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脫落。
“天哪,爛成這樣,大概只有那幾間青磚房子還是好的吧?”言豫津搖頭道,“簡直無一處不需要修的……”
“那房子的門窗怕也要換,縱然沒朽,也實在過于髒污了。”謝弼也道,“蘇兄是什麽人,怎麽能住這樣簡陋的園子?聽說東城有個不錯的……”
“算了,”梅長蘇微笑着截斷他的話,“錢也付了,還說什麽?就象豫津說的,我們江左盟還沒富到那樣子,可以在京都城內買幾個園子來空放着。”
謝弼忙道:“東城的園子不需要錢,殿下說……”
“謝弼,”蕭景睿有些厭煩的道,“這些事蘇兄自己會打算的,你說那麽多做什麽?”
謝弼心頭微惱,正要還嘴,梅長蘇已插到兩人中間,玩笑道:“這園子再不好,既然買了,我無論如何也得住,要不盟裏的弟兄們該罵我亂花錢了,你們也不忍得看我挨罵吧?”嘴裏說着,心中卻在暗暗思忖謝弼方才所說的殿下,到底是哪個殿下。正想着呢,就看見蘇注看着自己,口型明顯的是“譽王”二字,心中便有了數。
“這園子要修的能住人,只怕要一個多月呢。”言豫津笑道,“不過反正蘇兄也不急,景睿也不希望你這麽快搬出來,你看,今天不過出來看看園子,他就一副離情依依的樣子了。”
蕭景睿抿着嘴角,并沒有反駁言豫津的話,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地問道:“蘇兄真的……非要搬出來住嗎?”
“看來要在京城多停留一陣子了,總在府上叨擾,我也不安穩。”梅長蘇凝望過來的目光很是柔和,但說出的話卻又異常客氣。
“雪廬是客院,又不會幹擾到主屋,有什麽好叨擾的。”蕭景睿悶悶地道。
梅長蘇淡淡一笑,“我知道侯爺和長公主不會計較,但總有些不方便……”
這句話雖然說得簡單,但語中深意自存。
在場的都不是笨人,想到他将來遲早是某一宮的重要幕僚,自然知道不方便在哪裏,一時間不由得全體默然無言。
“搬出來住也好,反正又不遠。對我來說,到此處看望蘇兄反倒比去謝府更加方便,”半晌後,言豫津方一聲朗笑打破了沉悶的氣氛,“不過這裏雖然不大,到底是一整所園子,單你和飛流住怎麽成?還該添些婢仆護衛才是。”
“我素來不喜被人貼身侍候,飛流也一直是自己照顧自己。不過灑掃庭院的粗婢男仆倒确要雇幾個,這也不是什麽難事……至于護衛嘛,一來有飛流,二來還有幾個朋友在京城駐留,可以請來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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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只有他和飛流,”蘇注湊過來用扇把輕敲豫津的背,“要是高興了,你也來住個十天半月的,不就熱鬧了?”
“多住些人自然好,不過……”言豫津不知又聯想到什麽地方,擠着眼睛鬼笑道,“荒園廢屋,多有樹怪花妖。蘇兄跟朋友們住過來後只怕要小心,如果哪天有美貌女子半夜敲窗,可千萬要把持住,最好連開窗看她一眼都不要,免得被勾了魂去。”
“美貌女子?”蘇注瞟了一眼豫津,笑的有些不懷好意:“連看都沒看一眼,你怎麽知道是美貌女子?難不成,我們的國舅大公子大晚上的還真出來遇見過貌美女子?”
“安兄就知道開我玩笑,這哪有的事……”豫津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接着解釋道:“一旦妖精有了幻化之力,當然要幻一個好看的模樣出來,如果幻成吏部孫大人那個樣子,還不如露着原形呢。”
吏部孫姓主簿容顏醜怪京城皆知,蕭謝二人想着他的樣子,一時忍不住都被逗笑,謝弼還邊笑邊罵道:“品評人家相貌,什麽心腸!就你長得帥,人家孫大人哪裏惹你了?”
