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低頭飲罷酒,又搖頭,“至于成家娶妻……姻緣之事,還是随緣為好。”

“哎……”範青雲聽得他此言,感觸良多地長嘆了一聲,“這官場錯綜複雜,展兄所說也不無道理,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責備,“你怎麽就是想不明白呢!”

展昭微微一愣,不明其意。

範青雲語重心長道:“你瞧我,早些時候因為忙生意,怕成了親,冷落了人家,這一直拖着拖着,眼下都快而立了,卻還是沒尋到門好親事。你是年輕,等真的成了老光棍,可有你後悔的!”

白玉堂在一旁聽得發笑,插話道:“原來範先生愁的是自己啊。”

“我這不是替他操心麽。”範青雲倒上酒,問他,“展兄弟如今是什麽年歲?”

展昭猶豫了片刻,“虛歲二十有二。”

“那也不小了。”他忙又問,“可有什麽意中人沒有?”

“……沒有。”

許是喝了點酒,範青雲拍着胸脯,“诶,不妨事,哥哥我留心着,幾時給你尋個好媳婦。”

“範先生說這話,我可就不信了。”白玉堂把玩着手裏的竹筷,打趣道,“您都還擔心自己的婚事,莫不是要把挑剩的給他?”

“诶,這哪兒的話……”

酒過三巡,衆人都帶了幾分醉意,正交談之際,門外忽進來個小厮,悄聲在範青雲耳邊嘀咕了兩句,又将一張請帖遞上,方才垂首退出去。

範青雲撓撓耳根打開請柬,又連着喝了幾杯,讪讪笑道:

“你看,生意上的事兒,連讓我安靜吃個飯都不能。”

不經意瞥到那請帖上的幾行字,白玉堂随口便道:“平湖山莊?怎麽,範先生要買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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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麽。”範青雲把帖子收到懷裏,頗有些無奈,“受朋友所托,說是要個莊子夏日避暑,叫我給他留意留意,還得要便宜的。我折騰了大半年才看中這一處,只可惜……”

展昭不由問道:“只可惜?”

“哎,這莊子的主人我也算認識,前不久剛病逝,她夫人等着改嫁,急着出手。不過好歹是個熟人,價格也不好意思給她開得太低。”範青雲說着又在耳邊抓了幾下,啧啧道,“這不,年前就派人寄了信過去,哪知道她才今兒給我回話,叫我過些時日上去。本是想好好招待兩位的……”

“不妨事。”聞言,展昭便放下酒杯,施禮道,“我等本就是閑來走動走動,範先生既是有事要忙,我等也不便叨擾。”

“這……”知道他從常州趕來,路途辛苦,怎好叫他倆這麽快就走。範青雲是個好客之人,左右覺得不妥,挽留道,“這樣吧,那山莊離城中也不遠,展兄弟和白兄弟若是不嫌棄,肯不肯随我走一躺?這莊子也是個風景秀麗之處,莊主夫人有意留我多住幾日,屆時你們二位自可随處觀賞,待生意談成,正好可在城中過上元節。不知……展兄弟意下如何?”

“倒也是不錯的主意。”展昭尚未開口,白玉堂已快語應下,“只要範先生不嫌我兩人打攪就好。”

“哪裏哪裏。”範青雲擡手笑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見他話說如此,展昭也不好再推辭,只得點頭應下。

在範府上住了一日整頓休息,第三天一行人便往城郊而去。

範青雲坐在馬車之內,展昭和白玉堂騎馬在外,他在車中抱着手爐幸幸福福地暖了一會兒,然後又撩開簾子去問展昭:

“展兄弟,不進來坐會兒?外頭可冷得很呢!”

