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也照顧不了你和小樹了,倒不如還你自由身,日後若是遇到良人,也不至于還受到我母親的管制。”
沈賽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搖頭:“我不要這個,我不要這個。你不會死的,我們一回京都,你就好了,你不會死的。”
韓奕見她淚流滿面,根本聽不進去自己說的話,只好板起了臉,厲聲喝道:“不許哭。你聽我說就好。”
沈賽花被他一喝,立馬擡頭止住了哭聲,可眼淚卻依舊止不住,嗓子裏還有着一抽一抽的聲音。
“和離書你收好就是,且不能弄丢了。回京都之後,告訴我母親,吳于田是個僞君子,作惡多端,罪及九族。讓她托人順着葛明這條線查就好,務必要了他的命。告訴甘棠,我韓奕此生欠她個名分,委屈她了,下輩子還她。還有我母親,兒子我沒能盡孝于她老人家,是個不孝子,請她不要為我傷心。”一口氣将需要交代的事情全部說完,韓奕深深的喘了幾口氣,才緩過來。“賽花,你生性單純,之前有金銀寨的兄弟們護着你,之後有我顧着你。可以後我死了,你不能再像以往一樣魯莽了,萬事應當三思而行,不僅要顧着你,還得照顧着小樹,知道嗎?京都高門大戶,規矩繁多,你性子灑脫,實在不适合你。我死後,你将我送回京都之後,尋一個喜歡的地方,找個意中人,好好過日子吧。我韓奕沒福分,照顧不了你和小樹一輩子了。今後的日子,沒我相伴左右,你要自己過得安好,你可記住了?”
沈賽花知道他這如今已然是交代遺言了,滿眼的淚止不住,使勁的點着頭,生怕他不安心。
“日後若小樹對我的死仍有心結,你且告訴她,我的死,跟她沒關系的。那箭頭上的毒本就難解,我遲早都會死于那毒的。你告訴她,我不會恨她,我只恨我自己,沒能好好照顧她,看着她出嫁。你不要讓我這個哥哥,成為她日後的愧疚。”
“你把小樹弄醒吧,我跟她說說話。”韓奕見她不再手足無措,心安了許多。沈賽花連忙将小樹搖醒,生怕遲了分毫。
此刻韓奕已經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見小樹醒了,原本想笑一笑來安撫她,卻連嘴角都無力扯動。小樹呆坐在韓奕身邊,頭垂在胸前,不言不語。“小樹,回了京都,要聽賽花的話,好好的長成個大姑娘,然後嫁人生子,平安喜樂一生,知道嗎?”
小樹:“好。”
韓奕又道:“吳于田的事,我會交給我母親來做,你不能插手,知道嗎?你聽我的話,好好長大就好。”
小樹點頭。
韓奕笑了笑,勉力伸手摸了摸小樹的頭:“小樹乖就好。我累了,先睡了一會兒。到了京都,你在叫我。”
小樹點頭:“好。到了京都,我就叫你。”
馬車不停歇的朝京都方向跑着,韓奕的身體逐漸冰涼,最終毫無溫度。小樹始終坐在韓奕身邊,雙手環着韓奕的手,一路不肯放下片刻。
不分晝夜的趕路,終于到了京都城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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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樹趴在韓奕耳邊,輕聲道:“哥哥,我們到了。你該起床了。”
站在車前的沈賽花猛地用手捂住了嘴,硬生生将喉頭處的哭聲壓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跪求收藏啊。。。
鞭腿都救不了的我。。。
☆、打獵
一夜未眠的結果,就是眼前顧丘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憋屈模樣。小樹煩悶的很,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要笑就笑便是。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早晨沒上茅廁一樣,看得我憋得慌。”
顧丘哪敢真的笑出聲,趕忙低頭喝粥,“吸溜吸溜”,喝得極為專注。
吃過早飯,顧南洲回家拿了幾本書遞給了小樹:“這是《千字文》和《三字經》,你之前學過識字,我也就不一一教你了。你先自己拿着看,不認識的字或者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先問問顧丘,他讀的書不少,你問他應該沒什麽問題。實在不行,等學堂下學,我回來再教你就好。”整了整衣衫,顧南洲便要出門去學堂。經過顧丘身邊時,朝他快速眨了眨眼。
為父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顧丘心領神會,微微點了點頭。放心吧,小樹一定會被我驚人的才華淵博的學識而驚豔的!
