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說得是有幾分道理。”白玉堂把劍懶懶散散地搭在肩頭,朝她笑道,“不過殺你的是陳家的老爺,那個小娃娃同你無冤無仇,你遷怒于他豈不是也是不仁不義?”

“我又沒有殺他!”青鬼理直氣壯地辯解,“再說,他爹娘犯的罪,叫他來償還,有什麽不對?”

念一上前一步:“你明明知道他什麽也不懂,随意附身在人身上極有可能害其性命。就算你不殺他,他說不定會因你而死。和他相處這麽久你應該知道,他這麽小,本性不壞。”

“他、他是本性不壞……”青鬼有些猶豫,搖了搖頭,“可是我又沒有別的辦法……”

“你讓他殺了他的娘親,叫他往後怎麽做人?”念一神情一緩,語氣驟然沉下來,“他沒了爹娘,往後誰來照顧他?不僅如此,這一被子他都會活在愧疚之中,即便你沒有傷他,也活不長久。”

青鬼面色為難:“……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是鬼,你知道你害人一條命,自己會遭多大的罪孽麽?”念一定定地看着她,認真說道,“殺一人,便不能受人間香火;殺兩人,不能入六道輪回;殺三人,不能進鬼域,永生永世只能淪為孤魂野鬼。”

“做孤魂野鬼又何妨?”她別過臉,強自鎮定,“我眼下就是鬼,我倒不覺得做鬼有什麽不好。”

“你真這麽覺得?”念一微微蹙了一下眉,複問道,“你真的覺得,做鬼很好?”

“……”青鬼張了張嘴,半晌卻沒有回應。

一邊兒白玉堂倒是把胳膊一抱,若有所思地低聲對展昭道:

“看不出來,這姑娘還懂得不少。”

思忖了許久,青鬼終于手足無措地揪着臂膀,喃喃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怎麽做?難道就這麽放過他?”

“這事好辦。”展昭在旁淡淡開口,“我可以替你讨回公道。”

“你?”青鬼神色懷疑,“你難道要去報官?……可是眼下戶籍地契,什麽都在他手上,我沒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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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官?官府的人如何能信?”白玉堂輕輕一笑,走到展昭身邊,“你放心,我們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辦法,自然能讓他傾家蕩産,生不如死。”

“你們……”青鬼颦眉沉默了許久,游移不定,“可我憑什麽信你們?”

“他們可不可信我是不知道。”念一倒絲毫沒有要為展昭兩人說話的打算,“只是你倘若再動手殺人,只怕不能輪回,還說不定會死。”

青鬼不以為意:“死就死,有什麽可怕的?我本來就是死人,都死過一回了,也不怕死第二次。”

“底下有一種鬼差名為執杖鬼,專懲戒一切鬼怪,他手裏的木杖會打到你皮開肉綻,直到打死為止。”瞧她不自覺顫了一下,念一心知有門,仍舊說道:

“人死了變成鬼,鬼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你眼下還有轉世的機會,難道……就不想再變成人嗎?”

四下裏微風漸起,頭頂上漸漸露出一輪毛月亮。

青鬼打量着她那身行裝,厚實的披風下,單薄的衣裙在風裏瑟瑟發抖,她原想問些什麽,看到一旁的展昭和白玉堂,又遲疑着把話咽了回去。

見她在觀察自己,念一不自然地把身上的鬥篷拉了拉遮住裏衫,“你做過鬼,也做過人,身為鬼要受的孤寂、饑餓和恐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自己好好想想吧。”

瞧她作勢要走,白玉堂把劍放下,不解道:“怎麽,這就走了?”

念一回過頭:“你又殺不了她,要麽請個高僧來做法事也行。”

“這……”

他左右無法,只好轉目去征求展昭的意思,後者連眼皮也沒擡,将劍一收,提在手上,倒是有禮的對那女鬼作了作揖,轉身往院外而行。

“好好好……走就走吧……”自己的劍又砍不到鬼,砍得到的那個又不忍心下手,白玉堂無奈,滿心不甘願地跟在他倆身後。

正在這時,院裏忽然聽得青鬼開口:

“等、等等——”

三人腳步一滞,方又回身看向院內。樹蔭下,那只女鬼眼中噙着淚,用手連連揉了好幾次,定定地望着念一。

“早些時候,鬼差來尋我,我沒随他們走,現在我還能轉世投胎麽?

