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過來的水壺,蘇注細細叮囑道,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知道了,宗主覺得琪姑娘可能是下毒的人?”平言擔心的問道。
“她是不是滑族這我不清楚,但是她絕對有問題。她在去廊州的路上我找人伺機給她下了蠱,只有她在廊州有人看管時,蠱毒才不會發作。如今她能好好的重新回到金陵,身上的蠱怕是早已解了。”
“解蠱毒之人,宗主上次說不是因為那次任務意外死了麽?”平言瞪大了眼睛,猜測道:“有其他會解毒之人給她解了?”
“恩……”蘇注低低應了一聲,心中的不安漸漸加大,“世上能解此毒的人,只有三個,一個是藺晨,一個所屬暗煞盟,已經死了,就剩下那最後一個……”
也是自己最不想去想起的人,無論是以蘇注的身份,還是以安禹楠的身份,都恨之入骨的那個仇敵。
“夏江……”
“夏……夏江?”平言也被這個名字震了一下,傻了片刻急忙追問道:“夏江知道了宗主你的身份?”
“不,他不知道,再怎麽查,也只能查出我是安禹楠這個琅琊榜上的假身份。”搖搖頭,蘇注微微安慰了一下平言,接着說道:“但是,就算是安禹楠,也與他有着深仇大恨啊……”
在身為安禹楠的時候,蘇注為了錦谷的生意,也同樣為了以後回金陵時四通八達的情報網和人際關系,真是跑遍了各個地方。
也就是在那幾年裏,見到了夏江的夫人及其兒子。
當年因為璇玑公主這個紅顏知己,夏夫人攜子出走,不知所蹤。夏江明裏暗裏,都從未放棄過尋找其母子倆,其實,如果沒有蘇注的多管閑事,夏江也就找到母子倆了。偏偏,恰巧路過的蘇注順手搭救了母子倆……
便再一次惹上了“孽緣”……
得知是錦谷的安禹楠阻擋了自己的人後,夏江大發雷霆。帶着夏春親自出馬,把在當時來說勢力範圍還是很小的錦谷燒殺搶奪,一把火毀的幹幹淨淨。當時的錦谷并不在江左那個地勢環境好的地方,自然很快就被攻破,在谷裏的一百多號人,不管老幼,無論男女,沒有留一個活口……
外出許久終于返回的蘇注,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片殘骸,急火攻心,當即吐血卧床休養了半個月才緩過來。也是那時,蘇注在那一百來號人的墳前下了血誓。
今生今世,若不能把夏江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Advertisement
“過去這麽幾年,我是該感謝他還記得我麽?”冷笑一聲,蘇注的眼光越發的陰冷:“原本我還沒打算攪弄風雲,只是想護着長蘇。現在,夏江,是你逼我出手的,就不要怪我太過于心狠手辣!”
