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蘇注的鼻頭,微涼的觸感讓他微微皺了眉頭,收收手臂,把一旁的小毯子拿來蓋在兩人身上,把蘇注環的緊了些,“你怎麽還是這麽涼?晏大夫的藥也喝了一段時日了,感覺還是沒有效果,要不我……”

“哎呀沒事啦……”蘇注蹭蹭,換了舒服的姿勢窩在梅長蘇懷裏,蓋着毯子又烤着碳火,熱乎乎的有些昏昏欲睡。“就是最近特別困,老想睡覺……”

“困?”梅長蘇歪頭略微思考一下,“應該是藥效起了的作用吧,你最近就不要再出去了,在府中好好休息,我讓甄平也過來了,有他在,蘇宅很安全。”

“叫甄平大哥過來也好,黎大哥一個人都有些忙不過來。”懶懶的應了一聲,蘇注打了個哈欠,眼皮有些耷拉。

“睡會兒吧,我一會兒叫你。”梅長蘇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

“嗯……嗯?不行,我現在睡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前面還迷迷糊糊的的應着,後面像是反應過來,蘇注強打起精神,晃晃腦袋,又伸手拍拍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拍傻了……”蘇注的碎發蹭在梅長蘇的脖頸上,癢癢的,就像貓咪的爪子一下一下撓在心裏,下意識伸手按住蘇注。

“啊?”蘇注愣愣的,歪着頭沒反應過來。

“我說……別拍傻了。”梅長蘇按住蘇注的手後,卻沒有放開,而是下意識的與她十指相握,大拇指慢慢摩挲着蘇注的手背,聲音有些輕柔的喃喃着,還帶着些莫名的情緒。

“拍傻了你也要。”蘇注輕輕一笑,眼睛彎彎的,顯示着心情很好。

“嗯,怎麽樣的蘇兒我都要。”

此時屋裏的氣氛有些……暧昧的味道。

飛流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玩,一般會在這個時候進屋的黎綱不知道怎麽了也沒來。

一瞬間,蘇注感覺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和梅長蘇兩人。

多希望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不要再往下……

“外面有人?”過了一會兒,梅長蘇突然開口,“是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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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一有點動靜,蘇注都會察覺,今日反倒一聲不吭的,失去武功的梅長蘇都發現了外面有些細微雜亂的異樣,蘇注卻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依舊烤着碳火。

“不管他,有飛流和黎大哥在呢,沒事。”眼睛都懶的睜,蘇注懶洋洋的答着。

“誰在外面?”

“這個時候經常來蘇宅的,除了那個大叔,還能有誰?”

梅長蘇無奈的笑笑,“的确,這個時候能來蘇宅的只有蒙大哥了。”說罷,正想提高聲音喊飛流,讓蒙摯進來,就被蘇注用手止住了。

“不理他,每次都是大晚上的來找你,也不管你是不是在休息,不讓他在外面吃吃苦頭,我才不讓他輕易的進來。”

“蒙大哥必定是有事,才會來找我。”梅長蘇有些好笑的看着蘇注,“怎麽,現在連蒙大哥來看我,你都不開心了?”

“廢話,他這幾日見你的時間比我見你都多,要不是知道他,我還以為他是斷袖呢,放着家裏的嫂夫人不看,老來看你……”蘇注哼哼唧唧的抱怨着,卻起身把碳火又撥了撥。

梅長蘇輕輕笑了笑,也起身,“原來我的蘇兒這麽霸道……”

“知道還裝不知道?”蘇注回頭,瞪了梅長蘇一眼,又嘆氣,走上前,給梅長蘇整理了一下衣服,“我這幾日忙,本來見你就少……”

梅長蘇心裏柔柔的,看向蘇注的眼神也愈發的憐惜與深情。

“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去游山玩水好不好?只有我們兩個人。”

“這可是你說的!”

