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手正拿着一塊小石頭,一下一下的敲着洞底另一塊兒石頭。

見着了人,沈賽花總算是松了口氣,朝着洞底喊道:“你摔着哪兒沒?有沒有哪兒被劃傷了?”

顧南洲依舊沒出聲,無力的擺了擺手,又頗為無奈的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見他沒受什麽傷,沈賽花徹底放松了下來。至于他現在沒法兒說話,沈賽花猜着大概是他剛摔下去的時候把背給摔着了導致的短時間失聲,大約過一些時候就自然好了。她當年淘氣,從樹上摔下來的時候,也曾出現過這個情況。當時她還吓得默默的流眼淚,以為自個兒得變成小啞巴了。可平躺了一會兒之後,她就又能說話了,于是抹了抹眼淚,拍了拍屁股的灰,偷偷溜回了家。

沈賽花蹲在洞口邊等了一會兒,又喊道:“你這下試試,看能不能說話了?”

顧南洲先是在洞底試着小聲喊出了沈賽花的名字,聽着自個兒聲音還算正常,這才對着洞口喊道:“我好了。”

沈賽花聞言,道:“那你試試,看身上能使勁兒不?能我就找東西先把你拉上來。”

顧南洲又順着她的話動了動身體,卻發現全身上下依舊軟綿綿的,骨頭就跟散架了一般,根本聚不起來力氣。沈賽花在洞口将他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嘆了口氣,喊道:“你別動了,先好好躺着。我這就下山喊人上來幫忙,把你給弄上來。”

說罷,沈賽花便站了起來,正欲轉身下山時,眼前一黑,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朝前到了下去。

糟糕!這下兩個人都得折到這洞裏了。沈賽花心裏暗暗叫苦,身子已經騰了空。

這邊沈賽花直愣愣的朝洞底掉下來的時候,顧南洲還在試圖扶着洞壁自個兒站起來呢。誰知道這腿還沒擡起來,一個黑影已經從洞口落了下來,洞裏面倒是越來越亮。顧南洲猛一擡頭,沈賽花的半截身子已經撞在了他的身上。

顧南洲只覺得這一下撞的,可謂是三佛出世,五佛升天了。可憐他剛剛才覺得緩過來一丁點兒的骨頭,又被撞成了一堆面粉,散在他的體內。

而眼前依舊漆黑的沈賽花也着實趴在顧南洲身上好一會兒,鋪天蓋地的眩暈感才漸漸褪去。手腳依舊軟弱無力,沈賽花勉力支撐着把自個兒從顧南洲身上移到一旁,趁着黑暗的掩蓋,将手臂蓋在自己胸前,欲哭無淚。

他奶奶的!這地兒撞得也太不是個地方了,真特麽疼!

漆黑的洞裏一片寂靜。兩個傷號并排着躺在洞底,各自等着體內一陣一陣的疼痛過去。

良久,沈賽花總算是率先緩了過來,爬起來摸索到了一起掉落下來的火把,然後摸出随身帶着的火折子,将火把點燃,插在石頭堆成的縫中,洞底又重新亮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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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顧南洲依舊沒有動靜,沈賽花湊到他面前,問道:“你還好吧?有沒有把骨頭撞壞?”

顧南洲深吸了口氣,發覺胸腔部分并沒有過于刺痛的感覺,咳了兩聲,才回道:“沒事,還活着。只是你怎麽也突然掉下來了?”

沈賽花頗為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那個啥,我今兒下午不是沒吃飯呢嘛,可能餓得有些頭暈,剛才猛地一站,眼前一黑,我就下來了。”

顧南洲打死都沒想到沈賽花掉下來會是因為這樣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原因,心裏暗暗想着,敢情面前這個是個餓不得的,以後可得好好注意一些。不然次次跟今天這樣,頭一暈,眼一黑就滾了下來,指不定會出什麽事情呢。

見他還能順暢說話,沈賽花也沒再多問,舉着火把四處查看着,想着能不能自個兒先爬出去再喊人來把顧南洲給弄上去。

然而她看了一圈,最終只得狠狠嘆了口氣。當年挖這陷阱的人一定是個連個小泥點子都得摸平的人,看這陷阱挖得那叫一個光滑,一個明顯一點的凸起都沒有。饒是她一腔雄心壯志要爬上去,可無奈這壁面太光滑,她又不是壁虎,扒着土就直接上去了。

沈賽花無奈的又坐回了顧南洲身邊,沉沉的嘆了口氣。顧南洲這會兒胸口還疼着呢,想着沈賽花不過是因為一時間出不去而郁悶,也就沒搭理她的嘆氣。

沈賽花瞥了一眼顧南洲,見他絲毫沒有開口搭理她的意思,又沉沉的嘆了口氣:“哎~”

顧南洲這下總算是有了動靜,偏過頭看向沈賽花:“怎麽了?還連聲嘆氣?”

