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一眼,看着豫津傻乎乎的樣子無奈的搖頭,好笑的跟着一起鼓掌。
在妙音坊待了近兩個時辰,覺着時候不早了,在打擾宮羽姑娘不太好。豫津他們就起身告辭,多謝宮羽姑娘今日的款待。
在樓上目送着三人離去後,宮羽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突然沖着裏屋開口道。
“公子前腳剛走,現在又回來,是有什麽事情麽?”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米白色的身影一閃,蘇注出現在房間裏。
“如此貿然的闖進來,是安某的魯莽,不過,的确是有些事情需要和宮羽姑娘和十三先生說。”見宮羽聽見自己提起十三先生時有些警惕的表情,蘇注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太過警惕,我身為長蘇的朋友,此次前來定是有利于江左盟的事情要說,麻煩姑娘去請十三先生吧。”
一個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片刻之後便出現在蘇注面前,雙方行過拱手禮後,各自坐在雅座上。
“先生找我,是有什麽事情麽?”十三先生打量着眼前這個青年,緩緩開口道。
蘇注并沒有急着解釋,只是把袖中的一個折子拿出來,推到十三的面前,看十三先生看向自己疑惑的眼神,才不慌不忙的開口。
“妙音坊雖說有江左盟的人手,但是紅袖招的秦般若也不是什麽容易對付的。粗略算下來,妙音坊的一些新人舊人,不下十個都是她的細作。十三先生,宮羽姑娘平日裏可要小心了,要是一個疏忽,這把柄……可就落在她人手裏了。”
聽聞此言,十三先生心裏一跳,卻依舊不動聲色的打開折子細細看來,越看到最後表情越是凝重。
“安公子如此為盟裏費心,真是辛苦,”十三先生看過後,又原封不動的将折子放回原處,“不過,公子這折子上的……”
話沒說完,但是這接下來要說什麽,在場的人都明白。
蘇注在來時都計劃好了,這次給十三先生提供秦般若奸細的事,一是的确想給江左盟幫忙,其二,還是為了看看這位十三先生的反應。
十三先生先前的确是林府的樂師,憑自己當時從書中得到的信息來看,他也絕對是忠心耿耿的。
但是,百聞不如一見,有些人有些事情,還是要自己親自一探究竟才比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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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料到先生會對這份名單生疑心。”蘇注拿回折子,手指随意打着拍子,“先生對于林府的一片忠心,在下佩服。先生不相信我的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不過,對于這些人,平白無故的就這樣被人提起,就算不是細作,也一定有些問題吧,先生謹慎些,又沒有什麽壞處,不是麽?”
十三先生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蘇注這番話的真實性。
“這些都是滑族遺留下來的探子,先前跟着璇玑公主,現在只不過聽命于秦般若罷了。”見宮羽放在膝上的手一緊,蘇注不懂聲色的繼續說道:“先生還是注意一下為好,宮羽姑娘……也不要多想。”
宮羽眸子裏閃過驚慌,收緊了手垂下眼,不吭一聲。
“長蘇他既然願意宮羽姑娘待在盟裏,自然就是知道你的滑族身份。”蘇注見宮羽猛的擡頭,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心一軟,細細說道:“并不是所有滑族女子都是滿腹詭計只求複國,姑娘的為人,他又怎會不知?”
“那……那宗主……”宮羽半晌後緩緩開口,十分的小心翼翼。
“宗主沒有在意你的身份,宮姑娘,你也不用擔心。俗話說得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姑娘放寬心,沒事的。”
說到這裏,蘇注看着宮羽亮起又忽的落寞的表情,沒有再多說,只是又待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十三先生送蘇注回來後,看着宮羽靜坐在那裏,有些不忍心的上前勸阻道。
“姑娘快去歇息吧,這忙了一天,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也該休息了。”
“要是……要是宗主,能像這樣,該有多好……”忽的出聲,宮羽的音調早已幽憂。
十三先生張了張口,知道宮羽的那些女兒心緒,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搖着頭緩緩回屋了。
自己身為林府的樂師,看着林殊從小到大,也知道他和蘇家小姐情投意合,那兩人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只可惜出了那事之後,物是人非,當時的小少爺如今變成了梅長蘇,但是,那心裏想着念着的人,又怎麽會因為時間的關系而改變?
