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會如此高興。
難道是因為每次都會有的點心?
不過,這樣子的話,飛流哥哥也就不會再趕自己回去睡覺了。想到這裏,庭生也安下心裏,揚着笑臉問道。
“飛流哥哥也要一起等麽?”
飛流點點頭,順勢坐到庭生旁邊,眉眼彎彎的對他說。
“恩,一起等。”
“好。”
等了一會兒,庭生有些犯困,突然就見飛流坐起身,歪着頭專注的聽了一會動靜,随後就眉開眼笑的起身。
“姐……哥哥。”飛流正要開口喊姐姐,見蘇注瞪了一眼,又指指身後的庭生,聽話的改了口,興高采烈的撲上去,挂在蘇注身上撒嬌。
“恩,飛流乖。”蘇注捏捏飛流的臉蛋,見他嘟着嘴不高興,松開手拿出帶過來的點心和水果,細聲細語的哄着飛流:“我這幾日忙,沒有辦法過來看飛流,但是特意給飛流帶了好吃的點心還有橘子。”見飛流一聽是專門給自己的,轉而笑開。
見安撫好了飛流,蘇注又把視線轉向庭生,語氣帶着些許的歉意:“我今日習慣性的翻牆翻到掖幽庭,才反應過來你現在已經在雪廬了。所以趕過來費了一點時間,庭生別介意。”
“安哥哥能來看自己,庭生已經很高興了。”
庭生看到有人竟然會為了沒有遵時而向自己道歉,心裏十分的驚訝。
通過自己與安哥哥的相處,庭生認為這個安哥哥絕對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生在金銀財寶不缺的家庭裏,又認識那麽多的顯貴人家,卻沒有過多的那種纨绔之氣,不像那些輕視或者可憐自己的公子哥。安哥哥對自己反而十分的細心和耐心,就像是一個負責的先生一樣教導自己。
有的時候,庭生感覺自己也如同外面的小孩兒一樣,有人呵護有人關心。仿佛在掖幽庭裏那些痛苦悲慘的日子,都如同上輩子一樣,模糊不清。
第二天的晚上,蕭大公子再次進雪廬問候兼代人打聽情況時,已驚訝了發現幾個孩子行動的速度明顯呈級數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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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昨天下午算起,他們也才練了一天半而已,居然進步這麽快,要看清他們的每一步動作,我必須要凝神才行了!”
“這些孩子雖然瘦弱,但他們所擁有的忍耐力、意志力和專注力都遠遠超過了普通的成年人,絕對不能小瞧,”梅長蘇一面用手勢指揮着飛流為被訓者調整步伐,一面随口答道,“不過就算他們資質再好,兩天時間還是練不成什麽的。”
“啊?”蕭景睿吃驚道,“那你的意思是……”
“別着急嘛,”梅長蘇微微一笑,“要單靠這些孩子們去擊倒百裏奇當然有些癡人說夢,真正能發揮效力的其實只是這套步法和與之相稱的劍陣。”
“可是……可是……”蕭景睿更加着急,“可是再精妙的配合與步法,沒有相符的實力也根本發揮不出來啊!百裏奇內力雄厚,就算拼着一動不動挨上兩劍,這些孩子們也紮不太動吧?”
“景睿,”梅長蘇目光溫和地看着他,“你習武多年,不知道什麽是借力打力麽?”
“借力打力需要手法引導巧妙,可這些孩子根本都不谙武技啊!”
“手法一時間當然練不成,不過這套劍法配合起來,玄妙之處你到時看了就知。
再說那百裏奇越剛猛,他的弱點就越柔脆,我已經知道他的罩門在何處了,所以才敢在聖駕面前妄言。怎麽,你信不過蘇兄麽?”