展昭微微一笑,搖頭道:“多謝先生好意,我坐不慣馬車。”

範青雲只好把簾子放下來,嘴裏嘀咕道:“想不到這年頭還有人喜歡找罪受的。”

走了大半日,傍晚時候就到了山莊之外。這莊子的确是清雅幽靜,莊外一排翠竹林立,山澗裏流出的溪水潺潺從面前淌過,溪上架了一座竹橋。

“喲,這地兒是不錯。”範青雲從車上下來,搓着手四處打量,不住啧啧稱贊。只見前面不遠處還有幾架馬車停着,大約都是來看莊子的。

他低聲不滿:“莊子便宜,想買的人還不少。”

不多時,小徑裏跑出來幾個小厮分別過來領着他們往莊中走。

由于蜀地山多,建在上山,依山傍水的,景色那是格外秀麗。

除開他們三人,那行在前面的一共有五個,一老一少和三個中年男子,也不知還有沒有先到的。範青雲心裏直打算盤,想着要怎麽弄到莊子才穩妥。

衆人一路瞧一路看,沒行幾步上了石階就到一處廳堂內,廳中擺着烹好的茶水,四角的花幾下還燃着爐子,暖意非常。

“小婦人姓柳,各位遠道而來,都辛苦了。”案桌前站了個年輕婦人,正忙着招呼下人布置果點,回頭又朝他們笑道,“大家且先坐會兒,我已命庖廚準備飯菜,莊子的事,可邊吃邊聊。”

白玉堂小聲對着展昭說道:“這夫人真是明事理。”

“我就不喜歡把一幢生意談得那麽生硬,便是有錢賺也覺得少了點什麽。”

他說話聲音雖小,範青雲卻聽得明白,甚是贊賞地望着他:“看不出來,白兄還是個做生意的料子。”

“那是自然,這天底下就沒有我不會的。”

“這麽說,白兄弟還做過買賣?”

他佯裝嘆息地搖頭:“慚愧慚愧,此事說來話長……”

難得能有個範青雲替自己分擔一下來自白玉堂的聒噪,見他倆聊得開,展昭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了挪。

糕點擺上案幾,婦人擡眼在衆人臉上掃過,繼而笑道:

“還有一位客人未到,煩請大家能夠多等等。”

範青雲端起茶碗,聽着就皺眉不悅:“怎麽還有?”

婦人剛要解釋,忽看向門外朝這邊行來的兩個人,微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她忙對一邊兒的丫頭吩咐道:“快去再上壺茶水來。”

“是。”

“姑娘,裏邊兒請。”

門外進來一個小厮,夾着滿是冷意的北風,飒然吹在手背上,展昭不自覺颔首,下一瞬,他喝茶的動作驀地停住。

那人逆着光,垂首正在收傘,單薄的衣衫在風中獵獵抖動。

她拍掉頭上身上沾到的些許霜露,不經意擡起眼皮,正和他視線對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來了!!!

原諒我現在在車上不好編輯這一塊………

我只是覺得。。。老白和展大人的cp好強啊……真的好強啊………

☆、【舊事】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了許久。

白玉堂是先回過神來的,裝模作樣地握拳在唇下輕咳了幾聲,念一這才反應過來,對廳裏的莊主夫人欠了欠身,不動聲色地走到他身邊的茶幾旁坐下。

丫鬟端上茶水,念一随手拿了,壓低聲音問他,“你們怎麽在這兒?”

展昭卻是不答反問:“你又如何在這兒?”

“我……”她捏着茶杯,手指收緊摩挲了一會兒,“我來買莊子。”

他聞言,微微一笑,低頭喝茶,“那我們和你的目的是一樣了。”

念一轉過頭來,有些難以置信:“你們你要買山莊?”早知他是個江湖人士,并無門派,買山莊來作甚麽?

“不行麽?”

“不是不行……”念一捧着茶杯,好心提醒,“山莊很貴的。”

展昭擡眼看她,微笑道:“你也不見得比我們有錢。”

“……”這倒是實話,她無言以對,只能接着默默吃茶。

眼見他倆壓着聲音不知在嘀咕什麽,白玉堂把茶水放下,湊到念一跟前,神秘兮兮地問她:

“诶,你怎麽來了,難道是這山莊不幹淨?”

“莊裏不幹淨?”念一手上一頓,莫名地望着他,“有麽?”

“不是?”瞧她神情不像是作假,白玉堂一副奇了怪了的表情,“若不是有鬼怪,那你上這兒來幹什麽?”

聽他這麽一問,念一趕緊又垂下頭,不停的喝茶。

“我來買山莊。”

“你?”白玉堂輕笑了一聲,毫不掩飾地搖頭,“就你這連衣衫都買不起的丫頭,還要來買山莊,你有錢麽?”

