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宴
? 銅簧韻脆锵寒竹,新聲慢奏移纖玉。
東唐的帝後沒有像往常一樣華麗繁重的冕服,而是身着較為随意的常服。
春日宴,本就是東唐的皇帝在繁花爛漫的春季宴請群臣,共享新一年的和煦春風。
林安一本正經的跽坐在軟墊上,面前的條案上擺放着幾碟糕點,幾碟瓜果。春風浮動,她能清晰的聞到精致食物的香氣,引得人不由的食指大動。
然而,表情肅然的東唐皇後并沒有像以前一樣慢慢蠶食這些禦廚大作,而是微微側身,低聲向一旁的皇帝詢問:“還有多長時間結束啊?”
往日渾身威嚴,不怒自威的東唐皇帝在今日似乎也褪去了身上重重冷冽,變得平易近人了許多。他低頭,有點好笑的看着睜着一雙圓溜溜大眼的皇後,“這才開始,怎麽皇後有事?”
林安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嗯,沒事,我只是在想估計宴會完了以後東唐人,民會發現他們有了一位瘸腿皇後。”
賀夜昭聽完林安略帶抱怨的話,不知為何發笑,涼滑柔軟的黑發拂過皇後的臉頰,她能感受到皇帝微微震動的胸膛。
“皇後,今日只是普通君臣之間春宴,皇後如此坐姿到是讓孤要好好賞賜一番蘇女官,将皇後教得如此守禮。”
說完,他嘴角噙笑,目光揶揄的掃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林安。
女孩看到他的目光,偷偷的看了一眼階下群臣,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這也許就是一場古代版的“海天盛筵”,吃喝玩樂哪會那麽嚴肅,這才暗自瞪了一眼一旁姿态散漫的皇帝,調整自己的坐姿。
跽坐這種正經坐姿保持久了對腿部的壓力相當大,最易造成的結果就是血液流通不順,導致腿部不協調,俗稱——腿麻了。
林安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小短腿沒有知覺的抽了一下,上半身不受控制的歪向賀夜昭,皇帝大大到是臉上略帶詫異,單手扶住了她。
“麻麻麻……腳麻了……”
“好蠢……”賀夜昭看着一臉扭曲捂着小腿的皇後,脫口而出。
林安聽聞,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眶卻因為小腿漲麻泛起一點紅,“尼瑪,都是這場宴會鬧得……”
賀夜昭扶正林安,手指輕點了她腰間幾處,林安動了動腿竟發現酸麻退了大半,她驚奇的低聲問:“哎,這招教教我呗?”
“教你?”男人放下手中一直未飲的酒杯,斜睨了她一眼,“皇後這幾日大字練的如何了?”
林安:“求別提?!”不就是不會寫毛筆字嗎?你會寫鋼筆字嗎?!沒見過鋼筆吧?!
皇後頗有骨氣的坐遠了一點,一扭臉自顧自的研究桌上的糕點哪個更好吃了。
皇帝看着鬧別扭的皇後,些許是今晚春風沉醉,還是知道了一點母後的線索,他的唇線輕凹,在半昧夜色中更勝春風。
春日宴擺在玉液池邊,柳色盈盈,草長莺飛,漢白玉的欄杆圍着微波蕩漾的玉液池,宮侍們在池中放入千盞蓮燈,星星點點的燈火在池面上連成一片,恍若星河傾斜。
兩邊的游廊,紗帳半伏,紗帳後身着教坊樂師的琴藝師傅們按部就班的列坐,一陣絲竹曼音緩緩而出。
赤腳的胡姬舞娘輕盈的飛舞在赭紅連珠如意地毯上,雪白的腳踝間金制腳鈴随着節奏叮當作響。
胡姬那細軟的腰肢在聲樂中折成一道魅惑弧線,微卷的長發披散,額間大紅寶石抹額在燈火中熠熠生光。
林安和賀夜昭剛剛的小動作全然落在階下大臣眼中,簡直是帝後恩愛的最好典範——
一位眉發花白的朱紅官服的老者撫着胡子,老心深慰的對身邊的李成靖道:“老父先在這兒給李左相道喜了。”
李成靖笑眯眯的問:“黃尚書何出此言?”
