲,劉去聞言,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并未出聲。
男人或許覺得自己出言有些魯莽,趕緊陪笑道:“小民只是看不過這等富豪欺辱百姓之事,一時義憤填庸,方才口不擇言,小民也是一片好心……請王爺恩準小民去将大夫請來。”
“不必了,本王已經命人去請了,稍等片刻,一會兒便到。”
兩人聞言迅速對望一眼,又極快的同時低下了頭。
劉去仍舊一臉淡然,安之若素。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剛才離去的那個侍衛回來了,也沒見他帶來什麽大夫,只是手中托了一個黝黑锃亮的瓦罐。
劉去微微一笑,命侍衛打開瓦罐的蓋子,讓他将裏面的東西取了出來。
待衆人瞧清侍衛手上所執是何物時,紛紛吸了一口冷氣。
棚外的大雪仍在紛紛揚揚落着,天地間越發的銀白一片,将侍衛手中的一條紅色的蛇襯得醒目異常。
只見這條蛇長不過兩尺,只是最奇的是它通體鮮紅,沒有一絲雜色,好像血一般的鮮豔,侍衛一只手捏着它的七寸處,一只手捏住它扁圓的頭,紅蛇似乎有些不耐,身軀微微有些掙紮,時不時的吐着紅信子,發出“咝咝”的聲音。
這種紅蛇甚是少見,謝芳塵瞧的禁不住毛骨悚然。
“這蛇名為‘半步絕’,通體如赤,放于黑暗處紅光閃閃,光聽名字大家就能猜測其毒性該如何的猛烈,”劉去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手指輕輕一撫蛇身,蛇竟奇跡般的不再掙紮,竟還顯得有些畏懼他似得,他看向瘦男人,說:
“誠然,若是身體康健的正常人被它咬上一口,擡腳不出半步,便會倒地氣絕身亡,可是本王最近從上古醫書上看到,若是昏迷不醒的人,在處理得當的同時,被它咬上一咬,就會立即恢複神智,此招叫‘以毒攻病’,甚是奇效,這蛇是本王近日得到,養在深宮,只是苦無病人一試,今日見你老母親受此昏病折磨,也是天意使然。”
瘦男人身體有些發抖,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吓的。
“你不要怕,這蛇毒對昏迷的病人,是不會致命的,好了,去讓它在老婦的小手指上咬上一口,就會不藥而愈。”
侍衛點頭得令,其餘幾個侍衛則走向軟榻,掀開棉布,一個抓住老婦的手,執起她的小指,捏着蛇的侍衛走上前,蛇吐信的“咝咝”聲,在此刻人們緊張的屏聲靜氣中,顯得格外的刺耳。
就在蛇的信子剛剛挨到了老婦的小手指,老婦突然如同上了發條的機器一般彈跳起來,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虧她看起來老的快要行将就木,手腳竟如此麻利,三下兩下的跳了起來,噗通一下跪倒在劉去跟前,大雪天的,身上卻被汗水浸濕,口內不停的呼着饒命。
瘦男人面若死灰,也跪了下來,剛才附和的幾人一見情勢不對,就想拔腿就跑。
“抓住他們。”劉去淡淡的一聲吩咐,侍衛們蜂擁而上,将欲逃跑的幾人三下五除二的制服,幾人跪在劉去身前,不住的讨饒。
胖男人見情形峰回路轉,不由得呆了,死拽着他的幾人,也紛紛松了手。
劉去狹長的鳳目劃過一絲冷清,看向圍觀的百姓:“有說實言者,賞。”
“王爺,剛才确實沒人碰倒她,是她自己走到那胖子的身後,拽着他的衣角就那麽躺下了。”一人小心翼翼的說。
此言一開,便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這一些人其實是一夥的,人數還不少,小民在王都城旁邊的一村莊拜訪親友,就見過他們訛詐村裏的富戶,聽說他們是專門瞅準了富戶們的性格,厲害的不敢惹,盡招惹好脾氣的,聽說若是不掏巨額醫藥費的人家,要麽暗地裏把人打個半死,要麽半夜裏燒人房子,報官的也不管用,這些人滑的像泥鳅,差役們找不到,等風聲一過,他們便又會找人報複,弄得那一村人是敢怒不敢言啊。”
“俺們村的張大戶也是因為這遭了事,給人打得頭破血流,沒幾天就死啦!”
