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張長桌橫在中間,對面是兩把椅子,兩個男人。

左邊這個男人一頭亂七八糟的白發,臉倒是格外好看;他穿着淺色風衣,苦哈哈的笑。

右邊的男人一身休閑裝,容貌只能說中上。細框眼鏡給他加了氣質分。他翹着二郎腿,撇過頭用後腦勺對着他丈夫。

對,他丈夫。

這是一對來做婚姻咨詢的夫夫。

葉隐康比呂心說造孽噠呗,這兩個家夥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萬一他調解失敗怎麽辦噠呗?什麽「超高校級的調解專家」啊,說白了就是靠一張嘴瞎忽悠的啊噠呗。

心裏草泥馬撒蹄子狂奔面上也不能顯露出來,葉隐綻開标志性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兩位,什麽情況噠呗?」

叫日向創的眼鏡男子剛想開口就被旁邊的白毛堵了回去。

「什麽情況也沒有!真的,啊哈哈哈哈。」

葉隐康比呂:「……」你在搞笑嗎噠呗。

日向創翻了個白眼,滿滿的嫌棄。這個在職業一欄上為「作家」的男人冷淡的說:

「我懷疑他出軌。」

狛枝凪鬥是個大盜,通俗點說,是個偷兒。

但不是每個偷兒都能成為大盜,成為國際警察恨的牙癢癢的存在。

他什麽都偷,不像有些自诩高雅的同行只偷藝術品。最誇張的一次是是在衆目睽睽下開着保時捷卡宴沖出車展,副駕駛上扔着一大捧熱情如火的玫瑰,後座上堆着櫃門大開的保險櫃;卡宴在月光下化為一道藍色閃電,鈔票和花瓣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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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登上了全球頭條。

浪漫,他這麽說。

傻逼,左右田和一這麽說。

然後有那麽一天,這個浪漫的傻逼一臉的如夢似幻,他說:「我戀愛了。」

左右田和一:「……」

九頭龍冬彥:「……」

年輕的黑道頭子張嘴就是刻薄:「你嗑多了?」

「沒這回事。我是認真的好嗎?」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左右田說,「你那個意中人和『希望』同時掉水裏,你撈哪個?」

狛枝凪鬥一臉卧槽。

「你怎麽能問出這麽歹毒的問題?!還用問嗎我當然救我男朋友啊!」

「我就說嘛你肯定選……诶?」

兩人懵逼。狛枝凪鬥攤手。

「我是個小偷,經濟犯罪。攤上人命這案子的性質就不一樣了。就算不是我弄死的,逃命途中出現這種情況也很麻煩。哪怕掉水裏的是『希望』,我也得先救人。」

九頭龍冬彥簡直想一巴掌拍死他。

你冷漠有理是不是。

左右田和一卻整顆心都撲在某個詞上。

「不是你等會,男·朋·友?」

大盜笑的人畜無害。

「對,男朋友。」

日向創很煩躁,具體表現為每次交上的稿子都會出現幾處錯誤。不是用錯了标點就是用錯了詞語。

編輯小泉真晝把筆記本拍在他前面的時候他正在喝熱奶茶,吸管咬的皺皺巴巴。

他被小泉吓了一跳。

「你幹嘛?超吓人啊。」

「我還想說你超吓人呢,」小泉沒好氣,「你最近的稿子怎麽回事?日向君你不是從來不用我們校對嗎?這幾次的稿子總是被讀者反饋說你出現了錯誤,你這不是在砸自己招牌嗎?還好沒有出現情節上的錯誤。」

