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樂技實在過于耀眼,實際上宮羽的容顏也生得十分出色,柳眉鳳眼,玉肌雪膚,眉宇間氣質端凝,毫無嬌弱之态,即使是素衣荊釵,望之也恍如神仙妃子。

雖然從未曾登上過琅琊榜,但無人可以否認,宮羽确是美人。

看到大家都注意到宮羽已經出場,莘三姨便悄然退到了一邊,坐到側廊上的一把交椅上,無言地關注着廳上的情況。

與莘三姨方才的笑語晏晏不同,宮羽出場後并無一言客套串場,調好琴徵後,只盈盈一笑,便素手輕擡,開始演樂。

最初三首,是大家都熟知的古曲《陽關三疊》、《平沙落雁》與《漁樵問答》,但正因為是熟曲,更能顯示出人的技藝是否達到爐火純青、樂以載情的程度。

如宮羽這樣的樂藝大家,曲誤的可能性基本沒有,洋洋流暢,引人入境,使聞者莫不聽音而忘音,只覺心神如洗,明滅間似真似幻。

三首琴曲後,侍兒又抱來琵琶。

悵然幽怨的《漢宮秋月》之後,便是清麗澄明的《春江花月夜》,一曲既終,餘音袅袅,人人都仿佛浸入明月春江的意境之中,悠然回味,神思不歸。

這邊的衆人早已沉浸在宮羽姑娘所創造的出樂境裏,除了注意到蘇注給自己打手勢示意有事要出去的梅長蘇,剩下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有一個人悄悄的離了場。

想聽曲,蘇宅裏有梅長蘇撫琴給自己聽,哪裏還需要在這裏聽,再加上上次來拜訪十三先生,早就聽過新作的曲,現在也就不稀奇了。蘇注今日之所以會跟着一起來妙音坊,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情。

就是那個暗算自己的琪姑娘。

因為是上元節,妙音坊裏的大部分客人都是各玩各的,所以走到後院時,并沒有什麽人。

蘇注四處打探了一下,确定了那個琪姑娘此時正一個人在房中,并沒有接客。覺得是一個好機會,便三下兩下的輕手輕腳翻進了琪姑娘的房間。

“啊呀,你那麽猴急幹什麽,我都等你等了這麽久,難道還會在耽誤你這一會兒?”

蘇注摸黑原地站了一會兒,還沒等有所動作,就聽見門口有響動,連忙屏氣摸上了房梁。剛上房梁,就聽見底下這個琪姑娘嬌滴滴的說了一句,然後是男人的低語聲響起。

“琪兒,我的好琪兒,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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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少,人家今日可是拒絕了那個李公子那,等你等了大半天,你個死鬼,這麽晚才來。”

“嘿嘿,我不是給你弄東西去了麽,”那個劉少嘿嘿一笑,“我已經拿到了你需要的信,現在,姑娘滿意了吧。”

說完悉悉索索的聲音後,就聽見床的響聲,和女子低呼婉轉的叫聲。

我了個去……蘇注覺得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恨不得直接下去殺了這對狗男女……

乘着床邊帷幔拉下,蘇注快速的跳下房檐,這對男女沒有武功,自然感覺不到帷幔外四處走動的蘇注。蘇注聽的臉上陣陣發紅,只得忍住,開始輕手輕腳的四處查看。

恩,發現了藏在櫃子後面的詳細情報,上面還有聯系對方的方式,拿走。

恩,還發現了私藏的銀票,拿走。

哦,還有這件雕工精美的桃木手鏈,這不是宮羽的麽?拿走。

最後,蘇注走的時候,拿走了一大堆方便帶走的東西不說,還順勢點了把火,燒了這個房子裏所有可以遮羞的東西……

回到前廳後,聽音辨器的游戲剛剛結束,自己這組以微弱的一票贏得了第一。

宮羽所說的大禮,也就是答應外出侍宴,這是蘇注梅長蘇和宮羽十三先生商量好的,自然也就不足為奇。

“你跑到哪個姑娘的房間裏去鬧騰了?”梅長蘇皺眉:“脂粉味這麽濃……”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有好戲看,雖然很不雅……”蘇注聳肩,順勢坐下喝了杯茶。

