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白華擡手朝她扔來個東西,沈賽花接住看時,卻是把鑰匙。“你才回來多久?又要出去了?”白華每次離家游歷,都會把自己院門鑰匙交給沈賽花保管,免得途中不小心把鑰匙丢了,大小也是個麻煩事兒。

白華點點頭。“這大熱天兒的,待在家裏實在無趣的很,就想出去玩玩。你也知道我,哪兒都待不住。”

“行吧。你走你的便是,路上注意點兒就行。”沈賽花收好了鑰匙,“留下來吃飯?我馬上做飯,你想吃些啥?”

白華擺擺手,“不吃了。我先前在家已經吃過了。我行李都收拾好了,過來給你說一聲,待會兒就走了。你弄你自個兒的就好了。”轉身出了院子。

白華前腳剛走,顧南洲後腳便踏進了院子,見顧丘正緊緊跟在小樹身後呢,氣不打一處來,指着顧丘道:“臭小子,我說怎麽轉眼就不見你了,敢情你第一天去跟我去學堂,別的都不學,就自學會了逃課?”

顧丘也不怕他,皺了皺眉:“你給那些學生講的我之前都學過了,為何還要浪費時間再學一遍?還不如回來看看別的書呢。”

“古人雲溫故而知新。你學過了再學一遍又何妨?之前學的一知半解的,再學一遍可能就融會貫通了,也并無壞處。”

“可是爹,學堂裏的學童們如今千字文還未曾學完,你在兩年前就開始教我論語了。這水準相差太大,我着實沒法兒配合你啊。”顧丘故意重重的嘆了口氣,滿臉沉痛道。

顧南洲一時間無言以對,顧丘啓蒙早,千字文三字經之類的東西早已熟習,自然沒法兒跟學堂裏的學童一齊上課,只是瞧着他一臉故作無奈的樣子,顧南洲還是抑制不住狠揍他一頓的沖動。

沈賽花在竈房裏便聽到了顧南洲的聲音,三兩下将飯菜熱好端出門時,正巧看到顧南洲與顧丘兩人四目相瞪,你一眼我一語的,毫不相讓,毫無停歇之意,只好将菜端到二人面前,道:“莫争了,先吃飯要緊。”

然而毫無作用,兩人依舊争論不休。旁邊的小樹煩不勝煩,直接伸手,将顧丘嘴一捂,朝堂屋拖去。顧丘掙不過小樹,踉踉跄跄的跟着小樹到了飯桌前。顧南洲跟進堂屋,臨坐下前還對着顧丘頗具嘲諷意味的一笑。

所謂的戰鬥力負五,說的便是在小樹身邊的顧丘了。

顧丘則仍在回味剛剛小樹手心裏的溫熱,嫩白的臉上一陣又一陣的紅着,根本無暇搭理顧南洲頗有深意的眼神。倒是沈賽花眼尖瞧着顧丘白嫩的臉上泛紅,關切問道:“怎麽這麽紅?莫不是發燒了?”說着便伸手要去試探顧丘的額頭,卻發現毫無異常。

顧南洲笑了笑:“賽花不用擔心,他不過是血流有些不暢罷了,冷靜一會兒就好了。小孩子,見識的少,就是這樣。”

沈賽花被說的雲裏霧裏,倒是顧丘終于平複了內心蕩漾,擡頭道:“是是是,比不得您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他二人鬥嘴已經是常事,沈賽花也早已習慣,倒也添了不少樂趣,聞言也不由得笑出聲。顧南洲見她笑了,忙開口道:“你莫聽他胡扯,什麽百花叢中過,我又不是什麽風流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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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賽花順口接道:“那可不一定。我往常聽人說,風流莫過于書生。你是讀書人,又是名門大戶,什麽紅顏知己的還少得了?”