言豫津哼了一聲,刷地打開折扇搖了搖,洋洋得意地向着牆內道:“藤精樹怪們聽着,要幻化就比着本少爺的樣子變,保證變了之後人人誇贊玉樹臨風…”
若是平時倒也罷了,可此時此刻他雖然仍是一張俊臉,但全身上下污泥點點,頭發也在揀草根時弄成亂蓬蓬的一團,哪裏是玉樹臨風,分明是雞窩臨風,不僅逗得兩個老朋友笑彎了腰,連梅長蘇和安禹楠都把臉轉到一邊,雙肩微微顫抖。
“你這迎風三步倒的氣度一時半會兒怎麽學得會?”謝弼笑得嗆氣兒,邊咳邊道,“還是請蘇兄單獨給你收拾一間屋子,過來多住幾天,讓人家那些精怪們看仔細些……”
“不跟你們計較,”言豫津扭頭用很認真的表情對梅長蘇道,“他們兩人從小嫉妒我,我都習慣了。”
“是,”梅長蘇鄭重點頭,“我也覺得是他們嫉妒你。”
“這如果真的有什麽妖精的話,估計也是笑彎了腰吧……豫津,你還是換身衣服在來飄飄然吧。”笑後,蘇注拍拍豫津的肩。示意他看自己那一身的泥污。
“快回去換衣服吧,”蕭景睿捶了好友一拳,自覺笑這一場,心情舒暢了不少,“京城第一繡花枕頭的名聲來之不易,至少這副皮囊你要保住。”
“我明明是內外兼修好不好?你這個嫉妒中的男人啊……”言豫津一面感嘆着,一面又低頭撣了撣未能拍淨的衣襟,誰知才撣了兩下,他的手便突然僵住。
“怎麽了?”梅長蘇立即察覺有異,忙問道。
“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
“我的翠月珏……”
“啊?”蕭景睿與謝弼都知道翠月珏對言豫津而言有多珍貴,齊齊搶上前一步,“你會不會沒帶出來?”
“翠月珏是鑲在這腰帶上的,腰帶還在腰上,怎麽會沒把它帶出來?去找你們前我還摸過它……”言豫津說着說着,臉色已有些發白。
梅長蘇雖不知他們說的是何寶物,但看衆人神情,也知非同一般,忙道:“一定是脫落了。我們趕緊沿着你今天出來走過的地方找一遍,只怕還能找着。”
“對對,”蕭景睿附和着,撫拍好友背心勸撫,“今天找不着也不打緊,重賞懸尋,一定找得回來。”
“相必是掉在園子的某處了,我們原路返回,慢慢找,會找到的。”蘇注也勸着豫津,讓他放松些。
言豫津心中憂急,不願多說,回身跨過那架被扯倒在地的後門,重新進入到荒園之中,沿路撥草翻石,仔細尋找。
梅長蘇小聲向蕭景睿詢問了翠月珏的大致樣子後,四個人也挽袖躬身,幫着一起查尋起來。
飛流挂在一處高高的樹技上晃來晃去,好奇地看着底下這一幕他不能理解的畫面。
還沒來得及看多久,就被蘇注叫下來一起找那個小小的翠月珏,聽到蘇注說找到後會有好吃的還有玩具,飛流原本耷拉着的腦袋立馬擡起來,眼神一閃一閃的,連連點頭,嗖的一聲就沒影了。
有了飛流的幫助,這一趟荒園返程也沒有花太多的時間,不過凡是印象中踏足過的地方統統被翻了個底兒朝天,垃圾翻出了一堆,卻沒有半點翠玉的影子。
“沒有。”飛流再一次巡視後信誓旦旦的确認園子裏的确沒有那個小翠月珏的影子,回來撅着嘴惋惜着那作為獎勵的吃的和玩具與自己失之交臂,悶悶不樂。
最後,大家直起已有些酸痛的腰,目光同時投向了一個地方。
那口荒草間坍塌的枯井。
“不會這麽巧吧?”謝弼有些惴惴不安地道,“要掉進這井裏面可不太好找,就算已經沒水,只怕也有很厚一層淤泥……”
蕭景睿皺了皺眉,用手肘頂了二弟一下,轉身笑着拍拍言豫津的肩膀,用輕松的口氣道:“一口枯井而已,有什麽打緊的,我這就下去,一定給你找出來!”