☆、大年三十
? 回到蘇宅時,梅長蘇安排了人随時關注言闕的行動,這才放松下來,躺回到床上休息,向晏大夫說對不起。
對于他的道歉,老大夫是理也不理,為病人施針時也仍然沉着一張鍋底似的面孔,頗讓一旁的黎綱擔心他會不會把手中銀針紮到其他不該紮的地方出出氣。
精神并沒有那麽差,所以小小眯了一會兒,梅長蘇又起身去找蘇注。
聽黎綱說,方才在晏大夫施針的時候,蘇注沉着臉,一臉不快的進門,連飛流都沒有理會,徑直回屋去了。梅長蘇有些擔心,安慰了一下委屈的快要落淚的飛流,見他好一些了才牽着他一起去找蘇注。
蘇注的屋子和梅長蘇的屋子挨的很近,但是蘇注的卻稍顯隐蔽些。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蘇注住在這裏的事,也只有蘇宅裏的人,十三先生那邊和豫津景睿謝弼三人知道。
進了屋,梅長蘇就看見蘇注埋頭在一堆書卷中,不知在計劃什麽。飛流有些害怕的不敢過去,梅長蘇就讓他自己先去玩,然後才慢慢走到蘇注跟前。
桌子上并不像以往來時的幹幹淨淨,而是放着圖紙,信件,等等一大堆,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之前也沒有看見啊……
“怎麽了,十三先生惹你不高興了?”輕輕在她旁邊坐下,梅長蘇順手拿起離自己最近的圖紙看了看,是懸鏡司的內部構造圖……在看看另外的,有謝府的內部構造圖,甚至連皇宮的都有……
“蘇兒?”梅長蘇覺得蘇注回來後很不對勁,輕聲喊着。
啪的一聲,就見一滴淚水濺在紙上,梅長蘇心一緊,連忙把蘇注板過身來,溫柔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哄着她。
“當年就因為我爹曾與祁王讨論過要廢除懸鏡司的事,他就乘機借赤焰謀逆一案聯合謝玉屠我蘇氏滿門;之後又以阻礙公務,擾亂江湖為由屠殺毀我錦谷……”說道這,蘇注早已泣不成聲,仍憑淚水一滴滴的從臉上滑落。
梅長蘇從來沒有見蘇注如此的悲痛欲絕,往日的她,即使碰到在棘手的事情,再難過的事情,也都是雲淡風輕的,此刻聽着她從未說出過得往事,自己卻不能做什麽,一股無力的挫敗感慢慢湧上了心頭。如今自己能做的,就是拉她入懷,安慰她。
“蘇氏上上下下,在加上錦谷,兩百多條人命啊……他就如此心狠手辣,他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蘇注在梅長蘇的懷裏,再也壓抑不了這麽些年來的情緒,放聲痛哭。
蒙摯今日是打算親自送些妻子做的桂花糕過來,為了給長蘇和蘇注一個驚喜,還特別躲着黎綱,自己悄悄的進來,沒想到卻聽到了這樣的事情……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梅長蘇早就發現站在門口的蒙摯了,但是卻沒有打招呼,只是仍憑他在那站着,自己則是安慰着懷中的淚人。
要不是蘇注今日一說,大家還都不知道當年的赤焰案竟然還牽扯了這麽多事情,那麽,可想而知還有多少陰謀在暗中。
一時間,門口屋裏的人都默默無語,只能聽見蘇注悲傷的抽泣聲。
沒有幾天就要過年了,蘇宅中當然也要準備過年,這個不是梅長蘇要操心的事情,且不說黎綱是內務好手,十三先生那邊也有宮羽周周全全地打點了幾車的年貨過來,再加上蘇注財大氣粗的讓下屬從錦谷拉來大部分時下流行新巧的玩意兒,使得飛流基本上要每天從早忙到晚,忙着玩個不停。
其他諸如穆王府、譽王府、言府、謝府、統領府等等有來往的府第也有年禮送上門,連靖王也派了府中長史登門問安,送來些例禮。