“嗯。”

在屋外與蒙摯過招的飛流,本身就耳力過人,在聽到屋內兩人計劃着游山玩水還不帶自己的時候,立馬就急了,一使勁竟把蒙摯掙脫開,轉身就往屋裏跑。

“不行!”

蒙摯也是一頭霧水的跟進來,“什麽不行?怎麽了?”

飛流滿臉的委屈,感覺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不行,我也去!”

梅長蘇看了一眼把飛流拉過去安慰的蘇注,又轉過頭看向蒙摯,“我們在說娶親私奔的事,蒙大哥有興趣?”

“私……私奔?”蒙摯卡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嘿嘿一笑,“這可不行啊,別人的大婚不去也就不去了,但是你們兩的大婚,我是必須要去的,再遠我都要去!”

“我這麽說蒙大哥還真的信了?”梅長蘇噗嗤一笑,拉着蒙摯坐下。

“啊……假……假的?”蒙摯有些愣愣的,接着又語重心長的拍拍梅長蘇,“小殊,你和小蘇兩個人在一起這麽多年了,而且你們兩都這麽大了,在不定親那都得多晚才能正式娶小蘇過門啊。”

“定親娶親只是和儀式,”梅長蘇看着旁邊的蘇注,寵溺一笑,“反正她是跑不了,我的妻子非她莫屬。”

“你們兩個,真是……”蒙摯看眼前的兩人默契的相視一笑,也沒有在多說。

“說起來,蒙大哥今日來,是有什麽事麽?”

“哦,你看我這記性,光顧着和你們聊天了,把正事給忘了。”蒙摯一拍大腿,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還記得那個荒園藏屍案麽?”

“記得,還是我去報的官,不是案子已經結了麽?”梅長蘇挑眉,有些納悶,“又出什麽事了?”

“那個井裏不是挖出屍骨了麽?然後小蘇不是說還在樹下挖出來一具麽?就是那一具屍體。”蒙摯有些神秘兮兮的湊過來,“你們猜猜出什麽事了?”

“我也不是什麽事都知道的……”蘇注在旁邊看梅長蘇望向自己,有些無奈,“蒙大哥,你就別像個說書的一樣了,快說吧,出什麽事了。”

“今天,紀王帶着楊失親自面聖皇上,楊失說那具屍骨,是一個叫李重心的書生的女兒,說是被謝侯爺所殺,還拿出了謝侯爺的書信為證。”

“不是等會兒……”蘇注被這個巨大信息量的事情給震的暈頭轉向,“李重心的女兒?被謝玉殺了?紀王帶着楊失?楊失是誰?”

“哦,蘇兒對此有所不知,那時你不在金陵。”梅長蘇給蘇注細細解釋着:“楊失是紀王夫人的堂兄,不過并不喜歡官府衙門之職,便辭去離金,只是不知今日怎麽又回來了。”

“還有那個李重心,據說是個書生,也不知道到底和謝侯爺有什麽過節,竟然女兒慘遭其殺害。反正把謝侯爺叫去面聖後,謝侯爺直喊冤枉,百般不認,皇上大怒,下令懸鏡司徹查此案。”

“哼。”蘇注冷笑一聲,“就他還喊冤枉,他幹過不知道多少喪盡天良的事,還有資格喊冤?”

“這件事發生的急,我和蘇兒确實沒有任何消息得知,這次真是多虧了蒙大哥了。”

“沒事,就是這件事是才發生了,怕會擾了小殊你們兩的計劃,所以才趕過來的。”蒙摯接過茶杯一口飲盡,又問道:“不會有事的吧。”

“不會有事的,”蘇注擺擺手,一抹笑意泛上嘴角,“雖然不知道這個楊失是哪邊的人,不過,他這個事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的确,”反應過來蘇注話的意思後,梅長蘇也說道:“還真的好好感謝他才是。”

“你們倆再說什麽啊,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蒙摯看看這個,在看看那個,抓抓腦袋,很茫然。?