然而......
小樹端了個板凳坐在門檻處專心的翻着書,顧丘則繼續捧着前幾日顧南洲扔給他的《資治通鑒》,身子坐的端端正正的,眼睛卻一點兒也不老實,隔一會兒便瞄一眼旁邊的小樹,書硬是一頁沒翻過。
顧丘等了半天,卻沒等來期待中小樹主動跑過來問他不認識的字的場景,他滿腹才華毫無用武之地,心中焦急的很,終于按耐不住,捧着書,狀似不經意的路過小樹面前:“這些,你全認識嗎?”
小樹此刻若是擡頭看他,便會發現顧丘滿臉的“快問我快問我我什麽都知道我懂得可多了”,可她此刻正努力回想着之前韓奕教她識的字,根本沒空搭理顧丘,連頭也不擡:“正看着呢,別煩。”
顧丘滿臉的期待一下子無處安置,悻悻的又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心中忿忿不平:哼!等你遇到不認識的字也別問我,我忙着呢,沒空搭理你!
“顧丘,你過來一下,這個字我實在想不起來了。”小樹擡頭叫到。
顧丘将頭埋在書裏,悶聲道:“你自己想吧,我忙着呢。”
小樹也不惱:“好吧。那我等你爹回來教我。”
顧丘聞言,“噌”的一下站起身子,三兩步跨到小樹面前,一臉不耐:“真是拿你沒辦法。我爹一天在學堂教書多累啊,你就不能讓他回來了多歇歇。我剛好忙完了,你說吧,哪個字不認識。”
一日,吃過晚飯後,沈賽花便拿出一把弓細細擦拭,小樹則在旁邊拿着一把黑黝黝的刀小幅度的舞動着,寒光幽幽,利刃劃破空氣時細小的聲音,讓顧丘忍不住朝門邊退了兩步。
顧南洲好奇問道:“你們這是準備做甚?”
沈賽花将彎弓放在一邊,又拿起箭一根根的擦了起來:“過段時間就是韓奕忌日了,我和小樹準備明天去打獵換點錢,也好給他買些東西送過去。”
顧丘眼睛一亮,竄到小樹身邊:“我也去我也去。”
顧南洲道:“可是缺銀子用了?我這裏還有餘銀,你盡管拿去用就是,你們兩個姑娘家的,何苦為了銀子去打獵,危險又勞累。”
沈賽花笑道:“倒不是缺銀子用。只是我和小樹一向靠打獵謀生,算不得什麽危險的。我們許久沒上山了,正好松松筋骨。”
顧南洲心裏還是覺得不妥,哪怕他知道眼前這兩個姑娘的武力值恐怕能秒殺大半漢子,可他還是覺得打獵一事太過危險,實在不是個适合姑娘家謀生的活計。
他正要開口再勸,可無奈顧丘這個專注坑隊友三十年的已經抱着他的手臂搖晃了起來:“爹啊,你要是擔心沈姐姐他們的安危,不如我們一起去吧。你明天不是不用去學堂嘛,正好我們一起上山活動活動嘛。我來這兒這麽久了,還沒去什麽地方玩兒過呢。”
沈賽花感激于顧南洲的關心,但她心中卻是一點兒也不把打獵帶來的危險放在心上的,一是這麽多年她從未有過失誤,二來也是因為往往危險還沒靠近,就已經被她二人給提前解決掉了。
顧南洲始終覺得打獵實在危險,顧丘這般提議,他自然是開口回絕。可無奈顧丘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顧南洲不答應,他便一直哼哼唧唧的揪着顧南洲的袖子磨來磨去。顧南洲坐下,他便站在顧南洲身旁哼唧,顧南洲起身散步,他便跟着顧南洲四處走動,順便哼唧,顧南洲作勢要回家,他佯裝摔倒在地,死死抱住顧南洲的大腿,讓他動彈不得。
他才不會放顧南洲回家呢!在這裏顧南洲還有可能礙于沈賽花出言相助的份兒上答應他的要求,若是回家了,顧南洲蒙頭一睡,顧丘就算是有萬般本事,也無可奈何了。
顧丘如同蚊子一般哼唧了半天之後,沈賽花總算是開了口:“不如你就答應顧丘吧。我像你保證,絕對不會受傷的。若是你實在不放心,明日與我們同去就好。那山上風景也好,肯定合你讀書人的胃口。”
見沈賽花終于開口相助,顧丘立馬對她咧嘴一笑:好隊友!好助攻!