“哈哈”那位被稱作黃尚書的老者展顏一笑,“左相你看帝後如此恩愛,東唐盛世也。”
李成靖聞言,笑而不語,飲下一杯酒。
有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憂。清流一派見科舉之事順利,帝後有如此恩愛,都不由的展顏歡笑,觥籌交錯,而門閥這邊離皇帝最近的元清潇看着賀夜昭的動作,垂眼看着手中銀絲嵌寶的酒杯,捏的指尖發白。
明明犯了如此大錯,被奪了皇後之權,為何陛下仍對她如次愛護,元清潇緊抿着紅唇,想起那摔碎的鳳印,眼中泛起一點血絲,被嫉妒點燃的怒火幾乎燃燒完她的理智。
元簡陽皺着眉看着階上之人,眯着眼不知心中盤算着何事,他轉首看見自己女兒微紅的眼眶,也耐不住心中嘆息。
倒是一旁的幕僚低聲對元簡陽道:“相爺,前幾日宮中傳來消息皇後去了相思閣,被陛下奪了權,連鳳印都交給了貴妃娘娘,相爺不必擔憂。”
元簡陽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擋下眼中暗光,蠢貨,陛下還将一幹知情宮人斬殺殆盡,連他安排的人都折了進去……
陛下越發難測了,元簡陽擡頭看着階上形狀慵懶的皇帝,心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
夜宴氣氛漸盛,絲竹聲大起,那名胡姬跳起一段胡旋舞,那修長白皙的手臂和柔韌的腰肢構成美感的角度,旋轉漸快,她身上輕柔豔麗的薄紗飛起,美人遮面,魅色天成。
一舞很快就跳完了,胡姬淺色大眼看向階上的皇帝,略施一禮,就退下了,臺上又重新上了幾人舞女,不同于胡姬的媚然,這幾舞伎有着楊柳細腰,彎眉杏眼,端的是秀美嬌豔。
"嘿嘿嘿"座上皇後簡直可以說是猥瑣一笑,她閑閑的往嘴裏塞了一塊糕點,看了一眼臉色淡然的皇帝大大,開口用"你懂的"的語氣說道:"皇帝大大,好好看,說不定這裏面會有你以後的老婆。"
今天身上穿着深紫雲紋圓領常服的賀夜昭看起來分外魅力,他聽完林安的話,一挑眉,修長寬大的手掌間把玩着一個玲珑的白玉酒杯,“呵,皇後這是在吃醋?”
“噗——”林安一口救誰噴在了面前的案上,她睜大眼一臉詫異,“皇帝大大,你哪來的自信啊?!自戀是病得治!”
“呵。”男人輕笑一聲,側身靠近一旁擦着嘴的林安,“皇後失言了。”
他黑柔的發絲掃着女孩的臉頰,身上的龍涎香萦繞着林安,賀夜昭就看見自己的皇後驀地臉紅。
林安後仰着上半身,紅着臉壓着嗓子吼道:“你幹嘛?你幹嘛?!喝多了吧你?”
皇帝看到目的達到,便坐回原位,一口飲掉白玉杯中酒,在搖曳燭火中,他面如冠玉,平日裏略顯蒼白的臉色因醇香的酒水而染上一層緋紅。
形容昳麗,清隽如斯。
林安謂嘆,不得不說着穿越前輩倒是有一好皮囊。
一曲歌舞終了,不遠處一位穿着武服的中年漢子漲着通紅的臉龐,大聲道:“臣提議行酒令,望陛下允準。”
今晚賀夜昭心情不錯,再說春日宴上展現便是君臣和諧之相,自然允準,“準!”
說完,命人奉上行酒令的一套行物,宮侍們迅速在一旁收拾出一條小案。
不多時,一位不同于剛才歌舞伎的兩名女子緩步坐下,她們身後的人快速的将手中的不同物件擺在各人案上。
林安定眼一看,那兩名女子雲鬓半斜,朱唇秀鼻,甚是風華錦繡。
她搗搗一旁慵懶的皇帝,“哎,你看那兩個怎麽樣?做你媳婦吧。”
賀夜昭擡擡眼皮,看了一眼那兩名女子,道:“皇後失言了。”
林安聽道皇帝淡淡語氣,暗自吐了吐舌頭,滿懷期待的看着行酒令怎麽進行。
一旁的男人掃視一周階下群臣,見這些或年長或年輕的東唐官員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朗聲一笑,“孤為明府,流雲為律錄事,掌宣令行酒,飛月為觥錄事,掌賞罰,行拆字令,左右離合為令格,開始吧。”
衆人長諾。賀夜昭點頭示意那兩名女子,酒令開始。
作為東唐最高統治者唯二人,賀夜昭并不熱衷于這種熱鬧的酒宴活動,林安因為不太懂這中貌似很考智商的游戲(-_-|||)也并不參與。
兩人只是頗有興趣的看着階下一堆文臣武将面紅脖子粗的行這種“拆字令”,林安喝了口酒潤潤喉,問道:“這是怎麽玩的,他們都好嗨啊……”
“拆字而已。”賀夜昭回道:“如‘沓’字,拆為‘十八日”。
林安:“……沒聽懂。”
男人沉默片刻,囑咐道:“今日宴會結束,別忘了讓蘇女官為你多加功課。”
“……你在逗我?!”林安沒想到一句好奇之問,竟加重自己的課業負擔,“我還不會寫字呢!”
賀夜昭點點頭,“孤知道了,孤會命蘇女官多派幾位女官輔佐皇後的。”
林安:“……”尼瑪!這是在逗我?!但看着皇帝嚴肅的表情應該不是開玩笑……
不知何何人抽中了何簽,階下群臣發出一陣大笑,打斷了林安向皇帝丢言道,擡眼看去,原來是一位武将抽到一支簽,銀簽上書“當場容貌最佳者,飲一大白。”
那名武将樂呵着一張臉,不知道該說什麽,倒是一旁的一名喝醉的文人拿走這只簽,高聲道:“容貌最佳?陛下當之!”
此句一出,滿座皆驚。
反倒是皇帝本人并不在意,哈哈一笑,命宮人取來大杯酒盞,碧色酒水一口飲下。
武将們大喝一聲好,之前尴尬氣氛不存,複又熱烈起來。
天樞不知從何處走來,在賀夜昭耳邊附語幾句,皇帝點點頭,站起身來,朗聲道:“孤觀東唐天下日益昌盛,科舉之治在行,孤心甚慰,固決定巡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