林家人,一生一世,只愛一人。
就算相隔兩地,就算天上地下,那份情,是絕對不會變的。
所以,宮羽這不是兩廂情願的感情,又怎麽會有好的結果??
☆、狐貍夫人
? 蒙摯梅長蘇兩人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城南一處清雅別致的茶莊,雖然臨街,卻并不喧鬧,每一間茶室都是單間竹屋,布置得甚是有品。
“你覺得我選的這個宅子怎麽樣?”蒙摯靠近了一點,問道。
梅長蘇想了一下,道:“看得出是你選的。”
“說話不要這麽毒哦,我雖然不懂那些樓臺池閣,但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才費盡周折,替你找到這處住所的,你還不領情。”
“我就是這個意思,”梅長蘇目光溫潤地看着他,“蒙大哥,果然是你最懂我想要什麽。”
蒙摯雖然本有些沾沾自喜的邀功意味,但被他這樣直接的一謝,反而有些讪讪的,抓了抓頭道:“我也知道那宅院裏的景致确實差了些……”
“園景是要重新翻改,否則人家會奇怪我怎麽千挑萬選挑到這樣一處宅院。不過有那一個好處,頂十處勝景。蒙大哥,真是難為你費心。”
“也沒有怎麽特意費心啦,”蒙摯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在周圍瞎轉悠的時候發現的,這宅子後牆跟靖王府的後牆只隔數丈之地,因為中間是地溝陰渠,沒有道理,四面又都是樹林環植,加上兩家的主門朝着不同的街道開口,感覺上兩所宅子甚至不在一個街區,的确不太容易發現兩家居然隔得這麽近。小殊,你手下不是有專擅縱地術的人嗎?等你搬進去後,就在你的後院與靖王的後院之間挖一條密道,這裏就算你們平素沒有公開交往,他也可以夜裏偷偷從密道過去跟你私會……”
梅長蘇無力地看着這位大梁第一高手,哭笑不得地道:“雖然是好主意,但你能不能不要學飛流那樣用詞?什麽叫私會?”
“差不多的意思……”蒙摯想了一下,無所謂的擺擺手,“反正蘇注也不介意,私會就私會呗……私會還不是蘇注教給飛流的……诶,小蘇今日怎麽沒有和你一起來?”
“她最近很少去雪廬找我,穆青那日還說她整日不見蹤影,有什麽事蘇兒也只是讓黎綱他們通知,可能是有什麽事忙吧。”
“她是金陵裏面最清閑的人了……還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麽。”嘟嘟囔囔了一句,蒙摯見梅長蘇神色疲憊,也就不再多話。
鄰近的竹屋裏這時傳來一縷悠悠笛聲,婉轉清揚,令人心緒如洗。
梅長蘇将身子倚靠在青竹絲纏編的竹椅上,眼睑微微垂着,靜靜地聆聽經風而來愈見清幽的笛聲,直至一曲終了,方長嘆一聲道:“我入得京來,為的是龍争虎鬥,搏一方寬闊天地,十三叔此曲過哀了。”
蒙摯眉睫方動,相隔兩道竹籬的鄰屋已走出一個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襯着竹林深中漾出的朦朦霧氣,給人一種看不清的感覺。
來到這邊屋外,卻先不進屋,而是撩衣跪倒在階前,沉聲道:“十三再見小主人,思及過往,心中悲戚,不想擾了小主人心緒,實在該死。”
梅長蘇眸中也微露懷念之色,低低道:“十三叔當知我心,此時不願受禮,快請進來。”
老者神色哀肅,起身進門,看着梅長蘇削瘦清瘐的形容,須發皆顫,顯然是激動不已。
梅長蘇看向蒙摯說道,“蒙大哥出來的也久了,我們接下來要商量些作奸犯科的事,大統領不妨避一避嫌?”
蒙摯哼了一聲,道:“我偏要聽你的機密,你待怎樣?”
梅長蘇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眸中已清平如水,甚至不再多看蒙摯一眼,轉頭對十三先生道:“十三叔,我傳訊給你查的事情,你已查清了麽?”
