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瀾急

風純衣冷冷盯着她,手中轉了七寶慶雲鳳步搖,唇邊綻了精芒,勾弧譏諷,眸華噬顏:“原來也是半個江湖人!打算與你母親一般勾了哪位大俠?”

“你胡言亂語,也不怕折了舌尖。”蕭瑤冷冷剜他。

“還不是麽?當年你母親向往江湖,悄悄溜出家門恰與我相遇。她國色之外,清純無比,令我為之癡迷不悟。結果又如何?今日你與當年的她一般無二!召離卻要送你入宮為妃,謀個至尊榮華,真真可笑!”風純衣烈瞳愈加燠爆如火。

“明明白衣勝雪,一介君客模樣,所為卻如強匪卑劣,你才可笑至極!”蕭瑤掏出絲絹替阿蕖拭着嘴角的血跡,一壁淡若清風哂他,心底暗暗咋舌,母親也逃離過繁華召家?

“牙尖嘴利!本公子毀了它,徹底斷你攀緣鳳位之心。”風純衣眸華不耐,再次摔下。

風息逼來,碎簾動處,突地一道人影襲上,長劍一挽,迎勢去卷鳳步搖,風純衣腳下如淩波微步,長袖輕展,鳳步搖重新托在手中,揚眉冷冷一剜:“绛葉,又是一個斷情絕義的麽?難不成侯門漂染人心?”

绛葉眸華清冷無波,澹淡不驚:“風純衣,你是何苦?”

“世間最苦莫過于你!绛葉,讓開,我不想傷你。”風純衣俊眉攏怒。

“除非我死!”绛葉無情無緒道。

兩人冷冷對峙。

風過,微涼。

仿佛世間最美的情義一皆凍住,只餘下蒼涼冰骨。

風純衣瞳尖緊縮,如今,連她也不再愛自己了,真是挫敗至極。

“你也要與我為敵了?世道真是不可思議了。”風純衣凝眸盯她,盯得直叫自己心碎千瓣。

绛葉指尖輕顫,劍氣稍鈍,秀眉蹙痛,冷漠掩唇:“純衣,懸崖無路,再走也是枉然,何必自尋煎熬。我不想與你為敵,是你非要逼得我出手,于情于義,我不能不顧。”

“于情于義?你的情義也不在我身上了!”風純衣狂笑幾聲,悲冽道:“該死的人不是你!我縱然傷盡天下人,也不會傷你!”風純衣語落,人飛。

餘音袅袅,凄滲人心。

绛葉眸華一潮,追出門外。

他輕功極好,無人能及。

觸目所及,只瞧見他孤殇的俊影蕩上牆頭,飛裾而下。或許太過悲憤填膺,一角衣裾挂碎梅箓竹上。

绛葉取下半塊衣裾,攥緊手心,仿佛攥住了他的人。

眉上黯然,心尖似鞭抽痛。

待她鎮定回眸,修魚绾月絞着玫瑰紅帕,憐意深深凝着她,瞳中,是惋惜,是憂傷。

到底,她二人都負了情愫。

愛恨不同,卻是殊途同歸。

“小姐,我們無處可遁了。”绛葉霁顏一笑。

有多久未見她笑過了,笑便是安然。

修魚绾月飄逸回她一靥笑渦,放下重負的心葉,即使結局難遂人願,終究是花事謝了。

一謝萬念休。

姐妹二人一皆擡眸,望了天際靉靆雲彩,世間最無憂無慮的就是它了吧。

兀自披煙散霞,缥缈幾度。

煙外草翠,幽幽不盡處,曾經也是美麗無垢的迷人畫卷。

可惜,一切随風逐浪而逝。

再也回不去了。

唯心瑟瑟,與時俱進。

﹡﹡﹡﹡

皇太後親賜七寶慶雲鳳步瑤被盜,等同死罪。

蕭瑤若無其事,召離與蕭勉卻是焦灼焚心。

“父親,母親,待瑤兒親筆一封即刻呈達陛下,陛下不會怪罪瑤兒。”蕭瑤安慰道,此事蹊跷,長公主前腳走,風純衣就前來生事,莫非有什麽關聯?

蕭瑤暗暗納罕,面上卻是從容不迫的娴靜神色。

蕭勉沉吟未決。

“就依瑤兒!”召離穩靜道,甫時,除了瑤兒自訴,也無人敢向皇帝呈上奏章了。

蕭勉望她,她眉色清滟,真的是放下那個人了。

召離坦蕩接過他的眼風,二人相視微笑。

蕭瑤疾書一封,蕭勉立即親自進宮,好在,他是皇帝內朝親信,出入皇宮極為方便。

為防意外,修魚绾月命绛葉随侍他左右。

皇帝接書一喜一怒,喜的是蕭瑤書法清秀絕倫,措辭溫雅俏皮,仿佛她的谪仙美面晃在眼前柔情款款,令人萬般憐惜。而大怒的是,宮中竟然有人洩露皇太後賜賞七寶慶雲鳳步搖之事,可見皇宮禁內有人與游俠通氣,禍患朝廷。

皇帝當即命人徹查,一壁先瞞過皇太後,等大婚後再議。

驟來的風波就此悄無聲息地過去,似乎不過受了一場驚吓而已。

三日後,皇帝親臨高祖廟堂祭祀,各諸侯王助祭。

一大早,蕭勉正衣冠,肅容貌,雖有召離在旁服侍,依然心頭捏了把汗。

過了今日,明辰皇帝就要親自來迎娶瑤兒了。

身為人臣人父,緊張必然。

召離牽牽他的衣襟,柔聲寬慰:“夫君,先祖定保佑瑤兒順利進宮,夫君莫先失了君長從容氣度。”