所有的禮物都是蘇注看看禮單,有一些在意的就讓梅長蘇看看,剩下的便讓黎綱自己處理,連回禮都由黎綱一手安排。
不過這其中卻有讓飛流大愛的一樣物事,便是穆王府所送的七箱煙花,個個筒身都有小兒臂粗,放出來絢麗異常,飛流每晚必放上半個時辰,結果還沒到除夕當天,就放了個幹幹淨淨,黎綱派人出去重新買,才發現人家穆王府送的是宮制煙花,市面上一概買不到的。
為了安撫飛流,麒麟才子離開床榻後提筆寫的第一封信,竟然是給霓凰讓她再代為多買十箱煙花的。
除夕很快就到了。
那場萬衆矚目的祭典,在事前明裏暗裏、朝上宮中引發了那麽多的争鬥與風波,但在舉行的當天卻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的變奏,除了皇後缺席,越妃降位外,跟往年的祭典沒什麽大的區別。
祭禮之後,皇帝回宮,開始賜禮分燭,皇子宗室、親貴重臣都在引安門外跪領了恩賞。
按照往年的慣例,禦賜的級別當以太子為尊,譽王次之,其餘諸皇子再次,其他宗室大臣們則按品級不一而同。
新年的京城之夜,,炮竹喧天,花紙滿地,家家守歲,滿城燈火。
熱鬧雖然熱鬧,但畢竟與元宵燈節不同,人人都呆在家裏與親人團聚,街面上除了小巷內有孩童們在自家門口點放小炮竹外,基本沒有行人蹤跡。
絢爛的煙花騰空而起,其時,已近午夜,新舊年之交的時刻,連巡夜的官兵也停下了腳步,仰望夜空中那盛開的朵朵豔麗,全城的炮竹鼎沸,即将達到最高點。
梅長蘇拿着一支長香,親自點燃了一個飛流特意為他留下來的最大的煙花,沖天而起的光彈在黑幕中劃過一道焰痕,直竄入夜色深處,攸地爆裂開來,化為一幅幾乎可是炫亮半個天空的流雲飛瀑。
“過年了!過年了!”蘇府上下齊聲喧鬧,連一向沉穩的黎綱都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瑣吶,嗚啦啦地吹起了喜調。
幾個年輕的護衛則開始敲鑼打鼓,滿院亂跑。
“還是你們應景,這時候就該吹這個敲這個,要是撫起琴來,反而煞了風景。”梅長蘇一面笑着,一面回身到廊下軟椅上坐了,拈了幾顆栗子慢慢剝着,繼續觀賞滿天的煙花。
“我還就喜歡聽琴。”蘇注倚在柱子旁,吃着梅長蘇剝給自己的栗子,看着鬧騰的大夥,不禁笑出聲來:“看看,這才有家的感覺嘛,一天靜悄悄的,鳥都不願意在這待,難怪藺晨死活不肯過來……”
午夜的鐘漏終于嘀噠翻轉,全院上上下下已經集齊,連吉嬸也丢開廚房的大勺走了出來,大家由黎綱帶着挨個兒到自家宗主面前磕頭拜年,領了重重的一個紅包,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跟随梅長蘇多年的貼身護衛,但也有那麽兩三個是一直呆在京城內從未在宗主手裏直接拿過東西的,激動地說不出話來,被前輩們揉着頭好一陣嘲笑,大家鬧成一團,歡快無比。
飛流按照在廊州時養成的習慣,排在了最後面走過來(因為他最小),踢開拜毯,直接在青磚地上一跪,大聲道:“拜年!”
“今年也要乖哦!”梅長蘇笑着說了一句,也拿了個紅包放在他手裏。
雖然飛流不知道這個包得紅通通的東西有什麽好的,但卻知道每年大家拿了它都那麽開心,于是也很應景地露出一個笑臉。接着又移了移,給蘇注也磕了個頭,咧着嘴:“拜年!”
“诶呦,別磕疼了。”見飛流磕頭聲音這麽清脆,把蘇注心疼的不行,拉過飛流輕輕揉着他的額頭,“下次別磕頭了,磕壞了我可心疼死了。”
這邊拜完年,梅長蘇起身到晏大夫面前,也向他行禮恭賀,老大夫好象還在生他的氣,繃了繃臉,但怎麽也繃不過這個新春的氣氛,最終還是吹着胡子笑了笑,朝梅長蘇肩上拍了拍,道:“別光說別人,你今年也要乖哦!”
