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隐情

那少年哎呀一聲,揉着胸口望了一眼只顧攆人的蕭瑤,俊眸睃了躲往琉璃屏風後的姌玳,薄怒在唇:“姌玳,責過你多少次,女子穩重端莊才是,冒冒失失成何體統!還不出來拜見陛下!沒一點子淑女風範,陛下莫怪她怠慢才是!”

“罷了,罷了,王妹少小俏皮與玉兒一般,所以她二人才契合呢。”皇帝龍眸愛憐瞅了蕭瑤,她身上新換的煙羅色離歡曳地長裙果真雅致精美,愈加添了她缥缈若仙的清貴氣質,離歡花璀璨開在胸前衣擺,仿佛一室飄滿離歡花的絕色香氣,惹人注目,不舍移開。

蕭瑤與姌玳雙雙行禮如儀,一壁互相勾目,俏皮笑色依稀留在唇邊。

皇帝攜了她二人,溫聲笑道:“你二人已讓玉儀殿熱鬧一堂了,再加上玉兒,只怕要拆了這玉儀殿呢。”

蕭瑤止不住撲哧一笑:“才有人說女子應該穩重端莊才是,若真拆了玉儀殿,皇上不治罪,只怕他要剜了我等呢。”

皇帝大笑:“你誤撞了王弟,幸虧王弟避得快,否則胸骨撞斷了也未可知呢,人家不敢拿你如何,還不能責怨其妹幾句麽?瑤兒,他是朕的叔伯弟清河王劉劼。”

“蕭瑤拜見清河王!蕭瑤莽撞,請大王恕罪!”蕭瑤隐笑,盈盈一禮。

清河王放下撫在胸部的手,冷眼睇了她一眼,她就是尚未進宮便封了離歡妃的蕭瑤?

美得的确驚為仙人,聲音也好聽得有若天籁,可惜性情太過跳脫了些,不是想像中的溫軟如玉穩重如菊。

“瑤侯主何罪之有?是王妹太過嬌皮,本王責她,不敢牽累瑤侯主!”清河王是一英俊的少年,眸華如刀,含了一絲稀薄的輕視,落在旁人耳中只不過禮節言語,而蕭瑤生性敏悟,一語便聽出他對自己的不滿。

蕭瑤懶得理他,不知我者不必心憂,她與他本就兩個境界,不可能契合至交。

恰巧長公主進來,各各忙不疊見禮。

而玉儀殿外也傳報蕭家人來接蕭瑤回府。

皇帝未開口,長公主卻笑道:“父皇,我未來得及與瑤姊姊言語呢,命他們宮舍等候吧,我今兒要與瑤姊姊觸膝長談,意盡方休。”

“朕準了。”皇帝暢笑道,他亦想多留她在宮中再呆一些時光,也好時常來瞧瞧,解了相思之苦,他一早醒來,就想着來瞧她,看她熟睡中的嬌暖風韻,美得令他早朝時也是帶了喜笑顏開,讓大臣們欣慰不已,只當皇帝今兒個心情忒好,也就放膽進谏了。

而長公主此語正中蕭瑤心懷,她亦有要事待求長公主助一臂之力。

見她們姐妹急不可耐想單獨相聚閑話的神情,皇帝失笑,朝着清河王笑道:“王弟,朕聽聞你弈中妙手,朕今兒清閑,與你圍棋幾局如何?”

“臣弟恭命!”清河王恭順有加,一壁眼風掃了蕭瑤,她亭亭玉立,美面淡泊,似在凝神想事,仿佛把皇帝也忽略了過去。

心下訝然,此女也是好神思游離的,不同旁的妃嫔巧笑顧盼,對皇帝曲弓卑膝,一心只顧着着皇帝的眼色行事。

皇帝撫撫游離的蕭瑤,他習慣了她不在狀态的表情,或許瑤池仙子就是如此不谙世俗的吧,眸中愈加愛憐十分,柔聲婉厚:“瑤兒,朕晚些再來,帶你去看看離歡宮可好?離歡花獨一無二,朕專為瑤兒而蓺,瑤兒定會喜歡。”

“多謝陛下!陛下昨兒陪伴蕭瑤太久,蕭瑤今日不敢再誤了陛下朝事。離歡花于蕭瑤就如陛下一般高不可攀,昨兒賞花賞疲了,也看不出名花異韻來着,莫若等蕭瑤下次進宮再看更為風光旖旎。再則陛下比瑤兒更累着,又有國事操勞,蕭瑤再無知擾了陛下清心,皇太後不罰,言官們也必然要進谏了,對陛下聖譽也是莫名污損。”蕭瑤端莊淺笑,美眸溫柔漾在他面上,一抹高華,不覺她是拒絕,而是替他着想。

皇帝贊許道:“好,四月過後,瑤兒便能長伴朕,離歡花晚些再看,或許更是風情萬種。”

一壁柔瞳定在她面,萬分寵溺。

蕭瑤微嗔,垂眸低羞。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不勝嬌妩,奪人魂魄。

皇帝一癡。

清河王心頭突突,不過片刻之間,她便流露了幾面風致,讓人撲朔迷離之感。

而他在皇帝的眸裏,看見了世間最溫文爾雅的男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姌玳與長公主雙雙掩唇悄笑。

送走了皇帝,人心自在許多,仿佛魚躍深淵,歡喜無比。

幾人少年心性,性情頗投緣,情同姐妹,一起用了早膳,叽叽咕咕難停話柄。

有宮女傳衛夫人要見姌玳,姌玳急忙整衣領着疊翡自去了,蕭瑤才曉得疊翡竟是她的婢女。

殿室寂靜,唯香煙搖曳多姿,雅人眉眼。

蕭瑤左右看看,掩好宮簾,轉身對了長公主盈盈一拜:“長公主,蕭瑤懇請長公主助我脫厄。”

“脫厄?”長公主美瞳愣怔,執了她的手,柔聲道:“瑤姊姊且說,若我能力之內,定不在話下!即便力弱不達,也是赴湯蹈火,設法替姊姊謀了福願!”