蕭勉握住她的手,合在掌心裏,溫聲道:“離兒就是解語花,放心,我平安歸來。”

召離微笑,眸光如木香菊飄逸秀美。

修魚绾月掀簾進來,盈盈一笑:“姊姊,夫君,酎金早預備下了。夫君,請早些上馬,莫誤了吉辰。”

蕭勉戀戀不舍,仿佛這一去,就是永訣。

召離莞爾,男子再如何風光旖旎,到底還是依戀溫情。

攜了夫君的手,執了滿滿的柔情,親自送他上了馬車,揮手暫別。

風送人遠,馬車凝為一點。

繡冬腕上挽了包裹,盈盈笑道:“小姐,我先回了。承皓怕是等得心焦了。”

“去吧,不急着回來,你們母子好好聚一聚。”召離眸華柔婉撫她面上,順手取下頭上苦薏菊珰珠金釵攏到她掌心,“這個給承皓,承皓再過兩年可以娶親了,就當月母親送他的禮物。”

“小姐!”繡冬眸光沁濕。

珰珠顏色金黃,一顆上好的珰珠價值千金,而苦薏菊是由七顆珰珠鑲嵌,這份禮足夠厚,足夠情深。

召離從來就視她如同胞姐妹,對承皓更是親如己出。

繡冬攥緊手心,莫名地一股子痛劃破心腑,仿佛真的是生死離別般,奇怪,為何有這種不祥之感?

繡冬猶豫道:“小姐,将來宮中與承皓相聚之日長着呢,我還是留下來照顧小姐。”

“去吧!将來未可知,現在才是最值得珍惜。禁軍難得一天假日,別辜負了孩子。”召離伸手推她離去。

一縷輕痛襲胸,心中凄凄,別樣滋味。

直到繡冬走遠,召離方緩緩回眸,笑意盈睫,親厚道:“妹妹,酎金成色比往年如何?”

“姊姊放心,今年貴于往日,自然樣樣都是極好的,斤兩也足過旁府。”修魚绾月扶住她的臂膀,二人雅步往回走。

“辛苦妹妹了,多虧有妹妹不辭勞苦持家,否則偌大侯府,我病怏怏的身子不知如何是好,多謝妹妹肯擔這付重任。”召離真摯拳拳。

“姊姊厚愛不敢辭。”修魚绾月眉宇溫然。

頭前跑來蕭姽婳,杏黃綢衣包着玲珑有致的嬌體,長身玉立,小小芙蓉面豔冶绮麗,宛若尤物風情,別于蕭瑤的清純滟美。

蕭姽婳挑眉裝作不見,徑直風卷而過,一壁回首:“快來呀,北姊姊!”

苌北珠腳步輕盈如蝶,飄至二人身旁,行禮如儀。

修魚绾月皺眉凝她一目,她步履輕靈,顯然身手不弱,是什麽來頭?

蕭姽婳飛身上前,拉她道:“北姊姊,我們去蕩秋千。”

她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眼裏揉不下芙蓉苑外的女子。

蕭瑤帶着香宜阿蕖迎面而來,忍不住輕責:“二妹妹,你如此不知禮節,傳揚出去,有失侯門淑女風範?将來何人敢下聘于你?”

“長姊真真可笑,莫非只有你才正位帝家椒房不成?長姊不曉得你比我年長麽?待你紅顏遲暮,我卻是花豔枝頭,誰栖皇家鳳梧還未知呢!”蕭姽婳犀利剜她一眼,那氣勢很是淩人,仿佛它日她才是踩她于腳泥底下。

蕭瑤心底一愕,她小小年紀,卻存了皇家的心事。

人面不知,戾骨難猜。

可笑可嘆。

蕭瑤淡淡笑道:“二妹妹眼界及天,不愧蕭家好女兒。也罷,等你長大,一展國色風華,長姊等你!”

召離芊眉擰惱,修魚绾月冷冽刺她:“花驕人嫉,焉有帝家之福?姽婳,好自為之。姊姊,我們走吧。”

蕭瑤翩跹母親身旁,回頭,嫣然一笑。

她的笑從來就是溫婉活潑,仿佛繁花盛開,美似七彩雲霞,絢麗奪目。

蕭姽婳跺一跺腳,恨聲道:“蕭瑤,笑得最美也不過昙花一現,帝王最愛的永遠是嬌媚容貌。而我,必取你而代之。”

苌北珠眸華藍幽幽閃爍,唇邊勾了秋霜的色澤,利芒掠過庭院,掠過廣袤的原野,仿佛看到千軍萬馬的奔騰,她娴雅冷笑。

午後時光,蕭勉安然回府,衆人方舒解心氣,和樂融融,甚是歡喜。

情濃易過,閑庭慢步松弛人心,不覺夜色漸漸濃郁。

月華如練,秋光迷人。

召離率一群女眷院中炷香拜月,案上擺了各色玉卮銅爵。

名門望族極重視拜月,通常一個星期前便準備祭祀物什,比及普通人家也繁瑣幾倍,禮儀面面俱到。而一府女君,則要親自領了衆人前往中庭祭拜。

恭敬拜月畢,召離舉卮暢飲一杯,衆人随後舉卮捧爵,笑聲盈庭。

突然,院外大批禁軍湧入。

領首正是奉命守護多日的中尉屬官中候樓蒈。

樓蒈捧旨即刻清查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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