“是,”十三先生恭聲道,“紅袖招的秦般若,是三十年前滅國的滑族末代公主所收的徒兒,在譽王幕中甚得信任。十三已查出共有十五位朝臣的姬妾都是她的手下,這是名單……她的情報網也甚是缜密,不過宮羽已成功在她的網中安插進了我們的人手,只要小主人下令,十三有信心可以摧毀她的勢力。”
蒙摯皺眉道:“通過內闱來監控朝臣,譽王的花樣還真比太子多。”
“你以為太子少麽?”梅少蘇瞥了他一眼,又轉頭道,“秦般若你們先不要動她,有些信息我不方便直接傳給譽王,還要麻煩她代勞呢。你回去跟宮羽商量一下,我這裏有兩份重要情報,你們想辦法讓她查獲。”
“請小主人示下。”
“一,懸鏡使夏冬在回京路上被人追殺,人皆以為是慶國公指使,其實不然。那些死士殺手受雇于天泉山莊,由莊主卓鼎風直接指派。二,進京告狀那對老夫婦,明明年老體衰,居然還能躲過豪族雇人追殺,一路逃亡過四州之地,進入江左界內,這并非是因為他們好運遇到了一位義士,而是還另有人暗中保護。”梅長蘇稍稍停頓,抿緊了嘴角,“這些背後确保他們能夠入京遞狀的人,也是受遣于天泉山莊。”
“不過小殊,你單單只放這兩條情報出去,譽王想得明白嗎?”
“你放心,”梅長蘇淺淺一笑,“那位秦姑娘聰慧無雙,心思細密,最是擅長利用少量情報分析出最切實的結論,這兩條情報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可惜她選了譽王實現自己的野心,否則倒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還說呢,她再聰慧,如今還不是被你算計?”
梅長蘇搖頭道:“她在明,我在暗,縱然一時占了勝場,我也不敢太過托大。”說着又轉頭叮囑一直在旁肅手靜聽的十三先生道:“你們放出情報時也要小心,內容的多少還有放出的時機都很重要,秦般若極是精明,切不可大意。”
“是。”十三先生俯首道,“十三定不辱命。”說罷起身後退幾步,又想起什麽似的轉回身:“一個叫安曉的公子那日去找過我,還給我透露了一些秦般若在妙音坊安插的細作,宗主你看……”
“安曉?”梅長蘇目光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那些細作你先不要動,平日裏小心一點行事就是了,他肯出面告訴你那些事情,也是難得。如果有什麽事,按老方法聯系我。十三叔請回吧。”
十三先生躬身施禮,從懷中摸出一個繡花荷包,雙手遞上道:“小主人到這京師虎狼之地,一定睡不安穩,這是宮羽花了數月時間調配出來的安眠香,知我今天進見小主人,便托我帶來,請小主人不要嫌棄她一番心意,睡前焚上一片,能得一好夢。”
梅長蘇靜靜地站立了片刻,素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麽波動,但默然片刻後,他還是慢慢伸出手接過了那荷包,看也不看地籠進了袖中,淡淡道:“好,替我謝宮羽一聲。”
十三先生再次施禮,退出了竹屋,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迷霧之中。
夜靜風寒,空氣中有些厚重的潮腥味,也許到了下半夜又會飄雪。
仰起頭來極目四望,滿天黑沉,根本什麽也看不到,但肌膚和口鼻已先眼目一步,發現了開始輕輕飄下的薄雪。
未到三更,雪已落地,看來明天應是一個冰晶粉砌的琉璃世界吧。
若沒有這俗世紛紛擾擾,便可約上二三好友,圍爐飲酒賞雪,斯情斯景,想想都是人間樂事。
只可惜……
蕭景睿原本只是在回屋的路上感傷,卻沒想到今夜竟然會有刺客夜闖雪廬,刺殺梅長蘇。
一掌印上前胸,對方的身子如斷線風筝般飛起,蕭景睿這時才察覺到不對,可是未及收手,那首領已拼了硬接這一掌之力,身形如箭般撞碎了門板,直射入主屋去了。
據蕭景睿素日所知,這主屋之中,向來只住着一個孱弱無力的梅長蘇,甚至別無随身仆從。
“蘇兄!”嘶着嗓子大喊了一聲,蕭景睿沖上臺階,踏着已碎了一地的門板木屑,進入了黑沉沉的室內。
血腥氣撲面而來,憑着他驚人的夜間視力,也只看到一個人影影綽綽地站在中間。
在腦部還沒有下一個反應之前,眼前火光一閃,桌上的燈被盈盈點亮,彌滿室內的潤黃光線中,梅長蘇披着一件毛皮長氅,手扶桌面飄飄站立,燈影搖曳在他清素的容顏上,更顯得有幾分肅殺。
蕭景睿的視線掠過梅長蘇的身體,落到他随意丢放在桌面的一支小弩上,朱弓墨弦,白玉拉扣,弩身的花紋,滴滴如淚。
這東西就算是如普通百姓看了都覺得如此工藝定非凡品,更何況是知道這弩的景睿了。
“畫不成?”