“我自己下去吧,”言豫津明白他的好意,回了一個微笑,“反正我的衣服已經弄髒了,何必再把你拖下水……”
“去,”蕭景睿半真半假地給了他一拳,“衣服算什麽?下面黑,我晚上的視力比你好,再說你大少爺不是最怕蛇嗎?這草深濕泥之地,最多的就是蛇了……”
話音剛落,他就接收到來自弟弟和好友的四道鄙視目光,正有些摸不着頭腦,蘇注好笑的在旁輕聲道:“景睿,現在是冬天,蛇是要冬眠的……”
“…… ……”
“別理他了,”謝弼白了哥哥一眼,“我去找根繩子來,不管誰下去,都要捆牢了才行。”說着轉身要走,卻被梅長蘇攔了下來。
“飛流已經去找了,他動作比較快……”剛解釋了一句,少年的身影就已快速掠了過來,手上果然拿着一卷粗實的麻繩。
蕭景睿搶先伸手抓了過來,将其中的一頭拴在自己腰上,言豫津知道自己一到了暗處就跟個瞎子一樣看不見,也沒有客氣,只是伸手幫他檢查繩結是否打得牢靠,口中輕聲說了一句:“要小心。”
“嗯。”蕭景睿口中答應着,回頭看見梅長蘇蹲在地上拔枯草,不由奇怪地問道:“蘇兄,你在幹什麽?”
“拿幹草和木棍做個小火把,你一起帶下去。”見梅長蘇一心拔枯草,安禹楠解釋道。
“不用了,我晚上看東西也清清楚楚的,他們都說我象個貓頭鷹呢。”
梅長蘇撲哧一笑,搖頭道:“不是給你照明用的,這井看起來不淺,而且井口被野草遮蓋,氣流一定不暢,下面必是污氣渾濁,如果你下去後火把不能繼續燃燒,人就不可以久呆,否則很容易窒息的。”
言謝二人吓了一跳,忙一起蹲下來幫着拔草,很快簡易火把就已紮好,梅長蘇從飛流的身上摸出一副小巧的火石,點燃了火把,蕭景睿擎在手中,慢慢從井口吊了下去。
謝弼和言豫津緊緊地拉住繩子,一點點地向下放,梅長蘇則俯身在井口,随時注意火焰的明亮度。
翠月珏既然是能鑲在腰帶上之物,體積就不會大到哪裏去,故而蕭景睿下去了很久,只聽見他不停地叫着向下放向下放,似乎還一無所獲的樣子。
“停,已經到底了,淤泥果然很厚,”半晌後,井下又傳來蕭景睿的聲音,被長滿青苔的井壁一回音,聽起來都有些變形,“不太好找,我要翻一會兒才行,火把上的草快燃完了,要是你們看見火熄了別着急啊……”
“可是……”言豫津咬了咬下唇,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正想再說,感覺到肩上一重,有只手壓了上來,回頭一看,撞上梅長蘇微含笑意的眼睛。
“別擔心,火焰一直燃得很穩,應該沒事的。”
看着他了然一切的目光,言豫津不由垂下了視線,低聲道:“景睿……本是最愛幹淨的人……”
“不過是井中的淤泥而已,又不是洗不掉,”梅長蘇笑道,“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那個翠月珏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嗯,”言豫津點點頭,“那是家族的傳代之物,祖父臨終前給我的……”說起這個,豫津的神情略略憂傷起來,“我之前也弄丢過一次,蘇注姐姐,哦,就是以前玩的好的一個姐姐,找到後重新給我鑲在腰帶上的,沒想到這次又丢了……”
“所以啦,”梅長蘇聽到豫津說起往事的時候還有蘇注的出現,看了一眼笑意微微站在旁邊的蘇注,安慰豫津道:“幫好朋友找到他最重要的東西,對景睿來說也很重要啊。”
言豫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展顏一笑,趴在井口大聲朝下喊道:“景睿——難得有向我獻殷勤的機會,你再加把勁兒啊——”
“去死!”底下傳來笑罵聲,“等我出來再抹你一身泥!”
梅長蘇被兩人逗得有些忍俊不禁,謝弼也邊笑邊搖頭,氣氛一時輕松了好些。
過了大約半盅茶的時間,下面一直悉悉嗦嗦的,好象沒什麽發現的樣子。
梅長蘇看了看還在焦急等候的那兩人,又轉回頭看着蘇注壓低聲音道:“今天怎麽舍得出來了?”
“陪你看園子呀?怎麽,不樂意?”
“上次自從說完我是……斷袖後,你可是開心壞了吧。”看着提起此事,神情明顯愉悅的蘇注,梅長蘇無奈的笑笑。
“怎麽,她不是也沒相信麽……”
“看樣子你是希望她相信了?”
