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醒悟
? 日暮西山,承天城門之上鐘鼓緩緩擊響,低沉厚重的鐘鼓之音從東唐的權利心髒傳遍整個昭城,不多時,布政崇仁等一百零八坊也傳出不同的鐘鼓聲,高高低低的鐘鼓慢慢交彙在一起,融合成一道奇異而莊嚴聲音。
八方朱紅厚重的昭明宮宮門已經下鑰,守着宮門的左右骁衛身上的鐵甲在微沉的夕陽下泛出一層森然的冷光,手中長戟在地上輕觸,發出“喀啦”輕響。
負責內宮的一列武侍提着薄紗宮燈安靜地巡視着這偌大的昭明宮。
紫宸宮的宮侍小心而無聲的拿燭火将一路石燈點亮,星點的燈火在風中搖曳。
月光暗淡,螢火映荷。
賀夜昭獨自一人半倚在小案上,淡漠的眼角在橘黃色的燭火下似乎柔和了幾分,桌上的酒很久沒動,琥珀色的液體散發出醇厚的香味。
他的手中執着一本不算厚的書,《東唐書》的字體在桌上燭臺的照明異常清晰
“天樞,你說母後到底去哪了?”皇帝的手指懶懶地劃過書上的一段字,一手撐額,“你不喝一杯嗎?老師家的花朝酒。”
一抹身影悄然從房梁上飄下,行禮後很是守禮的跪坐在賀夜昭的對面,端起白玉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陛下,這是天玑、天權幾人在各地暗訪出來的消息。”天樞奉上一小卷絲帛。
賀夜昭接過,打開掃了一眼,劍眉隆起淺淺溝壑,“孤就知道門閥一族不會安生的讓科舉之事順利進行。”
“還有一事……”天樞抿抿嘴角,平淡無奇的臉上閃過一點尴尬。
賀夜昭挑了挑眉,“什麽事讓你如此猶豫?”
天樞輕咳一聲,“蓬萊殿的侍女傳信報皇後失蹤了,說是有人看到她去了……”
“去了哪?”
“相思閣……”
男人聞言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書籍被他狠狠地摔在案上,他的臉色在燈火搖曳下顯得異常蒼白——
“為什麽不看好她?若是!若是母後和父皇的東西……”
天樞連忙伏地告罪:“陛下息怒,保重身體!”
賀夜昭扶額,忍過眼前的暈眩,冷意卻如跗骨之蛆一點點泛出,“去!蓬萊殿每人賜十杖刑!”
天樞看到皇帝臉色大驚,急忙翻出一烏木扁盒,取了藥丸奉上。
他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一口吞下,薄唇上蒙上一層潤澤。
“是誰做的……”
賀夜昭和天樞都明白,皇後那人看着有點小聰明但是實則蠢的一塌糊塗,而且膽小懶惰,她絕不會獨自一人深夜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這只能是有人刻意為之——
“是含涼殿……”天樞答道。
燈火搖曳中男人的表情晦暗不明,他緩緩吐出兩個字,不知在說的誰。
“找死。”
林安輕呼一口氣,裹緊身上的深藍風氅窩在一座假山之中。嶙峋怪石很好的遮掩了她的身影。
一隊提燈守夜武侍轉過宮牆,林安眯着眼放緩呼吸看着他們走遠,才慢吞吞地挺胸收腹從假山中出來。
她蹭了蹭手心的冷汗,暗自嘀咕,尼瑪,吃胖了,差點進不去。之後從懷中掏出一張摹的連七八糟的紙片,對着暗淡月光仔細辨認。
作為一名有着十幾年路齡的路癡,林安覺得幹大事之前必須備着一張地圖,這張地圖是她翻了好多的書才臨摹出來,感謝聖肅皇後不喜歡太大的宮殿,命人建了相思閣,離蓬萊殿并不算很遠。
然并卵,路癡就是路癡,就算有地圖也還是找不到路,林安盯着地圖整整三分鐘,然後信心慢慢的小聲安慰自己,“沒事,不遠的,找找就到了……”
女孩将紙片團吧團吧塞進懷裏,一個手掌輕輕拍了一下她。
林安:“……………………”沒事沒事沒事,東唐建國沒那久,才三代而已,蛤蛤蛤,哪來什麽鬼?