顧南洲忙忙擺手:“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祖父為人嚴謹,向來厭惡那些整日沉迷于風花雪月的讀書人。因此家中晚輩,除了自己的妻妾外,再不敢跟其他女子有什麽瓜葛了。”

見他這般正經的解釋,沈賽花覺得有些尴尬,心中默默怪到自己剛才一時嘴賤,接了這句話茬,一時間也找不着其他的話來回了,只得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可話一出口,沈賽花只覺得更加不對勁兒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自個兒說的是什麽話呀!他不過順口解釋一番,這話回的就好像是人家在對她保證不拈花惹草一般,怎麽聽怎麽不對勁兒。

顧南洲倒是絲毫沒察覺沈賽花心中的尴尬,堅定的表明自己的立場之後,也就不着急了,端起碗慢條斯理的吃着飯。

一旁的小樹默默不語的将飯吃完,托着腮在桌邊發呆。顧丘則在一旁,吃一口飯,悄悄盯一眼小樹,然後又埋頭吃一口飯,忙的不亦樂乎。

飯畢,顧南洲問道:“顧丘,學堂你還去不去?若是去,就得有個規矩,不能再半途就走了。你這個樣子,別人有樣學樣,如何能靜下心來識字學問。”

顧丘則轉頭看向小樹:“小樹,你下午要不要去學堂?”

沈賽花聞言心動,也看向小樹。她當初随着小樹的心意不去學堂,是顧及着她還念着韓奕的好。可她心中還是希望小樹可以去學堂,多少能識些字,不至于跟她一樣,到如今還是目不識丁。

小樹托腮想了想,望了望顧南洲,擺擺頭:“我不去。學堂裏人多,我不喜歡。”沈賽花肩膀垂了下來。小樹雖然看起來軟綿綿好說話,可骨子裏卻比誰都固執。當年小樹從金銀山到京都,只認識沈賽花一人。她性子孤僻不愛搭理人,韓奕卻待她如親妹。只要是關于她的事情,絕不敷衍。韓奕教她識字,一筆一劃,反反複複的教,毫無不耐。她習武天分高,韓奕只要有空便陪她練武,給她喂招。

小樹向來便是誰對她真的好,她便以命相護。韓奕還在的時候,待她如親生妹妹,小樹便一直記得這些好。哪怕如今韓奕屍骨已腐,她也仍舊記得清清楚楚。韓奕死後,她對那些記憶便更加固執。

那時她聽了沈賽花的話,去了學堂。李夫子讓她解釋書中句子的意思,她按着當初韓奕教給她的說了出來,李夫子卻斬釘截鐵的說她是錯的。她心中不平,那是韓奕教給她的東西,眼前的陌生老頭兒憑什麽說這是錯的?她不服,與之争辯,李夫子卻不屑一顧,說韓奕教給她的東西一聽便是那些不學無術只知風花雪月的富家子弟的狂言。她氣極,雙拳緊握卻又礙于沈賽花“要尊師重道”之類的話,最後憤憤跑出了學堂。

之後這幾年,她再也沒有踏進學堂一步,連帶着李夫子,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如今李夫子換成了顧夫子,可誰又知道,顧南洲會不會跟李夫子有一樣的言論?她當初害的韓奕丢了性命,如今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說韓奕一丁點兒的不好。不管是有心或是無意,她都不能容忍。

小樹一口回絕,顧丘也擺擺頭:“那我也不去了。爹你自個兒去吧,我自己在家溫習其他的書就好。學堂裏人多,還沒我在家清淨。”

顧南洲點點頭,算是默許了顧丘的話。村子裏的學童啓蒙都比較晚,他是夫子,得顧全大部分學童的水平。既然如此,也沒得讓顧丘跟着學一些多年前就學過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請不要嫌棄章節名字,我真的盡力了

☆、固執[修]