蕭景睿愣了一下,忙道:“怎麽會。蘇兄學淵天下,景睿不敢不信,只是擔心萬一……”
“放心吧,這件事雖好玩,但若真有風險,我就不會玩了。”梅長蘇淡淡道,“你再多耽擱我一點兒時間,把握就會少一分哦。”
蕭景睿吓了一跳,趕緊道了一聲:“蘇兄忙你的,我這就出去。”說完立即退到了院外。
梅長蘇眼見着他的身影遠去,眸中方才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喃喃自語道:“果然心實的孩子不好欺瞞……是不是因為你自己紮實平穩,不求捷徑旁途,所以才知道越花哨、越玄妙的東西,其實越不可靠麽?”
飛流聽到他說話,立即閃身過來,大大的眼睛凝望着他。
“不是啦,不是在跟我們飛流說話,”梅長蘇溫柔地笑着,撫摸少年的額發,“飛流辛苦了哦,他們還必須要練得更熟,要讓人眼花缭亂才行,這樣蘇哥哥才唬得住人哦。”
“太慢!快!”飛流重重地點頭。
“沒錯,”梅長蘇鼓勵道,“現在還太慢了,要加快。”
飛流立即轉身,又專心地投入到□□三個孩子身法的任務中去了。
梅長蘇放松腰身向後仰靠,目光雖然仍是看着場內,但心神已有些飄蕩,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外面的打鬥聲驚醒。
急忙出去一看,梅長蘇發現蒙摯和安禹楠正打的難解難分。
被蒙摯一招強攻逼的後退幾步,安禹楠又閃電般射出,立掌為刃,直向蒙摯咽喉處切去,被他退步避開後,立即扭身翻起,連珠般又攻出狠辣的幾招。
“大叔!”飛流站在院子中央,氣呼呼地說。又焦急的看向梅長蘇,希望他能停止這場比武。
因為突然出現的兩個人而呆在原地不敢動的三個孩子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都怔怔地僵立着。待看清其中一個是安禹楠後,庭生也急的喊起來。
“安哥哥。”
梅長蘇剛剛回神,被二人毒辣猛迅的招式吓的心驚肉跳,忙道:“蒙大哥,安公子,別打了,大家都是熟人。”
“熟人?”蒙摯在空隙時怒喊道,“這家夥放着好好的門不走,非要翻牆進,動作鬼鬼祟祟的,怎麽可能是熟人。”
“飛流也不愛走門,我只不過覺得方便而已,蒙大統領覺得這大白天的有小偷在房檐上跳騰麽。”蘇注一掌劈過去,順勢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蒙摯聽聞梅長蘇說時,早就覺得有些不對,待停手後仔細一瞧,才認出來。
“诶,你不是穆青的朋友麽?”
“所以你剛才連我長什麽樣都沒看清就出手打我?”
“呃,”蒙摯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這不是沒想那麽多麽,安公子,方才是在下的不對,蒙摯在這裏給公子陪個不是。”
無奈的嘆了口氣,蘇注也客套的還了禮。才轉身看向庭生,語氣柔和下來。
“你上次不是說我沒來看你練習麽?現在知道我到底在哪裏看你了吧。”
庭生一聽是因為自己那日随口抱怨的話,才導致了這次誤會,更加的羞愧,紅着臉一副快哭的樣子,低聲說道。
“都是我不好。”
“哎哎,怎麽是你不好呢。”蘇注蹲下身,與庭生平視,溫柔的說道:“我還要感謝你呢,和蒙摯可不是一般人都有的機會,沒事啦。”
見庭生情緒穩定了後,蘇注起身打算告辭,卻感覺眼前一黑,一個沒站穩往後踉跄了兩下。
站在不遠處的蒙摯看安禹楠臉色不對,身形晃晃悠悠險些跌倒,大跨兩步連忙扶住。
“你沒事吧,安公子,哎,你怎麽這麽涼?”覺察到安禹楠異于常人的體溫後,蒙摯臉色大變,還以為是自己方才誤傷到他了,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梅長蘇在看到安禹楠神情不對後,就有些擔心,見此連忙讓蒙摯扶着安禹楠進了自己的日常起居的正屋。
