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初捷

人煙如綢,摩肩接踵,極是可眼。

出來貿易,就怕集市人少。

逛的人愈多,擺攤的心愈安。

苦薏平靜地盯着往來的人,約摸一盞茶功夫,陸陸續續來了些普通裝扮的少女,大約也是小家碧玉的婢女,欣喜摸着黃豔豔的脂粉奁,聞聞香氣,歡喜道:“幾錢一奁?”

水蘇還未答話,苦薏搶先笑道:“300錢一奁,皆是上好香料制作。”

少女們聞言色變,仿佛被烈火燙了般,丢下脂粉奁,迅速而去,一壁回頭咕嘟了句:“神經病!”

水蘇堇蓠面面相觑,急道:“小姐,你要價太高了,只怕一天也賣不出去。”

苦薏淡淡一笑:“美玉佩仙姝,鮮粉施美人,人與物皆有天定的緣分,急麽子?侯不得一時半刻,難不成糟蹋了我們一番愛美的心意?十指酸酸,眷念沉沉,若是幾十錢便賤賣,我如何對得起你們?再則,牡丹夫人泉下有知只怕也是心痛的,她留給我們的寶貝,我自然用知己的心思酬謝了她。”

水蘇堇蓠只好作罷,半日下來,又倦又悶,又急又渴,苦薏依然故我,弄得二人半分心境也無,幹瞅着人煙漸荒蕪。

時值午後時光,街市上的太陽光漸漸隐去,不再灼熱了,漸漸又有人出來閑逛,慢慢恢複早先熱鬧,雖不及早市人山人海的光景,到底有些人氣了。

官道盡頭,迤麗來了一群少艾女子,遠遠地就看見她們東瞅細瞧,個個臉上有驚異的色彩,一路探詢着到了苦薏等人攤前,其間一個着紅羅紗衣的俊俏少女指着黃脂粉奁道:“是了!就是這種香味,幽幽邈邈的,又極其清雅如煙,似蘭非蘭,似梅非梅的,也不像芙蓉牡丹海棠月季杜鵑的,不曾聞過的美妙呢。”

綠羅蠶衣少女笑道:“暖雪,你對花兒粉兒的最靈敏了,你瞧上的自然是好的,三翁主想必也喜歡着呢。”

粉衣軟紗少女蹲身指着織了月季花瓣的一奁軟語道:“這是月季香嗎?”

水蘇清顫顫道:“清月甜夢香,月季主料,和了春海棠杜鵑荷蕊,清香甜夢,美肌消熱毒,最适合出油脂多的肌膚用了。”

“晴雲,這款适合你用呢,瞧你額上有熱毒點子了。”粉衣少女推了推綠羅蠶衣少女。

“這奁貼了杜鵑花瓣,有何妙用?”叫暖雪的紅羅紗衣少女款款一笑。

“杜鵑素有花中西施之稱,清虛火紅豔肌膚,配了荷蕊牡丹心,用了幾奁,我保準姑娘色白如玉,美比西施。”苦薏燦燦一笑。

“既如此,姑娘幾人為何不用?真真靈妙,姑娘等人也不至于面黃如草了。”暖雪秀眸含譏,冷冷一哂。

水蘇急道:“姑娘誤會了,這真是好東西,用了上等的荷蕊,尋常人家……”

暖雪寒眸睇了她一眼。

水蘇怕自己說錯,急忙止住不語。

“姑娘果真與尋常女子不同,聰慧絕倫的。豈不知人面也有三六等之分麽?我們幾個肌膚自出胞胎便是如此,即使用了神仙花草,只怕也是面色憔悴不堪的,比不得姑娘幾人素白如玉,只是姑娘們或許近來天熱困擾了些,加上月信不妥,肌膚一皆暗色,要麽有斑點,要麽有痘類,若不盡早調息,只怕陰陽失調終是難安。我這些脂粉裏都是上等的花質香料,不僅外用,也能內服泡茶做湯飲用,只須一點,香氣十日也是不散的,包準姑娘用了爽心,而且價錢也是不菲的,一般姑娘用不起呢。”苦薏紅唇噙笑,淡逸道來,仿佛秋菊姌嫋,清閑自在。

“想不到小小的脂粉女還懂得些醫理,憑色診源,聽起來蠻叫人心動的,那就試試吧,價錢不菲又怎樣,就是全部要了也不過幾兩銀子罷了。”暖雪不屑道。

“姑娘錯了,這一包就是三百錢,足足一百包,加上這精巧的脂粉奁,要三十兩才能妥帖呢。”苦薏唇邊勾了自負的笑容,漫不經心道。

暖雪驚愕盯她一眸,眉心攏了憤怒,身旁一紫衣少女拉了拉她的胳臂,悄悄道:“姊姊,只怕真是上等貨呢,我打開瞧了瞧,不說粉質如何細膩晶瑩了,光那包裝的荷葉也是少見的翡翠色。若是我記得不錯,皇後賞給三翁主的碧荷棗泥糕子就有這種味呢,三翁主極是喜歡,可惜就那點子,吃完也就沒了。我私底下用園子裏的荷花荷葉做了幾次,也出不來那味,想必不是普通的荷葉吧,竟是難得的,這裏遇見了。”

“哦?怪不得三翁主命人四處找那什麽低光荷的,原來為了這緣故,我一直忙着,也忘記問個子卯。”暖雪眉頭舒展,揭開嵌粉玫瑰白菜式黃奁子,果然荷葉碧碧如翡翠,泛着晶瑩玲珑的光澤,并有一股奇香沁人心脾。

紫衣少女握了嵌牡丹式的奁仔細查看,眸心露了激賞道:“巧工奪目,不說脂粉清香怡人,就這秀奁也是可人眼目的,若拿了它送人,也是得了不少便宜呢。”

暖雪微微一笑:“既如此,都要了吧。”

紫衣少女啓唇燦笑:“正有此意,一來三翁主喜歡最打緊,二來姊姊也得了豐賞,我們跟着也樂呵樂呵,豈不兩全齊美?”