歇息了片刻,待熱氣稍稍弱了些後,沈賽花同顧南洲一同出了門。今早她幫邱奶奶挑水的時候,發現邱奶奶家柴火不多了,她還得趕緊砍些柴火給邱奶奶備着。

走了不遠,顧南洲突然道:“學堂下午下學早。小樹若是不願去學堂的話,我倒是可以下學後教她識字,也不是個多麻煩的事情。”剛剛沈賽花的樣子他看在眼裏,一邊想讓小樹識文斷字,卻又不好勉強小樹去學堂。

沈賽花擺擺手:“算了算了。她犟得要命,說不學就是不願意學。她死記着韓奕的好,生怕別人說他一句不好的話。當初就因為李夫子一句無心的話,她就記恨了李夫子這麽些年。如今拒絕,恐怕也是不想再發生同樣的事情吧。”

顧南洲聞言沉思片刻,“這就好辦了。李夫子當年肯定不知道這些,才說了讓小樹記恨的話。若是換成你來教小樹識字如何?你最清楚小樹的忌諱。”

沈賽花手擺得更歡了:“我大字不識幾個,還沒小樹識字識得多呢,怎麽教她。”

顧南洲:“這就簡單了。若你願意的話,我先教會你識字,你再回過頭來教給小樹不就好了。這樣你們二人都能識字了。”

沈賽花倒是沒想到顧南洲對小樹識字的事情這般上心。他這般提議,自己也動心了。她自個兒到是想識字呢,可從小在山寨裏長大,根本沒人教她識文斷字。後來遇到一個有學識的韓奕,可在行軍途中韓奕忙的沒時間教她,回京都之後換成她被各種各樣的規矩纏身沒空識字。所以活了這麽些年,沈賽花依舊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姑娘。她當年送小樹去學堂,也是希望小樹多少認識些字,不僅以後生活方便些,也多少能長些見識。

如今顧南洲這麽一說,她自然是願意的了。只是想一想自個兒的年齡,又有些不好意思:“我都這麽大年紀了,現在識字,也太晚了些。再說了,這樣多麻煩你啊。”

顧南洲滿不在乎:“有志不在年高,識字自然也不在年少。賽花不必因這些無謂的原因困擾。自從我搬來這裏之後,你也對我諸多照顧,如今我不過是教你識字罷了,也不是什麽麻煩事情。你若是對我這般客氣,我可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沈賽花終于是被他說動了,點點頭:“好。那我回去跟小樹說說。”

這頭兩個大人紛紛出了門,院子裏就只剩下了顧丘與小樹二人。顧丘答應了顧南洲自個兒會在家中溫習書本,這下正安安靜靜的捧着書,在屋檐下陰涼處專心的看着。小樹早上練武練了一身的汗,這會兒太陽正大着呢,渾身上下動也不想動,只好也同顧丘一般,捧着圖冊仔細的看着上面的一招一式,在腦子裏比劃開來。

一陣熱風吹來。小樹突然覺得自個兒的鼻子癢癢的,好似有一根柔弱的軟毛在裏面攪和着一般,她揉了揉鼻子,癢癢勁兒卻一點兒也沒下去。最終張大嘴巴,大大的打了個噴嚏:“啊~啾~”在無比靜谧的正午顯得十分響亮。

正低着頭看書的顧丘聞聲看向小樹,道:“小樹你叫我?”

小樹揉了揉鼻子。一個噴嚏下來,鼻子可舒服多了:“沒有呀。”

顧丘覺得奇怪:“我剛剛明明聽見你叫了阿丘的,還叫的十分抑揚頓挫,不是叫我是叫誰?”