“我沒事的,只是今天有些累,回去歇歇就好。”蘇注算着日子,覺到今日該是吃藥的日子,如今卻又被扶進屋,語氣有些急促,想要向外走。
“蒙大哥幫我關窗戶。”
梅長蘇一面使喚着大梁第一高手,一面不由分說直接把蘇注按着上了暖榻,又蓋上厚厚的毛毯。緊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真的沒事。”
方才反應還沒有這麽強烈,現在待躺好了以後蘇注只覺得有些昏沉,還時不時有着鑽心的疼,氣息漸漸急促不穩起來。
“飛流,快去叫荀大夫過來。”即使自己并不精通醫術,眼前的人臉色青白,嘴唇發紫,氣息短促,門外漢一看也知道病的不輕。梅長蘇知道荀珍這幾日在金陵,便差飛流連忙去喊人過來看病。
飛流見梅長蘇把顫抖的蘇注按回床上,蘇注有些慘白的臉色,象被吓壞的孩子一樣說不出話來,只會“啊,啊”地叫着。見梅長蘇讓自己去喊荀珍,有些愣愣的:“荀大夫……”
“就是那個給我治病那個老伯伯,快去喊他來。”
“姐姐會好?”
“是,姐姐會好,快去!”
聽到飛流出口的姐姐二字,梅長蘇心裏漏跳兩下,又穩住神色,讓飛流快去找荀珍。
蒙摯先去安頓好三個稚子,又回到室內,見梅長蘇看着床上的人,露出點點憂傷和寵溺,覺得有些奇怪。
“你坐在這裏倒還輕松,”蒙摯關好窗戶後返身坐在他的榻沿旁,眸色深深地盯着梅長蘇的臉,“跟我說實話,這到底怎麽回事?”
“蒙大哥問的是什麽?”
“別跟我裝糊塗!我問的是這個人。”
“蒙大哥覺得他像不像一個人?”梅長蘇聲音低低的發問道,“一個你我都認識,最有可能的那個人。”
蒙摯的視線如同焊鑄過的一般凝在他面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氣,緊繃的雙肩,沉聲道:“你是說……”
梅長蘇搓了搓冰冷的雙手,放在嘴邊呵了口熱氣,“是她。蘇兒。”
“這到底怎麽回事?”
“我最開始只是懷疑他和蘇兒有關系,可是最近,通過這件事,”梅長蘇的視線移向西窗方向,仿佛是想穿透那窗紙,看到西廂房那個小小的孩童似的,“因為庭生,我想我确定了。他就是蘇注。”
“這麽說,她男扮女裝?”
“是。
“再好的易容術,久了都會有破綻的。蘇小姐如今住到穆府,和霓凰郡主朝夕相處,怎麽可能絲毫未露破綻?”
“蘇兒沒有用易容術……”
“難道……蘇小姐和你一樣?換了容貌?。”蒙摯被自己這個想法驚的後背發涼,“她出了什麽事?”
梅長蘇淡然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現在就等荀大夫來了後再說吧。”
蒙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中已明白了大半。
“今日之事望蒙大哥不要和任何人說,拜托蒙大哥了。”梅長蘇一面笑道,一面第二次将手指放在嘴邊呵氣。
“我你還不放心麽,不過蓋着毯子還冷麽?”蒙摯握住他的手,只覺觸手冰涼,忙摩挲着為他取暖,心中一陣疼痛,又看向躺在床上昏睡中的蘇注,“還沒到冬至日你就這樣……以前你根本不怕冷的,我還曾經聽到過靖王為這個開你的玩笑,說赤焰軍的少帥就象個小火人,能夠雪夜薄甲,單騎逐敵上百裏,擒回營後絲毫不見瑟縮之态……可你現在,身子傷損得如此嚴重……就連蘇小姐也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好啦,”梅長蘇抽回雙手,将毛毯拉高,口氣十分的清淡,仿若剛剛出唇,就融化在了風中一般,“所以我才不喜歡常跟你見面的。我和過去早已不是同一個人,你總是這樣比,不過徒增傷感而已。我現在不想有任何軟弱的情緒,請你以後……能不說這些就不說吧……”
蒙摯凝視着他蒼白如雪的面容,鐵打的漢子竟眼眶發紅,忍了又忍,方低聲道:“你說的是,倒是我婆婆媽媽了,跟個娘兒們似的!”