沈賽花則捏了捏眉頭。不是她想主動幫顧丘,而是顧丘那哼哼唧唧的聲音實在是讓人煩不勝煩,她害怕自己不小心沒忍住把顧丘當成蚊子,一巴掌拍上去,可就不好解釋了。
顧南洲也是煩不勝煩。一只巨型的蚊子在你身邊嗡嗡嗡嗡,你還不能對他動手,這種煩躁感,堪比在睡夢中被人冷不丁的叫醒時的感覺。斟酌了一番,顧南洲還是屈服在了顧丘的纏功下:“去吧去吧,明日我随你一同去。”
顧丘終于放開了抱着顧南洲大腿的手,拍了拍身上蹭的灰塵,得意一笑。所以說,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一身纏功在手,走遍天下我有!
心滿意足的顧丘瞬間将顧南洲抛之腦後,坐在小樹身邊:“小樹小樹,明天我來保護你呀。”
小樹換了個方向繼續擦着手中的刀,嘴角一扯,十分不屑的哼了一聲:“你到時候別拖累我就好。”
*****
清晨,太陽還未冒頭,顧丘便動作極大的穿衣起床,期間無比不小心的碰了熟睡中的顧南洲數次,見顧南洲極為艱難的睜了眼,一臉意外的道:“哎呀爹你醒這麽早啊,那就趕緊起床洗漱了,我們一同去找沈姐姐她們吧。”
顧南洲懶得計較他的小動作,慢吞吞的起床穿衣洗漱。剛把臉洗幹淨時,院門就被拍響,傳來沈賽花的聲音:“顧丘,你們醒了沒?我們該走了。”
顧丘三蹦兩跳的開了院門:“起了起了,我爹馬上就好。”
顧南洲見人都等在門外,也不好耽誤,趕忙擦幹了手臉,出了院門。
此刻天還未亮,天空還是一片近乎黑色的深藍,只有點點星辰寂寥的挂在空中。沈賽花伸手遞給了顧南洲幾個熱乎乎的饅頭,道:“你們先吃着墊墊肚子。我們今兒去的山比較遠,所以得走早點兒。”顧南洲接過饅頭就慢條斯理的啃了起來,沈賽花走在前面帶路,一路上雖然話不多,可她總是感覺到莫名的熱鬧。
她和小樹相依為命多年,期間有韓奕路過又永久的離開。如今,她卻突然又有了被陪伴的感覺。
☆、打獵
沈賽花打獵的山叫信陰山,山腳下有條河叫信河。信陰山在下泉村東面,離下泉村挺遠的,嚴格來說都不算下泉村的地界了。地方偏遠,再加上常有兇猛野獸出沒,信陰山也就鮮有人至。人跡罕至的山,路總是難走一些的,樹枝四橫,随處都是長滿刺的植物。才上山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顧南洲就已經被樹枝上的刺給挂住無數次了,一身衣服被挂的到處都是小口子。沈賽花穿的一身灰色勁裝,在這崎岖山路中走路倒是利落的很,可顧南洲卻不得不走一步,便停下來小心的扯掉纏在他身上的樹枝荊棘了。這樣一來,行程自然就慢了許多。
沈賽花一邊走在前方用手中砍刀砍斷面前的樹枝,一邊暗自心焦顧南洲的速度,最終還是忍耐不住,走到顧南洲面前,道:“你這身衣服實在太過費事,你若是不介意,我幫你随便改改,好走的快些,不然到天黑我們都打不着東西。”