“是,這就是班家所制的勁弩‘畫不成’,”梅長蘇淡淡道,“安禹楠前日帶給我,讓我防身用,金陵果然不同于他處,竟能逼我用到它。”
畫不成,是班家所制的得意之作,其威力之大,讓人瞠目結舌。
蘇注前日特地派人送來這個畫不成,說是可以用來防身用。當時梅長蘇還不以為然,覺得是蘇注大驚小怪了,沒想到今夜,卻用它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把這件事情的起因結果連起來,不難想出想要謀殺自己的是誰,只是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景睿會出現,接下來還會知道這次暗殺的背後指使,就是他的父親,謝玉。
“景睿,”梅長蘇的聲音穩穩響起,仿佛無視于面前年輕人怔忡的神情,語調平談,“我今天出門看房子,是蒙大統領推薦的,在長郅坊那邊。屋子很潔淨結實,一應家俱用器都是全的,園中景致差些,剛好可以讓我徹底翻建一番。所以……我也該搬走了……”
“搬走……”蕭景睿的視線仍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屍首,喃喃道,“是啊,是該搬走,這雪廬,确實住不得了……”
“景睿,你聽我說,”梅長蘇将手掌壓在年輕人的肩上,微微用力,“現在回自己房裏去,就當今晚沒有來過雪廬,你所看到的事,不過是一場幻夢。明天約豫津出門游玩一下,放松放松心情,一切就還是原來那樣。你不要胡思亂想,讓你母親擔心……”
“一切……真的可能還是原來那樣嗎?”蕭景睿站起身,回頭凝望着梅長蘇的眼睛,“我不想知道父親為什麽要殺你,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卷進金陵城這個旋渦中來?你本是我最羨慕的那類江湖人,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梅長蘇慘然一笑,看着桌上一燈如豆,“你錯了,世上本沒有自由自在的人,只要一個人有感情,有欲望,他就永遠不可能是自由自在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避開……”蕭景睿說道一半,又想到什麽似的停下來,苦澀的笑了笑。“安兄怕是也知道,我父親要……這般對你吧。所以,才會把畫不成給蘇兄。”
梅長蘇看着蕭景睿的眼神,沉默良久,緩緩吐出一個“是。”
“安兄曾經對我說過,如果不想被傷害,就不要投入那麽多的感情,因為到最後,可能會是一場空。我也曾說過,一日為友,終生為友。可是,在這污濁混雜的金陵,因為這層層疊疊的關系,我卻……”蕭景睿說到後面,聲音有一點點的哽咽,沉默片刻後,景睿擡起頭:“蘇兄,你無論做什麽,都有你的道理。我不懂,但是我尊重你的選擇。蘇兄還是……盡快離開雪廬吧。”
梅長蘇淺笑颔首,看着蕭景睿步履沉重地轉身向院外走去,面上的微笑漸漸轉換成了淡淡的悲哀。
從後面看去,那年輕人的頭低着,原本挺拔的身姿顯得有些微微的佝偻,仿佛有什麽無形的重物壓在他的肩頭,必然要背負,卻又背負得那般艱難。
他未來将要面對什麽,也許只有自己知道,但胸中那如冰如鐵的執念卻在清晰地說着,就算知道,那該發生的一切,也仍然會按照預定的軌道發生。
“只是開始而已……景睿……還望你能熬得過去……”喃喃低語了一聲,梅長蘇收起心中不經意間翻湧而出的同情,牽着飛流的手慢慢走入了西廂。
那一場雪,斷斷續續、扯絮撕棉似的下了三天。
蘇哲在雪中悄悄喬遷了新居,并沒有刻意通知任何一個人,可沒幾天該知道的人還是全都知道了。
穆王府、譽王府自然送了許多的重禮,宮裏也賜出幾箱珠貝綿緞之物,據說其中還有景寧公主添備的。
懸鏡使夏冬空手上門轉了一圈兒,丢下一句“好難看的院子”就走了,不過其他陸續上門的訪客們卻不敢發表類似的評論,因為大家都知道,這院子是蒙大統領推薦的,武人的審美觀嘛,也許就是這個樣子的。
蕭景睿、言豫津和謝弼自然也都上門做過客了,但是曾經那歡笑融洽的氣氛卻早已不複存在,只有言豫津還在努力地說着種種趣事,引逗大家開心,蕭景睿基本上就沒接過幾句話,甚至連謝弼也不知因為什麽,整個人呆呆的打不起精神來。
梅長蘇借這個機會,勸他們三個一起出京,到鄰近的虎丘溫泉去放松幾天。
“這倒正是泡溫泉的好季節,”言豫津經他一提,有了些興趣,“不過景睿倒也罷了,随時可以拖着他走人的,謝弼只怕沒那麽輕松想走就走,他不是象我們一樣的閑人,每天有好多事務要處理,去一趟虎丘溫泉再回來,起碼要花半個月的時間啊。诶,我想起來一個人,我們可以把安兄叫上啊!安兄平日裏最清閑了,叫上他去一起多好。”
梅長蘇心裏一跳,正想替蘇注拒絕,就聽見景睿說。
“你忘了?安兄有事不在金陵,還是下一次吧。”
“不在金陵?”梅長蘇一時有些疑惑,“他去哪了?”