小樹翻了個白眼:“我一向都是喂啊喂的叫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顧丘聞言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放下書本湊到小樹面前,笑得燦爛:“那不如你以後就叫我阿丘吧。”

小樹擺擺頭:“不要。”

顧丘苦着臉問道:“為什麽呀?你看我都不讓別人叫我阿丘的,就只有你一個人叫,多好呀。”

小樹:“那樣叫很奇怪,像是打噴嚏一樣。”

顧丘:“那要不叫小丘,丘丘,丘兒,這麽多叫法,你随便選一個吧。”

小樹被最後一個叫法給驚得一身雞皮疙瘩。然而見顧丘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一直想別的叫法的樣子,她無奈的點點頭:“那阿丘吧,這個比較好。”

顧丘心中卻更加屬意于“丘丘”這一叫法,見小樹如此果斷做了決定,追問道:“真的嗎?你再考慮考慮其他的叫法如何?你選的這樣快,太過于武斷了,肯定還沒想好呢。你再考慮考慮吧,比如換成丘丘?”

小樹只覺得原先還未曾消散的雞皮疙瘩底下又冒出一層新的來,連忙板正了臉色:“不用考慮了,我覺得阿丘最好聽,不用再考慮別的了。”

顧丘見她如此執着,也不好再多說。生怕萬一小樹意識到自個兒完全可以跟以往一樣喂啊喂的叫他,不再理會他的提議可就劃不來了。阿丘雖然沒有丘丘聽起來好聽,但好歹算是小樹一個人對他的稱呼,多少都具有一些特殊的意義,總比之前喂啊喂的叫法要強多了。有了別稱,這多少都算是和小樹關系更加親近的一個表現嘛。

忙活完了的沈賽花回了家,将顧南洲的提議給小樹說了遍,想問問她的意見。小樹還在一旁沉默着呢,顧丘又湊了上來:“小樹答應呗,答應呗。以後你若是有什麽不懂的,我還可以教你的。”

小樹淡淡的瞥了身旁聒噪的顧丘一眼,依舊猶豫着,并沒有說話。

沈賽花又道:“我想讓你識字兒,也不是說想讓你跟京都裏那些深閨大院的小姐們一樣,就是想着你腹中有些墨水,以後過日子什麽都方便些,總比個大字兒不識的要好。如今也不是讓別人來教你識字兒,是我來教。你念着韓奕的好,不想讓別人來教你我也就随了你了,如今換成我來,我總不可能在你心裏還比不過韓奕吧。而且小樹,你得知道,韓奕死了就是死了,你可以懷念他,記着他,可是不能因為他對你的好在前頭,你就閉着眼睛不去看後面別人對你的好了吧。”

自從搬出京都之後,這是沈賽花頭一次在小樹面前說這些大道理。她之前想着小樹年紀小,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是正常的,可如今這麽些年過去了,小樹也是快十三的大姑娘了,可對于韓奕的事情,依舊轉不過彎兒來。她實在是擔心的很,擔心再這樣下去,韓奕這塊心病就得變成固疾了。

小樹将頭垂的低低的,半天沒有言語。

沈賽花見狀,聲音略有些拔高:“沈小樹,你以為半天不言語,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我今天還就告訴你了,沒你這麽個任性法兒。”她鮮少對小樹生氣,只是如今看她的樣子,分明還是固執于往事,不肯放開。

顧丘倒是被吓了一跳。他來這兒這麽久,沈賽花似乎從來沒發過火兒,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的樣子,如今乍一板臉,言語間帶着明顯的怒氣,到真是有些震人。

他驟然加快的脈搏還沒緩下來,就看見小樹驀地起身,含糊不清的說了句“我出去一會兒”,埋着頭就沖了出去。顧丘轉頭看向沈賽花,卻發現她一絲追出去的意圖都沒有。眼看小樹身影消失在院門處,他急得跺了跺腳:“你這人,你這人太壞了。”轉身追了出去。

所幸小樹心裏有事,并沒有疾行,而是腳步緩緩的,漫無目的的順着路走着。顧丘也不敢追上她,只好亦步亦趨的跟在小樹身後,眼睛緊緊的盯着小樹的背影,片刻不敢放松。

一路慢慢的走着,等小樹停下腳步時,顧丘已經跟着她轉進了一個小山包的樹林裏。那小山包地處偏僻,樹葉積了厚厚一層,看樣子很少有村民到這兒來。樹木茂盛,樹枝濃密的将太陽擋去了不少,因此雖然還是三伏天裏,顧丘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涼意。