顧南洲也不好意思耽誤沈賽花打獵,只得點點頭。得了他的許可,沈賽花身子一蹲,只聽“撕拉”一聲,顧南洲所穿的直裾深衣的下擺便被撕下來一大塊。顧南洲還來不及心疼這身衣裳,沈賽花動作麻利,又将撕下來的布塊撕成了幾個布條,起身伸手便将顧南洲一環。顧南洲猛地被沈賽花這麽一抱,身子下意識的緊繃了起來,心底瞬間思緒萬分,糾結着沈賽花為何突然如此動作。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突覺腰身一緊,他微微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沈賽花将布條連同餘下的下擺一齊綁在了自己的腰身上,寬大的深衣瞬間貼身了許多。
沈賽花又緊了緊布條,起身道:“手伸出來。”
顧南洲聞言乖乖的将手伸到沈賽花面前,她又掏出兩條窄了許多的布條,将布條綁在了寬大的袖子上。沈賽花垂着頭,離顧南洲手腕很近,近得顧南洲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沈賽花鼻翼間的呼吸,帶着熱氣的呼吸全灑在了顧南洲的手腕上,一路燒上去,燒的顧南洲的臉有些發燙。
所幸沈賽花三兩下就将袖子紮好,拍了拍手,有些自得道:“好啦!這下你走路應該被挂到的少些了吧。下次再來打獵,記得穿勁裝,可別再穿這種麻煩的衣服了。”
熱氣驟離,顧南洲又是慶幸這熱氣離開的早,免得他的臉真的燒起來,又是有些失落。心中百感交集,也就忘了回應沈賽花的話。
沈賽花望了一眼沉默的顧南洲,只當他是心疼自己這身衣裳,所以無暇理會自己,轉過頭,又拿起砍刀砍着四橫的樹枝。
到了一處略微平坦的地方,沈賽花終于停下了腳步,喊住了身邊的小樹:“就在這裏放些夾子吧。我剛瞧着這四周有新鮮的糞便,這裏應該有兔子狐貍之類的。要是運氣好夾到狐貍,白華到時候肯定高興。”
小樹點點頭,将背上的布包扔在了地上,遞給了沈賽花幾個捕獸夾,便埋頭忙活了起來。顧南洲和顧丘在身後看的新奇,他二人之前在京都,由于種種原因,甚少參加名門子弟之間的狩獵,平常也只是聽他人描述而已。況且那些世家之間舉辦的狩獵,也是提前有下人将一切準備就緒了的,弓箭、馬匹、陷阱都不需要自己動手,甚至連獵物,都是提前喂養好,放至獵場內的。那樣一切都準備好了的狩獵,不過是一輪又一輪的表演,企圖将腐朽潰爛的日子裝點成為充實無比的生活罷了。
像沈賽花這種普通的獵戶打獵,雖然簡陋,卻充滿未知。未知的收獲,未知的危險。
一番忙碌下來,二人便将捕獸夾一個不漏的藏了起來。沈賽花直起腰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将弓箭又重新背上背,朝身後的顧南洲揮了揮手:“走吧。等下午再過來看看就可以了。”