“蕭瑤先謝過長公主!”蕭瑤心頭沉石落地,有長公主此語,定能遂了心意。

蕭瑤擡眸望了綠绨薔薇錦簾,簾外幽靜,看不清窗外的景。

宮中殿內素來帷幕重重,層層裹住人心,仿佛隔斷塵世的紛争一般。

然而何嘗不是隔絕了人性與天倫,隔去了希望與美夢?

蕭瑤凝了長公主急切的眸華,幽幽一笑:“長公主,蕭瑤早已心有所屬,即使進了宮,眸中也無皇帝!”

“瑤姊姊!”長公主吃驚一喚,紅唇顫抖道:“你不喜歡父皇?你嫌惡父皇麽?”

“蕭瑤哪裏敢嫌惡皇上,長公主莫急,且聽我細說。”蕭瑤挽了她的手,溫柔一笑。

那千金難買的一笑是那般篤定從容,令人不覺沉靜下來。

長公主急忙掩了門,命人外間守侯,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于她,哪怕千重困難,也定是要幫了蕭瑤。

雖然,她不願嫁了父皇,但她相信,瑤姊姊必有十足的理由,她喜歡的人也絕對是天下最出類拔萃的少年男子。

﹡﹡﹡﹡

時光由風轉,境随人遷。

長安酂侯府,主仆一皆沉浸在歡愉與惶恐之中。

不覺已過了三個月的光景,若是平常的日子,也是靜心淡氣的度過。然而今非昔比,侯府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

侯府外,有皇帝親派的禁衛軍把守,嚴防閑雜人出入,只為蕭瑤安然盡孝,以待順利進宮,身為三千二百戶食邑的侯府,這是從未有過的殊榮。

三個月間,皇帝連續三次加封酂侯蕭勉一萬三千戶的食邑,職位列于九卿,迅速回歸文終侯蕭何在世的瑰麗尊華,以慰蕭相國功高蓋世的忠貞禀性。

蕭瑤,蕭氏第四代,以赤雁落香樟,以慶雲披身的祥瑞之兆,給日薄西山的蕭家新的繁華與輝煌,阖府內外,喜在眉梢。

這一日掌燈時分,月隐枝頭。

婢女裙飄,釵環聲聲,花影一色婆娑,庭院深深裏,影影綽綽處,最是不盡的美好。

唯人心迷惘數種。

綠荑苑,蕭瑤的閨房一如往日娴靜幽雅,只是心波如海,汪洋難定。

“瑤兒,想得走神兒,有心事麽?”修魚绾月掀簾而入,手中托了千層木香菊精巧紫檀案,案上一盒木香菊珍珠糕,一盒芙蓉荔枝酥,一皆蕭瑤平素最喜歡的點心。

普天之下,除了修魚绾月,再無人能做出這兩樣美味來,而她通常不做,只在蕭瑤情緒低落的時刻才親自下廚,只因她太喜歡她,喜歡到和慶兒一般的濃郁情愫,甚至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和職責。

“月母親,謝謝你!我真的好久未吃了呢,早就想了,只是不好意思麻煩月母親。”蕭瑤行禮畢,順手拈了一顆放入舌尖,一壁臉綻笑意,心中的郁結似乎松懈了一絲。

她喜歡叫她月母親,而不是月庶母。月母親太美,也太年輕,不過雙十年華,大了她幾歲而已。有時,她們在一起,不像母女反而更像姐妹的情愫。

蕭瑤心柔眼慧,一如解語名花,總是不經意地觸動修魚绾月心底最深的那尾柔羽。

“告訴月母親,是不是不想入宮?”修魚绾月溫柔撫撫她的臉,不過三月時光,她似乎清瘦了許多,臉上漸有成熟的痕,是什麽催熟了她的容顏與心智?

“月母親曉得我的心不在宮內,那裏是拘禁風華之地,瑤兒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蕭瑤玉面酡紅,除了母親,這侯府上下她最相信的人就是修魚绾月了。

“瑤兒喜歡的不是陛下,那又是誰?”修魚绾月莞爾,人小心大,她何曾接觸過府外的男子,又哪裏懂得所謂的喜歡未必就能如願開花結果。

“月母親取笑瑤兒!”蕭瑤搖了搖修魚绾月豐美的膀子,撒嬌地依進她的懷中,享受着被疼愛的美覺。

“傻丫頭,除了陛下,你誰也不能喜歡,也無法喜歡,這是你的鳳命。我很慶幸,瑤兒自幼一直被關在侯府中,不許接觸任何男子,所以瑤兒所見的第一個陌生男子就是陛下,再無分心的可能。你母親果真是世間獨一的慧心女子,早早杜絕了一切不幸的源頭,才有了瑤兒清美無雙的妙眸,眼為心苗,眸清則心潔如雪,陛下瞧一眼就足夠癡迷沉溺了。”修魚绾月憐惜一笑,一壁攬過她的纖腰,眸間掠了一絲暗影,是痛,是無奈,還是掙紮,她自己亦是無計可解了。

曾經她也是眸清似梅的,她的少女情愫也如她這般無拘無束,任意神游,而今,唯剩傷感緊鎖心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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