“咦,蘇兄不知道麽?”豫津瞪大眼睛湊過來,“安兄走之前沒有來見蘇兄?是不是底下的人沒有通報?”
“恩,确實沒有給我講。”梅長蘇點點頭,暗暗思考着,口上卻說:“這幾日都在蘇宅忙上忙下,估計是黎綱沒給我講,也罷,過上幾天安禹楠回來後,我在找他算賬。
正聊到一半,外面的人急急忙忙通知說譽王來了,豫津景睿他們只好先從後面出去了。
和譽王絮絮叨叨了近兩個時辰,才見他有回府的意思。
譽王在街前門外表演完了主從和睦的一幕,已是心滿意足,帶着雪粒的冷風吹在臉上又的确不能算舒服,回身鑽進了轎中。
轎簾剛剛放下,梅長蘇就回身進了院門,快步走入影壁之內,象是想要吐盡什麽瘴氣似的一連深深吐納了幾次。
“蘇哥哥……”
轉頭一看,飛流歪着頭站在一旁睜大了眼睛,滿眼都是關切之色。
“沒什麽事,”唇邊溢出自然而然的笑意,拉過了少年的手,“剛才陪毒蛇玩了一會兒,玩到後來,居然不小心惡心起來了……”
“毒蛇?!”飛流立時警覺,視線迅速四處搜尋,想要把那條毒蛇找出來。
“已經爬出去了,”梅長蘇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關系,那條蛇蘇哥哥認識很久了,知道他哪裏有毒,不會被咬到的。”
“不準咬!”
“對啊,有我們飛流在,誰敢咬我?”梅長蘇揉着少年的頭,語聲漸漸又轉為低沉,“再說……蘇哥哥自己……現在也已經變成是條毒蛇了……”
飛流皺起了兩道秀氣的眉毛,雖然他聽不懂梅長蘇話中之意,但卻能感受到其間的淡淡悲哀,立即靠了過來,用力搖着頭:“不是!”
“不是毒蛇?那是什麽?”梅長蘇知道自己的情緒波動影響了飛流,忙定了定神,笑道,“是毒蜘蛛?毒蜥蠍?還是毒蠍子?”
飛流被逗得大急,繃着俊秀的面龐叫道:“都不是!”