“那就定了,四月十二,煩請宮姑娘移駕寧國侯府。”言豫津一擊掌,錘落定音。

謝弼佯裝嫉妒地笑稱大哥太占便宜,旁邊有人過來湊趣祝賀,言豫津神采飛揚地左右答禮,宮羽撫弄着鬓邊的發絲淡淡淺笑。

突然一陣騷亂從西門傳來,接着,就聽見有人喊道:“着火了,後院着火了。”

正說着,大家就看見西門被撞開,因為這個前廳是所有經過後面必須經過的地方,相反,想要出來,也必須經過前廳。

衆人就看見有兩個身着□□的人狼狽慌亂的摔了進來。

自然不是別人,是蘇注看見的那對男女……

身上裹着的是不知從哪裏扯下來的破布,被灰嗆的臉上黑的一塊兒一塊兒的,女的頭發也亂七八糟的亂翹着,此刻正神色慌亂的看着前廳着熙熙攘攘的衆人。

“媽媽,就是她,偷了我的首飾。”突然,一個妙音坊裏姑娘發現從琪兒懷裏掉出的包裹,打開一看,裏面竟然有自己的東西。

“還有我的小香爐……”“還有我的荷包。”“還有我的……”

這邊的混亂梅長蘇看在眼裏,回頭望了望一副無辜樣子的蘇注,語塞的不知該說什麽好。

“她沖那酒裏下了毒,我沒把她大卸八塊就不錯了,誰叫她惹我……”哼了一下,蘇注嫌棄聞了聞身上的衣服,捂着鼻子咳了幾聲:“她身上撲的胭脂,我覺得是普通姑娘一年的量……太難受了……”

聽到這裏,梅長蘇才明白蘇注好端端的竟會對一個青樓女子如此戲弄,也有些冒火,但看着蘇注難受的樣子,也就沒管那邊的騷亂,拿着手帕倒了一些水弄成濕手帕遞給蘇注,輕聲說道:“你先将就一下,馬上就能回去了。”

“恩。”蘇注用濕手帕先大概拭了拭衣服,然後一臉痛苦的等待着回府時刻的到來。

☆、私炮坊

? 正月二十一,一聲巨響震動了半個京城。

當時正在暗殺盟裏打盹的蘇注被震的一骨碌爬起來。

“怎麽了?地震了?”

窗前曬着暖暖冬陽的梅長蘇感到了一絲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顫動,大約半個時辰後,他得知了這絲顫動并不是錯覺。

“私炮坊所存的火藥意外爆炸?”聽完黎綱第一時間來報的消息,梅長蘇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了一句“譽王果然比我狠……他竟然能将事情鬧大到如此程度……”

“據說是由于最近無雪天幹,火星崩落引起的,整個私炮坊爆炸後被夷為平地,四周受牽連的人家初計也有九十多戶,這其中大部分是毀于後續引發的大火,燒了大半個街坊,死傷慘重。現在因為屍體不全,具體死了多少人暫時難定,但單私炮坊內就有數十人,加上遭受無妄之災的平民,少說也有一百多了……”

“傷者呢?”

“近一百五十人,重傷的有三十人左右。”

“現在火情如何?”

“好在今天無風,沒有延到下一個街坊,現在勉強已算被撲滅下去了。不過當時火勢實在太大,最先趕到的京兆衙門只有那麽點子人,即使加上了周邊自發來救火的居民,也根本控制不住。鄰近人家忙着轉運財物,有些奸邪之徒便開始趁機哄搶,巡防營這時才趕到,一面鎮壓,一面自己趁亂摸取,場面十分混亂,最後還是靖王殿下率親兵到現場才鎮住的。後來靖王殿下支出了一部分軍中帳篷,暫且安置災民和傷者。太醫院的醫士和藥品都是官冊的,一時調撥不出來,殿下出資征用民間的,屬下已經啓動京城裏的藥堂兄弟們前去支援了。”

“做的好。”梅長蘇贊了一句,又補充道,“燒傷不好治,浔陽雲家有種不錯的膏藥,你派人快馬兼程去取一些來交給靖王。”

“呃,這倒不用了。”黎綱撓撓頭,“蘇小姐早就帶着一批藥材和應急物資第一時間趕過去了。”

“她親自過去的?”梅長蘇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又陷入了沉思。

蘇注這樣貿然前去,定會被人認出來。只希望她能易容後,在小心行事。

被震的也無心在繼續睡覺,蘇注第一時間整理了一批藥材和物資,帶着小部分人馬僞裝了一下後,便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

原本想小心點,沒想到一去就和景琰打了個照面,一時間,有些尴尬。

“沒想到在這裏能見到安公子。”景琰一開口就有些懊惱,原本是想感謝能過來幫忙,沒想到一開口語氣有些生硬還帶着些敵意。

蘇注沒在意景琰糾結的心情,很快就把心思放到了災民上。

“這些災民,若安頓用的帳篷和棉被不夠,我可以提供。傷者都救出來了麽?有沒有被困在廢墟下的?”