“看看又不要錢……”她小聲辯解。

“時姑娘。”展昭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我記得那日在伏雪鎮,你說你要回京城。蜀地離京城可隔着千山萬水,不算近啊。”

冷不丁聽他開口,念一心裏一個咯噔。

“對啊,你不是還說找你親人去了麽?”白玉堂擡眼掃了幾圈,“這回又是一個人來的?你家的親戚呢?”

她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家裏人有事,眼下還在黔州城裏,所以、所以叫我先過來看看……”

看見她神色閃躲,明顯局促地捧着茶杯,展昭移開視線,也沒繼續問下去,倒是白玉堂聽得莫名,刨根究底的繼續問:

“黔州城?我們這些天也住那兒,怎麽今日沒看到你?”

着實沒料到這個,念一讷讷望着他:“你們在城裏?”

“是啊,你住在何處?”

“我……”

範青雲坐得離他們不遠,瞧這邊說得熱鬧,正想琢磨琢磨其他人能有多少本錢,眼珠子一轉就挨着坐了過來。

“原來你們幾位都認識?”

“幸會幸會。”他親自給念一倒上茶,笑容滿面,“在下姓範,也是買來莊子的。姑娘是哪裏人?你一個人麽?想必不是給自己看莊子的罷?”

“嗯。”難得有人過來岔開話題,念一趕緊接話,“我是幫家裏人看的。”

“哦?家裏人……你家做什麽的?”

“小本生意。”

……

一月裏,天也還是黑得早,不多時就看到丫鬟掌燈,四下裏忙忙碌碌。空氣中彌漫着飯菜香氣,走了一日山路,衆人早已疲倦,在廳內就着莊子的要價閑談了片刻,莊主夫人便起身引他們往暖閣中用飯。

桌上,酒水佳肴備得十分齊全,正面一鍋濃郁的羊肉湯,毫無臊味,光是喝一口便足以驅散體內的寒氣。

席間衆人皆不說價格之事,只一味的聊些瑣碎。範青雲是商場的老手,看得出他們各自在做計劃,一面取了只蹄髈扳下肉來,一面悄聲朝展昭道:

“山莊主人膝下無子,她夫人急着改嫁,想盡快把莊子賣出去。看見沒,坐在左邊兒不住搭話的那個……”

聞言,展昭擡眼去瞧了瞧。

此人年紀大約三十出頭,生得清俊,模樣儒雅,談吐生風,正同那柳夫人相談甚歡。範青雲接着道:“那是辰州知府的侄女婿,姓肖,倒插門兒的,平時游手好閑,不務正事。他叔叔那邊任期快滿了,想在這邊要個莊子,夏日裏好避避暑,家裏人就派他過來。這小子嗜色如命,一張嘴巴很能讨姑娘的喜歡。”

展昭對這生意上的事不甚明白,半晌才颔首:“話雖如此,但做買賣到底是看價錢高低。”

“話是這麽說不錯,不過……萬一他讨得人家夫人高興,說不準就賣了呢。”範青雲搖搖頭,接着又給他指。

“最左邊的那個老大人倒是有錢,別看他一把年紀了,曾經還做過通判、太守。眼下已罷官鳏居,便想尋個清靜之地養老。”

這老者瞧上去已是六七十的年紀,都說七十古來稀,買莊子這種事,竟還自己跑一趟實在是難得。

“不過他也不算很要緊的。”

範青雲把蹄髈吃完,擦了擦滿嘴的油,“那邊姓陳的年輕人,我認得,叫陳英,做生意很有一手,能言善談,半天能說得你恨不得把家底都給他。至于這邊這倆人……”

他琢磨了一會兒:“一個是做小買賣的,估計是看莊子便宜,想來碰碰運氣。另一個姓張,城裏的員外,有錢是有錢,就是不知家私多少。”

見他一一盤點完畢,展昭忽然看了一眼不遠處在安靜吃東西的念一,似是随意的問道:“那她呢?”