小樹或許是走累了,便就地找了塊石頭,靠着樹坐了下來,眼睛望着不遠處連綿的山峰,一動不動,如同一座靜默的雕像。

林中不時的有微風吹過。本應該帶着些熱氣的風,在這裏,竟然變成了略帶涼意。四周一片靜谧,只有偶爾響起的不知名的鳥叫聲和風經過樹葉的細微簌簌聲。

顧丘放慢了呼吸,輕手輕腳的在離小樹不遠處坐了下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沉默的小樹,只能不出聲的一直陪着她。

林中太陽的光線被拉得越來越長,越來越長,最終在一瞬間消失殆盡。餘晖中,小樹依舊一動不動的望着對面的山。片刻過後,月亮爬上山頭,涼如水的月光又重新将昏暗的樹林照亮。

熱氣退散,逐漸有侵骨涼意泛上來。夜風吹過,顧丘打了個冷顫。不遠處的小樹終于有了動作,站起身子,走到顧丘面前:“走吧。”

顧丘愣了愣:“去哪兒?”

小樹:“回家吃飯。他們應該等餓了。”

顧丘聞言便要起身,卻不料腳一麻,差點摔倒在地。還好小樹靈敏,一把扶住了他。等到腳麻終于過去了,顧丘站穩身子,小樹才放開攙着他的手,向山下走去。

顧丘瞧着她的背影莫名心慌,三兩步追上小樹,拉過小樹的手:“你手真冷,我給你暖暖。”

小樹白了他一眼:“你的手暖和得到哪兒去一樣。”

顧丘嘿嘿笑了笑:“那牽在一起,暖和的快一些嘛。”

☆、往事

回到家時,沈賽花和顧南洲正坐在桌邊,桌上擺着碗筷和菜,都沒有動過的痕跡。直至顧丘二人進了屋子,沈賽花才拿起筷子,淡淡道:“吃飯吧。早點吃完早點歇息。”

顧丘在山上陪着小樹幹坐了一大下午,如今到了家,才察覺自己着實有些餓慌了,端起碗來吃的香甜。小樹卻沒動筷子,看向沈賽花,道:“你要是真的想讓我識字,那就依你說的來吧。”

沈賽花仍舊專心的吃着飯,頭也不擡:“好。”倒是顧丘聞言停住了嘴:“小樹,你以後有什麽不會的,盡管來問我,我肯定不藏私。”

顧南洲輕嗤一聲,照舊不留絲毫情面的打壓自己的兒子:“得了吧,你個半吊子,還有什麽私能藏的?小樹若真是信了你的話來問你,才真是踏進了巨坑裏,爬都爬不出來。”

顧丘聞言不服:“說誰半吊子呢。四書五經我可是全讀遍了,你自個兒想想,還有哪個跟我年紀一般大的,讀的書有我多的?雖然我不會像你一般教人識字念書,可我可以給小樹講我看過的書嘛。小樹聽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小樹默默地擡起了頭:“我不喜歡四書五經。”

顧丘:“啊?”

小樹:“四書五經我聽過一些零碎的,太枯燥了。你若是講書的話,換個有趣點兒的。”

“哦~”,顧丘恍然大悟,随即興致勃勃,“那換成山海經怎麽樣?那裏面可多奇珍異寶了。”

小樹點點頭,繼續埋頭吃飯。

月至中天。月光如水漫過窗棱,溫柔傾蓋在所能及的地方。夏日夜晚蛙聲蟲鳴不斷,心靜之人只覺此聲好入眠,心亂之人,輾轉反側,不得好夢。

沈賽花盯着身邊的小樹半天,終于還是開了口。

“小樹,你應該清楚,韓奕的死,其實是與你無關的。當初即使沒有你,他們也會找法子殺掉韓奕的。”