“是。”梅長蘇忍着笑,轉頭看向院子裏,大家早就你跟我拜我跟你拜亂得一塌糊塗。
蘇注則是笑眯眯的攬着晏大夫晃了晃,大喊了一聲拜年,在晏大夫還沒來得及湊她的時候一溜煙躲遠了。
“吃餃子了!小夥子們都過來端!”吉嬸在院門口一聲召喚,人流立即向她湧去。
梅長蘇拉了晏大夫的手臂,帶着飛流三人一起先進了室內,這裏早就拼好了幾張大桌,上面果馔酒菜齊備,熱騰騰的餃子流水般一盤盤被端上桌,冒着氤氤的白氣,香味四溢。
吉嬸準備好了細蔥姜醋的小碟給大家蘸餃子吃,但小夥子們全都把小碟抛開,一人手裏拿着個大碗,飛流睜大眼睛看了,也跟着換成一個大碗。
“看來只有我們兩個老人家斯文,”梅長蘇悄悄跟晏大夫說了一句玩笑,被晏大夫一指點在腰間,笑喘了一陣,提起筷子先在盤上沾了沾,衆人這才呼地一下撲上前,很快就把第一輪餃子搶得幹幹淨淨。
“搶什麽搶?投胎呢?”吉嬸雖然罵着,但眼看自己做的餃子這麽受歡迎,眼睛早笑成了一條縫兒,直接就把剛剛煮好的第二輪餃子連鍋端了進來,朝空盤子裏補。
一口直徑兩尺的大鐵鍋,滿盛着滾燙的開水和白生生的餃子,她空手端來端去毫不費力,要換一個場合早讓人驚詫地合不攏嘴了,可此時這間屋子裏都沒人多看她一眼,大家眼睛裏都裝滿了餃子,搶的時候有人拿着筷子連劍法都使上了。
“幸好他們還知道照顧老人家。”晏大夫看着這一群如狼似虎,笑着搖頭。
他和蘇注,梅長蘇面前都單獨放了一盤水餃,不必加入戰團。
可是這樣看着,怎麽都覺得好象桌子上那其他幾盆似乎更香一點。
“來,飛流吃這個。”蘇注招呼着飛流過來,從自己盤中挾了一個最上面的放進飛流的碗中,少年雖然搶起來天下無敵,可惜怕燙,吃的很慢,兩輪餃子下來,他還沒吃上十個,現在正是二三輪的空檔期,他只能瞪着空盤子發呆,讓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蘇小姐盤裏的已經不燙了,飛流,一口吞下去!”吉伯眯着眼睛慫恿着,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
知道緣由的蘇注也不吭聲,只是笑了笑,自己又夾了一個餃子慢慢吃着。
飛流果然聽話地端起碗,輕輕一撥,把整只餃子撥進了嘴裏,剛嚼了一口,眼睛突然撐大了一圈兒,嚅動了幾下嘴,吐出一個油晃晃的銅錢來,在桌上砸得清脆一響。
室內頓時爆發出一陣歡笑,好多只手一齊向飛流伸過去要摸他,亂嘈嘈嚷着:“沾福氣!沾福氣!”
少年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本能反應一閃,人就上了房梁,立即引發了一場混亂的追逐,連吉嬸的第三鍋餃子上桌都沒能平息。
不過在并不寬闊的屋子,這麽多人拳來腳去擠着,竟沒有人打碎任何一件器皿,也沒人能成功地抓住飛流的一片衣角,最後還是蘇注親自上了房梁把飛流哄了下拉,梅長蘇把少年召回到身旁,握着他的手讓每個人過來摸了摸才算休戰。
“要摸哦?”飛流象是學會了一項新規矩一樣,滿面驚訝的看了看蘇注,又看看梅長蘇。
“是啊,我們飛流吃到這個銅錢,就是今年最有福氣的人,所以大家才都想摸你一下的。”
飛流歪着頭想了想,突然道:“都沒有!”
梅長蘇知道他在說什麽,笑了兩聲道:“去年是藺晨哥哥吐銅錢,你都沒有摸是不是?”
“是啊!”
“那就是藺晨哥哥不對了,下次見到他,我們飛流去摸回來!”蘇注拍拍衣服,湊過來一本正經地建議着,屋子裏有認識藺晨的人,已經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滾。
飛流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想了想那個畫面,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搖着頭道:“不要了!”