☆、游園

? 在這段春暖花開的日子裏,梅長蘇只專專心心地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招來工匠,開始改建蘇宅的園林。

新園子的圖稿是梅長蘇親自動手設計的,再加以蘇注的建議,以高矮搭配的植被景觀為主,水景山石為輔,新開挖了一個大大的荷塘,建了九曲橋和小景涼亭,移植進數十棵雙人合圍的大型古樹,又按四季不同補栽了許多花卉。

難得是工程進展極是快速,從開工到結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蘇宅改建好的第二天,梅長蘇甚有興致地請了在京城有過來往的許多人前來作客賞園,在他的特別邀約下,謝家兩兄弟帶來了卓青遙和卓青怡,穆王府兩姐弟帶來了幾名高級将領,蒙摯帶來了夫人,夏冬甚至把剛剛回京沒多少的夏春也帶來了,言豫津雖然誰都沒帶,卻帶來了一只精巧的獨木舟,惹得飛流一整天都在荷塘水面上飄着。

“哎,安兄呢?怎麽一直沒見他?”豫津四處張望,沒見到蘇注的影子,不免有些奇怪的問梅長蘇。

“睡覺。”飛流倒是替梅長蘇如實答了,沒有一絲含糊。

“睡覺?蘇兄安排的游園,好歹安兄也算是一份子,怎麽能不出來迎接我們,反倒去睡覺了呢?”言豫津大大咧咧的一揮袖,“走,飛流,去叫安兄起來。”

“不許。”飛流擋在豫津前面,很認真的答道:“不舒服,睡覺。”

“不舒服?小……安公子不舒服?”蒙摯差點一順嘴把蘇注的名字喊了出來,“他怎麽了?”

“哦,也沒什麽大礙,就是前幾日出去玩不小心受了傷。”

“哎哎,什麽叫受傷,我那可是英雄救美。”說話間,衆人就看見一個淡藍色大鳌從拐角處一閃,片刻之後,蘇注就笑盈盈的來到前廳:“你那是嫉妒,哼,豫津,別和這個梅木頭一般見識。”

“安兄!”穆青可謂是衆人裏面最吃驚的一個人了:“安兄不是說……離開金陵了麽?”

“我是說我離開了,但是又沒說我不回來。”蘇注過去捏捏穆青,“怎麽,想我了?”

“是啊,青兒老在我旁邊叨叨你,還認為是我把你趕走的……”霓凰在一旁無奈的開口,穆青後面別扭的拽着自家姐姐衣袖,“姐,你別說了。”

“沒有啦,我是有些事要辦才離開金陵的,而且平日裏我與長蘇也有事情要談,住在蘇宅就省得我兩頭跑了。穆青你要真覺着沒意思,多過來玩就是了。”

“嘿嘿,這可是安兄說的,那我以後常來。”穆青一聽可以來蘇宅,也就不計較蘇注隐瞞自己住進蘇宅的事,高興的直點頭。

“哎哎哎,怎麽把我忘了,又聊開了?”豫津擠進兩人中間,硬生生的分開蘇注和穆青,“安兄,你也得多看看我啊,這麽些天不見,不想我啊……”

“想,想豫津,想景睿,想謝弼,都想。”拿扇柄敲敲豫津的腦袋,蘇注好笑的看向有些欲言又止的景睿,淡淡一笑,打了個招呼:“景睿,來了。”

“恩,安兄。”蕭景睿知道自己有些反常的态度被蘇注看在了眼裏,當即收收心,打了個招呼。

在主人的熱情招待下,這場聚會過得非常歡快熱鬧。

登門的客人們不僅個個身份不凡,關鍵是大家的立場非常雜亂,跟哪方沾關系的人都有,這樣一來,反而不會談論起朝事,盡揀些天南海北的輕松話題來聊,竟是難得的清爽自在。

這裏面言豫津是頭一個會玩會鬧的,穆青跟他十分對脾氣,兩個人就抵得上一堆鴨子。

其他人中卓青遙通曉江湖逸事,懸鏡使們見多識廣,霓凰郡主是傳奇人物,東道主梅長蘇更是個有情趣的妙人……來此之前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組成如此古怪的聚會,居然會令人這般愉快。