顧南洲點點頭,擔心顧丘會不小心踩上藏好的夾子,伸手拉住了顧丘,才小心翼翼的朝沈賽花身邊走去。
又是在枝桠橫布中穿行了許久,不遠處突然傳來野獸的嘶吼聲,走在前面的沈賽花和小樹猛地停了下來,揮手示意顧南洲不再動作。“小樹,上樹看看什麽情況。”沈賽花低聲道。
小樹低聲應了一聲,緊了緊綁在身上的砍刀,瞄了瞄身邊大約有雙人合抱粗的老樹,輕輕一躍,便扒在了樹幹上。顧丘擡頭看時,只覺得此刻的小樹已經化身為猴,噌噌兩下便竄上了樹枝中,身影被濃密的樹葉擋得隐約可見。片刻之後,便見小樹“刺溜”從樹枝中滑了下來,低聲道:“是只野豬和狼正在打着呢。”
“狼?這附近好些年沒看見狼了,哪兒又來的狼群?”沈賽花有些驚訝,問道。這座山上若是出現了狼群,她以後可就得換地方打獵了,還得回去給村裏人支會一聲,免得不知情的人貿貿然上了山,遇上了狼群可就不好辦了。
小樹擺擺頭:“不是狼群,是孤狼。四周都沒有狼的影子。”
沈賽花松了口氣,道:“小樹你以後說話能不能說清楚點,這大喘氣喘得,得虧我膽子大,不然早吓跑了。”
小樹翻了個白眼:“我沒大喘氣,你自己想多了而已。”
沈賽花:“你......算了,先上樹等着,沒準兒還能撿個大便宜。”轉過頭,“你兩會爬樹嗎?”
顧南洲與顧丘面面相觑,然後轉向沈賽花,嘿嘿幹笑。沈賽花嘆了口氣,十分後悔昨天晚上一個沒忍受住,幫顧丘開了口求了請,如今才發現,真是小不忍則有大麻煩啊!“那我和小樹先上去,把繩子扔下來,再拉你們上去吧。”
顧南洲略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他身為一個男人,如今卻要靠一個姑娘家才能上樹,實在是有點兒丢面子。然而顧南洲深知,面子這種東西,是有閑情逸致了才講究的,如今為了生命安全着想,還是把它有多遠扔多遠才好。使勁的點點頭,顧南洲道:“那就麻煩賽花你了。”
沈賽花轉過身子,叮囑小樹道:“你在這邊等着,我在旁邊樹上等着,一切看情況而行,切莫冒險,知道了嗎?”
小樹點點頭:“知道了。你說,我再動手。”說罷,又噌噌的爬上了樹枝中。沈賽花也不多言,整了整背上的弓箭,穩穩當當的爬上了離小樹不遠處的樹。
片刻後,便有繩子分別從兩棵樹中垂下來,顧丘自然屁颠兒屁颠兒的跑到了小樹那邊,三兩下将繩子綁在了腰間,又使勁兒拽了拽,繩子便慢慢升了上去。一直等到顧丘平穩坐在了小樹身邊的樹枝上,顧南洲才将繩子在腰間綁好,緩緩的被沈賽花拉上了樹中。期間顧南洲一直将雙眼緊閉,直至感覺到到了盡頭才敢睜眼。乍一睜眼,顧南洲下意識的往腳下一瞥,瞬間腿軟,将樹枝抱得緊緊的,趴在上面動也不敢動。
顧南洲平日裏都是彬彬有禮的讀書人的樣子,沈賽花哪裏見過他這樣害怕的模樣,一時忍不住笑出了聲:“你怕高?”