“那要不……我下次親你一口在走?這樣子她應該會信吧……”蘇注說着,還真摸着下巴細細思索着這個計劃是否可行。
“沒個正行……”梅長蘇寵溺的敲敲她的額頭,因為有他人在也不好再過親密,兩人又閑談了兩句後,回到了井邊。
“景睿,找不着就上來吧,也不一定是掉在這裏面的……”言豫津喊道。
“再一會兒……”蕭景睿的聲音甕甕地傳來,可是餘音未落,繩子突然一陣搖晃,同時便聽到他在下面“啊”地一聲驚呼。
“怎麽了?”言豫津大驚,将半個身子都探了下去,大聲喊着:“景睿!景睿!”
井下停頓了一下方有回應:“沒什麽……”
“沒什麽你鬼叫吓人啊?”言豫津忍不住罵了一句,轉頭對謝弼道,“咱們拉他上來!”
“先不慌,”蕭景睿急忙出言阻止,“還有地方沒有翻過,馬上就好……”
梅長蘇輕聲勸道:“別着急,有事景睿會說的。
既然下去了,至少要找個清楚。”
言豫津擰着眉頭重新在井口坐下,按捺着性子又等了一會兒,方才聽到下面再次出聲:“拉我上來吧!”
上來自然比下去容易許多,眨眼功夫蕭景睿的頭就冒了出來,不出大家所料的一身污泥,兩只手也是黑黑的。
言豫津悶不作聲地抓過他一只手,用自己衣襟的內側粗魯地擦拭着,反而是謝弼問了一句:“找着沒有?”
蕭景睿将另一只黑黑的手舉起來,十指蜷着,握成一個拳頭,再慢慢攤開,掌心上躺着一小塊裹滿黑泥的月牙形硬物。
“耶,居然真的掉在這裏了,”謝弼從袖中摸出手帕,将翠月珏擦拭幹淨,遞給言豫津,後者默默地看了一眼,伸手接了回去,放進懷裏。
“找到就好了,兩只臭鬼,快回去洗個澡吧!”謝弼松了口氣,一人背後拍了一掌。
“二弟,”蕭景睿轉過頭,神色有些凝重地道,“我們回去洗澡,但要麻煩你去京兆尹衙門跑一趟了。”
“京兆衙門?做什麽?”謝弼沒有聽懂。
“報案。我看到那井下泥中……有人的骸骨……”
“啊?”大家都吃了一驚,言豫津失聲道:“你剛才叫那一聲,就是因為發現了屍骨?”
“嗯。”
“那你還不趕緊上來?!”
“我當時看見另一邊枯葉上,好象有一點綠光。翠月珏這麽小,要是我先出來讓人起屍,它一定不知會被翻到什麽地方去,所以想再找找,幸好真的是它。”
“笨蛋!”言豫津咬牙罵了一句,“臭死了,洗澡去。”
“枯井藏屍……”謝弼的臉色微微發白,“聽着都怪碜人的,你膽子真大,還能在下面多呆那麽久……換我早就爬出來了……”
“你能跟景睿比嗎?他好歹也是半個江湖人!”言豫津立即又轉移了攻擊目标。
“是,我是最沒用的官場中人!”謝弼自嘲了回了一句,聳聳肩,“走吧蘇兄。”
蕭景睿奇怪地瞪他一眼,“你叫蘇兄去哪裏?”
“去京兆衙門報案啊!”
“你去不就行了嗎?”
謝弼挑了挑眉,“大哥,這園子現在可是被蘇兄買下了,出面報案當然他才是最合适的吧?”