比起做鬼,我還是……我還是想做人的……”

念一眼裏閃過一絲傷感,随即才微笑道:“應該可以。”

“可我殺了人,聽這附近的野鬼說,殺了人就不能投胎了……”青鬼飄到她身邊,伸手想碰她猶豫了一瞬,又收回手去抹眼淚,“我是不是會下地獄?聽說陰司鬼界裏有十八層地獄,下了地獄,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鬼是不會下地獄的,人才會。”念一伸手替她擦去眼淚,寬慰道,“沒事的,況且你是被他們害死的,按理說下面的人會對你網開一面。”

“下面的人?”白玉堂出聲問道,“下面都有些什麽人?”

念一側目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從懷中取了一枚青色的玉佩放在青鬼手中。這枚玉佩,展昭一眼見到便覺得熟悉,似乎在驿站之時曾不經意瞥到過。

“我有一個認識的朋友,他很厲害,你拿着這個到了下面随便尋人問一問就能找到他。他會幫你。”

青鬼握在手裏道了聲謝,然後又害怕:“他若是不肯幫我呢?”

“到那時候你再來找我。”

“好……”

說完,她把玉佩收好,胡亂在臉上摸了摸,忽然問她:“那、那你呢?”

“我?”

餘光瞥見展昭二人,青鬼拉着她,把聲音壓得很低:

“你不跟我走嗎?”

念一笑道,“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見她不欲多說,青鬼也不好再問下去,只得應了一聲,甚是恭敬地對念一鞠了一躬,下一瞬,白煙缭繞,磷火消失,地上只剩了一面銅鏡。

念一俯下身去把鏡子撿起來仔細拂去灰塵,心中不由暗嘆。

時音又該責備自己到處給他找麻煩了吧……

她悠悠搖頭,一颔首,卻見得前面兩個人皆是神情複雜的看着自己,一時愣住。

“你們……”

“時姑娘。”展昭走上前來,眉峰将皺未皺,沉聲問道: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念一一向不擅說謊,現下被他這麽一問,愈發磕巴起來,“我、我其實就是懂一些,亂、亂七八糟的通靈之術而已……”

“通靈之術?”他揣測道,“你是術士?”

“我……”

她還沒點頭,白玉堂忽然打了個響指,一副恍然明白的模樣:“我知道了,你是靈媒,對不對?”

念一呆了一瞬,随後認真的點了點頭。

“對。”

展昭莫名其妙地轉向白玉堂:“靈媒?”

“這你就不懂了,所謂靈媒,便是世間能通鬼神之人,南邊亦稱為巫祝,主祭祀、請神一事。”他說完,抱着胳膊,一臉輕蔑,“妄你自稱南俠,闖蕩江湖這麽多年,連這都不知曉。”

展昭神色不愉地皺眉看他,耐着性子解釋:“展某從未自稱南俠。”

“你少嘚瑟,嘴上說沒有,心裏指不定高興呢。”白玉堂別過臉,一聲冷哼。

“南俠……”念一低頭沉吟,似乎想起什麽。“原來你就是南俠?”

白玉堂這會兒已是咬牙切齒:“連你也知道他?”

“嗯。”未曾多想,念一便颔首,“聽人提起過,說是行俠仗義,做了許多好事。”她朝展昭道,“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過譽了,分內之事而已。”

“等等——”白玉堂站上前來,指了指自己,“你聽說過他,就沒聽說過我?”

念一格外老實的搖頭:“沒聽說過,你是誰?”

“我——”他清着嗓子,挺直背脊,斂容肅然道,“在下便是白玉堂,陷空島五鼠之一,江湖人稱錦毛鼠。”

名字的确是從未聽聞,不過打量他面容,卻是個生得極其好看的男子。念一不由微微點了一下頭。

“哦?你知道我?”

他似乎松了口氣,笑容滿面,當即贊不絕口,“就知道姑娘你見識不凡。”

“我……”念一幹脆也不去解釋了,局促的笑了笑,算是認識。

“對了,那個,陳家的小少爺呢?”