“快吃餃子吧,都快涼了!”吉嬸打了身旁幾個年輕人一下,把大家都又都趕回桌上,給梅長蘇的盤子裏換了新的熱餃子,勸道:“宗主,再吃兩個吧。”
“差不多了,”晏大夫攔阻道,“吉嬸,去把參粥端來,蘇公子喝完粥就去睡吧,雖是新年,也不要熬得太晚。”
梅長蘇跟着大夥鬧騰了半天,也确實有些疲累,微笑着應了,慢慢喝完一碗熱熱的參粥,便被蘇注輕輕推搡着回房洗漱安歇。
此時已進入後半夜,但京城中依然是喧嚣不減,一片浮華熱鬧之下,沒有人注意到天空又開始飄起零星的雪粒。
“新的一年,要快樂呀!林殊哥哥。”
“你也是,蘇兒。”
雖然兩人都知道新的一年,定是會掀起陣陣風雲,但是,至少在今天,這個時候,梅長蘇感覺是幸福快樂的。
☆、打盹
? 在穆王府得知了蒙摯受到處罰的消息,梅長蘇本想去譽王府阻攔譽王進宮為蒙摯求情,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只得吩咐回府。
到了蘇宅內院落轎,黎綱一面迎上來攙扶,一面問道:“宗主怎麽回來的這麽早?譽王還沒有來過……”
“我知道,他今天不會來了。”梅長蘇匆匆走進室內,邊走邊解下披風。
蘇注窩在爐火旁,熱乎乎的感覺有些昏昏欲睡,爐火一直燒得很旺,暖意融融,梅長蘇看她打盹,也就沒叫醒她,輕手輕腳的在軟椅上坐下,黎綱已命人擰來了熱毛巾,端來了熬好的參湯。
“今天童路來過了嗎?”
“來過了。本來他想等宗主的,可我不知道您會這麽早回來,就讓他走了……宗主要見他嗎?”
“沒關系。你通知盟內天機堂,盡快查清卓鼎風近來跟哪些高手來往過,這些高手有誰已經到了京城,另外再通知十三先生,目前留在京城的劍術好手,無論是何門派,都必須嚴密監察他們的行蹤。謝府周邊要重點布控,卓鼎風和他的長子卓青遙的所有行動,必須即時報到我這裏來。明白嗎?”
“屬下明白。”黎綱記性甚好,流暢地複述了一遍後,立即起身出去傳令。
飛流無聲無息地走進房內,手臂上托着一只雪白雪白的信鴿,俊秀的小臉板得緊緊的,來到梅長蘇面前把白鴿遞給他,随後便朝地毯上一坐,蹭吧蹭吧蹭到蘇注跟前,和她窩到一起烤爐火。
“嗯?飛流?”蘇注眼睛睜也沒睜,察覺到有人湊過來,嘀咕了一聲。
“恩,蘇姐姐。”
梅長蘇見一大一小沒一會兒就烤的迷迷糊糊,笑着揉了揉飛流的後頸,從白鴿腿上的信筒裏抽出一個紙卷展開來看了,眸中閃過一抹光亮,但只是轉瞬之間,又恢複了幽深和寧靜,随手将紙卷丢進火盆中燒了。
小白鴿被竄起的火苗驚吓了一下,偏着頭“咕咕”叫了兩聲。
梅長蘇用指尖拍着它的小腦袋低聲道:“別叫,飛流一看見你們就不高興,再叫他會拔你的毛哦。”
“沒有啦!”飛流一下子擡起了頭,小聲抗議道。
“可是我們飛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長蘇擰了擰他的臉頰,“上次你被關黑屋子,不就是因為藏了藺晨哥哥一只信鴿嗎?”
“不會啦!”飛流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我知道你以後不會了,”梅長蘇笑着誇獎他,“你今天就很乖啊,雖然很不高興,但還是帶它來見我了,沒有象上次一樣藏起來……”
“很乖?”飛流歪着頭問道。
“對,很乖。去給蘇哥哥拿張紙,再把最小那枝筆醮點墨過來好不好?”