“是個狐媚子才對。”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争論,回頭一看,蘇注淺笑着站在長廊裏看着這邊。
“蘇姐姐!”飛流高興的一個飛撲,過去撒嬌去了。
“長的雪白俊秀,肚子裏的壞水比誰都多,還會使美人計,不是狐媚子是什麽?對吧,飛流。”
“恩。”不管說什麽,只要是蘇姐姐說的都對。飛流一直保持着這個想法,所以也不管是什麽,都點頭。
“飛流,別聽蘇姐姐的,早晚有一天會教壞你的。”話是這麽說,梅長蘇也不惱,只是走過來,看着蘇注略顯疲憊的臉色,有些心疼。
“快馬加鞭趕回金陵,肯定累了。”
“嗯?是豫津他們給你講的吧……”蘇注不意外梅長蘇會得知自己離開金陵的事,壞笑着靠近梅長蘇:“所以,江左盟的梅宗主,你這宅子裏可還缺護衛打雜的什麽的?好心收留我這一個,總可以吧。沒有人知道我回來了,在住在穆府也不太好,你看……”
“恩……”梅長蘇摸着下巴,像是很認真的在思考蘇注的話,嘴邊卻劃過一絲淺笑:“宅子裏,還缺個夫人,你要不嫌棄,就留下吧。”
“……飛流,看到沒,你蘇哥哥就是個狡猾的狐貍。”
“嗯,蘇哥哥,狐貍。”
“狐貍明天要去看水牛,狐貍夫人去不?”揉揉飛流的腦袋,梅長蘇笑笑,詢問蘇注。
“水牛?”飛流愣愣的看看梅長蘇,又看向蘇注。
“你蘇哥哥說的是靖王,明天我們一起去看庭生,好不?”
一聽去看庭生,飛流高興的眼睛都眯到一起了,重重的點頭。
“快走吧,我沒穿披風,這走廊上的風吹着還挺難受,”皺眉打量了一下四周,蘇注一把拉起梅長蘇就往回走。“蒙摯給你選的地方,真不是一般的難看,你宅子設計圖畫了沒?這宅子不好好修一下,真沒法住人。”
“都畫好了,夫人。”梅長蘇順勢把蘇注拉到懷裏,兩個人披着一個披風慢悠悠的往回走。
“你叫的還挺順口,看來以前叫過別人吧。”
“琅琊閣的時候,每天趁你睡後,都這樣叫過你,飛流知道呢。”
“……你個無恥之徒。”
“你又不嫌棄我無恥。”
“……下次記得明叫出來,偷偷叫什麽叫,我又聽不見。”
“好,夫人。”
黎綱搬着書走過長廊,看到兩個人慢悠悠的朝着自己身後的主屋走來,連想都沒想,轉身抱着書往回走,順便拉走偷看的吉嬸。
“黎綱,宗主真的和安公子是……斷袖?”
“吉嬸,做人不能這麽八卦……”知道安禹楠真實身份的黎綱,無奈的嘆口氣。
“不過,你看他們兩個霁月清風,如玉般的兩個公子在一起,還挺般配的。”
“吉嬸!你這形容詞是從哪裏學來的!”
“好好,我不說了,明明就很般配麽,還不讓人說……”吉嬸嘟囔着抱着菜籃子回廚房。
知道真相卻不能說的黎綱,心情無比的郁悶。?
☆、蘇宅
? “你還沒把那個木雕的小鷹弄丢吧?我們明天要去看庭生哦。”
自從宣布要去看庭生後,飛流就停止了今天邊玩邊練功的活動,在每個房間裏認真地找着。
和所有小男孩一樣,飛流也是個很不會收拾東西的人,就算再喜歡的小玩意兒,多玩兩天,也仍然會不知不覺消失到異次元空間去。
按以前的經驗,找不到的東西就不用再找了,因為過不了多久它自己又會莫名其妙地從某個角落裏冒出來。
可是這次不一樣,就算飛流智力有損,他也知道自己不久前剛剛搬過家,不見了的那只小鷹自己從新家冒出來的可能性基本沒有,所以還是要親自動手找上一找。
“飛流,吃飯了哦。”蘇注進來見飛流上上下下翻的亂七八糟的,把詢問的目光投向梅長蘇。
“不吃!”飛流一撅嘴,繼續翻找着。
“飛流啊,丢了就丢了吧,飯還是要吃的。庭生明天又不一定會問你這只小鷹,就算他問,你也不用真的告訴他弄丢了啊?忘了藺晨哥哥是怎麽教你的嗎?不會說謊的小孩不是好小孩……”
飛流惱羞成怒:“還不會!”
“還沒學會啊?”梅長蘇忍着笑柔聲安慰,“沒關系,慢慢學嘛。我們飛流最聰明了,那麽難的武功都學的會,怎麽可能學不會撒謊。放心,如果藺晨哥哥嘲笑你的話,蘇哥哥幫你打他。”
如果蕭景睿此刻在場,他一定會為江左盟這種教育小孩的方式而抗議的,可惜他不在,所以飛流絲毫不覺得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麽不對,只是想起藺晨哥哥那副嘲笑的嘴臉,有些郁悶地板起了臉。
“那個木雕的小鷹?”聽了半天蘇注算是弄清楚怎麽回事了,不由得笑道,“吃完飯再找,飛流,小鷹又跑不掉。”
“不。”飛流垂頭喪氣的坐在地上,還是不肯吃飯。
“快來吃飯了,”梅長蘇走過去将少年拉回了房中,“有專門給你買的三黃雞,來,先吃兩個雞腿。要不這樣吧,明天你也帶一件禮物送給庭生,不就扯平了嗎?”