暖雪睥她一眸,似笑非笑:“只怕你做了碧荷棗泥糕子,更得了三翁主寵溺,姊姊更望塵莫及了。”

紫衣少女盈盈一挽她的香肩,嗔道:“姊姊永遠是三翁主的心尖兒,凝紫踮着腳跟子也不過齊了姊姊耳墜兒。”

凝紫?

苦薏心尖急速跳動一拍,擡眉細細看她幾眼,眸光露了淺淺的歡喜。

暖雪親昵拍了她一記:“越來越不着調了,跟着翁主出了幾回子門,進了幾次皇宮後院,愈加棱角峥嵘了。”

凝紫粲笑,一壁感知了苦薏別樣的眸華,與她對視片刻,眉上一跳,好熟悉的一雙眼睛。

晴雲一旁不耐煩道:“你們叽叽咕咕的,若是不買,走人罷。”

暖雪與凝紫齊聲道:“自然全要的。都包了,付了銀子,我們別家再逛去。”

粉衣少女歡喜道:“真真好晴雪凝紫,胧粉不僅豔羨,而且還想要了一樣東西去。”

一語末了,順手摘了苦薏頭上的粉色木香菊花,一壁笑道:“果真不是真花,偏帶着一股子香味,足以亂真了,這手巧讓人折服。”

苦薏唇邊攏了淺笑,淡淡道:“胧粉姑娘若喜歡,送了姑娘玩玩吧。”

晴雲晃她一眼,冷冷一哂:“你當自己是翁主呢,不過一朵通草花罷了,值得什麽?”

“花不值得什麽,閑時無事足足放在數十種香藥草中浸了十天十夜,不過圖它辟邪防蟲,避塵潤發罷了。”苦薏眉心蘊了清澤,輕描淡寫吐出句子,一壁幫着晴雪的小丫頭裝好兩大包脂粉奁,眸底有隐隐的喜色,初戰告捷,不負赤心,果真有希望了。

晴雲奪過胧粉手中的木香菊,把玩了一番,蹙眉道:“真能辟邪防蟲,避塵潤發,不是哄人?”

“姑娘拿回去一試便知!”苦薏盈盈一笑。

“晴雲,你肉最香,蚊蟲夜夜追你不放,不如拿了試試真假,若是假,這些脂粉自然不值了,下回見着打死不論。”暖雪唇邊扯了一絲狠意,長眉洇了稀薄的霜寒。

“好吧,我且一試。”晴雲語畢,收攏手心。

胧粉急忙搶了道:“你要別人的罷,這是我看中的。”

堇蓠從旁遞了碧色海棠通草花笑道:“這個姑娘可賞眼?”

晴雲凝了她一眸,随意接了,淡淡道:“就它吧,你們既一起,東西自然是相通的,就算我不喜歡海棠,沖了它的功性,也勉強便得。若是坑騙,本姑娘可不會輕饒了你!”

堇蓠溫婉噙笑,不置可否。

凝紫一旁凝了水蘇發髻,爽快道:“這位姑娘,恰好我也喜歡紫色的,越性與了我可好?”

水蘇忙不疊取下通草芍藥花,雙手捧了遞與她。

凝紫微笑接過,順勢捏了捏她柔軟的玉手,眸心攏了古怪意味道:“姊姊雙手真是白如玉荷。”

水蘇駭了一跳,縮手攏回袖中,垂眉不語。

苦薏從旁暗悔自己大意,急忙笑道:“姑娘既喜歡紫色,不如這個也送了姑娘,請姑娘莫嫌棄才好。”

語畢,腰間解下一帕,上面繡了一朵苦薏菊,苦薏菊深情倚了一枝俏麗的阿房花,兩相莖蔓纏繞,仿佛一對親密無間的姊妹花。

阿房花,據說是秦始皇最愛的女子阿房所莳,民間失傳很久了,認識的人也不多。

凝紫一愕,迅速接在手中,雅雅笑道:“此帕有何用意?”

“它雖是普通的蠶絲所織,卻是百味香藥泡整整三年,解汗避邪,系了它無懼酷暑熱氣,我見姑娘額頭汗多,想必極怕天熱來着。此帕最合姑娘用了。”苦薏軟軟一語,情意拳拳。

“多謝,雖舊了些,我亦喜歡,麻煩姑娘再多做一些,不定也能賣上好價錢。”凝紫收藏懷中,盈盈笑切。

暖雪挑眉睇了凝紫一眼,語色不豫道:“走吧,耽擱太久了。”

凝紫等人諾諾,圍随她往前移去。

苦薏三人敏捷收了布裹,正欲離開,暖雪回眸冰寒道:“過十日午後我還會再來,希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們幾個!”

苦薏斂衽福了福,冰清玉潔如出水芙蓉,唇邊淺淺梨花綻笑:“姑娘放心,我一定準時恭候姑娘玉面!”

暖雪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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