“好着呢,房裏睡得正香。”

“那就好。”她走回倉庫,把銅鏡放到原處,仰首去看天空,“時候也不早了,既然這邊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也好。”心裏早有幾分打算,展昭若有所思地颔首,“正巧我去一趟福源巷。”

“你要去找陳太常?”白玉堂聽得明白,“我随你一同去。”

後者無可奈何,提了劍就要走:“你随意。”

迎面的北風吹得很緊,念一這才發覺展昭身形清瘦,低頭在肩頭的披風上看了看,忙叫住他:

“展大俠且慢。”

展昭和白玉堂同時停住腳,正回頭,只見念一已然把外袍除了下來,仔細撫平了,遞給他。

“多謝你的袍子,我已經不冷了。”

“原來是你的衣服?”白玉堂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說這麽眼熟呢。”

展昭并沒理他,本要去接,想了想,又推了回去。

“無妨,這兒離客棧還有一段距離,姑娘衣衫單薄,等回了房再還也不遲。”

“這……”

“你別管他。”白玉堂打趣道,“一件衣服而已,他又不缺錢,你就是拿去了也沒事。再說……姑娘你,是穿得有些少,當心自個兒身體要緊。”

實在是推辭不下,念一只好又把披風抱上。

“謝謝。”

“謝什麽。”白玉堂毫不臉紅地替他回答,“應該的,先走一步了。”

言罷,便拉着展昭一前一後躍出陳家宅子。

念一站在原地,捧着披風呆了良久。指尖不經意在披風內的軟絨上撫過,竟有一種久違的感覺湧上心頭。說不清是什麽。

再次将鬥篷披上,念一兀自歡喜地走到牆角下,驀地後知後覺想起什麽來,輕輕“啊”了一聲。

“我好像不會翻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全程和披風鬥篷有不能說的秘密的故事。。

披風君深藏功與名。

☆、【因果】

回到客棧已經是寅時初刻,桌上一燈如豆。

念一去庖廚裏燒了些熱水,倒在浴桶裏,放下帳子,在屏風後除去衣衫和耳飾。木桶邊擺着幹淨的衣袍,她将耳墜擱在袍子上,便聽得其中一個小鬼問道:

“念一怎麽想着要泡澡了?”

“還是熱水澡。”

她微微笑了笑:“也沒什麽,只是忽然想暖一下。”

“你從前不是說感受不到熱度嗎?”兩只小鬼面面相觑,趴在木桶邊沿好奇地看她,“我記得你都不愛喝熱茶。”

“我也奇怪,這些天忽然覺得手上有些感覺……”念一浸在熱水中,周遭彌漫着騰騰熱氣,連視線都變得模糊了,四肢百骸又溫又軟,忍不住便打了個呵欠。

水已經燒得滾燙,到身上也不過是覺得溫暖而已,想必再一會兒就該覺得冷了,也泡不了多久。

她倦倦的靠在浴桶上,閉眼打盹,突然聽到門外傳來挪動椅子的聲響。念一睜開眼,尚沒擡頭,就看到簾子被人掀開,屏風後投着一個淺淺的黑影。

“念一?”

時音隔着屏風喚她,言語裏有些訝然,“你在洗澡?”

“嗯。”念一有些尴尬的應聲,把半個頭埋在水裏。

默了片刻,對方才似笑非笑地開口:“那你慢慢洗,我就在外頭坐着。”

聽着這話有些別扭,盡管看見他已離開,念一無論如何是泡不下去了,忙起身擦幹,飛快将衣服穿好。

桌上仍是一盞倒亮不亮的燈燭,時音正取了發簪在百無聊賴地挑燭花,寬敞的袍子拖了一地,牆角裏原本伏在菜盤邊吃東西的幾只幽魂皆瑟瑟發抖地抱在一團,一臉惶恐的盯着他看。

餘光瞧見她出來,時音收回發簪,順手插到發髻上。

“哥……”

不等她開口,時音便興師問罪:“你啊你啊,說你別給我找麻煩,你還偏偏給我找了一堆麻煩。”他站起身,手中還把玩着那塊玉佩。

“你也真是的,這麽貴重的東西怎麽能輕易給別人?”

他把玉佩一抛,念一趕緊伸手接住,随即問道:“那你幫了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不幫嗎?”他沒好氣,一把将她摁在帽椅內坐下,撈起旁邊的巾子替她擦濕發。

“我也是不得已,看你今晚太忙,總不能讓你陪我一起來。所以……”

“怎麽就不能?”時音擰了一把水,“你若說有事,我抽空随你跑一趟又有何妨?”說到這裏,他咬咬牙,“所以你就跟那個人一塊兒去了,是不是?”