飛流嘴裏叼着雞腿,眼睛一亮:“西莫(什麽)?”
“送什麽啊?我想想……”梅長蘇托着下巴,“應該是要送你最喜歡的給他吧……”
“不行!”
“為什麽不行?”
“蘇哥哥,蘇姐姐!”
“你最喜歡的是蘇哥哥和蘇姐姐啊?那當然不能送了……”梅長蘇一笑,“那送那件金絲背心好不好?”
“不行!”
“為什麽又不行?”梅長蘇有些摸不着頭腦,再一次發問道。
“不喜歡。”
“你不喜歡那件金絲背心啊?”梅長蘇抿住嘴角快掩不住的笑意,“可是飛流,你不喜歡那件背心是因為你武功高,不需要穿它來護體,所以才一直壓箱底。可是庭生不一樣啊,他年紀小,武功低,如果被人欺負,穿着那件背心人家打他就不痛了,他一定會喜歡這個禮物的。”
飛流眨眨眼睛認真地想了一下,又看向蘇注。
“蘇哥哥說的對,這件金絲背心很适合庭生,他會喜歡的。”蘇注擦擦飛流吃的油膩膩的小嘴,柔聲說道。
既然梅長蘇和蘇注都說好了,飛流也很快就點了點頭。
“那件背心就放在你床下面中間那個箱子裏,晚上睡覺前把它翻出來,明天不要忘記帶哦。”
“嗯!”
解決了禮物問題,飛流的煩惱一下子就沒有了,生長期的少年胃口好,滿桌的飯菜他一個人就吃了十之七八,等他放下碗時,梅長蘇早已在一旁看了好幾頁書。
屋裏的火盆燒得很旺,飛流臉色紅撲撲的,脫去了外衣,只穿一件夾衫走過來,伏在梅長蘇的膝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他裘衣的軟毛玩。
整個屋子,現在倒屬蘇注最折騰了。
飛流伏在那,看着蘇注出去,片刻之後抱着厚厚的好幾層被子毯子進來。在梅長蘇旁邊站定後,蘇注在長蘇左邊靠書架的空處,耐心的放上一層被子,圍上一層毯子,弄一個圈,再繼續壘……半柱香的時間竟弄了個軟塌塌的窩……
拍拍手,蘇注心滿意足的窩進去,在順手拿上一本書,腦袋耷拉在壘高的被子上,舒舒服服的看起書來。
梅長蘇看着她把自己裹的圓鼓鼓的窩在自己旁邊,不自覺的伸手過去捏捏她的臉,被她一巴掌拍開。
“臭爪子。”瞪了梅長蘇一眼,蘇注哼了一聲,回頭繼續看書。
“蘇姐姐。”飛流湊過來看着,傻呆呆的詢問道:“姐姐,冷?”
“飛流,姐姐不冷,”蘇注耐心的解釋道:“這樣子熱乎乎的舒服。”
經歷九死一生之後,蘇注自己知道體溫會比常人低上很多,雖然自己并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但是有時候還是會帶來一些麻煩。
再加上到了冬天,冷冰冰的蘇注,飛流有時候靠過來都感覺到不舒服。所以想來想去,蘇注就盡量多穿點,捂厚點,這樣子的體溫,會上升不少。
不過還沒有休息多久,門外輕微的動靜就引起了飛流和蘇注的注意。
自己現在是不怕冷了,但是外面刮風刮的還挺難受。
所以,蘇注擡起了頭,瞟了一眼飛流,揚揚下巴:“你去吧。”
梅長蘇并沒有在後面加上“不要傷人”的叮囑,只是繼續翻了一頁書,依舊不做聲。
飛流纖秀而又結實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夜色中,房頂上随即響起了異動,但并不激烈,而且持續時間很短。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少年就重新回到了房內,全身上下仍然十分潔淨,只是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蘇注皺皺鼻子,起身拉着他去換衣服了。
梅長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