“目前還沒有發現有被困傷者,一切都很順利,安公子帶來的藥材和物資真是幫了大忙。”景琰微微鞠躬表示感謝,這倒讓蘇注有些不習慣。

順手拍拍景琰的肩,蘇注毫不在意的随意嗯了一聲,又順勢加入救災的隊伍中,留下景琰站在原地。

“哎,剛好,列兄,麻煩你幫個忙。”剛好這時列戰英從旁邊走過,蘇注順勢叫住他,讓他幫着一起分發物資。

列戰英其實根本沒怎麽跟蘇注說過話,但是對于這位直接導致了靖王府內部整饬活動的蘇先生還是印象深刻,此時見他叫住自己幫忙,呆了片刻,把頭偏向自家的殿下,似乎是在征求意見。

“你看他做什麽,他又不是物資,別看了,你家殿下回府後天天都看的見。這幫忙做善事可不是每天都可以做的。”蘇注見列戰英還在征求意見,微微有些無奈,只得看向蕭景琰:“能準許你府裏的這個小哥幫我忙不?”

“我不叫小哥……”列戰英低聲說道。

“我叫你列兄,你不肯幫忙,現在我叫你小哥,你就肯幫忙了?”蘇注擺擺手,無可奈何:“行了行了,我請不動你們這些官府的将士,寧德,你來,把這些分發一下,我去那邊看看,小孩子受到驚吓最容易落下心裏陰影了,我得去看看……”

“是。”被點名的寧德快快的跑過來,接過蘇注手裏的幹淨衣物,快速分發着。

列戰英見蘇注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的的确确的表明了身為官府兵将架子大請不動的失望的态度。知道自己又做錯事了,連忙上前想去幫忙。

“不用了,我快發完了,中郎将長年打仗,不太清楚這些救濟該怎麽進行,也幫不上什麽忙。”寧德回答的倒是恭恭敬敬,景琰在後面聽的臉都快青了……

這不是明擺的說自己帶領的部下只會帶兵打仗,不會細細的處理這些瑣事麽……

“蕭景琰,你怎麽還站着?不去親自做些事麽?”轉了一圈回來,蘇注發現蕭景琰還杵在那,頓時滿頭黑線。

“殿下的名字豈是你能直呼的!”列戰英有些不滿的擋在了蘇注的前面。

“怎麽?我家鄉那邊的人都直呼名字,他名字不能叫啊,再說現在是讨論他名字能不能叫的問題麽?蕭景琰你身為皇子,應該以身作則,讓平民百姓看到你的行動,不是站在最後指揮指揮就行了,到現在了這種道理還需要我教你麽?”蘇注絲毫不怕已經把手放在劍柄上的列戰英,兩下就把他撥拉到一邊去,然後推搡着蕭景琰去災民區。

“你……”蕭景琰對于眼前這個俊秀男子如此自來熟的舉動,也不知說什麽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只得任憑着蘇注推着自己。

“我原以為你在府中,好好教育了部下,應該如何待人處事。如今看來,你的确是好好教了,教的一個個都跟你一樣,呆若木雞一般。”蘇注自顧自的說着,也沒管蕭景琰有沒有仔細聽,會不會生氣:“哎,不是,我推一步你走一步,你就不會自己走?”

蕭景琰淡淡的哦了一聲,便一下子加快腳步,快步走到災民區安撫百姓。

蕭景琰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類型的人,因為自己這個皇子的身份,除了皇帝母妃,還有兄長外,很少有人能做出這麽親昵舉動。而且重點是,自己還不反感。

這種每次見面都很親近的感覺,到底是怎麽回事?