“她?”範青雲頭也沒擡,“就一混吃混喝的,沒啥特別。”

飯菜大多是硬菜,沒吃多少念一就飽了,但見衆人都還在喝酒閑聊,她也不好放下筷子,只悶頭吃着自己對面的那碟白糖糕。一塊吃完,盤中僅剩一個,她正舉箸要夾,不料對面那姓肖的後生也伸了筷子過來。

念一并未多想便收回手,甚至沒擡眼去看他,自顧去吃其他的東西。

“姑娘。”那人目光在她臉上溜了好幾回,笑眯着眼把盤子推過去,“方才失禮了,姑娘請慢用。”

見他面上帶笑,眸中透着些許奇怪,念一心中隐隐覺得不适,卻也沒多說什麽,颔首道了謝,仍舊低頭吃菜。

用過飯後,天色已經大黑,這時想逛山莊已是不能,那柳夫人便說先帶衆人往客房中休息,等明日再細細觀看。

從暖閣出來,回廊下正是花園,園內草木繁多,即便是冬日,也能看到不少零碎的花朵,甚是素雅。

一行人邊走邊四處打量,各懷心事。

這莊子不算大,說起來也算是舊物了,早些年不過是個小院落,後來莊主發了家才給建成的山莊。

莊主原本是個讀書人,只可惜寒窗苦讀卻未能考取功名,于是就做起了買賣,一路倒也順暢,賺了不少銀兩,娶妻成家後,夫妻二人十來年都住在此地,遠近也都有所耳聞。除了山清水秀之外,莊中還有一方湖泊,一到暖季,湖中游魚水禽無數,景色很是美麗,又因湖水平靜無波,又有名為平湖。

一路上,那姓肖的後生話語極多,不時談天不時說地,聊着聊着眼看時機成熟,便随口問道:

“夫人既是急着出手,不知心裏可否有個價位?”

聽他這麽一問,一時其他幾人也都紛紛轉過頭來,靜等下文。

柳夫人剛要啓唇,琢磨了一陣,又笑道:“眼下談價格為時尚早,大家難得來一趟,做買賣自然要謹慎些為好。不如等明日幾位逛完山莊,再各自寫下價錢與我,價高者得,對諸位也都公平。”

不愧是丈夫做生意的,這老娘們心裏的算盤也打得響。範青雲兀自咋舌,她弄出這麽個法兒來,自己想要底價拿走,可就棘手了。

一時間,周遭無人再開口,大約都在兀自琢磨。見這氣氛僵硬,那肖悅正搜腸刮肚想說什麽,一直默默無言的念一忽然出聲:

“老先生年事已高,就算是看中這處山莊,也不必親自前來,勞心勞神。”

她這一開口,旁人并沒覺得有什麽奇怪,倒是白玉堂和展昭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那老者搓着手呵了口氣,笑答:“我倒是想,可惜兒女皆去得早,如今只剩我孤家寡人一個。”

她接着道:“老先生既帶了仆人前來,家中必有管事之人,如何不讓他幫忙?”

“別的事,交給下人做倒也罷了。”老者邊走邊道,語氣帶了幾分澀然,“不過這回看上這莊子,實為一位故人,不得不親自前來啊。”

“怎麽?”肖悅随口問他,“老先生不是給自己買宅子?”

“我都這年歲了,家裏住着安穩,何苦要搬來搬去?”老者含笑搖頭,“只是多年前曾有位故人對我說,蜀地奇山峻峰,景色很是好看,等他罷官回家便準備來蜀地居住。”

他話音落下,念一腳下卻沒踩穩,狠狠的崴了一下,幸而展昭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她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沒事。”

前面走着的老者颔首望向被樹枝遮擋住的夜空,忽然悵然:

“哎,都已經過了五十年了,也不知他在地底下過得好不好。生前不能如願,眼下在這地方給他建個享堂也算是了結我一樁心事。”

四下裏一陣風刮過,頭頂的樹葉窸窸窣窣的發出響聲,丫鬟手裏提的燈盞燭火搖曳,忽明忽暗,顯得格外詭異。

沒人接話,唯有肖悅笑嘻嘻地搖頭:“這麽好的地方,讓你老人家拿來建享堂,那也太浪費了。”

“年輕人不明白。”老者也不見惱意,只是微笑,“等你老了,也會有許多值得去浪費的事情。”

等你老了……

說來無比簡單的四個字,這世人都會經歷的生老病死,她卻等了五十年。

也不知還要等上多少個春秋,多少個年頭。

她低着頭,步子一步比一步沉重,亦不知眼睛在看什麽地方,一徑出神。

展昭原想稍稍用勁欲将手抽回,但側目見她眸中神情,一時心中不忍,也就由她拽着衣袖,慢悠悠地往前而行。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的麽麽噠們新年快樂!!!