“誰敢說我們大梁第一高手象個娘兒們?”梅長蘇露出微笑,舒緩他的情緒。
正說着,就聽見門外飛流喊着:“快點,快點,蘇姐姐!”
片刻之後,荀珍被飛流拽着進了屋子,還沒等歇口氣,又被飛流推到床跟前。
“飛流,我答應會治……臭丫頭,你怎麽了?”待看清床上躺着的人後,荀珍臉色一變,便急忙診脈查看病情。
“荀大夫,她怎麽樣了?”蒙摯看荀珍半天沒反應,忍不住發文道。
“別吵,再吵你們都給我出去!”荀珍回頭瞪了一眼蒙摯,又回頭展開自己的針袋,吩咐着:“我現在要給她施針穩定病情,閑雜人等都出去吧。”
“……哦。”蒙摯聽話的哦了一聲,并順手把飛流也拖了出去,留下梅長蘇在房裏給荀珍打下手。
“小蘇,關于這丫頭,我必須得和你談談了。”
施針之後,荀珍嘆了一口氣,正經危坐着看着梅長蘇,“你做好準備了麽?”
☆、情絲繞
? 司馬雷被人打得面目青腫,甚是凄慘,至今依舊在暈迷之中。
剛剛結束因為情絲繞而鬧出的事端,霓凰和景琰兩人并肩緩步出宮,一路上都沒有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剛邁出神武門,便聽到有人大叫“姐姐”,穆青飛奔着沖了過來,直将霓凰郡主跟前兒才剎住腳,一疊聲地叫着:“姐姐你沒事吧?吓死我了!”
“你都成年襲爵了,還這麽不穩重,什麽大事情就吓死你了?天下比這個大的事情多的是!”霓凰嘴裏斥責着,手上卻愛憐地為弟弟理了理跑亂的發絲。
“我怕姐姐吃虧嘛,”穆青撒着嬌道,“而且那個不要臉的司馬雷,不僅這次欺負姐姐不說,上一次還在路上用粗話辱罵安曉,我早就看不順眼他了。這宮裏不是好地方,你以後少進宮來。京城的宅子雖沒雲南的大,但也盡夠姐姐住了,咱們快回去吧。”
“安曉,司馬雷用粗話辱罵他了?”聽聞此話,景琰皺眉問道,“他們兩有什麽矛盾?”