雖未設明卡,但京兆衙門的捕快們三三兩兩地成隊,還是在阻止閑人們随意進出,遙遙看去,半個街坊都是斷壁殘垣,彌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偶爾還有殘留的明火竄出,被巡視的官兵們潑水澆滅。

梅長蘇下了轎,沿着狼籍一片的街道向裏走着,負責警戒的捕快見他衣着不俗,不知是何來頭,雖然還是要遵照職責過來詢問,但态度還算和藹。

“我是……”梅長蘇正想着該怎麽說比較合适,突然看見靖王府的中郎将列戰英從一個拐角處出來,便擡起頭,向他打了個招呼。

列戰英見人家主動招呼,立即予以了禮貌的回複。

捕快們呆呆地看着兩人相互招手,以為都是靖王府的人,忙退到一邊讓出道路。

梅長蘇快步走過去,問道:“靖王殿下呢?”

“在裏面……”列戰英以手勢指明方向,突然又覺得不是特別妥當,補問了一句,“是殿下約先生來的嗎?”

梅長蘇回頭看了他一眼,故意道:“不是,殿下一直躲着不想見我,今天聽說他在這裏,所以找了過來。”

“啊?”列戰英剛呆了呆,梅長蘇已揚長而去,等他反應過來急急從後追上時,靖王恰好帶着親兵從裏面巡視而來,三人碰了個面對面。

“蘇先生?”靖王雖然也有些意外,但随即了然,“京中的任何大事,果然都逃不過先生的法眼啊。”

梅長蘇游目四周,雖然耳邊仍是一片哀哀哭聲,但并無流離街頭之人。

沿着道路兩邊紮着一座座挨着的帳篷,有官兵捧着一盆盆熱氣騰騰的食物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分發着。

草藥的味道從街道的另一頭飄過來,同時也有蒙着白布的擔架被擡出。

“若是戰場,這不算什麽,但這是大梁國的繁華帝都,景象未免有些慘烈,”梅長蘇嘆息一聲,“殿下真是辛苦了。”

“都是勤勤懇懇的小百姓,沒有人知道自己家隔壁是個火藥庫。”靖王也随之嘆了口氣,示意一旁的列戰英退下。

“只是為了加重打擊太子的砝碼,譽王就如此視人命為無物?”靖王面色緊繃,皮膚下怒氣漸漸充盈,唇邊抿出如鐵的線條。

恨恨的一句自語後,他突然又将帶有疑慮的視線轉向了梅長蘇,“這是蘇先生為譽王出的奇謀嗎?”

話音剛落,就聽見啪的一聲,兩人向出聲方向望去,發現蘇注臉色不善的望向這邊,手裏各拿着一節粗粗的木棍。

“……你拿着木棍幹什麽?”梅長蘇看着蘇注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知道她聽見了剛才蕭景琰的問話,連忙轉移話題。

“原本想揍人用,但是平大哥說我要斯文些……”深深呼吸了幾下,蘇注哼的瞪了一眼蕭景琰,“你個榆木腦袋!”

梅長蘇剛才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轉頭看了靖王一眼,才慢慢領會到他說的确實是自己所聽到的意思。沉默了許久,緩緩地道:“不是。這都是事情發生後,我調查推測而知的。”

靖王見他沉下了臉,語氣甚是冷冽,在看蘇注一副幽憤的表情,心知說錯了話,心中歉然,忙道:“是我誤會了,先生不必多心。”

梅長蘇淡淡地将頭轉向一邊,看着被濃煙熏得發黑的倒塌民房,沒有說話。

“我果然不能和這個臭水牛待在一起,真是太想揍他了!”這是此時此刻,來自蘇注的心聲?

☆、朝廷柱石

? 卓青遙夫婦所住的東廂,有一廳一卧,一進去就聞到淡淡的藥香。

由于窗戶都關着,光線略有些暗淡,不過這對視力極好的蕭景睿來說沒什麽障礙,他一眼就看見床上的病人已坐了起來,眼睛睜着。

“大哥,你醒了?”蕭景睿趕緊快步趕上扶住,拿過一個靠枕來墊在他身後。

“你們在外面這樣笑鬧,我早就醒了。”卓青遙的笑容還有些虛弱,不過氣色顯然好了許多,蕭景睿去推開了幾扇窗子,讓室內空氣流通,這才回身坐在床邊,關切地問道:“大哥,可覺得好些?”