顧南洲點點頭,聲音虛弱:“賽花,我能下去等你嗎?這麽高,我實在心慌的很。”
沈賽花指了指前方不遠處,道:“那兒野豬和狼正撕咬的瘋的很,待會兒保不齊會亂跑亂撞,你要是下去碰上這其中任何一個,我可是沒法兒救你了。”
顧南洲順着沈賽花的手指看去,不遠處的大樹底下,兩只野獸正撕咬的厲害,枯葉被攪的四處飛濺。野豬體型龐大,獠牙還在滴着血,灰狼則兇猛異常,動作矯捷。顧南洲這一看,更加心驚膽寒,雖說站在樹枝上着實讓人有些腿軟心慌,頭暈目眩,但總好過在下邊被這兩頭兇獸給撕碎許多。
只是他不小心一低頭,面色更加慘白,只好顫聲道:“要不,你把我綁在樹上吧。,這樣我就掉不下去了。我實在是頭暈的慌。”
沈賽花哭笑不得,想了想,低頭将繩子的另一端牢牢綁在了自己的腰身上,道:“我把這邊綁在我身上,你若是不小心掉下去,我也能把你拉上來,絕對不會讓你受傷的。”
顧南洲見她這般動作,雖然頭依舊有些眩暈,可心底卻莫名的安定了許多,連帶着臉色都緩和了很多。
沈賽花見他沒有先前的緊張了,又道:“你可以站起來看看這四周的風景。我以前在金銀寨的時候,寨門口有棵比這樹還高的老樹,我經常爬上去看風景,怎麽看都看不厭。”
顧南洲好奇問道:“金銀寨?”
沈賽花笑了笑:“就是我長大的山寨啊。我嫁給韓奕之前,一直在金銀寨裏生活。我是寨子裏的寨主。”
顧南洲之前在京都雖然聽聞過沈賽花出身不高,卻從不知道她之前竟然是山寨土匪之流。只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卻覺得沈賽花并沒有尋常土匪之流的粗陋淺薄,反而較其他人多了幾分率直、古道熱腸。見沈賽花眼中流出懷戀之情,顧南洲不由得追問道:“那如今呢?你可曾回去過?”
沈賽花嘆了口氣:“我跟韓奕成親之後,寨子裏許多兄弟就跟着韓奕參軍了,其餘的也各自尋了出路。後來韓奕死了,小樹不肯離京都太遠,我們在村裏住了下來,也就再沒回去過。好多年了,寨子怕是也荒了吧。”
沈賽花将手伸到顧南洲面前,道:“你站起來試試。這四周的風景确實不錯,你難得上來一趟,不看看實在可惜。”
顧南洲猶豫片刻,咬咬牙,擡手抓住了沈賽花。沈賽花猛地一使力,顧南洲便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兩步,沈賽花伸手撥開眼前礙事的樹枝,視野瞬間開闊無比。
茫茫群山,連綿起伏不斷。成片成片的參天大樹,枝葉茂密。有山風吹過,樹葉瑟瑟作響,滿眼的綠色,瞬間化身為海中浪花,此起彼伏。
作者有話要說: PS:此時另一邊的顧丘和小樹小劇場:
顧丘:小樹,你看我勇敢不?你看我爹,吓得都爬不起來了。
小樹斜眼一瞟:那你腿抖什麽?
顧丘:額,那個,這個,是樹枝在抖!不是我。真的。
小樹:你覺得我會信?
☆、打獵
沈賽花見顧南洲一臉沉醉其中的樣子,得意道:“怎麽樣,我沒騙你吧。在這高處看的風景,總是不一樣的。”
顧南洲點點頭,并沒有過多言語。站在樹中俯瞰群山不斷,白雲蒼狗,衆生芸芸,他只覺得這一瞬間,滿心的空曠無垠,只讓人從腳底感到一股舒暢之意。
所謂“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也是因為那一瞬間,在那種高度,世間煩擾再也無力纏上自己吧。
一時間沉迷于眼前美景的顧南洲,無意識的擡腳便朝前跨去,沈賽花吓了一跳,伸手便将顧南洲朝自己面前拉了一把。顧南洲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過身子一沖,一時間沒收住力,臉就這樣猛地一下撞在了沈賽花面前。
賽花雖然不算很白,但皮膚卻是意外的光滑。顧南洲心中暗道。
沈賽花也愣住了片刻,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迅速往後退了一步,嘿嘿幹笑:“實在不好意思,剛才魯莽了。我看你擡腳就要往前走,怕你摔下去,就貿然把你拉回來了,實在是對不住,你別介懷啊!”