游罷園景,午宴就設在半開敞式的一處平臺之上,菜式看起來簡單清淡,最妙的是每種菜都陪佐一種不同的酒,同食同飲,別有風味,與座人中,只有愛品酒的謝弼,加上嗜酒的蘇注說得出大部分的酒名,餘者不過略識一二罷了。

宴後,梅長蘇命人設了茶桌,親手暖杯烹茶,等大家品過一杯,方徐徐笑道:“如此枯坐無趣,我昨夜倒想了個玩法,不知大家有沒有興致?”

江左梅郎想出來的玩法,就算不想玩至少也要聽聽是什麽,言豫津先就搶着道:“好啊好,蘇兄說說看。”

“我曾有緣得了一本竹簡琴譜,解了甚久,粗粗斷定是失傳已久的廣陵散。昨晚我将此譜藏在了園中某一處,誰最先将它尋到,我便以此譜相贈。”梅長蘇一面解說着,一面搖杯散着茶香,“若是對尋寶沒有興趣的客人,就由我陪着在此處飲茶談笑,看看今天誰能得此采頭。”

一聽得“廣陵散”三個字,言豫津的雙眼刷地一下就亮了,穆小王爺穆青年輕愛玩,也是神情興奮,謝弼雖然對琴譜不感興趣,但覺得去尋寶應該會比坐着喝茶更有趣,因此這三人是最先站起來的。

“诶~說起來,如果是蘇兄藏的話,那安兄一定知道在哪對不對?”豫津眼睛一亮,直直的向蘇注望來。

“恩,确切的來說,這個廣陵散,是我藏得。”蘇注大方的點頭,“長蘇怕髒了衣服,就一腳把我踹出來藏樂譜。”

“那那那安兄和我們一起去吧。”豫津急急忙忙的就過來拉蘇注,可是還沒有碰到衣袖,就被一陣勁風擋住了。

飛流橫在豫津前面,眉毛一挑,“不許。”

“我說飛流,”豫津一插腰,學着飛流的樣子眉毛一皺:“你怎麽今天就老說這一句啊,安兄還沒有說話呢。”

“休息,不許。”飛流依舊擋在前面,冷冷道。

“我藏的東西,再由我找到,那可就沒意思了,”蘇注咧嘴一笑,把飛流拉回身邊,用扇子指了指一個方向:“不過嘛,那個東西的方向,我想我不是不能說……”

話音還沒有落,豫津就高興的謝了一聲,拉着衆人一起颠颠的跑去了。

蕭景睿本來覺得可去可不去,但剛一猶豫,言豫津的眼睛便瞪了過來,他知道好友是多拉一個人多一分勝算,笑着放下茶杯,拉了卓青遙一起起身。

卓青怡從表情上看也甚感興趣,但因為女孩兒家矜持,不好意思去湊熱鬧,紅着臉坐在原地未動,悄悄地看了霓凰郡主一眼。

郡主何等冰雪聰明的人,一看就知道她在祈盼什麽,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道:“卓姑娘,可願跟我一路?”

卓青怡忍住面上喜色,忙立起身來斂衽一禮,道:“郡主相召,是青怡的榮幸。”

見郡主和小王爺都去了,原本就躍躍欲試的穆王府諸将哪裏還坐得住,立即也跟了過去。

只這一會兒功夫,整個平臺就空空蕩蕩了。

梅長蘇用指尖輕輕轉動着薄瓷茶杯,笑道:“看來願意跟我一起坐着喝茶的人,只有蒙大哥、蒙大嫂和夏冬大人了……”

“怎麽會,還有夏春大人……”蒙摯一面随口接着話茬兒,一面向東席上看去,頓時一愣,“夏春大人呢?嗯?安……安公子怎麽也不見了?”