“他是個好人。”念一剛偏過頭,時音就摁着她腦袋轉了回去。

他冷哼:“才認識多久,你就知道他是個好人了?”

聲音剛落,屏風後面的兩只小鬼就噠噠噠跑了出來,高高興興地插話:

“老大,他原來就是你常提到的南俠!”

“老大不是常誇他俠肝義膽,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嗎?”

“對啊對啊!”

……

“我……”這臉打得太響了,時音一時間找不到話來反駁,只得俯身擡手在他倆腦袋上挨個敲了個遍。

“要你們倆多嘴多舌!人心叵測,萬一是我說錯了呢?”

“錯?”二小鬼轉頭去看看三小鬼,然後笑吟吟地對時音道,“老大說的話,怎麽可能會是錯的!”

“對啊對啊!”

時音:“……”

看他一雙眼睛又是惱怒又是無奈,念一沒忍住笑出聲。

“連你都笑我?”

知道自己太失禮,念一連忙解釋:“不是,我只是覺得……”

撫摸她已經快擦幹的秀發,時音搖頭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橫豎你沒事就好。”

他從懷中摸出梳篦,動作輕柔地替她梳頭,“這裏的事情不解決,想必你也沒法安心。”

念一聽話地坐着不敢亂動,雙眼定定瞧着眼前的燈盞,輕輕道:“我只是不想看見她步我的後塵。”

時音手上一頓,眼睑垂下來看她,然後又接着梳頭。

“不妨事。”

“我已經打聽到一些消息了,咱們過幾日就走。”

她淡淡一笑,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起初念一也不知道展昭幾人會有什麽打算,本來只要勸那青鬼投胎轉世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但接下來的兩天裏,但凡出門,四處都有人談論說陳家老爺是假的。

似乎在短短的一日裏,“陳老爺”鸠占鵲巢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茶館酒肆中,只要是吃酒用飯的,閑來無事總會把這話題拿來談上幾句。

說來這個人原姓蘇,是人牙子手頭的一個奴仆,尚未脫除奴籍,路上起了歹心把自個兒主子殺了想取而代之。好在天理昭彰,現在不僅死了女人,連錢財都被一掃而空。僅僅一夜之間,家裏的地契、銀票一夜之間全被盜走了,第二日鎮上的百姓人手一份,連戶籍都不知去向。

如今,盡管沒有證據将他告上官府,但身無分文,同從前也沒有兩樣,倒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白玉堂那晚說自有辦法,念一其實并未放在心上,想不到他們真能做到這個地步。

傍晚,霞光滿天,仍舊是客店角落的木桌,兩壺燒酒,幾盤下酒菜,白玉堂和展昭各吃各的。老遠看見念一抱着一件玄青色的袍子從樓上下來,白玉堂放下酒杯,擡手就招呼。

“最近怎麽沒看到你。”待她走近,他信手取了酒杯滿上,推了過去,随口打趣,“你好像都是晚上出門,怎麽也跟那些游魂野鬼似的?”

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前面酒杯溫潤,念一碰了碰就擺手,“抱歉,我不會喝酒。”

展昭忽擡頭問她:“吃過飯了?”

念一老老實實地搖頭:“還沒有……對了,你的衣裳。”她說着把手上的披風遞過去,疊得很整齊,看上去倒比之前的還新些。

展昭接過來,不曾細看便道:“若不嫌棄的話,坐下來一塊兒吃吧。”

白玉堂往旁邊挪出位置來給她,回頭又吩咐:“小二!再上兩個菜來!”

不欲拂了好意,雖然沒有胃口,念一還是坐了下來。

“多謝。”

“啧啧……我真是沒想到。”白玉堂把先前替她倒的那杯酒端來喝了,猶自感慨,“當時還沒看出來,原來這個陳老爺竟是假的。難怪他言語間那麽遮遮掩掩。”

“不過如若不是女鬼作祟,大約他這麽假扮下去,也沒人會懷疑。”念一正低頭,手邊就多了一杯茶水,她愣了一下,視線正對上一旁的展昭,于是微微颔了颔首。

“你之前說那個女鬼是躲在鏡中?”白玉堂湊過來又問,“那又和那個小娃娃什麽幹系?”