沈賽花看他一臉平靜的樣子,一時間起了壞心,雙手托腮,一臉苦惱道:“咱們可能出不去了。這陷阱太光滑,我爬不上去。這下可好,吳家那兩個小孩子還沒找着呢,到先把咱倆給折進來了。”

顧南洲以為她心裏真的害怕,勉力坐了起來,笑道:“那倒不會。頂多天亮了,大夥兒發現咱倆也不見了,自然會來找咱們的。況且,咱們都是一個一個山頭找人的,他們知道咱們來過這個山頭,到時候肯定第一個來這兒找咱們,到時候來了人,我們再喊兩聲,肯定有人能聽見的。”

沈賽花原本想着吓唬吓唬他,卻沒想到他這般正兒八經的安慰自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是點點頭,又盯着搖搖晃晃的火把發着呆。顧南洲以為她心中依舊擔心,索性挪到她身邊,清了清嗓子,道:“真沒事兒的,我小時候還曾經掉進過一個古井裏呢,位置比這個陷阱還偏僻,在井裏待了一整夜才被人發現,照樣被救出去了,如今依舊活得好好兒的。”

顧南洲突然說起自己的往事,沈賽花來了興趣,看向他:“那是怎麽回事兒?你這麽文靜的人,小時候肯定乖巧的很的,怎麽會掉進井裏去?”

見她雙眼發亮的盯着自己,顧南洲索性打開了話匣子,“那你可是猜錯了,我小時候可稱不上乖巧,頂多是個文弱一些的纨绔罷了。”

幼時的顧南洲的所作所為,的确稱得上“纨绔”二字,只是鮮為人知罷了!他自出生起,就因為先天不足,身體比常人要弱上許多,常年喝着各式各樣的藥。為了讓他養好身子,顧家的人可謂是費盡了心思。專門為他在京郊建了處莊子,讓他養病用。所以他很少在京都中出現,大家對于顧家二公子這個人,多是聞其名而不見其人。

後來有一年,不知從哪兒來的一個高僧找到了他祖父顧流面前,說是顧南洲是個短命之人,身體虛弱乃是天生陰氣侵害。顧南洲祖父心裏着急,顧家人口本就單薄,他只有獨子一人,還早早逝去,只為顧家留下了顧南洲弟兄兩個血脈。而如今這唯二的血脈之一還被人斷定為短命之人,他自然是要找法子來改變顧南洲這短命之說的。于是重金之下,那高僧說出了解救之法:到這世間最尊貴之人身邊去,借他的貴氣,驅趕顧南洲體內陰氣,顧南洲才能長命百歲。

有了解救的法子,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這世間最尊貴之人,必然是皇室中人。只是當時的皇帝是個比顧流還要老上許多的老頭兒,讓顧南洲天天待在他身邊,似乎有些不太可能,于是顧流便盯上了當時的太子。

顧流當即就去找了老皇帝,将事情的原委一股腦兒的全倒在老皇帝面前,并懇求皇帝應允顧南洲進宮侍讀。老皇帝自然應允。顧流身為太子太傅,兢兢業業教導太子,從無二心。他如今為了家中血脈求到自己面前,老皇帝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于是,在別院稱王稱霸的顧南洲,便在一個霧蒙蒙的早晨,被送進了宮。從此雞鳴即起,拎着個書袋子吭哧吭哧的跟在太子身後去聽自個兒祖父講學;日落才歸,依舊拎着個書袋子跟在太子身後。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成了太子身後的跟屁蟲,而太子,也成了他生命中亦兄亦友的存在,比在顧府裏面的那位兄長,還要親近一些。

慢慢的,顧南洲的身體竟然真的逐漸好轉了起來,喜得顧流夫婦二人在顧府裏關起門來抱頭痛哭了一場,嘴中直念是佛祖開了眼,留下了顧南洲的命,還差人給先前那位高僧又送去了一筆厚禮。

然而事實卻是跟佛祖半點關系都沒有的。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湊在一起,能把整個東宮給攪得天翻地覆,今兒爬樹,明兒翻牆。天天這麽鬧來鬧去,左瘋右跑的,顧南洲的身體不變好才怪!