雖然這章并沒有什麽料,然而我還是舍不得放我的存稿們,畢竟這幾天愉快的玩耍已經把存稿君揮霍得差不多了。。

不過請組織放心!

面包會有的!身世背景會有的!麽麽噠會有的!嘿嘿噠會有的!啪啪啪……就沒有了。。。

盡管目前為止,我的兩只還處在懵懂階段,一點要正兒八經談戀愛的趨勢都沒有。。

但是,泥萌要相信團團啊!泥萌不要抛棄我啊!

這一切都是為了啪啪啪和嘿嘿嘿做的準備啊!

好吧,這麽說好像有點污了。。

當泥萌看到這一章的時候,我正在解放碑愉快的守鐘等跨年。

既然都來了,不如發個紅包吧~

今天這章留言的小天使們都有紅包拿!

一定要繼續支持團團啊,愛你們,新年快樂麽麽噠!

☆、【紙錢】

從正廳到廂房,途中有一條長長的小徑要走,青石板一路蜿蜒向前延伸。

腳邊的竹籬中種了各種花木,在白日看賞心悅目,但夜裏因小路旁沒有燈盞,便顯得格外陰森。繁茂的枝葉掩埋在月色裏,不時随風搖擺,漆黑中,引路的燈盞光線昏暗,周遭的草葉幽幽忽忽,偶爾幾片吹在臉上,冷到骨子裏。

柳夫人帶着衆人慢步而走,小路偏窄,幾乎是成長隊一般挨個挨個排着,肖悅在前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身前身後的人攀談。

人群裏有個身形矮小的男子,是黔州城內經營珠寶生意的,自打方才聽了柳夫人所言之話,便一直埋着頭琢磨價格。因為體格偏弱,他身上裹了件厚實的披風,一面打量這片山莊的大小,一面在心裏估量,腳步也慢了許多。

山上氣候比山下較冷,周圍寒風陣陣,他縮起脖子,無端打了個寒噤,突然就覺得自己肩頭被何物輕輕敲了一下。男子忙伸手去摸,肩上的衣衫有些濕潤,大約是碰到樹枝,這般一想卻也沒放在心上,仍舊低頭打着哆嗦快步走着。

過了不多久,忽又覺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男子皺起眉來,回頭想呵斥,轉身時猛然發現,他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早已走在人群最後。

“你、你們等等……”

人前,肖悅本說得暢快,驀然聽到一人顫聲大喝,正扭過頭,就見那姓王的老板面色驚恐,繞着竹籬踩過來。

“你們、你們适才是哪位走在我之後的?”

衆人面面相觑,無人答話。肖悅便打趣笑道:“王老板,你不是走在最後麽?”

“可……可是……可是方才一直有人在我後面拍我的肩。”他神情恐慌,臉色發白,“若是你們何人同我玩笑,千萬要告訴我!”

看他這模樣不像是說笑,一時間氣氛莫名詭異起來。

眼見衆人皆望向自己,柳夫人也是吃了一驚,忙問他:

“王老板莫非被樹枝給挂住了?”

他猛搖頭:“不是、不是,真真切切是人手拍的!”

“那也不一定。”念一忽然在旁淡淡附和,“這一路上都是老槐和古榕,垂下來的枝葉可不少,你穿了這麽多,感覺錯了也不奇怪。”

“這……”聽她說得有理,王老板撓撓頭,似乎有些拿不準。

“時姑娘說的是。”肖悅目光在念一身上轉了好幾回,眯着眼睛笑道,“王老板,你這膽兒也太小了,還不如個小姑娘。”

“我……我剛剛的确是……”說着臉上無光,他哎哎嘆氣。

“沒事。”念一走到他身後去,“我走最後吧。”

王老板搓了搓手,覺得不好意思,但心裏到底還是害怕,故而對她讪讪一笑:“既然這樣……那謝謝你啊。”

她搖頭淡笑:“客氣了。”

鬧騰過後,人群又安靜下來。不遠處,展昭看着念一埋頭走在那王老板背後,波瀾不驚地轉回身。

“不愧是和鬼打交道的。”白玉堂朝他小聲笑道,“你說這丫頭是不是又吃錯藥了?”