“已經可以起來走動了,都是娘和小绮,還非要我躺在床上。”

“她們也是為了你好。”蕭景睿看着卓青遙還有些使不上力的腰部,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言豫津所說的話,臉微微一黯。

“怎麽了?”卓青遙扶住他的肩頭,低聲問道,“外面遇到了什麽不快活的事情了嗎?”

“沒有……”蕭景睿勉強笑了笑,默然了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你到京城來之後,沒有和人交過手吧?”

“沒有啊。”卓青遙雖然答的很快,但目光卻暗中閃動了一下,“怎麽這樣問?”

“那……”蕭景睿遲疑了一下,突然一咬牙,道,“那你怎麽會受傷的呢?”

他問的如此坦白,卓青遙反而怔住,好半天後才嘆一口氣,道,“你看出來了?不要跟娘和小绮說,我養養也就好了。”

“是不是我爹叫你去做什麽的?”蕭景睿緊緊抓住卓青遙的手,追問道。

“景睿,你別管這麽多,岳父他也是為國為民……”

蕭景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突然覺得心中一陣陣發寒。

奪嫡,争位,這到底是怎樣一件讓人瘋狂的事,為什麽自己看重的家人和朋友一個個全都卷了進去?父親、謝弼、蘇兄、大哥……這樣争到最後,到底能得到什麽?

绮妹馬上就要臨産,父親卻把女婿派了出去做危險的事情,回來受了傷,卻連家裏的人都不敢明言,怎麽可能會是光明正大的行為?為國為民,如此沉重的幾個字,可以用在這樣的事情上面嗎?

“景睿,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了?”卓青遙輕柔地,用手指拍打着弟弟的面頰,“就是因為你從小性子太溫厚,娘和岳母又都偏愛你,所以岳父所謀的大事才沒有想過要和你商量。如今譽王為亂,觊觎大位,岳父身為朝廷柱石,豈能置身事外,不為儲君分憂?你也長大了,文才武功,都算是人中翹楚,有時你也要主動幫岳父一點忙了。”

蕭景睿抿緊了嘴唇,眸色變得異常深邃。

他溫厚不假,但對父親的心思、朝中的情勢卻也不是一概不知。

聽卓青遙這樣一講,便知他,甚至卓爹爹,都已完全被自己的謝家爹爹所收服,再多勸無益了。

只是不知道,青遙大哥冒險去做的,到底是一樁什麽樣的事情呢……

“大哥,你的天泉劍法,早已遠勝于我,江湖上少有對手,到底是什麽人,可以把你傷的如此之重?”

卓青遙嘆了一口氣,“說來慚愧,我雖然慘敗于他手,卻連他的相貌也沒有看清楚……”

“那大哥是在什麽地方受的傷呢?”

卓青遙鎖住兩道劍眉,搖了搖頭,“岳父叮囑我,有些事情不能告訴你……聽說你和那位江左的梅宗主走的很近?”

蕭景睿微微沉吟,點頭道:“是。”

“這位梅宗主确是奇才,岳父原本還指望他能成為太子的強助,沒想到此人正邪不分,竟然倒向了譽王那邊……景睿,我知道你是念恩的人,他以前照顧過你,你自然與他親厚,但是朝廷大義,你還是要記在心裏。”

蕭景睿忍不住道:“大哥,太子做的事,難道你全盤贊同……”

“臣不議君非,你不要胡說。岳父已經跟我說過了,這樁私炮案,太子是被人構陷的。”

蕭景睿知道自己這位大哥素來祟尚正統俠義,認準了的事情極難改變。

現在他傷勢未愈,不能惹他氣惱,當下只也得低下頭,輕聲答了個“是”字。

“安兄,安兄。”景睿見蘇注半天不理自己,直接搶過蘇注正在看的書,往旁邊一扔。

“景睿……”蘇注無奈的低低喊了一聲。

“安兄,我知道你一定什麽都知道,我想知道真相!”蕭景睿的語氣十分堅定,穩穩的坐在那裏,大有一副倘若你今天不把事情全部都告訴我我就不走的架勢。

“你是故意挑了個長蘇不在的時候過來堵我的吧。”蘇注有些發愁的嘆口氣。蕭景睿過來找自己求真相,這是自己沒有料到的,原本自己以為這件事會一直到景睿生日那天,誰知道,這景睿竟一聲不吭的自己跑過來了。

