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兩個人各吃了一盤餃子,杯盤狼藉,阿唐起身沏了一壺龍井,回來的時候,他正在編輯短信,看來是很重要的人,寫到入神的地方,頭也沒有擡。
他确實是這樣一個怪人,與別人溝通,幾乎從不用微信一類即時聊天工具,有時候,阿唐會在半夜接到他的電話,僅僅只因為某個合作項目可有可無的小細節。
對最重要的人而言,其實比起短信,他更喜歡書信溝通。靠着“0”和“1”構建起來的龐大虛拟世界,無法承載他不可對外人言的感情,只恐一個芯片的缺失,都将成為永恒的遺憾,不可複制。
他想象過二三十年後,在溫暖的午後,沐浴在陽光下,戴上眼鏡一封封看他們往來的書信。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辦法來完整封存他對她幾近偏執的喜歡,喜歡到一絲一毫、分分秒秒都想收藏。
這些經過時光沉澱的泛黃紙頁,讓所有不能訴諸于口的感情都變得理直氣壯,叫所有單薄的喜歡都變成厚重自然的依賴。
阿唐在他發短信的間隙,倒好了茶,他很快也收了手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看向他:
“十言盛世的股票最近怎麽樣?”
“自從出了林穎那檔子事之後,就不大樂觀,從34塊5一路跌到23了,汪一明特別着急,總想着投資一兩部電影,把口碑賺回來。”
“投資電影?他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十言的公信力,而是資金鏈,你看看這份數據。”
阿唐拿起桌上的一沓A4紙,迅速翻了翻,然後擡頭看他:
“你是想……”
“只能收購,控股行不通。”
“汪一明不會同意的。”阿唐望着他,表情複雜。
他完美的産業鏈計劃裏十言盛世是重要一環,但汪一明在他看來,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商業夥伴,他對這種見風使舵的暴發戶沒有好感,雖然這可能是個靠着電影方面才學起家的文藝暴發戶,整個人充斥着自卑自負、前瞻後顧以及極強的控制欲,最後一點是他覺得只能收購的主要原因。
“他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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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一份合同扔到阿唐面前:
“上次秦山的戲,我們臨時改了主意,讓汪一明撲了空,他一直記着呢。”
“那又怎樣,他的醜聞讓十言股票暴跌,誰敢合作?”
“那就再加一把火,燒得透亮,讓他認清形勢。”
阿唐翻了翻桌上的合同:
“沒有問題啊,編劇、導演、演員,都挺靠譜,沒準還能爆,就是需要投入的資金有點多。”
“阿唐,我需要借你國外的風投用一用。”他喝了一口茶,慢慢點燃一根煙。
阿唐聽到這裏,才算有點頭緒:
“你想做幕後推手,匿名投資?不是,我還是不明白,這樣一來,你跟姓汪的就算是綁在一條船上了,你賺了,難道他會賠?”
“我收到消息,跟這個本子相關的題材,明年将禁止公映,但正式公文,四個月以後才會出。”他吐了一口煙圈,唇角若有似無上翹起來,一雙眼睛隐在白霧後,看不清神情。
“你是想設個局,讓他……”
“汪一明這條老狐貍,做事還算謹慎,資金也緊張,不敢輕易下手,但他眼光毒,這部戲拍好了,錢會翻倍,口碑也會是近年來最好的幾部之一。現在,需要有人扔錢進來刺激他,白手起家的亡命之徒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孤注一擲。”
“等到他把錢全部投進來,你那邊撤資,然後片子拍了一半,出公文,禁止公映……”錢打了水漂,汪一明連坐下來談條件的資格都沒有,等待被收購還是控股,都由不得他決定了。
阿唐還有些愣神,他就已經将指端的煙碾壓着慢慢摁滅,端起茶杯,碰了碰阿唐的杯子:
“四個月,很快的。”
接下來的一周,他一直在飛,跟她的聯系都少了很多。他的行蹤并沒有向她報備,恰巧有一次,她打電話來,正是深夜兩點,他看到屏幕上一連串數字的瞬間,人就清醒了,猜想她那邊大概才吃完晚飯,結果按下接聽鍵,一陣叮叮咚咚聲響之後,她才說話:
“我在煮餃子。”
他能聽到她剛才大力關冰箱門,将凍住的餃子倒進鍋裏的聲音,她說話的間隙還帶了一點喘,不明顯,但他注意到了:
“最近不要貪涼,你的哮喘……”
“不是,我去健身了,跑了好久,所以才會喘。”說完,停頓了一下,又補充:
“家裏只剩餃子了,我好餓,馬上要把圓圓姐給你準備的那份吃掉。”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又軟又糯,他似乎已經看到一顆圓圓的白團子慢悠悠滾過來,忍不住伸手想要揉一揉,捏一捏,最後抱進懷裏不放開。
可惜電話那頭的人覺悟太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宵想成美味的食物,吞食下腹無數次了。
他只好引着她說話:
“怎麽突然跑步健身?”