“好!”飛流跳起身,又給蘇注掖好蓋着的小毯子,轉身很快就拿來了紙筆。
梅長蘇懸腕在紙角上寫下幾個蠅頭小字,裁成小條,卷了卷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鴿交回給飛流。
“飛流去把它放飛好不好?”
飛流有些不樂意地慢慢移動着身子,但看了看梅長蘇微微含笑的臉,還是乖乖地托着白鴿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它振翅繞了幾圈後,向遠處飛去了。
當雪白的鴿影越飛越遠,漸成黑點後,飛流還仰着頭一直在看。
“藺晨會處理好你交代的事情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蘇注清醒過來,淡淡的說着。
“恩,他雖然玩世不恭,但是做事很讓人放心,不是麽?”
“恩。”蘇注移移身子,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頭靠在後面的低矮書架上,舒服的繼續眼睛眯眯着,跟只懶惰的小貓咪一樣。
黎綱手裏拿着張燙金拜帖從外面走進來,看飛流望天的姿勢,忍不住一笑:“飛流,在等天上掉仙女下來嗎?”
“不是!”飛流聞言有些惱怒。
“好好好,你慢慢等。”
“不是!”大怒。
黎綱笑着閃開飛流拍來的一掌,但一進屋門,神色立即便恭整了起來。
“宗主,蘇小姐,言公子來拜。”
梅長蘇凝目看了那拜帖一眼,不禁失笑道:“他哪次不是嘻嘻哈哈直接進來,什麽時候這麽講究起禮儀來了。怕是有話要說,請進來吧。”
“是。”黎綱退出後沒多久,言豫津便快步走了進來,穿着一身嶄新的醬紅色皮袍,整個人仍然是風流潇灑、神采奕奕的,如果不細看,看不出他神情有什麽異樣。
“今天穿的真漂亮,豫津,坐,來烤爐火。”蘇注張眼瞧了瞧,懶洋洋的打了個招呼。
“快請坐。”梅長蘇的視線随意地在國舅公子有些淡淡粉紅的眼皮上掠過,吩咐黎綱派人端上茶點。
“不用客氣了。”言豫津欠身接茶,等黎綱和仆從們都退下去後,便把茶盅一放,立起身來,向梅長蘇深深一揖。
“不敢當不敢當,”梅長蘇笑着起來扶住他,“你我同輩相稱,不是這個拜法的。”
“你別裝傻了,明知豫津此禮不是為了拜年,”蘇注從毯子裏伸出手捏了一塊點心,慢慢嘗着,沖言豫津一笑,道:“豫津別理他,過新年,他總要開開玩笑捉弄捉弄別人才肯罷休。”
“豫津今日是拜謝蘇兄救了言氏滿門的性命。”豫津對于這個看似事不關己卻事事了然于心的蘇注知曉這件事并不吃驚,而是恭敬的給梅長蘇再次行禮。
梅長蘇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慢慢問道:“言侯爺已經……”
“昨夜父親把什麽都告訴我了,”言豫津低下頭,臉色有幾分蒼白,“如果說父親一向的确有忽視我的話,那麽我身為人子,從沒想過他內心有那麽多苦楚,只怕也稱不上一個孝字……”
“你們父子能坦誠互諒,實在是可喜可賀,”梅長蘇溫和地笑道,“至于我放過令尊的事,你不必太記在心上。近來朝局多變,動蕩的過分了,我只是不想讓令尊的行為再多添變數,引發不可控的局面罷了。”
言豫津深深地看着他,眸中一片坦蕩,“蘇兄為何作此決定我并不想深究,但我相信這裏面還是有情義的存在。說實話,家父直到現在,都不後悔他所謀劃的這個行動,可是他仍然感激你阻止了他。也許這聽起來很矛盾,但人的感情就是這麽複雜,并非簡簡單單的黑白是非,可以一刀切成兩半。但無論如何,言府的平靜是保了下來,我只要記得蘇兄的心意就行了,至于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與我何幹?”
