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吳家兩個熊孩子在找回來之後,吳峰不顧他媳婦兒在一邊的拉扯,将兩個孩子扒了褲子,趴在院子裏的石磨上,狠狠的揍了一頓。随手從竹子上唰下來然後扭成一股的竹條,簡直就是體罰熊孩子的利器。打在身上不會有很明顯的痕跡,不至于打兩下就心軟不打了,但那疼,卻是實實在在的疼,後勁兒還頗足。

一番風雲變色的狼哭鬼嚎之後,五谷豐登兩兄弟到着實老實了幾天。每天準時準點兒的去學堂,認認真真的聽顧南洲講課,手臂疊起來放在書桌前,一動不動。顧南洲見他倆一改往日裏調皮搗蛋的樣子,心裏頗是欣慰,直道是孺子可教也!

然而這欣慰也不過持續了幾天而已,當顧南洲無意間撞見五谷豐登兩兄弟跟其他幾個孩子圍成一圈,對圈子裏的瘦弱孩子推推搡搡,各種辱罵之後,他只覺得這幾天對五谷豐登的誇獎都活生生的喂了狗。

鼻子都快氣歪了的顧南洲怒喝一聲,将那被困住的孩子拉在身後,怒視着自覺站成一排的小惡霸們。

一個個的單獨審問下來,顧南洲的眉毛已經跳得無力再跳動了。拿着戒尺将其他幾個跟班狠狠打了一頓後,又将五谷豐登兩兄弟單單留下。

“說吧,你倆為何要欺負自己的同窗?還逼迫其他學生一同去欺辱人家?”顧南洲問道。

吳豐登聞言,也不回答顧南洲的話,反而惡狠狠地對着自己同胞兄弟道:“竟然敢出賣我們,看我不弄死他們。”

顧南洲怒火中燒,将戒尺狠狠朝桌上一敲。聲音響亮,震得兩人一彈,面面相觑。他臉色嚴厲:“你帶頭欺淩同窗,卻毫不悔改,竟然還想着報複別人?你,你簡直就是荒唐至極!你們今日先不急着下學回家,就在這裏給我好好反思,什麽時候知道自己錯了,什麽時候我再送你們回去。你們這般品行,我須得找你們父母好好說道一番。”

吳豐登卻不服,大聲嚷嚷道:“不過是一個野孩子罷了,有什麽不能欺負的?我大伯母說了,等過不久皇帝一死,咱們大伯的主子可就再尊貴不過了,我們吳家可就能翻身做主了,不知道比其他人高貴多少。他不過是一個野孩子罷了,我欺負了就欺負了,你又能拿我們怎麽樣?少不得以後,你還得求着我給你一口飯吃呢。”

此話一出,吳谷立馬捂住吳豐登的嘴,惡聲道:“大伯不是警告過你,那日廳內聽到的話誰都不能說出來嗎?你小心大伯以後不讓你入京了。”

吳豐登也是一時嘴快,被他哥哥這麽一呵斥,自個兒也捂住了嘴:“你別告訴大伯,我以後不說了,絕對不說了。”還擡頭瞄了顧南洲一眼。

顧南洲此刻內心已經炸開。他不知道眼前這兩個孩子的無心之言能否相信,可他心底确實已經信了七八分。吳峰的哥哥吳山,他也曾聽人說過,的的确确是江于宛身邊伺候的人,跟着江于宛這麽多年,是她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可他前晚收到的李公公的書信,對此卻絲毫沒有提及。李公公是先帝留下的忠仆,雖不在皇帝面前當差,但卻是絕對可信的,不然皇帝也不會把與顧南洲聯系的事情交給他。那麽如今看來,怕是江府那邊再籌謀些什麽,而皇帝卻還是不知情罷了。

想至此,顧南洲也沒有心思再追究他倆欺淩同窗的事情了,放緩了臉色,将戒尺放在一旁,放柔了聲音:“你們這話可不能亂說!咱們皇帝是個福澤深厚的,怎麽會那麽容易就駕崩呢?你們定是聽岔了。”

吳豐登見他臉色和緩,膽子又壯了起來:“我們怎麽會聽岔呢?那可是大伯母親口說的,我和哥哥躲在屏風後面,聽得一清二楚。”

顧南洲卻擺擺手,笑道:“你們又唬我玩兒呢。這話說的可是大事,你們大伯母好好兒的,怎麽會說這些話,肯定是你們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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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谷平日裏雖然要比吳豐登穩重一些,但終究還是個小孩子,經不起激,随即也開口道:“是真的,弟弟沒有騙你。大伯母跟一個長得可好看的女人說的,我們聽得很真切,肯定沒聽岔。”

顧南洲也知道再套不出些別的東西了,索性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回去吧。只是這事事關重大,你們千萬不能到處亂說,不然你們大伯估計真不會再讓你們進京都去了。”

吳谷兄弟倆一聽,頗為欣喜,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正興沖沖的去收拾了書袋子準備回家,顧南洲卻又加了句:“哦對了,今日你們帶頭欺淩同窗之事不能放過。回去将三字經各抄寫五遍,明兒一早給我。不準錯字,不準漏字,若是錯了漏了一個,就重新再抄寫五遍,知道沒?”

五谷豐登兩兄弟哭喪着臉:“哦......”