“早就走了,”夏冬滿面的忍俊不禁,“春兄也是個樂癡,一聽見有古琴譜,哪裏還坐得住,蘇先生的話還沒說完,他就一陣風似的……飄了……安公子,剛才拉着飛流也跑了,蒙大統領沒看見?”

“沒看見呀?”蒙摯用手拍着腦門,“夏春大人上次為了份古譜,跟陛下還争上了呢。這我是知道的,安公子怕……是去搗亂了?”

“夏春大人最擅奇門遁甲、機巧之術,我藏譜的小小僞裝,自然會被一眼看破,看來今天豫津要氣悶了。”梅長蘇沒有回答蒙摯關于蘇注的問題,而是微笑着說着夏春這個懸鏡使。

“這也難料,蘇先生的園子可也不小,是不是一開始就找對了方向,還是要看運氣的。”夏冬柳眉一揚,狹長的鳳眼中波光流溢,邪邪笑道,“豫津這臭小子拖了那麽多幫手去,我看除了春兄,其他任何人找到了這古譜,最終都會被他死磨硬纏地給搶過去。這樣算起來他的勝率也不低啊。”

梅長蘇但笑不語,低頭照管茶爐,又給大家換了熱茶,閑聊些各地風物。

“豫津,豫津!”蕭景睿原本是和豫津在一起找到,可是找着找着,衆人就走散了,自己這東走西走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豫津在東邊那,這是恐怕還興致勃勃的在翻騰吧。”屋頂上輕飄飄的傳來一句,景睿順着聲音望去,發現蘇注斜躺在屋檐邊上,還啃着蘋果。

“安兄……怎麽跑到屋檐上去了。”

“這幾日相必你也聽到,關于謝玉殺人的傳聞了吧。”起身一跳,蘇注就像一個蝴蝶一般優雅輕巧的落地。

“……聽到了。”

“現在,你還認為他是一個好父親,一個好侯爺?”

“那只是傳言……”景睿下意識的說道,但是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蘇注:“安兄……是傳言吧……”

“那得問謝玉了,”蘇注聳聳肩,攤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哦……”

“啊呀,別垂頭喪氣了,早些看開事情也好,我就知道你肯定心思不穩,這次才專門讓豫津把你硬拉來的,你就當散散心,好不?”

“好……”景睿乖巧的點點頭。

大約兩三刻鐘後,夏春人如其名,滿面春風的回來了,手裏抱着個小小的紅木盒子,大踏步上前,朝着梅長蘇一拱手,道:“蘇先生,如此厚贈,愧不敢當。”

梅長蘇朗聲一笑,道:“夏春大人自己尋得了,與蘇某何幹。其他人呢?不會還在找吧?”

“是啊,”夏春笑得有些狡黠,“我悄悄回來的。”

“想不到夏春大人還如此有戲耍的童心,”梅長蘇不禁失笑,搖着頭将目光轉向平臺左側。

黎綱不知何時已侍立在那裏,見到宗主的目光掃來,他不動聲色地挑起了右邊的眉毛,躬身一禮。

梅長蘇心中一定,開口道:“你去請郡主他們回來吧,就是再找,也沒有第二本了。”

“是。”黎綱領命退下後不久,其他尋寶人便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言豫津一見琴譜在夏春手裏,雖然郁悶,但也知道此人樂癡的程度比自己尤甚,只惋嘆了兩聲,很快也就丢開了。

日影西斜,賓主盡歡。

申時之後,客人們便相繼起身告辭。

蒙摯是最後一個走的,一向騎馬的他大約是陪夫人的緣故,居然也上了馬車,辘辘而去。

梅長蘇在宅門口送完客,方緩步回到後園自己的寝院之中,一進屋門,就聽見蘇注笑道:“蒙大哥,你回來的好快。”

“我又沒有走遠,”蒙摯幫梅長蘇将門關上,回身皺着眉看向梅長蘇道,“你今天玩這個游戲是不是忘了夏春在這裏?剛才真是驚出我一身冷汗來,他可是出了名的機關高手,你居然敢讓他随意滿園子亂翻……還有你小蘇,你怎麽也由着小殊玩這個呢?”