顧南洲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一時間有些窘迫,裝作不經意的轉過了頭,道:“你看,那野豬是不是快不行了。”
沈賽花一聽,躍到另一顆樹枝上,掰開樹葉往下一望,立馬興奮了起來,對着旁邊道:“小樹,可以動手了。你負責野豬,我負責狼,一個都別讓跑了。”
層層樹葉中傳來小樹“嗯”的一聲,沈賽花如行雲流水般取下背後彎弓,搭上箭矢,瞄準了不遠處已經精疲力竭的卻依舊在厮殺的灰狼,緩緩将弓弦拉滿,手指一松,箭便如流星般射了出去。
同一時間,小樹的箭也朝着同樣鮮血淋漓的野豬飛了過去。
一擊即中!随即便響起更加駭人的嘶吼聲。沈賽花見狀,伸手抽出箭矢,低聲喝道:“繼續放箭。”電光火石之間,便有連續四五支泛着寒光的箭朝樹下的野獸飛去,帶着破風之勁,徑直沒入樹下野獸皮肉之中。
糾纏厮殺的野豬和灰狼終于是分了開來,各自發出幾聲無力的哀嚎,野豬抽搐了一番,最終沒了生息。灰狼恨恨的在死透了的野豬身邊盤旋一圈,踉踉跄跄的勉力朝林中走去,最終倒在了不遠處。
沈賽花見狀,轉頭道:“走吧,下去把這兩頭給捆了,我們就能回家了。”說罷又喜滋滋的加了一句,“今兒運氣真好。”
顧南洲見她喜笑顏開,也咧嘴笑了笑:“的确。今天可算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了。”
沈賽花指了指顧南洲腰間的繩子,道:“你能順着這個繩子爬下去嗎?要是不行,我在想想別的辦法。”
顧南洲之前靠着沈賽花拉上了樹,着實有些不好意思,如今下樹,是怎麽也不願意再麻煩沈賽花了,便硬着頭皮道:“應該可以吧,我先試試。”說罷,咬咬牙,将繩子在手間緊緊繞了兩圈,便朝樹下滑了下去。所幸片刻之後,顧南洲總算是安然無恙的着了陸。沈賽花見顧南洲着了地,輕輕一躍,順着樹幹便溜了下來。
剛站直身子,小樹也拎着面色慘白的顧丘滑下了樹。沈賽花拍了拍衣裳,道:“你去弄野豬,我去把那狼拖回來。要小心點,沒死透的話再補一刀子。”小樹點點頭,抽出砍刀朝野豬的方向走過去。沈賽花擡腳朝灰狼倒下的方向走去,顧南洲連忙跟了上去,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灰狼倒下的地方并不遠,不過十幾丈的距離。沈賽花小心翼翼走到灰狼面前,灰狼依舊毫無生息的倒在地上。順手将砍刀□□土裏,伸手便要拉起灰狼屍體。顧南洲卻分明在此刻看見灰狼眼睛隐約睜開了一條縫隙,當下心中一緊,急聲喊道:“小心!”