小樹沒有做聲,翻了個身,留了個背影對着沈賽花。屋子裏又恢複了之前的沉默。許久,小樹輕輕道:“可他的确是因為我而死。我至今都還記得他吐血吐個不停,連床褥都濕透了。那股血腥味兒太濃,我忘記不了。我沒有爹娘,只有老頭兒一個人把我養大。後來遇到韓奕,他待我如同親妹妹,沒有一絲絲敷衍。”沉默片刻,小樹又道,“可他待我那麽好,我卻親手把□□送到了他嘴裏。不管我是不是受了蒙騙,可的的确确是我,看着那□□進了他的嘴。”

沈賽花張嘴欲勸,小樹又道:“你別勸我了。現如今我依舊記着,你怎麽說都沒用。還不如就讓我這麽記着,沒準兒哪天就想通了,也就沒事兒了。睡吧。”

沈賽花滿腹的話卻說不出來,良久,嘆了口氣,也就做了罷。

心病向來無藥可醫,也無人可醫。只有靠自己慢慢解開。所幸歲月漫長,總有那麽一個片刻,心底所有的固執化為烏有。

沈賽花心中不再糾結于此,翻了個身,很快就睡過去了。身後的小樹卻依舊在黑暗中睜大眼睛,一閉眼,往事便叽叽喳喳全跳了出來。

******

韓奕那年奉命上任雍郡都尉,從京都出發時,那叫一個意氣風發,器宇軒昂,韓家上下全部跟着出了京都。不過也難怪韓家送行也非得弄個浩浩蕩蕩的局面,以韓奕當下的年紀,出任一郡總兵之位,也算是光耀門楣了。雖然這位子多少跟今上岳家有些關系,但更多的還是因為韓奕前些年兢兢業業幹出的業績。

臨上任之前,韓奕說了好幾次不需要這麽多人來送行,可架不住韓母愛子心切,最後也就只好随了韓母。臨走的時候,韓母拉着韓奕的手舍不得放,絮絮叨叨的叮囑着衣食住行,難得的對旁邊的沈賽花也多了幾分和顏悅色,叮囑着沈賽花身為人妻,應該事事以夫君為先,要照顧好韓奕的衣食起居,萬萬不能有半點疏忽。

趁着韓母對沈賽花耳提面命的機會,甘棠也擠到了韓奕面前,面帶桃花,柔聲柔語的說着“君當作磐石,妾當做蒲草”之類的綿綿情話,并且雙手奉上了一個精美的香囊。韓奕接過了香囊,十分給面子的當場收到了懷中,輕聲道:“我此次上任,年底應該就能回來。這段時間,家中一切事務就靠你打點了。母親身體虛弱,你得多操些心了。”

一旁的韓母一方面很是欣慰自己的兒子與自己心中選定的兒媳婦兒之間如此郎情妾意,一方面又對面前這二人即将分別而感到悲傷,于是,沈賽花的存在就更加的礙眼了。

韓母難得的和顏悅色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恢複了以往的冷若冰霜:“我可告訴你,這次讓你跟着韓奕去雍郡,可不代表我就接受你是我韓家媳婦兒了。若不是我身子不好,府裏上下打點實在離不得阿棠,你留在京都又整日礙我的眼,我才不會答應讓你跟着去雍郡呢。你看看,你看看,阿棠跟韓奕那才叫郎情妾意,你再瞧瞧你自個兒。好好的一對佳偶,硬生生的被你個掃把星給分開了。你到了雍郡,可給我安分點兒,不要以為阿棠不在韓奕身邊兒,你就能取而代之了。我告訴你,沒門兒!”