林安停下動作,全身僵硬的像是一塊石頭,卻死活不敢回頭,知道那只手的主人輕聲說道:“娘娘?”
她那顆一張嘴就能跳出的心才放到它該在的位置,轉身看見仍是白天那身衣服的如英提着一盞白紙燈站在那裏。
“如英姐姐啊,你都快吓死我了……你怎麽在這兒啊?”
如英并未多說,只是腳步輕輕地走在林安前面,“婢子害怕娘娘迷路……”
“哦。”女孩百無聊賴的應了句。
一時間,在黑暗漫長的宮道上,安靜的只餘兩人輕而急促的腳步聲,微晃的宮燈散發出一圈淡淡光暈,拉出青石的地面上兩道黑影。
相思閣,聖肅皇後之前的寝宮。曾經高宗和他一生鐘愛的女人一起煮酒論劍,劍指天下的地方。
聖肅皇後一生榮耀的歸處,也是掩蓋她此生最大秘密的地方。
林安眼中滿是緊張,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推門。
一下,沒開。
兩下,沒開。
咿呀!沒開。
前方帶路的如英好奇的回頭詢問她,“娘娘,這是作甚?”
“門打不開……”
如英輕笑,原本蒼白憔悴的臉色在昏黃的燈火中因這一笑露出幾分少女的俏皮可愛來。
“娘娘入宮尚早,不知相思閣的正門自……自先帝駕崩後就再也沒有開過,只留一旁的小角門。”
林安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破表溫度,但語氣還是淡定非常:“咳咳,我知道了。”嘤嘤嘤,蠢哭啊!!!
兩人轉了一個彎兒,如英将燈籠放在地上,伸手退開一扇角門。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黑洞洞的門洞在烏雲遮月的暗淡下猶如怒張的獸口,鋒利的獠牙隐藏在黑暗之中。
不知何時起風了,院內的枝桠發出一點細微聲響。
林安彎腰拾起那盞宮燈,她垂首看着那燈中的一點跳躍的燭光,問:“如英姐,你家裏出了什麽事啊?”
她的話在風中好似還未出口就已經消散,卻聽的站在門邊的侍女一身冷意。
如英強忍中內心的恐懼,語氣疑惑的回答:“娘娘何意?婢子家中……”
林安打斷她的話,有點疲憊的說:“好了,我知道了……”
如英不安絕望的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的皇後,生怕她不進去,直到看見林安又裹了裹身上的的風氅,擡步走了進去。
身後的如英暗舒一口氣,眼中又燃起一點希望。
這是一棟三層古樸小樓,飛檐上懸着的銅制角鈴發出一點脆響,林安走進閣中,放眼望去——
尼瑪啊,這是古代沒有電視,這要是有電視了不就是一棟精裝的別墅啊啊啊啊?!
看這歐式旋梯?!看這巨大書牆?!看這黑檀辦公桌?!準一水兒的歐式精裝。
林安按下自己想要看他們的床是什麽樣的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撇開一臉緊張害怕的如英,自顧自的從懷中掏出節蠟燭,從燈籠中引燃,在書架前仔細的尋找。
林安舉着燭臺在巨大的書架前仔細的尋找,相思閣中的藏書也許不亞于集賢書院,甚至在有些方面優于集賢書院,繁雜龐大的工作量讓她的額頭滲出一層汗水,因為緊張,她的手微微顫抖。
女孩喃喃自語,“在哪呢在哪呢……”
林安在來之前認真想過,聖肅皇後應該一直沒有将自己的真正來歷說出來,看閣中這樣裝修,看來她一定也很想回去,那她暗自研究肯定寫在了不知何處。
現在林安要找到聖肅皇後寫的東西,拿為己用,感謝皇帝大大,看來他對動他,媽,的遺物沒多大興趣,書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但找起來也是極為不方便。
屋外的風聲越發的緊了,林安胡亂的蹭掉手心的汗水,不耐煩的暗自“啧”了一聲,心跳的飛快,像是小時候偷偷看電視被發現的那一瞬間,好似什麽都聽不見了,耳邊只餘“咚咚咚”的心跳。
“快出來快出來……”女孩咬着唇,手間飛快的翻過一本又一本的書冊,她咬着牙,猛地站在木層上伸着手夠着上面的書。
一次,夠不着。
兩次,夠不着。
呦嘿,夠不着。
林安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自我安慰道:“沒事沒事,她哪會放辣麽高,萬一她想更新一下夠不到怎麽辦?”