話音還未落,灰狼便一躍而起,獠牙森森,朝沈賽花猛撲過去。電光火石之間,沈賽花倒地往旁邊一滾,将砍刀一抽便朝灰狼狠狠砍去,此刻灰狼已然是奄奄一息,拼盡全身僅有的力氣想撕碎眼前的女人,卻一擊未中,鋒利無比的砍刀已經砍進了它的骨頭。腥熱的血狂飙而出,沈賽花雖然連忙起身,但躲避不及,一身衣裳還是沾染了不少血跡,連臉上都滿是鮮血。
細細将砍刀上的血跡擦拭掉,沈賽花拖着灰狼溫熱的屍體走到顧南洲面前,見他略微有些呆滞,有些不好意思道:“沒吓到吧。”
顧南洲的心在灰狼蹦起來撲向沈賽花那一瞬間便提到了嗓子眼,如今雖然沈賽花安然無恙的站在他的面前,可整顆心堵在嗓子眼的感覺卻絲毫未減,他憋得難受,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沈賽花看在眼裏,以為是剛才有些血腥的場面把他給吓着了,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退後了兩步。
深呼吸了兩次,顧南洲總算是舒服了些,一步跨到沈賽花面前,面帶怒色:“你怎麽這般不小心?管它死沒死,補上一刀總歸是好的,你怎麽直接就把刀放下了。這次是你反應快,若是下次一時反應慢了怎麽辦?”
也許是氣急,他說話語速極快,沈賽花被說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頭,幹笑道:“那個,嘿嘿,這個,沒事兒的。你看我打了多少次獵了,不會出事兒的。”
顧南洲見她這般不将自己安危放在心頭的樣子,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臉色一板,沉聲道:“走吧。小樹他們該等急了。”
顧南洲平常多是和顏悅色,待人都是面帶笑意,讓人如沐春風。可如今驟然板臉,陰沉的讓沈賽花想起每年三伏天裏山雨欲來之時的烏雲密布,雖然表面看起來只是濃雲滾滾,可沈賽花總是覺得馬上就有駭人的閃電雷鳴劃破濃雲朝她劈來一樣。她之前性子魯莽,經常闖禍,韓奕也時常被她氣的不行,可他每次都是當場訓沈賽花一頓了事,是以臉皮其實不算薄的沈賽花猛地遇到了顧南洲這種滿臉“我很生氣我很不滿”卻一言不發的套路時,心中不知為何就開始有些忐忑。
然後沈賽花就如同腦子被狼也咬壞了一般,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手賤的扯了扯顧南洲的衣角,喏喏道:“那個,嘿嘿,那個,我以後會小心的。”
話一出口,沈賽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剛才應該是錯覺吧!絕對是別人說的話吧!她沈賽花怎麽可能這麽柔聲的說話?腦子肯定被狼吓壞了!該死的狼,幹嘛拿她的腦子下手!
顧南洲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生氣,他甚至很清楚,哪怕沈賽花以命相搏,他都沒有任何理由、任何立場去對沈賽花生氣。只是先前在樹上,沈賽花替他撥開遮眼的樹枝時,他不僅看見了眼前連綿不絕的群山,也看到了沈賽花在那一瞬間微微裂開的嘴角。
他又回到了那年狹窄的馬車裏,他掀開車簾的一瞬間,身邊策馬而過帶來的風,同游蕩在樹枝間的山風,是如此相似。連同風中的笑,都是一模一樣。
這幾個月內,他所看見的沈賽花,是一個有些碌碌無為的女人。雖然是村長,可其實并沒有管什麽事情。他看着她每天忙碌于各種瑣碎的事情,洗衣,做飯,幫邱奶奶打理菜圃,偶爾陪小樹練武喂招。如今的她,沉穩,處事不驚。他原以為沈賽花或許一直都是這樣。
可樹中那一笑,恰到好處的山風拂過,他的心,似乎又開始蠢蠢欲動。
嘆了口氣,顧南洲見她滿臉血跡,扯開袖子細細将血跡擦淨,道:“你覺得萬無一失,可世間多的是猝不及防的萬一。你覺得無所謂,可多少要為小樹想想。她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乖巧,似乎與誰都合得來,可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沒那麽容易去接受除了你之外來照顧她的人。”
沈賽花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尴尬,老臉難得的有些發燒,所幸血跡已經有些幹了,擦拭不淨,她不用擔心自己臉變了顏色而被發現,連忙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說罷彎下身子将灰狼拖着朝小樹的方向走去。
顧南洲見她有些慌忙的腳步,低頭笑了笑,又随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