他面無表情:“我看你也差不多。”

樹影下,念一故意放慢步子,等離人群已有一段距離時,才偏過頭低低道:

“你拍人家作甚麽?”

身側的冥鬼笑得嘎嘎有聲,原地轉了一圈,一溜煙跑開了。

走過這條小徑,前方就是客房所在,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燈籠,火光通明。

原以為總算是能落腳歇息歇息,四下裏驀地傳來一陣啼哭,剎那間,廊上的燈火驟然熄滅,周圍盡是丫頭仆人的驚呼。

肖悅微微一愣:“怎麽回事!”

身後的張員外奇道:“風都沒有,燈是怎麽滅的?”

這王老板本就膽小,加之剛剛又被吓了一回,此時神經格外緊繃。側耳細細聽了一聽,驚叫道:

“是、是個女人在哭!”

經他這麽一說,衆人都擡頭注意四周,果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女子聲音,時哭時笑,極其可怖。

此刻那王老板已是焦慮不安,哪裏還站得住,指着柳夫人破口喝道:“我說呢……我說這莊子怎麽賣得這麽便宜,原來是你莊上鬧鬼!”

柳夫人急忙搖頭:“小婦人十多年來住在此地,從未有今日這事發生,想必……想必是個誤會……”

“誤會?那這燈、這聲音……你怎麽解釋?還有剛才!”王老板一臉恍然之色,“剛剛定是那女鬼拍的我,你卻诓我,說什麽樹枝樹葉。”

“王老板……”

她正要解釋,對方已然甩袖大怒:“若說不是鬧鬼,你為何把莊子開價這麽低?誰信呢!不幹不淨的地方,我才不買,要買,你們自己買去!”

他說完,憤憤拂袖,沿着小徑往來處疾跑,頭也不敢回。

這會兒才吹了一陣風來,看那柳夫人站在原地,神色尴尬,範青雲抱着胳膊輕笑道:“看樣子,這宅子是要不得了。”說完又去觀察旁邊幾人的表情,無一例外都透着猶豫。

一旁那名為陳英的富商似笑非笑地走上前來,“柳夫人,您在告示上,可沒寫這一欄啊。”

“這……小婦人也是頭回遇到。”柳夫人顯然很慌張,半晌語不成句,“許是莊上哪個丫鬟受了委屈,待安置好諸位之後,我定查個明白。”

盡管她如是說,衆人心裏卻都覺得晦氣。那老者摸着拇指上的扳指,搖頭輕嘆:

“哎,不祥啊,不祥……”

柳夫人自跟前那丫頭手裏拿過燈籠來,垂首就罵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去點燈!”

客房的走廊上下人們趕緊往屋裏取火折子、提燈籠,一時間亂成一團。

對面的燈又亮了起來,廊上恢複如初。

展昭轉過身,眼見念一正站在人群最末,仰頭環顧四周,他想了想,還是舉步走上去,在她身邊停住,輕聲問:

“看到什麽了?”

念一搖搖頭,在原地轉了個圈,最後還是搖頭。

“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奇怪,不像是鬼怪作祟。”

白玉堂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不可能吧,那麽大動靜,你是不是看錯了?”

念一皺起眉,擡眼瞅他:“那你看?”

“……我又看不見。”

夜色已深,此時想要下山,山路更不好走。盡管附近再沒聽到什麽奇怪聲音,但衆人無論如何也不願住在此處,柳夫人只得臨時又命人收拾別的住所,足足折騰到半夜。

莊裏鬧出這等事來,幾個生意人雖嘴上不說,但心裏早已有了放棄的念頭,只待明早一覺睡醒就準備告辭離去。

亥時,定昏初刻,忙了一日,各處來客都已睡下,山莊內一片安靜。

西北的小院的兩間廂房裏住着那後生肖悅和老者楊逸,二人的房屋相對而立。

此時,燈燭已滅,借着月色,肖悅從自己包袱中翻出一張疊得皺皺巴巴的紙,仔細看了一回,随即收到懷裏,摸索着推開門。

院子偏僻角落裏擺了一把久鋤頭,是翻花土用的,他尋了半天覺得唯有此物順手,于是拎在肩頭,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就在同時,他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個黑影,身形靈巧地蹿了進來。