“自己本該姓蘇而不姓陳,大人或許能做戲,小孩子如何和他說得通?”展昭淡淡抿了口酒,“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孩子關在房中,不讓他出門。但久而久之,身邊無人陪伴自然孤獨。”

“你是說……”白玉堂琢磨道,“這孩子因為找不到玩伴所以日日對着鏡中的自己說話?”

“嗯。”念一捧着茶杯,悵然道,“也許正是同他交談甚久,她才對他存有憐憫之心吧。”

“誰知道呢。”白玉堂不很在意地倒酒,“鬼怪的心思從來都不同尋常,我們這些普通人哪裏猜得出來。”

念一垂目,輕聲解釋:“鬼怪生前也是人,除了形貌不同之外,與人也沒有什麽分別。”

白玉堂并未多想:“大概是吧,也不知我死後會是什麽模樣……”

下文沒人接話,念一生怕他會轉過來問自己,忙岔開話題:“聽說這個姓蘇的昨晚一個人跑了,孩子還丢在家中,往後……他該怎麽辦?”

“我打算替他找一戶農家寄養。”展昭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也不知他肯不肯了。”

“那就麻煩你們了。”見他願意幫到底,念一心中不由松了口氣。正巧此時菜也端了上來,但碗筷卻只有一副,她不禁問道:“你們不吃飯?”

白玉堂揚揚酒杯,笑道:“我們喝酒,不吃飯。”

念一端起碗來,倒有幾分不自在,吃了幾口,忽然想起什麽:“對了,你們……到底是如何揭發那人身份的?銀票地契也都是你們拿走的?”

“噓——”白玉堂趕緊殺雞抹脖子一般對她使眼色,“小點聲!”

“怎麽說偷盜也不是什麽見得光的事,就算是劫富濟貧,那也不能聲張。”他說完,對念一朝着展昭的方向揚了揚眉,低聲笑道:

“這事兒啊,其實也不難。找個面巾蒙上臉,叫他好好吃一頓拳頭,然後一把劍壓脖子上,逼着他認罪招供,再寫下罪行,拴在馬匹上第二日游街一圈兒就成了。”

“啊?”念一聽完就愣了一下,“你們是逼供的?”

“我們……”白玉堂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一旁安靜喝酒的展昭突然打岔:

“不是我們。”他放下酒杯,格外平淡的解釋,“白兄,這般狠招一向是只有你才使得出來。”

“你倒是會撇清關系得很啊。”白玉堂咬咬牙,不甘不願地補上話,“對,是,凡是下手揍人的,都是我幹的,他展大俠只是在邊兒瞅着,哼,也不搭把手。”

念一捧着飯碗禁不住微笑,随即又好奇:“你們為何不報官呢?讓官府來處理這些事,不是更好麽?”

“官府?”白玉堂笑了一聲,晃晃酒杯,似乎不屑開口。

“時姑娘涉世未深,或許不明白。”展昭側目看向她,神色平靜,“官府中能有多少人是替百姓着想的?或為錢財或為名利,官官相護,掩人耳目,不了了之。我等所見過的諸如此類,已不算少數。與其相信官府,倒不如自己動手來得幹淨。”

“說得是。”白玉堂喝罷酒,也笑着看她,“而且咱們江湖人素來是不和官府打交道的,要知道天下烏鴉都是一般黑,正所謂物以類聚麽。”

小談了片刻,眼看酒菜将冷,念一卻沒有吃多少,勉強才把一碗飯撐下去,耳邊忽然聽到一陣吵嚷聲。從窗外看去,只見對面一家當鋪中,正有兩三個夥計推推搡搡把一個年輕男子打了出來,嘴上不住的罵着。

“你這小子,我們老板好好同你談生意,想不到你手腳竟如此不幹不淨,還幹起偷雞摸狗的事情來了!”

“沒有,小生真的沒有!”

那年輕男子瞧着面容眼熟,似乎是上回在客店裏遇到過,他從地上爬起來,又是困惑又是窘迫。

“我也不知道,那玉佩怎麽就……怎麽就進了我的衣袋中,這裏頭一定有什麽誤會。”

“誤會?能有什麽誤會?難不成還是玉佩自己跑進去的?”