“這游戲就是為了夏春而設的,”梅長蘇的唇邊浮起一抹傲然的笑意,“連夏春都發現不了的暗道,那才是真正的暗道……再說那暗道口我特意改建過,就算萬一被夏春翻出來了,他也只看得出來是間密室而已。再說了,我要是沒有七分贏他的把握,也不會冒這個險。”

“對,蒙大哥放心吧,我和小殊設的機關要是被他破了,我這個錦谷谷主的名號豈不是白叫的?”

“說的也是,”蒙摯長長吐一口氣,“你倆辦的事,什麽時候不周全過了?”

☆、密室

? 這似乎應該是平靜的一夜。

無風,無雨,清潤的月色柔柔淡淡的,蒙着一層薄如輕紗的浮雲,不會白花花照着窗棂晃人眼目。

梅長蘇睡得非常安穩,沒有咳嗽,也沒有胸悶到一定要半夜起來坐一會兒。

這樣的陽春季節,是适合安眠的,室內的炭火昨天剛剛撤下,空氣異常舒爽,室外也沒有夏秋的草蟲之聲,恬然寧谥,若是一夜無夢到天明,當是一樁清酣美事。

然而金星漸淡,東方還尚未見白時,飛流卻突然睜開了雙眼,翻身而起。

少年沒有披上外氅,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便走到了卧房西北角的一面書架旁,歪着頭聽了聽,這才回身來到梅長蘇的床前,輕輕搖着他的肩膀。

“蘇哥哥!”

“噓,別吵他,怎麽了?”蘇注輕手輕腳的翻進屋,看着依舊在沉睡的梅長蘇,問飛流:“蘇哥哥現在在睡覺,不許吵他,給我講就行了。”

最近喝了藥,為了可以更好的吸收藥效,蘇注每次都強制梅長蘇睡夠時間才能下床,自然這個時候就不會把他吵醒。

“敲門!”

蘇注怔了怔,才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随意将散發一束,披了件貂絨的鬥篷,接過飛流遞來的溫茶潤了潤嗓子,順手又拿棉質布巾擦了擦臉,這才快步走到書架前,用足尖在光滑無痕的地面上穿花般地連點數下,朝西的牆面上現出了僅供一人進出的狹窄通道。

飛流正準備當先進去,蘇注卻一把拉住了他,低聲道:“今天你不來,在外面看着蘇哥哥好不好?”

少年露出不情願的表情,但依然很乖順地服從了指令,讓到一邊,蘇注閃身進了通道,在裏面不知怎麽觸動機關,整個牆面很快又恢複了原樣。

飛流拖來椅子坐下,兩只黑亮的眸子專注地盯着牆角,不時的看看還在夢鄉的梅長蘇,非常認真嚴肅地等待着。

蘇注進了牆道,從懷中取了夜明珠照明,催動機關下沉數尺,來到一條通道入口,轉折又走了一段,開啓了一道石門,裏面是一間裝飾簡樸的石室,陳設有常用的桌椅器具,安置在石壁上的油燈已被點燃,發黃的燈光下,靖王穿着青色便服,轉向緩步走進來的蘇注,有些吃驚。

“呃……蘇先生,不在?”

“睡着呢,睡夠時辰可以更好的吸收藥效,對身體好,殿下有什麽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長蘇既然選擇了輔佐殿下,我自然也會幫他一把。”

“安先生和蘇先生……?”