時候已經不早,楊逸卻還未入睡,一盞昏暗的油燈擱在床頭,手裏捧着本舊書。

翻了幾頁,大約也無法專注,他把書放下,忽然回身,小心翼翼地從行李內取出一塊牌位。

靈牌是上好的檀木所制,兩邊還鍍了暗金,看上去很莊重。

他把牌位拿手撫摸了半晌,悠悠嘆口氣,起身來放到櫃上,焚香祭拜。

頭叩了三下,香燭青煙缭繞,楊逸望着那牌位上的字怔怔出神。

“老爺,到蜀地了。”

“您那時叨念了這麽久,眼下終于能得償所願。”

将香插在香爐中,他又退到一旁跪着。

“可惜這地方不好,雖然景色如畫,但太過晦氣。不過您盡管放心,蜀中總有風水寶地,此事我一定會辦妥的。不知您在地下……過的可好?”

楊逸喉中微哽,半天才道:

“五十年前……是阿五有愧于你,我愧對夫人,也愧對小姐……連、連屍首都無法替你們保全。”

他話音落下,聲音卻越漸顫抖。

“老爺,阿五當年少不更事,如今已過去這許久,我老了,那時想不明白的,想也都想明白了……您千萬莫要怪我,我也是……我也是不得已。”

燃成了灰的香,斷了一節掉在香爐之中。

屋外,微風陣陣,樹影橫斜。黑影隔着窗靜靜矗立,終于忍不住,拿手狠狠捂着臉,将壓抑的眼淚盡數咽回腹中。

不知過了多久,房中燈盞已熄。

她松開手,轉身靠着牆,擡頭去看雲煙裏的淡月,良久,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子時,三更天了。

展昭練過劍,正往自己住處而行。

到了深夜,氣候更加寒冷,空中已有些細碎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下來。

走到院內,手剛撫上門扉,偏頭卻看見旁邊月洞門後有火光亮起,隐隐聞得焦糊的味道。

都這時候了,會是誰?

他心覺奇怪,遂收手慢慢往門洞走去。

牆上有幾株紅梅開着,臺階下花瓣散落,氣流卷着黃表紙打起旋兒,随即又被火舌一寸一寸吞噬。

他看見那個衣衫單薄的人跪在銅盆裏,一張又一張地往火中添紙錢,眸子裏映着的,全是熠熠跳躍的火焰。

她在哭,淚流滿面。

猛地看到門外還站了個人,念一赫然站起身來,手足無措地丢下紙錢,似乎沒料到這麽晚了還會有人。

“你……”

展昭盯着她的臉,亦不知該如何開口,“出什麽事了?”

念一胡亂把眼淚擦幹,甚至連招呼也沒打,幾步跨上臺階,倉皇的拉開門,“砰”的關上。

院子裏,只剩下他和一盆即将燃盡的紙錢。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出去跨年了,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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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元旦還來追文。

對于女主的身世我又來劇透了。

女主現在還是鬼,當然她後面會變成人的。

不過這個過程會非常的艱辛。

因為按常理來說,人死了變成鬼,鬼死了變成高級鬼,所以鬼是沒有辦法變成人的

除非輪回轉世。

但是輪了個回,喝了個湯,前世記憶都沒有了,變成人也沒意思。

而且輪回投胎再來一次,豈不是要上演一出傳說中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狗血戲碼。

實在不能接受四十歲的展大人和十七八歲的女主愉快的生活在一起,卧槽這樣三觀都碎了。。。

因此,展大人前期會在【尼瑪我怎麽會愛上鬼】【尼瑪愛上鬼我展家豈不是絕後了】

以及【尼瑪我的口味居然這麽重,以後怎麽見人】的各種內心OS中掙紮徘徊。。。

所以!

女主怎麽變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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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

☆、【往事】

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三月。

陽春時節。

開封城內,滿城杏花,夾道花瓣如雪,雲霧一般濃烈。

書房外,竹亭中,有個書生扮相的男子正垂首捧讀書卷。亭子邊即是開得嫣豔的杏花樹,風一吹不時便有落英灑在書上,他倒也不在意,不厭其煩地一次次輕輕抖掉。

園門後,十六七歲的少女拈着一株花枝,腳步輕盈地朝這邊跑來,沿着檐廊一路跑一路笑,手裏的花襯在和煦的陽光下,随風搖曳。

男子看得入神,她已到身後卻也不曾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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