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南洲說:“我當時年紀小,也不知道害怕,掉進去了,昏了一會兒。醒了之後,覺得那枯井還挺好玩兒的,自個兒在井底玩兒了大半天。後來困得很,就直接在井底睡着了。第二天我那哥哥找來的時候,我還睡在井底呢,還是他把我喊了起來,不然當天上學肯定沒法兒按點兒到,估計我祖父又會是一頓好訓。”
然而身邊卻沒有任何聲音來回應。顧南洲轉過頭望去,才發現前一刻還神采奕奕的沈賽花如今已經沉睡了過去。顧南洲無奈一笑,又朝沈賽花身邊挪了挪身子,輕手輕腳的将她扶着枕在自己腿上。
陷阱狹窄,夜裏寒氣侵人,身上痛感陣陣,背後阱壁咯人。可立在身邊的火把依舊盡力的亮着,火光橙紅溫暖;頭頂月亮越發的圓潤,月色襲人;腿上枕着她,睡顏安穩,毫不設防。
顧南洲突然想起下午的時候,沈賽花撥開人群,走到他身邊,面對吳峰媳婦兒對他的指責時,厲聲厲色的喝退吳峰媳婦兒時的樣子,心裏瞬間軟成了一灘泥濘。他低下頭,輕輕将散落在沈賽花臉頰上的頭發別至耳後,慢慢湊近,又快如閃電般撅嘴在沈賽花臉頰上一碰,然後猛地擡起頭,靠在阱壁,緊緊閉上了眼睛。
又過了一會兒,顧南洲才悄悄将眼睛睜開一條縫,瞄了瞄仍在熟睡中的沈賽花,見她毫無醒來的征兆,才輕輕吐了一口氣。
還好沒被抓住!不然這一世英名可就毀了!顧夫子就成了個趁人之危的小人了!
平躺着的沈賽花翻了個身子,留給顧南洲一個背影。
呼~還好這火把不算亮,不然自個兒紅透了的臉肯定瞞不住顧南洲!
原本沈賽花只是想着先裝睡一會兒,過一些時候再假裝醒來就可以了。誰知這一裝,沈賽花竟然真的沉沉得睡了過去。也不知道是顧南洲的身體太溫暖,還是火把搖搖晃晃很容易讓人産生睡意。
火光逐漸微弱,最終在一個瞬間熄滅。橙黃色的火光被帶着涼意的月光所替代。
月光明亮皎潔,顧南洲擡手順了順沈賽花淩亂的頭發,嘴角勾起,心滿意足的靠在阱壁上,也安靜的睡了過去。
他曾經問過殷其晟為什麽會放着溫柔可人的江于宛不喜歡,而單單對傻不拉幾的葛采舟情有獨鐘。殷其晟說,都怪那天早上的晨曦太溫暖,而葛采舟站的地方又太恰到好處。滿天晨光穿過她的背再朝你湧過來,弄得似乎那些晨光,都是她賜予你的禮物。
顧南洲想,原來不僅僅是晨光會給人帶來這樣的錯覺,連月光都會。似乎有她躺膝上,月光都變得有了絲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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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鐵匠一行人找到這座山時,天已經大亮了。
沈賽花睡得挺沉,是以李鐵匠等人四處喊人的時候,她沒有任何反應。倒是顧南洲先醒了,猶豫了片刻,還是擡手搖醒了睡在膝上的沈賽花:“有人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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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賽花睡眼惺忪,從顧南洲膝上爬了起來,把脖子扭得咯吱作響,才站起身子,朝着阱口大喊,回應着李鐵匠等人的呼聲。有沈賽花的聲音指路,村人很快就找到了他們所困之處。
待兩人都順利從阱中出來後,一行人又毫不耽擱,朝山下走去。李鐵匠拉着沈賽花,落後了幾步,才神神秘秘的問道:“你倆咋都掉進這坑裏去啦?”一臉懷疑的神色。
沈賽花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被餓得暈頭轉向才不小心掉下去的,只得頗為無奈的擺擺手:“不過是不小心罷了!”
李鐵匠卻是一點兒都不信這話,語重心長的告誡道:“村長啊,這男女之間,可講究的是一個情投意合。那顧夫子是個讀書人,為人肯定光明磊落,你這要是看上他了,就一門心思對他好就行了。男人嘛,誰對他好,他多少都會記得的,可不能弄些陰謀詭計的,逼人家就範啊!強扭的瓜可不甜吶。”
李鐵匠向來內心戲豐富,平常人家一個對視他都能腦補出人家愛恨糾纏的三生三世,沈賽花也早就習慣了他的漫不着調。只是今天他言語間分明認定自己對顧南洲有不軌的心思,她又驀地想起顧南洲那個快得如同錯覺的觸碰,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索性岔開話題:“吳家那兩個孩子找着沒?”
