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果

庭院深深偏逢秋,花草凋零入目愁。

蕭瑤親自領着衆人去開荒蕪。

如今,她不能再叫蕭瑤,卓家規矩森嚴,錯一字便是杖笞。

她是卓苦薏,一如從前的三小姐,免去了請安問寝,拘禁在那曾經繁華瑰麗的結绮苑。對她,反而自在悠閑,仿佛不過是處在侯府的時光。

好在,一切供給如常送來,雖是克扣了不少,總好過先前了。

水蘇等人捧了新衣在手,宛若至寶一般,歡欣在睫,感激點眸。若非她的到來,她們勢必被賣出府去,亦或送人做賤妾任主家蹂躏或者再次被賣。

水蘇淚光盈然,深深一鞠:“小姐,多謝你救了我們!我們有五年沒領衣緞了,都是牡丹夫人剩下的衣裳改了又改,才夠我們穿的。”

“人必自救才人救。水蘇,未來還很長,還有太多看不清的地方,我們唯有從容等待!”苦薏淡笑如煙。

“水蘇明白!水蘇不甘心被拘,水蘇聽小姐的。”水蘇容色平靜下來。

“不想被拘牢籠,我們就得從長計議,從一草一木開始。”苦薏眉華灼灼,仿佛智珠在握。

堇蓠擔憂望她一目,噙了希望與失落的交織,幽幽道:“從一草一木開始,小姐,我不懂!一草一木如何幫我們?”

“春天來了,你們就看見了絢麗如畫。走吧,我們去鋤草。”苦薏娴雅一笑,掀簾而外。

堇蓠搖搖頭,小姐神神秘秘,既弄不懂,就只有追随了。

反正閑光悶人,找些事來消磨,熱火朝天的過活,也是一種樂趣。,

日子一天天的平淡度過,才至雪鋪臘底,又見春光草悠。

天道從來酬勤,風光竟是如此迷人。

苑中草圃露出鮮碧的綠荑清葛,薜荔嬌雅,藤蘿青纏,杜若似君子,蘅蕪幽致,紅妍的是紫芸,嫩綠的是清芷,飄逸娴亭的書帶草,各色牽藤的,引蔓的,或垂,或挂,或繞,或萦,一色色倚在石隙柱旁,階上山頭,或紅,或紫,有帶丹果的,有開花似金桂的,有串串粉球的,也有小紅椒似的,美不勝收。

初春才至,這園裏已是花草精神等待了千年般,姹紫嫣紅,搖曳風情,翩跹動人。

而各色各樣的名花奇葩也紛呈豔上,各展國色風華。一株株,一樹樹,含苞欲放,讓人歡喜讓人愁。

水蘇伴在苦薏身旁,眉上輕憂,她咬咬唇,欲說難言,實在不忍心擾了她的興致。

苦薏展眼四望,春意如稠迤逦鋪陳,再無破敗不堪,也無蕭瑟景涼。

荒蕪之下,竟是如此清雅風華。

想來牡丹夫人是幸福的,卓觀把最好的花事草香都陪伴了她,直至度過她生命的最後。

她必定也是愛他的,因愛,才願意精心的莳花蓺草,才留下綿綿不絕的種子遍布每一個角落旮旯。

她是有心人。

有心人才會設想未來,期待更美。

“小姐,園中又如從前一樣的美,怕是……”水蘇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苦薏晃她一目,莞爾在唇:“怕是什麽?”

浣嫣捧了一掬通紅的小果子,顏色紅得純粹,圓似珍珠,晶瑩奪目,煞是可愛。

“小姐,你瞧,珍珠果!”她跑得急,也笑得絢麗,仿佛把壓住的年華盡數托出,冉冉如一彤紅日初生,漾燦人睫。

苦薏接過她手中的果子,随意捏開一顆,果內籽黑,鮮汪汪的紅汁,宛若血色耀眼,眸華驀然一亮:血果!

珍珠果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名字--血果。

血果克毒,恰治清靈花與息魂丸藥性相沖的毒素,再加幾味花草,便能恢複容貌了。而那幾樣必須配藥的花草,她早聞出香味所在。

結绮苑,不愧結绮,處處奇花異草,而她有幸身處其間,原來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數。

“小姐,很甜的,你嘗嘗!”浣嫣眉眼染在歡色裏,率先嘗了一個。

苦薏凝着她清亮的眸眼,心中感動,握握她的瘦肩,睫上笑意濃濃:“謝謝你,浣嫣。珍珠果苑中多麽?”