回了家,顧南洲一頭便栽倒床上,動也不動。黃昏時的村莊安靜祥和,他心底卻是驚濤駭浪。

他擔心皇帝的安危,明知道江府在謀劃一些搗亂倫常的陰謀,可他卻毫無辦法。他無法去主動聯系遠在皇城內的皇帝,也沒辦法去打探江府的所做作為,他只能守在這偏僻的小山村裏,守着顧丘,讓他平安的活到所有真相攤開的時候。

心緒紊亂,卻又無能為力。顧南洲閉上眼睛,索性用被子一蓋,悶頭睡了過去。

只是夢裏依舊不得安寧。

他夢到少年的殷其晟,年少輕狂,意氣風發,心懷天下。他們坐在高高的牆頭上,望着皇城外的茫茫天地。夕陽将落不落,餘晖從天際蔓延至腳邊。殷其晟說:“以後,我若為君,定要做個明君。阿雷尚武,做個鎮邊大将軍最是合适,而山歸好玩兒,就給你個閑散職位就罷了。”

葛采舟插嘴道:“那我呢?太子你能不能讓我做個千古女官?”

殷其晟裝作仔細打量她一番的樣子,嘴裏啧啧作響:“我估計你這腦子,怕是做不了女官。你呀,就是個小丫鬟的命,別多想了。”

葛采舟卻不生氣:“那做千古難得的丫鬟也是可以的嘛!”

他夢到初登帝位的殷其晟,明明還是個少年模樣,卻被迫擔起整個國家的興亡。黃袍加身,頭承冕旒。新帝登基,根基不穩,狼臣賊子虎視眈眈;外敵入侵,邊疆不保。內憂外患,所有的沉重全部壓在了他的肩上。殷其晟無奈,同左相之女成婚,許之後位。殷其雷遠赴柳郡,穿起并不合身的铠甲,自此在柳郡紮了根,浴血戰場,從一個白面貴公子變成了粗粝漢子。

他夢到懷裏抱着剛出生的嬰兒,一身倦色的殷其晟,眼眶發紅,聲音嘶啞。那孱弱的嬰兒被遞到他懷裏,呼吸微弱,似有似無。他不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承諾一定舍命保這個孩子。

夢裏的人,俱是年少模樣。鮮衣着身,可細紋卻以不可阻擋之勢,蔓延至全身。太陽和月亮如同被一只手推着,毫無停留得從皇城這頭升起,又從另一頭落下,循環往複。

忽而人群散開,各自轉身離去,背影決絕毫無留戀,卻只留他一人守在原地。他想拔腳去追,雙腳卻重如千鈞,用盡全身力氣也半分都不得移動。他心中着急卻又無奈,急出了一身的汗。眉頭緊鎖,雙手攥拳。

沈賽花又輕聲叫了幾聲他的名字,見他依舊沒有反應,只得作罷,用水打濕了臉帕,細細将他臉上的汗珠擦淨。反複幾次後,盆裏的水便徹底冷了。沈賽花出門換水,顧丘忙問道:“賽花姐姐,我爹這是怎麽了?他下午一回來就躺床上了,怎麽現在天都黑了,也不見他醒來吃飯?是不是病了?我去叫郎中過來吧。”

沈賽花想了想,說:“應該沒什麽大事兒。他也沒發燒,就是睡得不□□穩,估計是有什麽事兒給他刺激着了。先讓他睡一晚上吧,等明兒還不見好,我再去請郎中。這附近村子裏沒什麽好郎中,要請的話,還得往京都跑一趟。這樣吧,你先來看着點兒你爹,我回去給他熬點粥備着,他半夜要是醒了,也好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顧丘點點頭,将沈賽花手中木盆接過,進了屋子。沈賽花跟着進去又叮囑了幾句,才回家又重新燒起了火,熬了一小鍋稀飯,又跑到顧家,接過了照顧顧南洲的差事。

等顧南洲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夜過後了。窗外霧蒙蒙的,天光微弱,能模模糊糊看清對門的山。

沈賽花放心不下顧南洲,在他床邊守了一宿,後來實在熬不住了,也就管不了那麽多,直接趴在他床邊就睡着了。顧南洲醒來時,也沒将她吵醒,睡得依舊安穩。

油燈早就滅了,屋內有些暗,沈賽花的臉看的并不真切,可顧南洲卻清楚的記得她熟睡的樣子,連她圓潤下巴上那一顆小小的痣的位置都記得清清楚楚,在偏左一點的位置上,小小的,并不紮眼,若是粗粗掃過去,根本看不到那顆痣的存在。

顧南洲想,原來過了這麽多年,他還是很喜歡那個從他馬車邊打馬而過,一身灰藍長袍的沈賽花。她如同一個男人般,僅以發冠束發,頭發卻又比男人頭發軟了許多,所以盡管她的頭發随風飄得高高的,他從馬車裏看過去的時候,還有些亂七八糟的,可他卻還是喜歡上了她。

那樣快的速度,騎馬奔跑在風中的感覺,一定很美好。

只是如今的他,身負故人之托。萬一事敗,便是項上人頭不保的地步。他想牢牢牽住她的手,卻不敢篤定她願意陪他一起披荊斬棘。

作者有話要說: 考完試就開始睡睡睡睡睡!存稿用得差不多了,要趕緊存稿了!

依舊會隔日更一段時間,然後等存稿存夠了就日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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