“這些人,心腸真壞啊……”
劉去輕輕一揮手,百姓們趕緊收聲,只見他從侍衛手中接過紅蛇,捏在手中,冷冷道:
“毒蛇雖可怕,但最可怕最可恨的便是你們這種有着毒蛇心腸的人!”說罷便将手中的紅色向跪在地上的一衆人擲去,把一衆人吓得哇哇亂叫,卻在侍衛鐵鉗的手掌下,彈跳不得。
紅蛇在地上滾了一下,迅速的游離去了。
劉去将雙手攏于鬥篷內,朗聲道:“以後凡在吾廣川王國出現此種情況,一旦查明事情真相,訛詐要挾者,入監三年,所訛金錢雙倍償還,旁觀有敢言明實情者,賞銅錢數铢,若事後肆意報複苦主者,立斬不饒!”
“王爺英明!啊!王爺英明!”百姓心悅誠服,紛紛高呼。
胖男人更是感激的五體投地,此刻跪在地上向劉去叩拜不已。
“将這一幹人等帶到縣丞處,收監治罪。”劉去話音剛落,侍衛們便押着面如死灰的數人離去了。
“王爺王爺!”謝芳塵見場面恢複如常,便一臉興奮的走到他面前,白皙的面上因激動而紅撲撲的:“那蛇真的這麽神奇嗎?”
劉去抿唇一笑:“只不過是地間一條冬眠的菜蛇而已,本身無毒,莫非你沒見它的腦殼是扁圓的?真正的毒蛇,頭顱是三角形狀的。”
“啊?那怎麽是紅色的?你可別說你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條紅色的蛇出來。”她一臉不信。
“紅蛇自然沒有,染色便成了。”
“啊……您太聰明了!跟您說啊,我家鄉也有這麽一些混球,只是我們那片的大官一直都沒有采取過什麽政策,我們也沒辦法……因為弄不好就會被訛上的,賠的傾家蕩産才算了事。”
“如此說來,你家鄉的官員甚是無腦,這麽簡單的事情動動嘴便會解決,你家鄉在何處?”
“呃……那個地方,世态炎涼,人心不古,不提也罷……只是剛才您明明知道她是裝的,為什麽那麽好心的給她擡榻上又蓋被子又放暖爐呢?”她不解的問。
他聞言微微一笑:“即使是裝的,只是那老婦年邁,雪地裏躺久了,便是裝暈,也得成真暈,不讓她暖和一下,等會兒‘毒蛇大夫’來了,她又怎麽會腿腳麻利的瞬間彈跳起來呢?”
“啊!王爺真真兒英明啊!啊,說了這麽久您冷不冷啊,餓不餓啊,我去給您盛碗熱湯!”
她說罷歡歡喜喜的跑到大鍋前,盛了一碗湯一路小跑過來,誰知在快要走到劉去身邊時,腳下猛地一滑,一碗熱湯就扣在他正伸手欲接的右臂上,頓時天青的袍袖濕了一大片。
“哎呀!都怪我!您有沒有燙到啊!”她吓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扔了碗從懷中掏出手帕,準備給他擦時,卻發現他袍袖上隐隐透出一塊嫣紅的痕跡,且漸漸四散開來,把她驚得面色煞白。
不會是把皮肉燙出血了吧,她不顧劉去的阻止,一把撩開他的袖子,看到手臂上的皮膚通紅了一大片,有的地方已經燎出了水泡,那嫣紅的痕跡是從他手腕處蔓延開來。
她這回瞧得真切了——是他腕上的那顆朱砂痣,此刻正在在慢慢融化消失。
她猛地想起在和劉去一同前往且渠墓的時候,她曾經服侍過他洗澡,她還清晰地記着她手腕上那顆在熱水的浸泡下鮮紅欲滴的朱砂痣,她也曾那它與劉去開過玩笑,可今天怎麽遇水即化了呢?
正當她思索間,被劉去自她手中迅速掙紮出手臂,以濕漉漉油膩膩的袍子掩臂,隐于鬥篷內,俊美的面上劃過一絲慌亂,将頭扭向一側,似乎不敢看她。
她怔怔的看着他精致完美的側顏,心中某處那長久凝結的黑霧,此刻在漸漸的消散,愈發的明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累啊~~~~好冷啊~~~多些收藏溫暖一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