“這……”

“少說廢話,走走走!”

念一皺着眉收回視線,良久才嘆了口氣,剛擡眼時,恰好對上展昭的雙眸,神色裏帶着明顯的探究……

她微微一怔,趕緊低下頭,佯裝無事的夾菜往嘴裏塞。

白玉堂卻沒有注意,随口問她道:“姑娘是哪裏人?看你也不像是鎮上的,準備往何處去?”

“我……我……我是京城人士。”念一有些心慌,沒敢擡眸,“到這附近走親戚的,正準備回京……你們呢?”

“我們……”白玉堂想了一想,笑道,“要過年了,我是陪這位展大俠回常州。”

常州。還好還好,一南一北,道不相同。

念一神色微緩。

那邊的展昭此刻才漫不經心地出聲:“姑娘家住京城,離此地千裏之遙,孤身一人走親訪友麽?”

經他這麽一提,白玉堂也不由好奇:“說的也是,你一個姑娘家怎麽一個人在外面走?如今這世道,壞人可不少啊。”

“我……”她慌裏慌張地喝茶水,胡謅道,“我……我其實在這附近有親友的,正和她說好要一同上路。”

“在何處?”白玉堂并未多想,“不如我們倆送你一程吧?”

“不必了!”她突然站起身,從懷裏摸出些許碎銀來放在桌上,“我馬上就要上路了,告辭。”

“诶?——”

眼見她走得甚急,當真是回房收拾東西去了,白玉堂莫名地摸着自己的臉,“不會吧,我的長相有這麽可怕?”他琢磨了一陣,又去看展昭,若有所思地點頭。

“肯定是被你吓到的。”

後者搖頭輕笑,沒有言語。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目前的人設其實就是一個不擇不扣的妹控+護妹狂魔。

好吧,為了站在和諧大隊的最前方,當然我一和小音音肯定不會是兄妹的。。

至于是什麽關系,現在還不能說……

看到這裏,很明顯女主就是一只可愛的孤魂野鬼了。

然而女主生前是幹嘛的呢,為什麽沒能去轉世輪回呢,為什麽要來人間找存在感呢

……當然,我暫時還是不能告訴泥萌的。

希望我這個關子不會邁的太長久,畢竟這是整個故事的主線啊。哦胡胡胡……

第一小卷就這麽愉快的結束了。如果沒有例外,本文應該是有十個小卷的【不保證我會因為文太冷砍大綱,雖然我人品這麽好,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

由于上一本故事寫得比較歡脫,節奏也比較快,愛情跟龍卷風似的所來就來,所以這本想稍微慢熱一點

稍微溫馨一點

稍微溫情一點

本着:你追我,如果你追上我,我就讓你&*%¥&(*的主旨,讓女主和展大人愉快的發展暧昧關系吧麽麽噠。

【等等……還有包大人……

包大人……大約……嗯……目前……應該……還有一卷才會出場……】

本集由[doge]臉無限刷屏。。。

☆、【山莊】

沒過多久,念一就結了房錢匆匆離開,臨行前也并未向他二人辭行,就像那日在驿站時候一樣,走得很匆忙。

算起來他們幾人也不過萍水相逢,再加上她一直懷有心事,對他們倆戒備很深,不來辭行也在展昭意料之中。

将走時,他尋了山下一戶農家将蘇家的孩子寄養過去。

這男孩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木讷了,不知是受鬼怪影響還是家中變故令他心身疲倦。盡管心裏放不下,但展昭也別無他法,只能留下些許銀兩,作辭告別。

眼下已經是臘月月初,他還指望能在月末前趕回家裏,如今在這地方耽擱了幾日,也不知能否趕得及。

走出農戶門外,展昭往樹下去牽馬,擡頭就看見白玉堂靠在馬身子上,低頭極其認真在看一本書,不時還念念有詞。

“白兄幾時也學起書來了?”展昭松了缰繩,一面上馬一面随口問他。

“我的文采何需學書?”白玉堂揚起眉,不以為意地把書合上,得意地看着他,“這次捉鬼算是我輸了,你說……咱們可要不要比點別的?”