“嗨,別說了,上次安曉在路邊救了一個不小心沖撞何文新轎子的小孩,何文新和司馬雷經常鬼混,所以司馬雷那次就來出氣了,真是說起來這個我還一肚子氣……”提起此事,穆青氣的活動着筋骨,像是要在去收拾司馬雷一頓似的。
霓凰郡主笑着用手點點他,讓他老實一些。回頭相邀靖王:“殿下也要回府嗎?一起同行吧。”
“不必了,我暫時不回去,”蕭景琰想了想,最終還是實言相告,“我準備先去一趟寧國侯府。”
蘇注上次因為在雪廬發病而住了一晚,第二天醒來,看到梅長蘇看向自己發黑如墨般的臉色,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于是連睡亂的衣服都來不及整好,就落荒而逃。
但是答應了庭生要再來看他的,又不好不去。做足了思想準備後,蘇注視死如歸的再一次……從後面翻牆進雪廬。
這一進去,就看見少年充滿殺機的掌刃散發着濃濃的寒氣,如同死神的鐮刀般直劈向靖王的脖頸。
“住手!”梅長蘇和蘇注厲聲喝止的同時,梅長蘇用盡所有力氣将靖王撞向旁側,把自己的身體前移過去格擋。
飛流殺氣騰騰的這一招正使到中途,突然看到蘇哥哥出現在掌風攻擊的範圍內,知道他經受不住,心頭大驚,立即全力回撤,以左掌擋右掌,後縱了數尺,但寒意仍然侵襲到了靖王的側身與梅長蘇的肩頭。
靖王經常熬練,筋骨精壯如鐵,這點已被大力減弱的寒氣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但梅長蘇卻覺得如被冰針刺中一般,喉間發甜,一口鮮血湧上,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蘇哥哥!”飛流大叫了一聲。而蘇注也匆匆的大步跨進房門,顧不得什麽身份的了,扶住梅長蘇有些擔心的給他輸送真氣調理氣息。
梅長蘇忍着胸腹間的疼痛,沉下臉來,厲聲道:“飛流,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全都忘了嗎?你不記得曾答應過我絕對不傷害這個人一絲一毫嗎?”
“可是他……”飛流雖然表情僵硬,可是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卻充滿了孩子的委屈。
“不許回嘴!”梅長蘇斥道,“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快跟靖王殿下道歉!”
飛流全身微顫,緊緊地抿住了嘴,俊秀的臉繃着,倔強地扭向一邊。
靖王倒是對飛流這樣的人毫無反感,皺着眉道:“你不要逼他。”
“不行,”梅長蘇面沉似水,“他必須要記住這個。飛流,你道不道歉?”
飛流很少被梅長蘇這樣聲色俱厲地責罵,臉憋得通紅,氣息又粗又重,胸口一起一伏,牙咬得臉頰兩邊的肌肉都扯緊了,額上更是青筋暴出,如果不是從小被訓練得沒有表情,那簡直就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這副摸樣把蘇注看的心疼的不行,連忙把飛流拉過來哄着,瞪了一眼梅長蘇:“你別對飛流這麽兇,他一心保護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靖王這個事慢慢給他說就行了。對吧?飛流只是擔心蘇哥哥,沒有做錯事情,別咬牙了,讓我看看咬壞沒有?”
飛流的嘴扁了一扁,向前一沖,撲進了蘇注的懷裏,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腰,委屈的哭喪着小臉。
“好了,好了……”梅長蘇被這一大一小弄的,原本還殘留的脾氣也沒了,語調模糊地哄道,“飛流聽不聽蘇哥哥的話?”
“……聽……”
“那去跟靖王殿下道歉。”
飛流垂着頭想了半晌,突然擡起雙眼,狠狠地瞪了靖王一眼,硬硬地道:“他先!”
靖王挑了挑眉,沒有聽懂,但梅長蘇卻立即領會了飛流的意思。
“不許胡說,靖王殿下為什麽要跟你道歉?”
“跟你!”
“跟我也不行……”
“他打你!”