“演唱會啊,還有不到一個月了。”她開了小火,慢慢煮餃子,然後就走到客廳,挑了一張喜歡的碟,音量調到最低,一邊說話,一邊聽歌。
“等我回去,一起打球。”
“好啊。”她眉眼彎成一輪半月,兩頰的酒窩實在太好看。
他們隔了足足半個月才見面,地點是在第一次見面的錄音室,她為新歌錄音,他去旁聽。演唱會有幾支歌,她請他重新編了曲,今天也要試試效果。
在錄音室裏,他一向扮演不近人情的大反派,大概在外人看來,已然變态到以折磨她為樂,真叫人聞風喪膽。
無奈今日不是他的主場,kubert一向走親和路線,說話輕聲低語引經據典,更襯得他土匪一個,暴君一樣蠻橫□□。
錄制新歌的時候,他只是默默聽着,并沒有發表意見。錄完最後一遍,她摘下耳機,kubert朝她豎起大拇指,她卻下意識去搜尋他的目光。
直到他也看向她,做了個“OK”的手勢,她迷人的酒窩才得以重見天日。
他接了個電話,回來重新戴上監聽耳機,前奏起,她曲折通透的聲音慢慢流淌開來。
大概是內心太過豐富,所以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仔細去看,她都有細微的表情變化,尤其愛皺眉,皺到擡頭紋都出現,卻始終不知這是他的死穴。
等到一曲結束,他才拿起對講話筒,跟她溝通。舊歌新編,她當然不會出錯,只是他的求全責備注定要用在她身上,毫不含蓄地列舉出一二三四,她竟沒有炸毛,瞪着眼睛看他的樣子尤其無辜。
他徹底敗下陣來,只好放低聲音,一條一條給她解釋編曲的緣由,以及希望達到的效果。
因為有kubert等人在場,二人之間的隔空傳音竟有了些不可言說的禁忌意味。
她的話不多,怕說多了洩露情緒。然而情緒已經放在臉上,消融在每一次擡頭看他時深不見底的黝黑眼眸裏,嘴巴并非罪魁禍首,只需用來唱歌,勾得他失魂落魄,才算更勝一籌。
他卻肆無忌憚,眼神炙熱到自帶X射線,只怕太過熱烈,射源要殃及池魚。
他要她将快歌炒熱氣氛,全身投入,慢歌抽絲剝繭,更添細膩。幾首歌錄完,五點還不到,走出錄音棚,天仍大亮。
Kubert早已提前離開,現下只剩他們倆,她問他:
“要不要現在打球?”
他們驅車去了最近的籃球場,位置偏僻,人不多。
她穿了白色襯衣,裏面是一件黑色背心打底,腳上一雙限量版跑鞋,亮黃色十分搶眼,他盯着她的腳看,然後笑:
“這是男款嗎?”
“才不是。”她的頭發向後梳起,高高地紮了一個小揪,襯衫領口解開兩顆扣子,延伸到胸口,隐隐露出黑色背心,帥氣逼人。
他兩膝微屈,五指張開,活動腕關節,将籃球掌控于手中,左右交替運球: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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