“謝弼說的對,”梅長蘇的眼尾淡淡地掃過荒草中的井口,“我的确該走一趟。”
蕭景睿想想也有道理,再加上全身又臭又粘的十分不舒服,便不再多說。
這邊還沒有結束呢,就聽見一震巨響,衆人吓的回頭一看,發現那棵茂盛的大樹,此時連根拔起歪倒在一旁,飛流伸出的拳頭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安禹楠,則蹲在那個樹坑邊,拿根木棒,不知道在幹什麽。
“飛……飛流,你把……這棵樹怎麽給弄倒了?”最先反應過來的豫津結結巴巴的指着那棵樹,怔怔的看向飛流。
“不止是井裏,”突然,安禹楠用木棍挑出一根骨頭,扔在地上,語氣多了幾分嚴肅:“那土裏,也有屍體。”
“什麽?”謝弼面色發白的連連後退,聲音有些發顫:“我們,還是趕快去報官吧。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我們還是快走吧。”
“嗯,”景睿緊皺着眉頭,“這件事的确要趕快報官才行,我們走吧。”
一行六人分成兩拔,出園後就各走各的路了。
☆、景睿
? 今日約在這僻靜的茶館,本是沒什麽意外的,但是看着桌子上一連擺了好幾壇上好的照殿紅,蕭景睿還是有些傻眼。
“來了,”見景睿停在門口,看着桌子上的酒遲遲沒有進門,蘇注眉毛一挑:“怎麽,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沒……沒有。”景睿笑了笑,這才進門坐下。
“我還以為……”
“他不來,今天是我想和你單獨聊聊。”看也不看景睿,蘇注自顧自的打開一壇酒,給自己和景睿都添上,又讓店家上了幾盤下酒菜,才看向他:“我覺得,你需要聊聊了。”
“我……”蕭景睿有些摸不着頭腦,語氣無辜:“我沒什麽需要聊聊的啊。”
“面對梅長蘇時也沒什麽嗎?”
“……”
“景睿,我知道最近你心情不太好。”見景睿低頭,把玩着酒杯并不說話,蘇注嘆口氣,繼續開導着:“我想作為你的至親好友,豫津也曾提醒過你,對于梅長蘇,讓你不要太過于看重吧。”
“你怎麽……知道?”
“長蘇他不是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單純美好,你有一切純良的品質,你看中朋友,重情重義。然而有些事情,過于黑暗,過于污濁,長蘇他不想……讓你也卷進來,這麽說,你能明白麽?”
蕭景睿呆呆的看着眼前收起往日随意閑散的安禹楠,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麽……怎麽回答。
“蘇兄所要做的……安兄一直……都知道?”片刻之後,蕭景睿幹巴巴的說出自己的疑問。
“嗯,甚至有些事情,我知道的比他還要多。”很幹脆的點點頭,蘇注一口幹了杯中的酒,閉着眼似乎是在享受着酒香的回甘。
“蘇兄他……參與奪嫡之争,陷入金陵的混亂之中,既然安兄你知道這所有,還由着他做?”說道最後,景睿的語氣有些着急,“這是何等兇險之事,安兄你怎麽不勸勸他?”
“我勸不住,我也不想勸。”嘴邊扯出一抹無奈的笑意,蘇注盯着景睿,眼神裏是不加掩飾的黯然:“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做法。但是我不想參加進去,所以,只有陪着他,守着他,別讓他一個不小心把自己折進去,這就是我所能做的。”
“景睿,長蘇經歷的,是你所無法想象的,他雖有心,也有情有義,但是,這依然不會停下他前進的腳步。他設身渾濁,陰謀算盡,滿腹詭論,但這都不是真正的他。你覺得他并沒有真心對你,那你覺得我是真心對你的麽?我們只是披着純善少言的形象,做着我們自己該做的事情罷了。”
“我……”景睿僅僅開了口,就又停了下來,眉頭緊皺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們所背負的,無法分擔給他人。我們承受的,無法告知于他人。我們無法用真心對真心,景睿,我希望你能理解,理解長蘇有時候對你的生分,對你的冷落。如果不想被傷害,就不要投入那麽多的感情,因為到最後,可能會是一場空。”
蕭景睿神情複雜的看着面前的安禹楠,心裏泛起一陣陣感傷。
“豫津曾對我說,蘇哲是我萍水相逢、并無深交的一個朋友,我們結伴入京,他借住我家客院,如此而已。他對我來說有多知心,在他眼裏我不可能也同樣是他的知己。蘇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人,我和豫津再風光無限,也是沒有資格當他的知己的。可人與人之間相互的微妙感覺,又豈是這三言兩語能掰得清,分得明的?”一口氣說完一大段話,景睿灌下一杯酒,突如其來的辛辣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我只是想說,安兄,蘇兄。既然我蕭景睿結識了你們兩位,并把你們當做我的知己,朋友。我就定不會放棄你們其中任何一個的。即使……即使你們不能與我真心相交,我也不在乎。”
“我可能不懂你們所經歷的磨難,痛楚,可能有些事情沒有辦法理解你們的行為。但是,一日為友,終生為友。我蕭景睿是不會輕易抛棄朋友的。”
說來說去,也算是穩定了景睿的心。但是一想到之後的那次寧國侯府的生日之亂,蘇注對于景睿還是不住的惋惜。
要是能……讓景睿少承擔一些痛苦就好了。
兩人把話說開後,心裏也暢快多了,紛紛舉杯同飲,天南地北,音律劍術,話題氣氛漸漸火熱起來,最開始死寂的氣氛倒是散去了。
兩人的酒量其實都不太好,所以估算下來,兩個人都喝了十幾杯,也就是一壇半的酒量,就醉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所幸蘇注喝酒之前給平言打了聲招呼,如果三個時辰後依然沒有出茶館,就可以進去擡醉鬼了。
于是,兩個人在三個時辰之後,一個送回了寧國侯府,一個接回暗煞盟裏。兩個醉鬼喝完酒品還算不錯,蕭景睿睡的沉沉的,怎麽叫都叫不醒。蘇注倒沒睡覺,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靠近的人,目光陰冷,有些吓人,不過只是在發呆而以,平言過去一牽,蘇注就乖乖的跟着走了。
以後絕對不能在旁宗主喝醉了。平言在心底暗暗發了誓,宗主喝醉了誰牽着都能帶走,這還得了?要是哪天真給弄丢了,這不出大事了?