把整個東宮給翻遍了的太子和顧南洲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踏出了東宮宮門,決定要在這四方皇牆內搞一次偉大而又神秘的探險。反正宮內廢棄的宮殿繁多,随便摸進去一個,左右翻翻,去體驗一把黑咕隆咚的空曠大殿裏所帶來的陰森氛圍,也算得上一次驚險無比的探險了。

可臨到出發時,太子卻被老皇帝臨時叫了過去詢問功課。獨自等待良久的顧南洲耐不住性子,索性自個兒出發。

無數事實告訴我們,所謂探險,尤其是一個人去探險,簡直就是直接無比的作死行為。顧南洲難逃這一定理,在一個偏僻得都快出了皇城的宮殿裏,一個不小心,掉進了一口年代久遠到裏面鋪了一層厚厚的枯葉的古井中,昏得不省人事。

回宮後的太子懊惱着探險之旅還未啓程便被抹殺在搖籃中,派人去喊顧南洲過來,準備商量一番何時再重啓探險計劃。可小太監左找又找都不見顧南洲的身影,只得趕忙回了太子。

太子聞言心驚,猜到顧南洲定是等不住,自個兒先去探險了,于是立馬将宮裏小太監全部喊在一起,命令他們四處搜尋顧南洲,而且是要悄無聲息的搜索,千萬不能讓人知道顧二公子消失的事情。顧流身為太子太傅,平日裏不茍言笑,對他這個太子也毫不客氣,該上戒尺的時候絲毫不手軟。是以他雖然貴為東宮,可心底裏還是很怵這個太傅的。若是顧南洲不見了這事兒讓他知道了去,太子不知道又得受多少苦。

宮裏的小太監全被派了出去,太子心裏實在擔心顧南洲的安危,索性也換上了一套私藏的小太監服,偷偷溜了出去,專找偏僻無人的宮殿去搜找着顧南洲的下落。

那時的太子,穿着略有些窄小的太監服,貓着身子在各個角落裏小聲得喊着顧南洲的名字,猛地一擡頭,便看見一個身着嫩綠色宮衫的小宮女,好奇的盯着他:“你這是做什麽?”

太子握拳捂嘴咳了咳,暗自平複了一下被這突然出現的小宮女吓得砰砰直跳的心髒,才道:“這位姐姐,我在找人呢。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就是老跟在太子身後的那個小孩子。他跟太子玩鬧,躲了起來,我們正在幫太子找他呢。”

誰知那宮女細細打量了一番太子,傻愣愣的開口問道:“您不就是太子殿下嗎?怎得還說幫太子殿下找人呢?”

被秒戳穿的太子殿下臉上青了又紅,紅了又青,索性徹底回避了這個問題:“你別管這麽多,趕緊幫我找人就成。”

那小宮女依舊傻愣愣的點了點頭,“哦。”然後就跟在太子身後,同他一樣貓着腰,低聲叫着顧南洲的名字。

太子偶爾回頭看看離自己不到一步距離的小宮女,眼白翻了又翻,三番兩次想開口趕她走,卻又堪堪忍住。

反正他才不是因為這地方黑咕隆咚的才不敢攆走這個傻不愣登的小宮女呢!他是看她傻得可憐,給她個機會多親近親近太子才不開口的!

貓着身子一整夜的太子,終于在天光即亮,顧太傅進宮之前,在那口枯井裏喊醒了睡得正香的顧南洲。

把顧南洲從枯井中拉上來後,太子便拖着顧南洲作勢要往東宮方向沖去。臨踏出宮門口前一刻,他突然又跑回枯井旁,對那小宮女惡狠狠道:“今晚的事情,你誰都不許說知道不?不然我讓你好看!”

那小宮女傻愣愣的點了點頭,又問道:“太子殿下你真的能讓我變得好看嗎?”

太子恨不得噴她一臉血,卻顧忌顏面,還是忍了下去。臨走前,又突然問道:“诶,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宮女一身嫩綠色的宮衫,頭發有些淩亂,笑得有些傻,臉上還有黑乎乎的泥點子。可晨曦卻恰巧在她背後傾灑而下,只讓人覺得暖融融的。

她說:“奴婢叫葛采舟。”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存稿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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