“朝中的事情我是不懂,但是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不在乎!”蕭景睿的音調稍稍拔高了些,轉而又降了下來,“奪嫡,争位,這到底有什麽好,竟讓人們都奮不顧身的撲過去争奪……”

“景睿,你淡泊名利,對這些權術地位不在乎,這是你。而他們,畢生都在追求的,就是那些渾濁不堪的東西。”蘇注給蕭景睿倒了杯茶,又淡淡的開口:“沒錯,我是知道一些事,一些肮髒的勾當,一些險惡的用心,但是……”

“安兄,我家青遙大哥受父親之命辦事受了重傷,雖然大哥說是為國為民,為了朝廷大義,但是我知道絕對不是表面上說的那樣,我有很多的事情都想不通,我……我不想讓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有事,安兄……”

“莅陽長公主把你的身世都告訴你了吧!”蘇注在看到景睿神色黯淡的點頭後,又慢悠悠的問道:“既然你不是謝家的血脈,那麽我問你,你對謝玉,有什麽看法?”

“啊,父親?”蕭景睿愣愣的。

“他不是你的父親,說的幹脆些,他只是個發善心留你在謝府長大的人。你對這個看起啦是你父親的人有什麽看法?”蘇注耐心的又問了一遍。

“父親……謝侯雖然待我嚴厲,但是也是十分縱容我的……”

“……這麽跟你說吧,”微微沉吟了片刻,蘇注擡起頭接着問道:“如果我說,謝玉知道你并非他的血脈,你覺得他把你留在謝府這麽多年,真的是因為深愛着莅陽,所以也同樣愛護着她的孩子麽?”

“……我……我。”蕭景睿覺得這就如同雷劈下來一樣,滿腦子木木的,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父親知道我不是他……謝府的孩子?”

“廢話。”蘇注郁悶的扶額:“你自己就從來都沒有想過,謝弼和謝緒長的與謝玉都很相像,為何你就長的不像?謝玉能坐上朝廷柱石這個位子,也不是愚笨之人,你覺得他會看不出來?”

“既然知道,還……還當做什麽事都沒有,養我到大……”蕭景睿喃喃自語,似乎是在思考,卻又感覺只是在發呆。

“蕭景睿,動腦子想想,為何謝玉會願意你留在謝府?”話語幽幽,就仿佛是響在景睿的心上,一遍又一遍的回響。

為何?為何留自己在府中?

自己的身份……兩家之子……謝家卓家……卓家……青遙大哥受傷……謝弼為譽王做事……父親……父親在為誰做事?

“父親在為誰做事?”想到這裏,蕭景睿脫口而出,像是在反問自己一樣,語氣帶着些許的猶豫:“父親在為朝廷做事?”

“扶保太子本就是大義,其他野心之輩皆是亂臣賊子……景睿你覺得,這像不像是謝玉能說出來的話?”蘇注輕飄飄的傳來一句,讓原本目光遲鈍的蕭景睿突然像是聽到什麽駭人的事情一般,直直看向蘇注。

是啊,仔細想想,謝弼為譽王做事,但是突然又像是發生什麽事情一提到譽王就面色發白,還會時常躲着父親。之前沒有多想,只是以為謝弼為譽王做事父親訓斥他,現在細細想來,父親的種種行為,若不是父親在扶持太子,又怎會與謝弼的關系僵持到這般地步?

既然是在為太子做事,那麽,卓家也是在替太子做事,謝玉收服了卓家,利用天泉劍法效忠太子……卓家之所以會如此聽命與謝家,追其根本,是因為……兩家有着同一個孩子……

想到這裏,蕭景睿的呼吸一窒,只覺得雙眼發黑,頭暈目眩,連坐都坐不穩,險些倒下。

“你是個聰明人,定能想清楚事情的起因經過,到現如今,你還覺得,謝玉,是一位朝廷柱石,兩邊均不沾,一心效忠皇帝的人麽?”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蕭景睿的淚水奪眶而出,一滴一滴打在地上,也同樣打在自己的心裏。

“景睿,你是個好孩子,我并不想如此……這樣的傷害你,但是我之前也說了,我和長蘇,早就置身于這渾濁的中心,我們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下去。之所以,之所以會告訴你這些,是因為……”蘇注頓了頓,看着景睿看向自己那漆黑的瞳孔,還是沒有說出那個打算,而是換了個方向:“因為我把你當做是朋友。”