展昭皺着眉望過去,正見得那書皮上寫着幾個大字——“靈媒煉成的七七四十九種方法”。

“……”他頭疼地收回視線,拽過缰繩,策馬往前而驅。

“喂,你跑什麽,我還沒上馬呢……”

正月,辭舊迎新。

轉眼便在常州府待了一月有餘,盡管元旦已過,街市上卻還是喜慶熱鬧,紅綢高挂,燈如白晝,算算時間,上元就要到了。

家中親戚不多,也省去了走親訪友的麻煩。年夜只與兄長二人對飲,雖然清靜,卻是他一年中難得高興的時光。

這段日子裏,白玉堂倒也沒讓自己閑着,變着花樣比試了不下十次,不承想卻次次都是平手。別說是他,連展昭也覺得無比的疲憊。

初六這日,早上剛練過劍,底下人就給他遞來了一封信,說是蜀中黔州的範老板請他前去做客。

展昭将信拆開,粗粗看過後就回房收拾行裝準備啓程。

“诶诶,你上哪兒去啊?”

白玉堂眼尖,麻溜地把信抽過來要瞧。

“範青雲,你還認識他?他不是個做生意的麽?”他奇道,“你怎麽和他認識了?”

展昭把劍抽出,仔細擦拭劍身,“從前路過黔州,在官道上正碰上他被一夥賊匪所劫,所以順手救了他。”

這人雖然一身銅臭味,但品行不壞,是個性情中人。早些時候一直寫信邀他去蜀中,但都因各種瑣事耽擱,如今元旦已過,家中兄長也已離開,自己左右無事,去一趟倒也無妨。

“你真要去?”白玉堂見他收好劍,忙道,“那你且等等我,我随你一同前去。”

“白兄也認識此人?”

白玉堂走到門邊,回頭來笑道:“這有什麽認不認識的,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

“……”

黔州離得遠,行了數日方才看見城門,蜀中的氣候稍微暖和一些,雖然風吹得緊,但卻不見下雪。

進城時已是晚上,街邊行人稀少,只幾個賣吃食的攤子尚還支着,熱氣騰騰地往外冒。尋到範青雲府上,敲開門,裏頭一個老仆搓着手把他倆迎進來。

範青雲是個生意人,十分好客,對待朋友卻從不吝惜錢財,盡管展昭遲來了幾日,他的酒宴倒是準備得很齊全,像是提早知道他是今天到來一般。

“來來來,展兄白兄,別同我客氣,快請快請。”

酒宴擺在暖閣,屋中燒着爐子,桌上擺着酒菜,香氣四溢。雞鴨魚肉,山珍海味,滿滿的十幾道菜,簡直比年夜飯還壯觀。

白玉堂輕輕搖頭,暗暗一笑。不愧是和錢打交道的人,手頭當真寬裕,弄得他也有些心癢癢了。

幾杯熱酒下肚,範青雲又親自給展昭滿上,靠在椅子中,頗為感慨。

“哎……你可是個大忙人,我這好不容易才能把你給請來。”

“範先生說笑了。”展昭回敬他,“我不過是個閑人,幾時談得上忙?”

範青雲打趣笑道:“你就是閑,也和別人閑得不一樣。”

“展兄……如今還是和從前一樣?”他擱下筷子,見展昭這身打扮,不禁好奇,“兄弟你就不打算謀些差事做?”

展昭酒杯停在唇邊,“差事?”

“是啊,以你這般身手,如何也能在軍中有個一官半職。”範青雲笑道,“再說,如今我大宋太平日久,又無戰事,随随便便剿些賊匪,升官發財,那是指日可待。”

知他素來看重錢財,展昭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眼下并無這個打算。”

“怎麽?”範青雲只當他是懷才不遇,“是怕無人舉薦?這個容易,兄弟我認識黔州的張都督,向他推舉你,保證不日就能當職。”

“先生誤會了。”展昭放下酒杯,淡笑,“展昭只是不欲為官。”

“不做官?”範青雲不解其意,“你這可就糊塗了。如今誰不想謀個好差事做?你想想看,你自小闖蕩江湖,眼下已有數載,又可曾撈到什麽好處?”

“這……”

不等他說完,範青雲便接着唠叨:“兄弟說句實在話,你也是要娶妻成家的,就不怕往後沒有姑娘肯嫁你?”

“如今的官場,黑白不分,是非難斷,為了幾個銀子弄得自己一身腥,這樣的地方還是不去為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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