梅長蘇看了他半晌,突然失笑,“你果然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雖然人看起來有些輕狂,但對你的家人朋友而言,卻是可以依靠的支撐。”
“蘇兄過獎了。”言豫津仰首一笑,“我們大家未來的命運如何,将會遭遇到什麽,現在誰也難以預料,所能把握的,唯此心而已。”
“說的好,值得盡酒一杯。”梅長蘇點着頭,眸中笑意微微,“可惜我還在服藥,不能陪你。”
“這好辦,”蘇注叫黎綱要來一壺酒,“我和豫津喝,你就喝你的藥就行了。”說罷,兩個杯子,蘇注一杯,豫津一杯,輕輕碰了碰杯沿,兩口便幹了。
“你個酒鬼,一天不喝酒就渾身不舒服。”梅長蘇好笑的輕敲蘇注的額頭,說道。
“你與景睿交情這麽好,可是性情脾氣卻是兩樣。”梅長蘇不禁感慨道,“不過他也辛苦,現在只怕還在家裏陪四位父母呢。”
“他年年初一都不得出門,要膝下承歡嘛。”言豫津笑道,“就算是我要找他消遣,也要等初二才行。說起來,安兄和蘇兄的交情也很好呢,我和景睿有時候都羨慕的不行。”
“那也是羨慕他,我一天就窩在府裏照料你蘇兄,跟個管家侍從似的,他在不對我好點,指不定哪天我在他酒裏下藥送到青樓給小姑娘去了。”蘇注輕笑了笑,回答豫津,似是随口的又道:“那你明天帶着他過來坐坐吧,我們兩個在府裏也沒事做,你看這院中多冷清。”
“恩,這是自然要來的。”
“我聽京中傳說,卓青遙娶了謝大小姐後,謝弼也要娶卓家的女兒了?”
“嗯,好象聽景睿說過有這樣的約定。”
“謝卓兩家這樣互為兒女親家,又有景睿,實在就跟一家人一樣了。”
“這倒是。雖說當年有争過景睿,可是現在卻親如一家,典型的壞事變好事啊。”
梅長蘇淡淡一哂,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随口聊到了其他瑣事上面。
沒聊多久,晏大夫捧着滿滿一碗藥進來,言豫津擔心妨礙到他休息,再加上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便起身告辭,蘇注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就和豫津一起出去,把他送到府門口。
“你又囑咐他什麽了?還神神秘秘的。”梅長蘇見蘇注回來,體貼的把熱茶遞過去。
“年輕人,要多說道說道才行,我就和他随意聊了幾句,問了問言候。”
“認識言候?”
“認識他朋友,順便問問他。”
喝過藥,梅長蘇靠在軟榻上迷迷糊糊睡了兩個時辰,醒來後接待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客人,之後便一直在看書。
入夜掌燈,飛流又在院子裏放起了煙花,蘇注還時不時的湊過去和他商量着惡作劇,梅長蘇坐在廊下含笑看兩人放完,飛流見梅長蘇一直望向這邊,問道。
“要放?”
“不,蘇哥哥不想放,”梅長蘇笑着湊近他耳邊,“飛流啊,我們悄悄去看蒙大叔好不好?”