喝了酒,吐出心中的不快之處,又舒服了睡了一覺,所以第二天醒來後,景睿覺得心情舒爽,筋骨通暢,十分有精神。
“蘇兄,早。”
進了雪廬,就看見梅長蘇站在房檐下,看着園子裏飛流給他耍拳,一招一式還很有一番氣勢。一套拳後,景睿情不自禁的連連稱贊。
“飛流太棒了!”
飛流聽自己被誇獎,十分高興,三蹦兩跳的就到了梅長蘇跟前,讓梅長蘇給他擦去頭上了薄汗。
“景睿酒醒了?”見景睿神采奕奕的,在回想起昨日進門時,醉的一塌糊塗的樣子,梅長蘇關切的問道。
“嗯,昨日喝的有些多,不過現在已經好了,沒事了。”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景睿靠着桌子坐下,問道。
“今日蘇兄有什麽打算麽?”
“昨日有些頭疼,怕是受涼了,所以今天還想再休息休息。怎麽,你們有活動?”梅長蘇慢悠悠的泡上一壺茶,給景睿斟上。
“沒有,就是過上幾個時辰,豫津非要拉着我們去妙音坊聽曲兒。”說起言豫津,景睿就不住的頭疼,“真是服了他了,天天聽曲兒,也不嫌煩。”
“說誰煩啊?”大老遠的,豫津就嚷嚷開了,大跨步的走進來。
“叫你們去聽曲兒,你還不高興了。”說到這,豫津的臉一拉,捶了景睿一下:“說起來,昨天你竟然一個人跑出去喝酒,還不叫我,這個沒良心的。”
“我和安兄是有事情要說,順便喝了點酒,你跟着湊什麽熱鬧?”轟了一下豫津,景睿見外面有人找梅長蘇,一時也沒多話,和梅長蘇告了別,一并走了出來。
“你和安兄一起出去喝酒?”豫津見離雪廬有一段距離,才拉住景睿問道:“有什麽事是蘇兄不能知道的麽?”
“豫津。”景睿正了神色,“你覺得安兄這個人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怎麽了?”豫津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上次不是和我說,蘇兄這個人不能深交,只能泛泛而交麽?那麽,豫津你覺得安兄,是一個怎麽樣的人?”不知道為什麽,景睿很想聽聽豫津對安禹楠的看法。
“安兄啊,”豫津沉思片刻,“安兄這個人不追名利,每日過得輕松自在,雖然與蘇兄一樣,我有時有些弄不清安兄的想法,不過比起蘇兄,安兄這個人我更喜歡,景睿,你不要生氣我說蘇兄的壞話啊……”
“嗯。”景睿贊同的點點頭,“安兄這個人不喜熱鬧不喜官場,但是卻與蘇兄結為至交,處處關心他,維護他,诶,說起來,這才是真正相信朋友做出的舉動啊,說到底,我還是太顧自己的心思了……”說道最後,景睿的聲音越來越低,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好啦,話說完了,就別想那麽多了。”言豫津露出沒心沒肺的笑,“現在我們去叫上安兄一起去妙音坊聽曲子,好久沒去過了,宮羽姑娘一定很想我,聽說還有十三先生新調的曲牌,晚上我們再乘畫舫去游湖看燈,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蕭景睿白了他一眼,“你大少爺叫我陪,敢不陪嗎?”