“摯友。”蘇注看着蕭景琰,話語簡潔。

靖王顯然心事重重,但見來者不是梅長蘇,有些遲疑是否該講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明明不是很喜歡長蘇這個陰詭謀士,但有些話還是只願意和他講嘛。”蘇注一挑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又開口說道:“景寧公主這個提親之事,長蘇沒有辦法,也解決不了。不過你的婚事,倒是可以替你擋一擋。”

靖王擰着兩道濃眉,犀利的望過來,道:“先生怎麽會知道我是為了這件事……”

“我不向梅長蘇愛抛頭露面,但是不代表我對金陵的事情一無所知,一看你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在想想宮裏發生的事情,自然就清楚了。”

“原來先生在宮裏還安插的人手。”靖王眼裏閃過一絲不快,卻很快的被蘇注捕捉到。

“你看,你又開始嫌棄我了,還想不想聽我提供的良策了……”

靖王對于和眼前這個自來熟的安公子,很是拿捏不準怎麽和他相處。

對于和梅長蘇,只是該客套該說什麽就說什麽,但是對于這個安曉,景琰有些頭疼……

好像,從來沒有過,和自己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就不忌憚自己的身份,和自己這麽随意的……交談。

對景琰的反應,蘇注顯然是預計到了的,并沒有說什麽,只是靜靜的等着下文。

“願先生賜教。”半晌過後,景琰開口。

“既是聯姻,自然應該是互通,我們有公主嫁過去,他們也該有公主嫁過來,否則就變成我們送主和親了。”蘇注的食指輕輕敲着石桌,細細的給蕭景琰分析着:“景寧是公主,縱然不外嫁,婚姻也注定不能由己,難道她還沒有面對這個事實嗎?縱使她的心上人關震在你府中任職,可是這個身份的懸殊,這段感情怎麽又能修成正果?”

“話雖如此,斬情實難。關震在我那裏也呆了些日子了,确是一個不錯的青年,見他們硬生生被拆散,我也不忍心。”

“關震再好,畢竟出身寒微,又沒有赫赫之功可達天聽,這‘尚主’二字,怎麽也輪不到他。景寧公主身在皇家,當知這宮牆之內,能盼得什麽情愛?心有所屬這個理由,不僅說服不了陛下,還會損了公主清白名聲,給關震全族招禍。所以這個忙,殿下你幫不了她,請靜嫔娘娘多勸慰些吧,且莫說公主了,民間女子又有幾個是可以由着自己喜歡來擇婿的?”

靖王長嘆一聲,“你所說的,我何嘗不知?不過景寧哭成那般模樣,我實在憐她癡心,想着先生也許會有什麽奇詭之計,所以才前來相商。”

蘇注瞟了他一眼,好笑的突然道:“說起這個,殿下難道忘了我開頭說的話了?殿下的婚事,我倒是可以擋一檔。”

靖王一愣,顯然不明他此話何意。

“大楚若有公主嫁來,定是嫁給皇子,定不能當側妃,殿下細想,會是是何人迎娶?”

“啊?!”靖王立即聽出他言下之意,不由按了按桌面,“先生是說……”

“得,我前面說的話,怕是除了公主的話殿下聽進去了,剩下的全都左耳進右耳出了……”蘇注扶額,無語的搖搖頭:“大楚畢竟是敵國,既然殿下有心奪嫡,娶個敵國公主為正妃,終究不是好事,公主中只有景寧适嫁,但皇子中殿下你又不是唯一人選。太子與譽王已有正妃,陛下本也不會讓他們兩位來娶敵國公主,故且除開他兩人。餘下的人中,三殿下,五殿下,還有靖王殿下,所以陛下一旦允親,定會在你們三個人中間挑。定親之前,必須要先合八字,景寧公主的八字會送到大楚去合,我們無能為力,但大楚公主的八字會送到這邊兒來讓禮天監的人測合,我倒可以想想辦法,讓測合的結果按我們的心意走。誰娶她都無所謂,只要殿下你的八字與大楚公主不合就行了啊。”

“怎麽,禮天監裏也有聽命于先生的人?”