“他沒有打我,”梅長蘇有些無奈地垮下肩膀,“他只是有些生氣,說話時靠我近了一點……”
“他道歉!”飛流堅持道。
“我是不會道歉的。”梅長蘇還沒說話,靖王卻出乎他意料的開了口。
蘇注看着景琰依然如舊日一樣,表情認真,面對着飛流,也絲毫不因為對方的智力較弱而顯得敷衍哄騙,反而是語調肅然,剛正不阿的态度……就是一頭大倔牛一樣,橫沖直撞的一條道走到底。
不過也就是因為他這個性格,才值得人們與他真心相交啊。
不一會兒,充滿火藥氣息的談話算是結束了。
梅長蘇微微一笑,後退了一步,躬身行禮。
靖王也不再多說,一轉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走到門邊,突又停住,頭也不回地道:“多謝你,救出庭生。”
“不客氣。”梅長蘇淡淡道,“還望殿下不要憐他之苦,過于溺寵。就送入軍中磨練,讓他早些知道什麽是男兒慷慨。不要象我這樣,只餘滿腹機謀……”
蕭景琰的身影似乎僵硬了片刻,又轉回身來,看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旁邊充當空氣的安禹楠:“一直以來,也多謝你照顧庭生了。”
“靖王殿下,有時候做什麽事情,并不都是有所心機或者打算着什麽不好的注意,我喜歡那個孩子,所以就會時常去看他教他讀書認字。”看景琰被說中了心事面色有些不愉。蘇注瞟了一眼梅長蘇警示自己的眼神,嘆了一口氣,語氣放緩:“梅長蘇既然決定做殿下的謀士,也必定了解有哪些事是殿下不屑或者是禁止去做的。殿下單憑一己之言或者自己的憑空猜想,有時候不僅會冤枉好人,還會重重的傷到人心。”
蕭景琰愣了片刻,看蘇注依舊緊盯着自己,回想到方才急沖沖的來雪廬就是因為自己認為這是這位蘇哲所設計的計謀,又想到這個安曉說的話。心理知道自己的确有些太過于沖動,一時又拉不下臉來,便直直地出院去了。
飛流氣呼呼的目光,從剛才起就一直象釘子一樣紮在他的身上,等他的身影都消失了,還朝着那個方向不肯将視線收回。
“飛流,不可以哦,”梅長蘇拉起少年的手,強行将他拉到了更裏間,“蘇哥哥再說一遍,這個人絕對不許傷害,任何情況下都不許,明白了嗎?”
“明白……”
“發生今天這樣的事,蘇哥哥很不高興哦……”
“他壞!”飛流委屈地道,“他打你。”
“他沒有打,我是永遠都不會讓他打我的……”梅長蘇揉着飛流頂心的發,“如果被他打了,蘇哥哥一定會很生氣,你看我的樣子,象是生氣的嗎?”
飛流仔細看了幾眼,搖搖頭,又看向蘇注,嘟囔道:“姐姐擔心,飛流擔心。
“其實蘇哥哥現在很高興,”梅長蘇擰着少年的臉,笑道,“真的非常高興呢。”
“高興……”飛流歪了歪頭,有些困惑。倒是蘇注,看着梅長蘇的神情,知道他有些感慨,心裏也明白他對于景琰的欣慰。
“因為他還是沒有變啊,”梅長蘇說着說着,眸中漸漸模糊,“雖然看起來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了,雖然沒有那麽開朗沒有那麽明亮了,雖然他的心裏也積滿怨憤和仇恨了,但是在骨子裏面,他卻還是那個好心腸的蕭景琰,還是那個……有時欺負我,有時又被我欺負的好朋友……”
“蘇哥哥……”
“嗯?什麽?”
“不掉!”
“好,”梅長蘇吸着氣,臉上帶着笑,用手指輕輕抹了抹眼角,“不掉眼淚,我們明明很高興的啊。”
“高興!”飛流頓時忘掉了剛才的煩惱,一指外面,“有太陽,蘇哥哥蘇姐姐,玩!”