見沈賽花不搭理自己的勸誡,李鐵匠更加認定了沈賽花被困在陷阱裏是她故意為之了,心中感慨一番枯木逢春,才道:“找着了,倆熊孩子在後山上睡着了,我們找過去的時候,他倆還不知道發生了啥事兒呢。”
沈賽花:“他倆好端端的,去後山幹嘛?那地方又沒什麽好玩兒的。”
“嗨,他倆前段時間在後山上面發現一個小蜂包,就想着把這小蜂包給弄回去,扔到顧夫子家裏面去。結果那倆孩子太蠢,還沒動手呢,自個兒先被蜂子給蟄了滿頭包,怕他老子揍他,就沒敢回去,想着等着頭上的包小一些了再回去,結果一等二等,等得睡着了,也就沒聽到他娘叫他。”
沈賽花冷哼了一聲,道:“還好沒什麽大事兒,不然顧南洲就是沒錯,也得被吳峰媳婦兒說成是殺人兇手了。我就奇了怪了,這吳峰媳婦兒咋教的孩子,怎麽這麽小的年紀 ,這仇還記得挺深呢。你說說,這麽小就這麽熊,長大了可咋辦?總不能三四十歲還讓他們爹娘養吧。”
李鐵匠拍拍她的肩,笑:“你擔心個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吳峰他哥可是在宮裏面當差的,據說還是個能耐人,在皇後面前伺候着呢。人家在京都的外宅可氣派着呢。這人家沒個後,以後死了,這家裏的東西肯定就歸了吳峰那兩個兒子啊,人家咋會愁吃喝呢。”
沈賽花又重重得哼了一聲。真是熊孩子!還沒我家小樹一根腳趾頭可愛!
回了家,沈賽花再沒什麽精力招待李鐵匠等人,徑直進了屋子,将邱奶奶熱好的飯菜風卷殘雲般吃了個大飽,心滿意足的伸了個懶腰,回了卧房又沉沉睡了一覺。
這一覺就睡到了日頭偏西。
醒來的時候,整個世界異常的寧靜,只有偶爾的鳥鳴聲。夕陽餘晖從大開的門鋪進房間,橙黃色的陽光異常的溫暖。沈賽花睜眼望着屋頂,聽着院子裏面顧丘和小樹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
突然有種倦鳥歸巢的感覺。
伸了個懶腰,沈賽花總算是從床上爬了起來,懶洋洋的站在門框處,看着院子裏的小樹和顧丘,問道:“你倆餓不餓?”
小樹擡頭看她:“你餓了就直說嘛,我們餓不餓你都得做飯呀。”
沈賽花氣結:誰說她比五谷豐登可愛的?真是瞎了眼!
晚間顧南洲下了學,徑直就進了沈賽花的院子,直奔堂屋飯桌。飯後,沈賽花又摸進廚房,端出一盤月餅出來,放在顧南洲面前,道:“你嘗嘗這個月餅。我估計你不太喜歡那種冰糖餡兒的,就琢磨着做了幾個別的餡兒,給你嘗嘗。”
顧南洲自然欣喜,拿起月餅便狠咬了一大口。不過嚼了兩下,臉上笑容就被定住了,喉頭翻滾幾番,舌頭都快把嘴裏的月餅頂出來了,卻又在沈賽花的熱切注視下,眼睛一閉,“咕嘟”一下,将嘴裏的月餅吞了下去。
還不等他講嘴裏的味道消化完,沈賽花便開口問道:“好吃嗎?”
顧南洲喝了一大口茶水,問道:“這是什麽餡兒?我怎麽吃不出來?”
沈賽花十分得意:“哈哈,你肯定吃不出來。我琢磨着你們讀書人,不是喜歡梅蘭竹菊嘛。這兩天沒法兒找到梅花和蘭花,我就用今年春天腌好的竹筍和前兩天上山摘的野菊花分別做餡兒,做了幾個月餅,專門給你準備的。不過不知道你剛才吃的是竹子餡兒的還是菊花餡兒的。”
末了,沈賽花還說:“不過我之前嘗了嘗,味道真的不怎麽好,還沒我那白糖餡兒的好吃呢。但是你們讀書人就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我也就沒敢扔,就給你留着了。我看你剛才吃了那麽一大口,怎麽?你還真喜歡這味兒啊!”
顧南洲将面前一壺水通通喝了下去,一臉誠懇道:“我覺得白糖餡兒的就挺好的了,真的。這什麽梅蘭竹菊,平常看看也就罷了,實在用不着把它們放在月餅裏。”
沈賽花嘿嘿一笑,将盤子收了回去:“那就不吃了。反正我也不喜歡這個味兒。回頭我給李大哥送過去,就當是他把我從坑裏拉上去的謝禮了。”
顧南洲猶豫片刻,道:“你這樣以怨報德,不太好吧。”
沈賽花回頭:“那你吃?”
顧南洲連忙低下頭忙着收拾桌子,恍若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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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江府,戲子咿呀,觀者喧鬧。
戲罷,旦角生角卸妝領賞。待走近身前,韓夫人才發現這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不辨雌雄,不由得朝身邊江府老太太道:“原來這世間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呢。前段時間,我和甘棠遇到了一個山野村夫,甘棠說那人長得像前段時間死了的顧家二公子,我還不信,笑她眼花看錯了人。如今看來,估計又是兩個相似之人呢。”
江府老太太是韓夫人生母,憐她中年喪子,是以每逢節日便邀過來一同熱鬧一番。
江府大夫人聞言,接話道:“這長相相似之人雖多,可像咱們府中這兩個伶人一般,長得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才少見呢。”
江老太太懶得搭理兒媳,只是愛憐的拍了拍韓夫人的手:“你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如何就遇見什麽山野村夫?莫不是有人來你府上搗亂?”
韓夫人神色黯然:“是去看奕兒的時候遇上的,不過是路上打了個照面而已。我也不認得他。”
江老太太知道她又想起了韓奕,嘆了口氣。不再多說。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沒有把時間弄錯的話,叔叔明天就要考試了!
嘤嘤嘤好闊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