日向創是名推理小說家,以嚴謹的情節和缜密的推理著稱。在現今語病滿天飛的文學界這位推理小說家連标點都很少出錯,罕見的獲得批評界一致好評。

日向創不用校對,出版界人人皆知。

但是最近的稿子出現了幾處小錯誤,細心的讀者反饋給編輯部,還問是不是日向老師生病了。

編輯部吓出一身冷汗,小泉真晝接過使命,風風火火殺了過來。

「你怎麽了?」她問。

日向創吸管都快咬爛了。

「……追我。」

「沒聽清。」

日向創聲音細若蚊蠅。

「有人追我。」

長的不差但就是沒有男朋友的魔導師小泉真晝:「……說好單翼一起走,誰先脫單誰是狗。」

日向整張臉都埋在手裏。他發出一聲慘叫。

「可追我的是個男的啊!!!」

日向創,單身二十四年,人生頭一遭脫單的機會居然是貢獻菊花。

小泉冷漠:「單身二十四年才知道自己是彎的你也是很棒棒哦。」

「我……」

「你什麽?你又沒搞過對象,你怎麽知道自己喜歡腿長胸大的妹子。」小泉真晝覺得自己手中出現了火把和汽油。「我最煩你這種是彎硬說直了。」

日向創:「……」明明每個字都不對但是為什麽放在一起就覺得好有道理。

那一刻小泉編輯心靈導師附體,她坐在日向對面,整個人散發聖光。

「那麽,給我講講?」

狛枝凪鬥大喇喇地走下車,紅色法拉利騷包到死。玫瑰嬌豔欲滴,水珠在花瓣滾過。

他對三樓招手。

「日~向~君~」

日向創面無表情地合上窗戶。他面無表情地走到角落裏,蹲下,捂臉。

編輯部起哄。

「閉嘴。」他抹了把臉,眼神死。

「羞澀什麽啊日向君,」小泉真晝一邊改圖一邊說,「你又不是沒扮演過情侶。」

「……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嗎。」

「喲喲喲害羞了~」

日向創:「……」

「你喜不喜歡他?」七海千秋探出頭。還沒等日向回答,花村就接過話頭。

「這家夥有什麽不好啊?」廚師搖頭晃腦,「長得帥,有錢。父母去世多年,簡直是頭號金龜婿。」

……神tm金龜婿。

這幫家夥在知道日向反常的原因之後跟打雞血似的一個晚上就把人家查了個底朝天。其效率堪比死線當夜。

狛枝凪鬥,鄰市有名土豪。不抽煙不喝酒,唯一和身份相符的愛好就是飙車了。還不是組隊飙車那種。父母多年前空難去世,這事在當年是大新聞,屬于有跡可循。家事清白的只用一張紙。

七海千秋感慨這簡直是她多年情報員生涯裏查過最快的一個人了。

再三核實無誤,這幫人就從「堅決反對孩子戀愛」的防早戀家長變為「你怎麽還不結婚」的催婚家長。恨不得把日向打包送走。

不,這跟狛枝送了他們馬爾代夫七天游包吃包住随便刷卡沒關系。

「過這村沒這店啊日向君。」這是攝影師小泉真晝。

「要牢牢抓住機會啊。」這是後廚花村輝輝。

「我覺得這人不錯。」這是唯一的已婚人士邊谷山佩子。

日向創:「……」

這就是為什麽他和狛枝凪鬥坐在西餐廳切牛排的原因。

日向創,推理小說家,代表作《再見絕望學園》,《死神小學生》系列。

左右田和一看完資料簡直生無可戀。

「我親愛的『幸運』大盜先生,你找一個得過梅菲斯特獎的男朋友,不怕下本書的主角就是你嗎?《死神小學生與幸運大盜》怎麽樣?」

狛枝凪鬥摸着下巴說:「我覺得推理作家和幸運大盜的組合不錯啊。作家通過缜密推理得出枕邊人是國際通緝犯,在理智和感情之間糾結……斯巴拉西喲!」

左右田和一不想和你說話,并向你丢了一疊日向。

狛枝接住照片,一臉癡漢。

「你到底看上了他哪裏……這家夥明明長了張超普通的臉啊,生活乏味的可怕。」左右田指着資料上的「生活極其規律」道。

「要知道,我們可是晝伏夜出。你要是跟這樣一個男人在一起,暴露不是分分鐘的事。」

狛枝凪鬥藐視單身狗。

「你不懂,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左右田和一:「……」媽的死給。

狛枝對日向的一見鐘情再普通不過。

不久前的臺風掀飛了一半登機橋,機場一直沒修;他下飛機那天下着大雨,等到大廳渾身濕透了。他運氣不好,發的熱咖啡和毛巾到他那剛好沒有;沒辦法他只好穿着滴水的衣服坐在地上。他凍的直哆嗦的時候,一只拿着毛巾的手伸了過來。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看上去沒比他大多少。那人一身卡其色風衣,只有肩膀是濕的,這麽一對比狛枝就狼狽多了。