“好……我們去玩。”梅長蘇看飛流一聽玩,高興地一手拉起梅長蘇,一手拉起蘇注,沖進院子裏。
說是玩,但梅長蘇也只是坐到樹下的長椅上曬起了初冬下午慵慵的暖陽。蘇注在旁邊晃悠着翻看從裏屋拿出來的書,遇到不懂的便詢問梅長蘇。
飛流在樹梢間縱躍捕捉日影的光斑,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地還要湊回到兩人的身邊,要蘇注用手帕擦自己汗津津的額頭。
剎那間仿佛時空流轉,回到那青春放縱的歲月,自己在草場上赤膊馴服烈馬,黃砂塵土在馬蹄下飛揚,景琰在栅欄外淩空甩來酒囊,一把接住仰首豪飲,酒液濺在胸前,父親走進來,笑着揉自己的頭,用手帕輕輕地擦拭,蘇注安靜恬然的坐在自己不遠處翻看着書籍,或者和景琰棋局厮殺……
“蘇哥哥……”飛流眨着清澈的眼睛,叫着眯着眼愣神的梅長蘇。
“沒什麽,”梅長蘇溫柔地回視,“太陽很暖和。都快睡着了……”
“睡覺給我回床上睡去。”蘇注一把掀開飛流蓋在梅長蘇的身上的毯子,眉毛緊蹙,“你在外睡覺會着涼的,飛流,快去鋪床。”
“嗯。”
飛流乖乖的看着蘇注給梅長蘇蓋好被子,和他細聲細語的說着話,就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一樣,自己也高興的又出去玩了。
日腳漸移,整個雪廬突然變得異常的安靜。
梅長蘇見飛流出去玩,蘇注尴尬的又想走,便掀開被子,一把抓住蘇注的手臂,順勢把整個人拉進被窩,蓋好被子,攬着她的腰,禁锢住她的動作,整套動作下來一氣呵成。
“你不覺得,你應該好好給我解釋解釋,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麽?嗯?”
蘇注聽着梅長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随着話語呼出的氣息蹭的皮膚癢癢的,因為自己皮膚的冰涼,反而更能感覺到對方挨着自己的皮膚時傳來的溫熱。
一時間,蘇注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就覺得轟的一下,仿佛血液全部湧到了臉上一樣,燒燒的讓人心悸。
“男……男女授受不親……”
“我們兩個大男人躺一張床,哪裏來的授受不親。我還經常和飛流一起睡覺。”梅長蘇一臉嚴肅認真,除了眼睛裏閃過的狡黠以外……
“……梅長蘇,這不一樣。”蘇注小臉一板,手撐着邊就要下床逃開,又被一把拉回暖和的被窩。
“我一松開你你就又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
“那你就告訴我那幾年到底發生什麽了吧,荀大夫只講了病情,沒有講原因。”
“……我突然覺的困了。”
“那就睡覺。”
“……一起睡?”
“一起睡。”
“不要臉…”實在被梅長蘇淡淡的話語弄的面紅耳赤,蘇注幹脆翻了個身,背對着梅長蘇,卷走大半截被子裹着。
“你喜歡。”梅長蘇的回答依然很簡潔,看着把臉捂在被子裏含羞的蘇注,目光愈發的柔和,“蘇兒,給我留點被子,我冷。”
“哦。”
對于已經卷身入詭雲谲波之中的梅長蘇來說,象這樣的平靜時光,以後将會越來越難得,越來越短暫了…
☆、番外—安禹楠
? 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認出那個鼎鼎大名的安禹楠就是蘇注。
梅長蘇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那麽一瞬間,自己就能确定,他是她,一直都是她。
在得知安禹楠化名安曉,以穆青之友,光明正大的住進穆府後,梅長蘇對于自己的猜想,有些猶豫。騙人不難,難的是看騙的那個人是誰了。
穆霓凰,關于她的事別的梅長蘇不敢說,就憑識人記物的本事,沒有人比她更厲害了。就連梅長蘇和她見面時,說話都要再三斟酌後才敢出口,更別提住進穆府了。
可是那個安禹楠,女扮男裝沒人發現不說,還優哉游哉的住進穆府,和穆小王爺整日樂呵呵的飲酒賞花,比試劍法。
就不怕被火眼金睛的霓凰看出什麽端倪麽?
