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幡然
? “你說……你、你啊,呀呸,造的什麽孽啊……”
女孩兩眼空洞的躺在美人榻上直直挺屍,一旁,瓜子皮散落一地。
“走到半路,哎呀,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果然,半路上被天樞的傳書給招了回來……”
瓜子皮持續下落。
“娘娘欸娘娘,你說你都不能消停會兒嗎?你看看!我風雨無阻的跑了回來,臉都糙了!”
八寶漆盒中的瓜子被人洩憤似的拿走了一大把。
“我是女孩子啊!女孩子臉很重要的!”
林安聽着天璇的絮絮叨叨的抱怨聲,像一條擱淺的魚,掙紮着從漆盒中扒拉出一顆幹紅棗,機械地咀嚼起來。
“所以說啊,你們這些主子安安心心窩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行了,何必窮折騰……”
天璇話音還未落,躺在一旁禁足的皇後像是被黑雲籠罩般的怨念四溢:“這是我找事嗎?!我這麽信她,她卻讓我掉坑裏……”雖然是自己願意,但是一想起自己交出去的破碎鳳印,整個人感覺都要破碎了……
盤着腿磕着瓜子的英武女子一挑眉,尖尖的指甲戳戳一臉無望的林安,冷笑道:“蠢啊蠢,陛下當時怎麽和你說的。”
天璇清清嗓子,學着賀夜昭的泠然表情,“皇後,如英可用。”
說完,她翻了白眼,“懂嗎?皇後娘娘?什麽叫可用?!”
女孩翻了個身,将臉埋在柔軟的枕頭中,悶悶地回答:“你們古代人太會玩了。”
“這幾天呢……”天璇拍拍手,“你就乖乖待在這裏,不要亂跑。”
“天璇。”林安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袖口,“皇帝大大是不是快要氣死了?”
女暗衛坐在一旁,捏住她的臉頰,眯着眼暗含警告:“是啊,快要氣死了,所以你不要再亂跑。”
從臉頰傳來一點冰冷觸感,女孩打了個寒噤,松了手,“哦,那現在如英怎麽樣了?”
“你居然還有心思管別人,先管好自己吧。”天璇道:“還能怎麽樣,十五杖,尚宮局那幫人下手越來越狠了……”
“十五杖……”
“是啊,二十杖手重點就可以打死一個侍女,十五杖可不輕,不過陛下最近心軟了?以前都是直接斬了。”
林安聞言手一抖,臉色煞白,差點将手中的漆盒掉在地上,嘴中紅棗便沒了滋味,“你能不能……”
“想都不要想!”天璇打斷她的話,“管好你自己!”
說完,她便走了出去,獨留林安一人繼續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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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正濃,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柳枝間跳躍,為這龐大華麗的宮宇渲染上一點勃勃生機。
賀夜昭站在城門樓上,淡色的唇被風吹得微微發白,發間的青色發帶松散落在肩頭,天樞抱着一身風氅登上城門。
“天樞,查清楚了嗎?”
天樞:“禀陛下,查清楚了,紫宸殿的元福是元氏的人,其他宮侍三十餘人。”
“元福?”賀夜昭看着樓下,“上次被打還沒記住嗎?清理掉讓元氏那裏知道。”
“是,陛下。”
賀夜昭看着城門下一個被推出去躺在木板車上的卷曲身影,快結束了,一切都快結束了。
枝頭麻雀一哄而散,擾的柳枝輕顫……
賀夜昭緩步走下城門,突然問道:“皇後在幹什麽?”
天樞為他披上風氅,低頭答道:“娘娘在相思閣得了一本筆記,現在恐怕正在翻看。”
“母後的手劄?”賀夜昭擡步向蓬萊殿走去,“那本古怪的冊子?走去看看。”
而被重點“保護”起來的皇後娘娘正抓這自己幾月來長長不少的頭發,瀕臨崩潰,“我要瘋了……”
“我真傻……真的,當年的我為什麽沒有好好學習英語這門光榮又美好的課程……我真傻真的……”
她一邊狀似癫狂的看着眼前的筆記本,一邊手裏拿着一只眉筆在紙上抄下自己認識的單詞。
“mountain,山?哪的山啊?”
林安看着紙上不算太多的單詞,喃喃道:“山?四個東西?國家?”
她緊緊地盯着這幾個單詞,抖着手去翻一旁摞在一起的書籍,書籍被她翻得散落一地。
終于,女孩找到一本曾經列國游志,手指在其中飛快的翻過,“是了是了,四個國家,東唐、南德、北元、西赫!”