沈賽花低眉順眼,連連點頭,恨不得把脖子給點斷了以示對韓母所言的贊同,暗地裏卻癟了癟嘴。韓母嫌她礙眼,她還嫌韓母啰嗦,總是用鼻孔看人呢。這次韓奕上任雍郡,她可是磨着韓奕說了好久的好話,才讓韓奕答應帶着她和小樹一起的呢。再說了,韓奕這個差事兒,還不是韓母自個兒去江家替韓奕求的,甘棠與韓奕分別,怎麽也怪不到她頭上啊。只是想着很快就能擺脫韓母的盛氣淩人,沈賽花再不耐煩也得擺出恭敬十分的樣子,不然萬一韓母一怒,拼着讓自個兒膈應也不讓沈賽花去雍郡,那她可就慘了。

送行的人輪番上陣,個個言辭懇切,對着韓奕千篇一律的叮囑之後,上任的隊伍終于得以啓程。而此時距出京都,已經有兩個時辰有餘了。沈賽花偷偷望了依舊面帶笑容的韓奕一眼,不由得佩服他無人能及的耐心。這麽多人對着他重複着大同小異的話連續一兩個時辰,他還能笑得出來,其耐心果然是非常人所能及。

一路上天氣晴朗,并沒有什麽暴風雨耽誤行程,因此,不過十天左右的功夫,韓奕一行人便抵達了雍郡。雍郡太守吳于田率大小官員,于郡內最好的酒樓,辦了一場熱鬧非凡的接風宴,賓客盡歡。

韓奕初到雍郡,人生地不熟,多虧吳于田為人周到,派了提轄帶着韓奕四處巡視。頭兩天由于韓奕實在不認識路,也就任由提轄跑上跑下,待認了路之後,韓奕也就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了,送了兩壇好酒,一番道謝。

韓奕也知道自己的差事多少摻和了些江家的人情在裏面,他骨子裏又多少有些傲氣,因此比以往更加兢兢業業些,想着總得做出些成績來,以免落人口舌。可如今的雍郡城內一片祥和之氣,連街頭打架鬥毆的事情都沒有過,哪兒來的功績能給他做呢?一時之間,韓奕有些悶悶不樂,連帶着面對小樹時,都沒以前笑得多了。

小樹自然察覺了韓奕的情緒低落,剛巧前兩日聽人閑談說起雍郡下面一個叫白駒鎮的小鎮盛産山楂,常年都有美味可口的山楂糕賣的,于是便同韓奕提了去白駒鎮上游玩一天的事。韓奕對小樹幾乎是百依百順,小樹這麽一提,他也沒猶豫,就答應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帶着沈賽花和小樹,輕裝便衣的就去了白駒鎮。

一進鎮子,便有一股酸甜的味道彌漫于空氣中,惹得人口水直流。小樹向來愛吃這些帶酸味的東西,如今聞到了這味兒,更加是忍不住了,一個小攤兒接一個小攤兒的吃了開來,冰糖葫蘆,山楂糕,山楂幹兒,山楂醬,沒一個落下的。沈賽花則是小樹吃啥她吃啥,兩人比賽一般不停的往嘴裏塞,韓奕無奈的跟在身後付錢。

沈賽花正在吸溜吸溜的往嘴裏灌酸甜無比的山楂湯時,不遠處的一戶人家卻突然間喧鬧無比。擡眼望去,一堆人圍成個圈,将那戶人家圍得嚴嚴實實的。人群外還停着一輛花轎,幾個漢子站在旁邊,手中舉着唢吶之類的樂器,放在嘴邊,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沈賽花好奇,擡手招來店鋪夥計,指了指人群,問道:“這是哪家成親呢?咋哭的這麽慘啊。”

那夥計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嘆了口氣,道:“這哪兒是成親啊,這分明是強搶民女啊。你見過哪家姑娘出嫁,哭的跟死了爹一樣。姑娘我跟你說啊,那姓葛的可真不是個東西......”