“哈哈,這才識相。
☆、宮羽
? 夜的羽翼覆蓋之處,一般都會帶來兩個詞,“黑暗”與“安靜”,然而在世上某些地方,情況卻是恰恰相反的。
金陵城西,一條名為“螺市”的長長花街,兩旁高軒華院,亭閣樓臺,白日裏清靜安寧,一入夜就是燈紅酒綠,笙歌豔舞。
穿城而過的浣紗溪蜿蜒側繞,令這人間溫柔仙境更添韻致,倍加令人留連忘返。
座落在螺市街上的歡笑場,每家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和吸引人的地方,比如妙音坊的曲子總是比別家的流行,楊柳心的舞蹈最有創新,紅袖招的美人最多最好,蘭芷院則時常推出讓人有驚喜的清倌……大家各擅勝場,雖有競争,但畢竟都已站穩了腳跟,有了不成文的行規,所以雖比鄰則居,卻能相安無事,時不時還會有相互救場的情況發生。
就比如今日,為了救急,宮羽親自去楊柳心,代替心楊心柳去服侍那個何文新。
沒想到,或者也可以說是在意想之中,何文新氣急敗壞之下,誤殺了文遠伯家的邱公子。
“姑娘,現在可不能再去啊!” 莘三姨有些着急的側身擋在宮羽面前,“現在楊柳心都鬧翻天了,姑娘現在過去,不妥啊。”
“媽媽,心柳姐姐當時就在那殺人的現場,可是吓壞了,作為妹妹,我怎麽能忍心讓她在那裏擔驚受怕?”說罷,宮羽還想再下樓去,去楊柳心看望安慰心柳。
雖然何文新殺人的這件事,是自己暗裏參與的。但是心柳,畢竟是一個身陷其中無辜的人,現在想來,宮羽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掙開媽媽,宮羽剛往下走了幾步,就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蘇注笑顏盈盈的堵在樓梯口,卻以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淡淡的低聲說道:“紅袖招的秦般若正在楊柳心,你現在還是不要過去了,免得引起懷疑。”
話說完,蘇注接着又一拱手,後退兩步,聲音清亮的說着:“相必這位就是宮羽姑娘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豫津大跨步的也走上來,滿臉春風得意:“嘿嘿,我就說吧,安兄你見了宮羽姑娘,一定會喜歡的,不過啊,等你聽了宮羽姑娘的琴聲,就更會神魂颠倒了,哈哈哈哈。”
走在最後的景睿拉扯了一下豫津,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我說你能不能稍微安靜一點,一路上一直在說,見宮羽姑娘也不用這麽開心啊。”
“哼,你個榆木腦袋懂什麽?”回頭沖蕭景睿做了個鬼臉,豫津又轉回頭來,恭敬的向宮羽姑娘行禮道:“宮羽姑娘,今日我帶朋友來,專門聽姑娘一曲,姑娘可否賞臉?”
宮羽看看豫津,看看景睿,在看看立在一旁沒有再說話的蘇注,在想起剛才這位俊美的公子給自己說話時嚴肅認真的樣子,有些猶豫。
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上來就提醒自己現在不要去楊柳心,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
“哦,宮羽姑娘怕是認錯了吧,那位我們口中提起的蘇兄是另一位,這位是安公子,也是蘇兄的好朋友,今日蘇兄不來,就我們幾個。”豫津見宮羽打量安禹楠,以為是把他錯認成梅長蘇了,連忙解釋道。
“諸位公子能來妙音坊聽小女子彈琴,是小女子的榮幸,衆位公子裏面請。”宮羽一聽這位安公子是梅長蘇的好友,頓時心下明了,眼波一轉,溫婉的笑着領衆位上樓。
這是一個雅閣,不算大,卻布置的十分精巧。
衆人落座後,宮羽坐在一邊,整理了一下衣袖,芊芊玉指放在琴上,接着忽的一挑,一陣悠揚婉轉的琴聲就一下照亮了整個房間似的,十分的挑人心弦。
纖細手指撥弄着琴弦,彈出一陣清婉流暢的琴聲,又應聲吟唱着,仿佛汨汨流水,到了尾聲,動作慢慢放緩,琴音又變得靜雅,婉轉。
“好!”一曲終了,豫津依舊被迷的七葷八素,連連拍手稱贊。
景睿和蘇注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