“大叔?去!”飛流一聽可以和去找蒙摯,眼睛都亮了,高興的連連點頭。
“不過這次去不能和蒙大叔過招了,”蘇注摸摸飛流的腦袋,“大叔病了。”
“啊……”
☆、看望蒙摯
? 身為禁軍大統領,蒙摯日常值宿宮掖,不當班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也都會留在統領司處理公務,只有在休兩天以上的假期時,才會回到他自己的私宅中。
雖然主人是聲名赫赫,跺一跺腳京城震動的人物,但蒙府看起來卻甚是樸素,丫環仆役不過一二十人,府禁也并不森嚴。
不過蒙摯本身就是大梁國中第一高手,又不是江湖人,會想要到他家裏去找麻煩的人基本沒有,故而府中一向太平,從未曾鬧出過什麽大的動靜來。
這次蒙摯受罰回府,全家上下慌作一團,只有蒙夫人依然鎮定自若,在內請醫敷藥,羹湯養息,對外管束仆從,閉門謝客,把場面穩了下來。
而對于這場禍事的原因,蒙摯沒有說,她也就不多問,只是噓寒問暖,殷勤侍侯,入晚等丈夫睡去之後,她才和衣側卧一旁。
朦朦胧胧間還未睡熟,就聽得窗上有剝啄之聲,一驚而起,還未開言,丈夫的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誰?”蒙摯沉聲問道。
“我們啦,蒙大哥。”一個清亮的聲音答道。
蒙摯的臉上不由露出笑容,低聲對妻子道:“是我的客人,你去開門。”
蒙夫人急忙披衣起身,點亮了桌上的紗燈,打開房門一看,一個青年書生烏衣輕裘站在外面,旁邊站着個漂亮的白衣青年,後面還跟了個面色陰寒的俊秀少年。
“驚擾嫂夫人了。”梅長蘇柔聲致歉。
“既是拙夫的朋友,就不要客氣,快請進。”蒙夫人閃身讓兩人進門,自己到暖爐旁拿了一直煨着的茶壺,斟茶待客,又裝了兩碟果糖端過來,然後方低聲道:“官人,我到隔壁去了。”
“你今天也累了,就在隔壁睡吧。”蒙摯忙道。
蒙夫人一笑未答,退出門外,還很細心地把門扇關好。
“得妻如此,是蒙大哥的福份。”梅長蘇贊了一句,又關切地問道,“你的傷不要緊吧?”
“我練的是硬功,怕那幾下板子麽?不過是為了平息陛下之怒,讓他見一點血罷了。”
“所以,那還是不痛麽。”蘇注坐在床邊,讓飛流啪的輕拍了拍,疼的蒙摯悶哼了一聲,表情痛的有些扭曲。
“蘇兒……”梅長蘇無奈的低喊了一聲,又問蒙摯:“蒙大哥沒事吧。”
“就知道嘴硬。”嘴上是嫌棄蒙摯,蘇注卻拿出了個小瓶子,放到蒙摯旁邊:“這是荀大夫特制的藥,見效好,讓嫂夫人每日塗塗。”
“嘿嘿,就知道小蘇對我好。”蒙摯嘿嘿一笑,拿過藥膏放好,又揮了揮手,道:“皇上素日就是這樣,我身為臣子,難道還指望君上為了我改脾氣不成?再說這案子确實是發生在禁軍戒護範圍中,本就該我來承擔責任,皇上也并沒有冤枉我。”
梅長蘇唇角扯起一抹冷笑,凝視着燈蕊,眸色幽幽搖曳,又問道:“譽王可有進宮給你求情?”
“說起這個我也奇怪,素日與他又沒什麽來往,這次竟好心來求情了,可惜不知是不是話沒說對,我看他走後,陛下的臉色倒沉得更狠了。”
“……那你可知,陛下為何更加生氣?真的是因為譽王不會說話嗎?”
蒙摯一怔,“我沒想過,難道……譽王此舉有什麽不妥嗎?”
“都說武人的心思單純直接,果然如此。”蘇注郁悶的輕敲桌子,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蒙摯:“你仔細想想,身為手掌十萬禁軍的大統領,剛剛出一點事,就有對皇位有些企圖心的譽王急沖沖跑過來替你求情,依你素日對皇上的了解,他會首先反應到哪裏去?”
被蘇注一提醒,蒙摯頓時脊冒冷汗,背心寒栗直滾,連話都說不利索:“可是……不是……我實在太冤枉了……”
“冤枉?”梅長蘇冷笑,“你才認識皇帝麽?他的為人你還不知?”
蒙摯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眉頭深鎖,“皇上命我一月內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