老板快步跑了出來,狠狠拍了夥計的腦袋:“幹你的活兒去,一天光曉得耍嘴皮子,不想幹了就給老子趁早滾蛋。人家是你能背後議論的?你不想有好日子過了,我這小店兒還想開着呢。”

夥計摸了摸頭,憤憤的看了一眼人群,跑了進去。那老板見沈賽花依舊一副好奇的樣子,擺了擺手,道:“姑娘還是別問了。這事兒你曉得了,你也管不了,還不如啥都不曉得。你慢慢喝,不夠了再添碗,我先忙去了。”

沈賽花一聽來了氣,将手中的碗重重放在桌上,道:“走,咱們去看看去。我就不信了,這雍郡境內,竟然還有你個都尉管不了的事情,真是,真是......”

“目無法紀!”韓奕無奈的接了她的話,“走吧,去看看去。”

☆、往事

沈賽花費力擠進人群的時候,就看見身着紅嫁衣的姑娘正緊緊攢着身前老婦的手不肯放開,淚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将塗滿胭脂水粉的臉劃出一條小道。饒是狼狽如此,那嫁衣姑娘依然難掩其姿色,滿面淚痕更顯楚楚可憐。新郎官兒站在姑娘身後,不甚耐煩的跺着腳,道:“好了沒。女人家就是婆婆媽媽,嫁進我葛家是你的福氣,以後跟着我吃香喝辣的,你還這般不情願,真是不識擡舉。”語畢,擡手一揮,身後的幾個壯漢便上前來将姑娘往花轎裏拉。

姑娘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拉着老婦的手,凄厲喊道:“娘,我不想嫁,娘,你救救我,我不想嫁...”那老婦也跪倒在地,頭止不住的往青石板路上狠狠的撞,“葛大爺,葛大爺我求求您了,您放過我家閨女吧,她脾氣不好,伺候不好葛大爺您的,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那新郎官一腳将老婦踹倒在地,惡狠狠的啐了一口:“不知好歹的老東西。你女兒嫁給我,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跟着我吃香喝辣的,你這老貨還百般阻撓,就不怕我把我哥哥請下山來?”

新郎官這一腳踹得極狠,那老婦無力的趴倒在地,渾身癱軟,再也爬不起來了。嫁衣姑娘哭得撕心裂肺,但無奈氣力敵不過壯漢,被硬拖向不遠處的花轎。

沈賽花環顧四周,發現周圍人群都面露不忍,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連竊竊私語都沒有。眼看姑娘就要被塞進花轎,沈賽花終于忍不住了,三兩步沖到姑娘面前,将抓着姑娘的壯漢三兩下打到在地,把姑娘一把拉過,護在自己身後。

沈賽花動作極快,那新郎官還沒反應過來,幾個壯漢已經倒在地上哎喲直叫喚了。新郎官還沒看清沈賽花如何出手,自己帶來的人就已經倒在地上了,一時間也不敢妄動,指着沈賽花道:“你是什麽人?竟然連我葛家的局都敢攪,是不想活了嗎?識相的趕緊把她給我放了,大爺我今兒心情好,就不跟你計較了。”

沈賽花冷冷一哼:“喲,真是不巧。我今兒還就希望你跟我計較計較呢。這姑娘分明是不想嫁給你,你這樣強逼着人家上花轎,分明是強搶民女。這光天化日你就做出如此欺男霸女的事,眼中還有沒有王法了?”

新郎官聞言,得意大笑,指了指周圍旁觀的人群:“王法?你問問這些人,在這白駒鎮,誰是王法?大爺趕吉時呢,懶得跟你計較,你把人給我放喽,誤了大爺我的吉時,你擔待不起。”

沈賽花望了望四周的人群,卻發現目之所及紛紛底下了頭,不敢與她對視。身後的姑娘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犯不着為了我得罪葛家,你還是走吧。我命該如此,我認了,千萬不要再連累了你。”

姑娘話一出,那新郎官更加猖狂:“看看,看看,人家都放話不用你管了,你還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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