“山是?”
她低頭又快速的翻過幾頁,拍手大喊:“對了!帝蓮山脈!”
“但是,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林安苦惱地撓了撓頭,思索道:“不會真是純屬她的旅游筆記吧?”
林安黑着臉,矛盾的想,如果真是聖肅皇後的旅游筆記,她幹嘛藏這麽嚴實?不對,自己一定遺漏了什麽。
那本筆記又被她翻到第一頁,這次她細心沒有放過一個單詞。
“咦?”林安看着一個詞,“這?這好像是一個拼音?!”
感謝自己小學還是好好學習漢語拼音這門課程,她簡直要喜極而泣。連忙将這幾個拼音抄在紙上。
“qinglonglinbaihugu"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難道當年我的拼音課也是睡過去的?!林安簡直要懷疑自己的人生。
"皇後,你在幹什麽?"
林安聽到皇帝的聲音,手下一抖,生生的将記滿線索的紙撕成了兩半,"陛下……來了啊。"門口的一幫人是沒長眼還是沒張嘴?!怎麽不通傳了?!
只見賀夜昭身披淡青銀萬福風氅,雪白的狐絨順着他弧線優美的下巴延伸至尾,發尾少松,薄唇淺色,他的臉色倒比昨晚好了許多。
賀夜昭緩步走向強裝鎮定的女孩面前,低過頭看着那張被撕成兩半的紙張。
林安呆呆傻傻地看着他垂眼的眉峰和卷翹的睫毛,只想幹嚎一句:老夫的少女心又開花了!!!
"皇後這是何字?"
皇帝指着一個英語單詞詢問道。
林安連忙回神,順着他指的一看,心中了然,看來穿越前輩并未交給她兒子英語。
"這是我……本宮閑來無事獨創的字體。"女孩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打算自娛自樂,征服世界。"
"哦?皇後可能教教孤?"
林安:"……自娛自樂而已,只有這幾個字。"皇帝大大你不要有這麽強的上進心好不?我連26個字母都快忘光了怎麽教你?!
賀夜昭挑了眉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強求,只是又看了眼那張紙,坐在案前在一旁的侍女低垂着頭,安靜地布茶。
冰紋白瓷的鬥笠杯中盈着一汪碧色茶湯,茶水間的一點苦澀和着男人身上沉靜的龍涎香猛的撞進林安的鼻間,這味道一瞬間讓她沉迷。
如果這時候賀夜昭別說問她的身份了,就算問她祖。宗十八代興許也能背出來前十代來。美色誤人,古人誠不欺我。
"皇後,昨日之事你可有何解釋?"
皇帝淺飲茶湯,慢慢道。
嗅到一絲危險氣息的林安将自己的目光從男人那比瓷還白皙而修長的手指上撕了下來,她斟酌了一下,答道:"如英求我幫忙,讓我去那等她。"我明知道是坑,可還是跳了……
"皇後。"賀夜昭将茶杯放在案上,輕輕的一聲"喀啦"聽得林安心中一抖,"孤一向喜歡聰明人,可惜宮中多得是自作聰明,少的是真正聰明的人。"
"孤希望皇後明白就好,莫要讓孤下狠手。"
皇帝大大幾個意思啊?這是要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賀夜昭看着眼前臉帶迷茫猶豫的女子,心中略過一點大膽猜想:母後會不會和這個人有聯系?
都是舉止異人,都是目光長遠(說漏嘴的九品中正制),只不過母後智多近妖而這位——
他看着眼前人因粗心喝了一大口滾燙茶水而窘迫的吐着舌頭的狼狽樣子,心頭閃過一絲無奈。差的太遠了。
但是,皇帝的目光不着痕跡的掃過案上的紙張,這種世間奇字,只有她和母後認識……
一時間,林安想着怎麽糊弄皇帝,而賀夜昭想着皇後與母後的聯系,兩人對坐,一時無言,倒也少有的安逸。
直到天璇進來,在他耳邊低聲幾句,賀夜昭竟再次變臉,那神色林安幾月間只在昨日自己偷入相思閣中見過。
最終,皇帝只匆匆留下一句"月末宮中要有春日宴,皇後務必出席。"便疾步離去。
林安看見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工夫問自己那日之事,不由舒了一口氣,不管是誰,她都要謝謝這個轉移皇帝注意的人,起碼她暫時安全了。
林安哼着歌,慢慢研究着這些單詞,殊不知,外面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是風雨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