蕭景睿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蘇宅出來,又是怎麽回到謝府的。自己只知道,今天如此堅持得來的真相,竟是如此的……如此的令人震驚。

“謝府其他人我都不在乎,我都無所謂,但是唯獨你,景睿,我不忍心讓你一直都被欺瞞着,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那個做了你這麽多年的父親,其實不是一個好人。”

“蕭景睿,你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裏,就必然不會過得風平浪靜。”

“景睿,你好好想想吧。”

“睿兒,睿兒,你都兩天沒有吃飯了,吃一點東西吧。”卓夫人看景睿從那日回來後,就神情恍惚,也不吃什麽東西,只是呆呆的坐着,急的不行。

“我來吧,我和睿兒聊聊,绮兒那邊還需要你照顧呢,這邊我來。”莅陽長公主柔聲安慰道,卓夫人見狀知道是最好的方法了,當下也不多說,只是把裝着粥的碗遞給莅陽,轉身去看謝绮去了。

“睿兒,來,喝點粥才有力氣。”莅陽在他身邊坐下,看着他黯然的神色,有些憂慮的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娘,你覺得謝家,真的能稱的上,是朝廷柱石麽?”蕭景睿扭頭盯着莅陽長公主,像是要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什麽來。

“睿兒,你雖然不是我與謝玉的孩子,但是我們仍是謝家的一份子,”莅陽長公主眉毛一挑,語氣是少有的堅決:“我不管你從外面又聽到了什麽,現在你仍然是謝家的一份子。”

“如果,謝侯做了很多本不該做的事呢?”蕭景睿口氣有些急促:“娘難道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謝侯做的這些事是否是為國為民,朝廷大義的麽?我不相信娘從來都沒有想過。”

“……我。”莅陽長公主一時語塞,竟被蕭景睿堵的不知該怎麽回答。半晌,方才幽幽的嘆了口氣:“那又能有什麽辦法?我是他的妻子,我又怎麽能夠去指責他的不對……”

“我嫁入謝家,就是謝家的人,就一定要保住謝家的名聲,縱容他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他也是我的……夫君啊……”說到後面,莅陽的聲音竟有些哽咽。

“娘……”蕭景睿坐在一旁,有些不忍:“可是,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與制裁,謝侯怎麽可能永遠不會被查出來?”

“景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事?”莅陽突然抓住景睿的手,“是不是有人要對謝家不利?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蕭景睿看着母親有些偏執近乎瘋狂的神情,心沉了沉。

“娘,沒有的事。我能從哪裏知道?我只是覺得,謝侯所做的事,不一定是入他所說的那般……”

☆、一波又起

? “我知道我對他态度是有些奇怪,但是,你不覺得和他說話的時候,會很想揍他麽……”蘇注看向梅長蘇,語氣有些委屈:“特別是私炮坊的案子,他竟然冤枉你,我當時太想用木棒敲暈他了!”

“蘇兒……”梅長蘇無奈的低聲喊了一句,見蘇注很不高興的背對着自己,望院子望飛流,就是不願意望自己。心知是自己剛才在外面沒有考慮她的心情,而且有些兇的訓斥她,讓她委屈了。

“景琰他的性子就是那樣,從小到大我們一起這麽多年,你還不習慣麽?”梅長蘇倒了杯茶,有些獻殷勤讨好的遞到蘇注面前,柔聲說道。

蘇注移了移身子,轉向另一邊,就是鐵了心不打算理梅長蘇。

“是我不好,讓我的蘇兒受委屈了。”

“哼。”

梅長蘇見軟的不行,就馬上改變了策略,把茶杯一放,親自強硬的動手把蘇注拽過來鎖進懷裏。

“景琰就是這種直性子,在他眼裏,梅長蘇是善用陰詭之術的人,會懷疑我是理所應當的。”

“水牛他什麽都好,就是不長腦子……”窩在梅長蘇的懷裏,半晌過後,蘇注悶悶的吐出一句。

梅長蘇噗嗤一笑,“是,景琰他什麽都好,就是遇事不動腦子。”說罷又頓了頓,“說起來,你不是也一樣?”

“我?”蘇注想坐起身來,但又被梅長蘇扣着,只得費勁的仰着頭問他:“我怎麽不動腦子了?”

“做事盡逞強了,從來都不知道讓人幫忙,這不是不動腦子又是什麽?”梅長蘇用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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