“苑中就剩下一棵了。五年前,珍珠樹不知什麽緣故莫名死了,夫人難過極了,幸好年年都備了種子後日好用。那年冬天,夫人染了時氣卧床不起,不久吐血殁了。”浣嫣臉上染了深深的哀傷。

“牡丹夫人好福氣,至少有你們懷念她,莫難過,一切都是定數。”苦薏柔聲安慰。

浣嫣望一望那姹紫嫣紅的花草樹木,語氣沉沉道:“到了來年春天,種子依時種下了,剛結出小紅果子,主母命人全拔了,園中花草也毀了個幹幹淨淨,我們不敢再種了,不承想今年又都冒了出來。”

“野草繁盛,自然會蓋過了嬌嫩的花草,其實它們一直頑強生長,躲在野草猖獗下。只是你們因恐懼不敢去觸碰罷了。”苦薏接過她手中的果子,柔聲道:“浣嫣,這些果子我有用處,替我留着。”

浣嫣眸中泛彩,認真道:“好,我叫她們都不許碰。”

苦薏點點頭,淺淺一痕笑意點在瞳中,愈加篤定從容。

浣嫣纖瘦的身子搖曳在碧影間,寶藍色的裙裾仿佛籠在雲煙中,如蜻蜓點水,一晃不見。

水蘇一旁寂寂,瞳中憂色愈加深沉。

“你剛才是想說,即使花開絢麗也是無用,因為主母根本不會讓它們茍活。”苦薏洞若觀火的眸子,像明月般自然柔溢,平平和和搔人一記,讓人不自覺的安心。

水蘇唇角微彎,眸中幾分折服:“小姐,你果然什麽都曉得,既逃不過主母辣手,何必辛苦一番落了希望?”

“希望存在人心,不是旁人給予。”蕭瑤笑笑折了一枝月季在手,月季即使含苞,香氣也是盈人鼻髓。

水蘇挽了她的臂,像是傍了前程似錦,一臉優柔如綢:“小姐,水蘇永遠聽小姐的,小姐說的一定是對的。水蘇只管跟着小姐往前走就是了。”

“時光注定讓人往前走的,水蘇,我們一起才能走得更好更美。我看不清未來,但我看得清自己想要什麽,你亦要如此。”苦薏順手把月季插入她的發髻,寒素的頭上,頓時添色不少,人亦發妩媚了。

水蘇溫溫淺笑,眸光灼灼,對着她暖暖的眼睛,用力點點頭。

一陣柔風飄過,芳香溢鼻。

一對妙齡少女,在花草中淡雅走過,仿佛就這樣安靜的邁步,彼此依賴,彼此相信,攜着純澈的情愫,慢慢走向花開似錦。

春光如此美妙,好像時刻以它暖和的風息,催開花事,催豔人眸。而等待,有絲焦灼也有平靜心氣後的歡喜。

苦薏唇邊笑意深情,漸漸,一泊黯然。

幾月時光,如此平靜無波,只怕是風雨隐在其後吧。

翌日,苦薏與衆人在紫荊塢蕩秋千。

一樹紫荊,已然一夜綻放如雲,鮮姿緞色,美得格外驚心。

或許許多年未曾看見花色,水蘇等人仿佛初見的歡喜,一個個撷了幾朵戴在耳鬓發端,迎風婀娜搖曳,如蝶展翅翩跹,甚是清麗可人。

蕭慶追逐着荊蝶,二人相仿的年紀,荊蝶比他活潑了許多,她亦愛笑,笑得花草為之傾芳,笑得天地為之豁然開朗,仿佛一道絢麗的光,注人心中,化愁解憂。

蕭慶亦因她一眉歡喜,宛如晨曦扶搖人面,不盡的陽光明媚,溫透苦薏的心臆。

苦薏停下,目光随着二人嬉戲而悄然綻一绺清歡。

慢慢,她的眸華歸于黯然,旋即不見,換了平淡的水波,迎向氣勢磅礴的一幹人。

“主母!”水蘇駭得往苦薏身旁一躲,堇蓠與浣嫣不由緊靠一處,一皆眸中充滿了敬畏。

荊蝶伶俐地一拉蕭慶,二人躲進假山的洞中屏氣凝神,豎耳聽着外面的紛雜聲音。

修魚翦篁頭上牡丹金步搖因走得急而撲打雙頰,仿佛被什麽抽痛了心胸,臉色泛了冰樣光芒,瞳裏火氣騰騰,一蓬怒盛。

“快碾碎,一根不剩!”她身旁管事的婢女叫樗萱,她一襲琥珀色長裙,容長臉柳樣眉,身姿格外纖巧妩麗,一雙鳳眸裏卻是冷寒似鐵,順了主子的心事,語氣漾了不耐與狠厲,一壁擡擡下巴,眼神倨傲刺向苦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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