“嗯,你想見見?”蘇注知道景琰最讨厭這種耍手段的方式,卻還是故意開着玩笑看着他:“我既然當時能在掖幽庭給庭生教書識字,自然宮裏是有我的人。”

靖王眸色深深,定定地直視着蘇注,“蘇先生最初入京時,給人的感覺仿若是受了‘麒麟才子’盛名之累,被太子譽王兩邊交逼而來。但如今看來,不僅是蘇先生,就連安先生也是未雨綢缪,倒是一副有備而來的樣子啊……”

蘇注毫不在意地一笑,坦然道:“那是自然,既然來到這金陵,就定不會空手而來,既然選擇扶持殿下登上那至尊之位,我和長蘇自然就有法子,能把太子和譽王從高處狠狠的踩下來。”

靖王将這番話在心裏繞了繞,既品不出他的真假,也并不想真的細品。

梅長蘇确是一心一意要輔佐他身登大寶,這一點蕭景琰從來沒有懷疑過,但對于梅長蘇最終選擇了他的真正原因,他心中仍然存有困惑。

“我想知道,蘇先生和安先生,為何選擇我?”最終,景琰還是把這個萦繞心中許久的問題問出了口。

“長蘇沒告訴你?”蘇注有些詫異:“那你們每次見面讨論,都聊了些什麽?廢話嗎……”

“蘇先生是說了,但是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我想,安先生會告訴我吧?”

“長蘇都不願告訴你,你覺得我能告訴你?”蘇注撇撇嘴,又有些郁悶的向前湊了湊:“诶,蕭景琰,你是不是只懂帶兵打仗啊,以前是不是很少讀書,尤其是那種哲學啊,為人處世啊什麽的書,怎麽這麽木讷又倔呢?”

“……”要是按照以前,蕭景睿定是會生氣的,可是不知怎麽了,這話從安曉的嘴裏出來,蕭景琰更多感覺到的是,開玩笑般的郁悶……

“和你處着真沒意思……”砸吧砸吧嘴,蘇注起身:“我回去睡了,你要是還繞不過來,就回屋多想幾遍,聽到了沒?”

在這個時候靖王尚沒有多深的執念要尋查真相,畢竟現在正是前途多艱之時,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優先考慮。

密室不是茶坊,話到此處,已是盡時,當沒有繼續坐下來閑聊的道理。

雖然來此的目的沒有達到,但靖王本身也明白景寧脫身的希望不大,所以盡管有些失望,卻也不沮喪。

兩人淡淡告別,各自順着密道回到自己的房間。

☆、告別,迎接

? 月餘前清明節氣後,霓凰郡主和穆青就已上表請求回雲南封地,梁帝一直不允,挽留至今。

但大楚使團入京後沒有幾天,他就準了這道奏章,同意霓凰回南境鎮守,卻将穆青留了下來,理由是他襲爵未久,太皇太後不舍,要他多陪伴些時日。

這樣明顯留人質的行為幾乎在穆王府中掀起大波,随兩人赴京的南境軍将領們無一不憤怒心寒,反而是霓凰更冷靜持重些,先鎮撫住部下,不讓不當的言論傳出府外,又精挑了信得過的心腹同留,對幼弟更是再三小心叮咛,諸事都布置妥貼了,這才安排自己的回滇事宜。

臨行前,她依次向京城好友拜別,最後,才來到蘇宅。

整修一新的蘇宅花園內,一派晚春韶光。

海棠謝盡,桃李成蔭,繁華中又透着一股傷春的氣息。

剛進門,就看見蘇注立在走廊口,看着自己微微一笑。

“霓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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