接連幾日,梅長蘇都想不通。整日輕皺着眉頭,一副憂慮的樣子。言豫津見梅長蘇似有些不開心,就硬拉着他去看比賽。比武招親之前的幾日,梅長蘇借口不舒服,一直都沒有去過,每日的情況都是聽比賽完回來的豫津講的。雖然豫津每次形容的十分誇大,不過,就憑着這一日更比一日紅火的金陵街道,梅長蘇就知道那比賽的場面,定是極為壯觀。
自己安排的那個假百裏奇還有幾日才能展示過人的力氣,所以梅長蘇對于今日來觀看比賽,并沒有抱着太大的興趣。可是,在看到臺上接連出現的幾個人後,梅長蘇徹底改變了先前的想法。
這上場比賽的人中,有五六個竟然都是暗煞盟的人!
暗煞盟裏,高手如雲,因為執行的任務大多都是秘密進行的,所以琅琊高手榜上并沒有他們的名字出現。
可是這沒上榜,并不意味着是武功太弱。
見穆府棚子底下,安禹楠神色不改,依然與穆青時不時的交談着,對下面的人指指點點,像是在評論衆位參賽者的水平。梅長蘇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暗煞盟竟會參加選親,定是接到了來自上面的指示,攪亂順序,占得名次,好刷下一些人。只是這指示是來自蘇注的呢?還是那個平言?
越想越摸不着頭腦,梅長蘇幹脆派黎綱去調查一下暗煞盟最近的情況。
借着這個機會,梅長蘇覺得此時放出自己的秘密武器——“百裏奇”,來煞煞衆人的銳氣了,簡直是再好不過了。順便還能在測試一下,安禹楠對于此時的真實态度。
果不其然,在百裏奇展露自己的一身硬功夫後,一連多人都被刷下場,在場的人無一不是目瞪口呆的。景睿和豫津與百裏奇的交戰順序是錯開的,眼看着武試就要結束了,那個百裏奇卻越戰越勇,兩個人無法忙上忙,又害怕霓凰郡主倒時候真嫁給這個粗漢,一時間急的團團轉。還好最後梅長蘇提出了解決的辦法,讓武試在延遲兩日,進行挑戰賽。
梅長蘇提出兩日挑戰賽,除了是為了拖延時間之外,還有就是為了看暗煞盟的動作。
挑戰賽之前,暗煞盟共有五位依然在常勝之位上,挑戰賽開始之後,其中的三位向百裏奇提出挑戰後狼狽慘輸下場,最後只剩下了兩位。
比賽的時候,梅長蘇并沒有看臺下的比試,而是目不轉睛的盯着安禹楠。見他此時也收起了悠閑的觀賞心态,而是聚精會神的看着下面,不時還用扇把敲擊着另一只手心,似是在盤算着什麽。注意到了安禹楠的這個小小的舉動,梅長蘇在結合場上的比武,竟還真讓他發現了端倪。凡是用扇把敲擊手心時臺下對戰的暗煞盟的參賽者,最後都會因為一個疏忽而敗給百裏奇,狼狽下臺。
和黎綱說起此事後,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能是巧合,畢竟,僅憑借這一件事就認定安禹楠是蘇注,有些太不嚴謹。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則是讓梅長蘇确定了這個俊秀的模糊了性別了的安禹楠,就是蘇注。
如果說偶然遇見庭生是梅長蘇的意外,那看見身處掖幽庭的庭生和安禹楠見面後十分的熟稔則是意外之喜。庭生的身份,細細想來并不難推斷。祁王的孩子,如今身處掖幽庭,凡是熟知當年事情的人,對于庭生自然是不陌生的。僅僅為了一個孩子,就夜闖守衛森嚴的皇宮,到掖幽庭裏教他讀書認字以及做人的道理。這種事情不是一般人有能力做的出來的。
對于安禹楠如此做法的動機目的,梅長蘇還不是很清楚。所以仔細思考過後,梅長蘇就叫來蒙摯,打算以比武招親相關的事情為由,拜訪穆府,“順便”去見見那個住在穆府逍遙自在的安禹楠。
穆府所坐落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很好,但是卻處在交通極為便利的交叉口,再加上遠離喧鬧的街市,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