狛枝愣了下,他看了眼毛巾,又看了眼男人,不敢置信。

「……這是,給我的?」

對方點頭。

「啊,真是太感謝了。」他連忙接過毛巾,笑容羞澀,看上去人畜無害。那個人坐在他旁邊,從懷裏掏出壓縮餅幹一口一口地吃。

禮尚往來,狛枝遞過去一瓶從飛機上帶下來的礦泉水。那人沉默了下,拒絕了。

「我還有咖啡,你自己留着就……」

他還沒說完,狛枝就打了一個噴嚏。

狛枝凪鬥:「……」

那個男人:「……」

臉皮厚如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男人似乎想笑,但覺得有些失禮便沒有。他沉吟了下,脫下風衣給狛枝蓋上。自己只穿着高領毛衣。

「诶?那個,我……」

「我朋友馬上來接我了,這件衣服你先披着,暖和些。」那個男人這麽說。

這人的聲音很好聽,帶着微微的磁性;一雙溫柔的草綠色眼睛。他長了張很普通的臉,屬于埋進人堆裏找不到的那種。

狛枝凪鬥兜裏還揣着從珠寶展上順來的「鴿子蛋」,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那塊石頭有多冷。濕透的襯衫包裹着鑽石。那一塊皮膚凍到沒有知覺。

可那時候他卻感覺不到冷。

這個人怎麽那麽好。

他想,怎麽就那麽好。

機場冷氣在他皮膚上滾動,他卻不覺得冷。相反,他覺得熱極了;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擂鼓一樣。

我戀愛了。

狛枝凪鬥想。

我,狛枝凪鬥,一個小偷,被別人偷走了心。

瞬間他就自動給日向創加了迷弟濾鏡。他眼中的日向不但磨了皮美了白拉長了腿連眼底的黑眼圈都沒了,十二核處理器都沒這麽快。

男人電話突然響了,他看了眼,然後向狛枝告別。而我們的大盜先生一直露出蜜汁微笑,抱緊風衣不撒手。

「啊,不好意思,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男人沒聽到一樣,身影被人潮吞沒。

沒關系,我總會找到你的。

我那麽走運。

日向創上車的時候愣了下。

「怎麽是你?邊谷山呢?」

七海千秋啓動發動機。

「今晚九頭龍組出現了突發狀況,我就和邊谷山換班了。」

日向創一點也不想知道九頭龍組發生了什麽。他和九頭龍夫婦雖然私交不錯,但他這行,知道的少點總沒錯,

因為大雨的緣故此時此刻并沒有多少車。七海千秋索性慢慢開。路燈一點點往後掠過,車窗附着的水珠打散燈光,漆黑車身籠罩在迷幻的色彩裏。女司機偏過頭,不經意掃了日向一眼。

「你的外套呢?」七海有些驚訝。她記得日向那件風衣,Burberry新款。他念叨了好久。

「丢了。」他說的輕描淡寫。

「丢了?」

他似乎覺得好笑,即使隔着草綠色美瞳七海千秋也能感覺到那只血一樣的瞳仁裏翻滾着怎樣的狂氣。不戴眼鏡的時候這個男人一點書卷氣沒有,匕首終于出鞘,鋒利、尖銳、見血封喉。

「不丢的話,有人跟蹤我怎麽辦?」

他是個殺手,自己的安全永遠是第一位。雖然他有不被攝像頭拍到的自信,可小心些總不會有錯。這次的暗殺目标産業龐大,日本境內也有公司;他不得不在境內又做了一次僞裝。

真不幸。他想。如果那個男人沒有和他一起坐在機場攝像頭死角就好了。

這樣的話,也不會成為他丢棄風衣的對象。那人外套濕透了,抱住他的風衣感激涕零。渾然不知他的險惡用心。如果可以的話就真想記住這個可憐人的臉,可惜被兜帽擋着,只能看見幾縷白頭發。

不知是天生的白發還是如何,不管怎麽說都是個不幸的人啊。

真可憐。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叩擊車窗。

「真可憐。」他低聲說。

「遇見我,大概就是他最大的不幸吧。」

車緩緩停在樓下。日向住處出乎意料的寒酸,臭哄哄的積水随處可見,菜葉和黑泥混在一起。樓房老舊到連聲控燈都是壞的。

七海千秋面無表情。

「你還真是差勁啊,神座君。」

她頓了下。

「不過,我也沒好到哪裏去。」

日向從後座裏掏出眼鏡盒。他把細框眼鏡架到鼻梁上。匕首終于歸鞘,他又變回了那個文質彬彬、溫和有禮的日向老師。

他的影子被路燈拉的很長很長。

「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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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裝逼出自《舊約·創世紀》第九章 第六節

這是一個歡快的故事,真的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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