嘀咕完她猛地爬到地上向縫隙中看去,按照自己藏東西的特性,中二期看得小說都偷偷的藏在床底下,從來沒被發現過。
林安慢慢地将手中蠟燭湊近書櫃與地面的縫隙,她從一面牆的一端仔細找起,眼睛瞪的溜圓,不敢放松一絲一毫。
終于在找到中間的時候燭光照過的時候,産生一點不同陰影,似乎比之前的多了一點。
林安咽咽口水,按捺心中的激動,小心摸索着那一塊小心的取了下來。煙塵嗆鼻,她抖抖那個包着油紙的半本書那麽厚的東西,兩眼冒光打開——
林安:“○| ̄|_!!!!”
跪了!大神我真是給你跪了!!!大神啊大神,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啊!英語專八啊啊啊啊?!
林安絕望的跪在地上手中捧着那本已經被翻開的書,微黃但保存很好的書頁上書寫着她熟悉又陌生的字體——優美雅致的花體英文整齊的羅列其上,甚是賞心悅目。
“尼瑪,勞資今年四六級還沒過……這讓我怎麽辦?沒人告訴我回家攻略是全英的,突然後悔當年初中在英語老師杯子裏放瀉藥了……這不會是他的怨念在報複我吧……”
她爬起來,将書藏在風氅中自己抹黑縫的內襯中,回頭打算将痕跡抹去,此時,外面傳來如英的驚呼。
還未等林安反應過來,奔向門口時一團陰影飛到她的腳下,女孩定眼一看原來是如英。
也許是她打算逃跑,只是還未走出相思閣便被皇帝命人捉了回來,如英全然不顧渾身疼痛,伏地痛哭求饒:“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林安裹緊身上的風氅,滿臉緊張的看着緩步走近的皇帝,感覺自己渾身血液簡直要逆流。
如果沒有兩側兇悍的兵哥哥,這簡直就是男女主基情開始的前奏啊,女孩自我安慰的暗想。
然而,林安不是女強瑪麗蘇,有着讓男主一見鐘情的特異功能,現在看來男主明顯看來好像不打算憐香惜玉。
元清潇緊跟這賀夜昭的步伐走近她從未來過的這棟閣樓,看着一邊求饒的侍女,和明顯恐慌的皇後。
元貴妃看着眼前的皇後,眼中掩過一絲不屑,只是個來歷不明、乳臭未幹的丫頭而已,只是連父親都查不出來的身份……
賀夜昭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如英,“拖出去,十五杖。”
聞言,狼狽不堪的侍女顫抖地伏地謝恩,被人拖了出去。
林安默默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如英,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這麽狠上來就打,我是他(僞)老婆應該不會怎麽狠吧……
暗紫銀紋的狐裘,雪白的狐領擁着皇帝如玉似雪的秀致臉龐,他的眼中沒有絲毫情緒,但看起來渾身卻冷厲無比,山雨欲來。
林安簡直要被眼前的美色迷惑了,尼瑪啊,看來這位穿越的前輩有一副好皮囊啊,看人家的兒紙,啧啧啧。
“皇後,為何深夜來此?”
聽到賀夜昭詢問,林安心中一抖,不知道編什麽理由搪塞,但好像皇帝并不想聽她回答。
“皇後夜犯宮規,罰俸三年,禁足三月,鳳印暫由元貴妃掌。”
林安安靜的聽着簡直能背出來的古裝劇臺詞,暗自慶幸:幸虧自己對皇帝還有用,但仔細一想感覺有哪裏不對。
鳳印?鳳印?!
皇後娘娘還記得當年被你在新婚之夜蹂,躏的鳳印嗎?
女孩一瞬間白了臉,“不、不行,等一下……我……”
還未聽林安辯解,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寬大的狐裘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大步遠去了。
元清潇低頭看着蒼白不定的皇後,陰影中嘴角牽起一點笑意,轉身跟随而去。
不枉她費了一番心思,可惜沒能一舉除之。
癱倒在地的皇後大腦一片空白,只餘一個問題——
古代有賣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