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為安禹楠這些年裏,交際圈很大,熟識的人也很多,不過,和這個懷王認識,是在意料之外的……
仔細回想一下,怪不得蘇注的一些衣服都是南楚皇族的花紋和質地,每年都有南楚頂級的宮廷點心和藥材送來,之前還以為是錦谷花銀子買的,現在想來,怕是人家某王爺白送的吧……
蒙摯位居皇宮,原本就聽過那個鼎鼎大名的懷王,如今一看梅長蘇的表情和手裏越來越皺的信,很快就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
“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來,改日再來。”
“好,蒙大哥慢走。”梅長蘇點點頭,溫柔的回頭給蘇注拉高滑下的毯子,“我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和蘇兒說。”?
☆、番外 冷戰
? “黎綱,最近宗主和蘇小姐是不是吵架了?”
“噓,你小點聲!別讓宗主聽見了……”黎綱被甄平大嗓門吓的,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三分,濺了一手的水。
心髒感覺都停跳了……
被驚吓過的黎綱決定就拿這只手去捂住甄平的嘴。
其實黎綱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就是突然間宗主和蘇小姐就不說話了,而且,蘇小姐好像接連好幾天好幾天都沒有回蘇宅……
這日子要一直算到今天的話,好像已經有大半個月了吧……
要說這大半個月裏,蘇小姐不在宅子裏少了歡聲笑語,讓人有些不習慣,這還是輕的。
黎綱覺得這大半個月裏,簡直是人間地獄一般……
宅子裏連個聲音都沒有,不僅聲音沒有,連個人影都看不見……就連飛流,都自動把被褥挪到離宗主屋子最遠的西屋去睡了,自己上次哄了半天讓他去給宗主送點心他都不去。
不要問黎綱自己為什麽不去送點心,因為……因為他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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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看見自家宗主那張寒冰般的臉,和四周彌漫的超低氣壓……
蘇小姐,你還是快回來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你真不回去?”
“不回。”
“黎綱都過來找過我好幾次了……”
“不回。”
“他說現在蘇宅如同地獄一般陰冷寂靜……”
“不回。”
“飛流都不願意親近梅宗主了……”
“……那就把飛流接過來。”
“宗主……”
“啊呀,平大哥,你今天怎麽這麽唠叨!”蘇注“啪”的把手中的書往桌上一撂,想沖平言發火,但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火氣又堵在心裏,只好不耐煩的揮揮手,讓他先下去。
“宗主……”
“你再像個姑娘似的胡攪蠻纏,我就住到懷王那裏去。”
“诶诶,我馬上下去,宗主別沖動別沖動,我走我走……”平言火燒屁股般立刻蹦起來,點頭哈腰的往外退,出門還貼心的把門關上,讓宗主好好休息。
“怎麽樣?”
坐在大廳的甄平看到平言過來了,起身焦急的問道,“蘇小姐她……怎麽說?”
“宗主說……”平言吭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把蘇注的話原封不動的傳達給甄平。
“宗主說,要是在胡攪蠻纏,她就住到懷王那裏去……”
“啪”屋外一聲響,接着就看見一個很眼熟的披風閃過,平言愣了愣,心裏有一個很不好的念頭飄過,緩緩回頭看向甄平。
“你把你們宗主也……帶來了?”
“嗯……”甄平此時的臉色也不太好,只見他費力咽了一下口水,沖平言慘然一笑。
“我先回去了……平大哥,你……再勸勸蘇小姐吧……”
平言見甄平那一反常态,慌慌張張往回趕,甚至還在出大門時被拌了個趔趄,心裏默默的為蘇宅點了根蠟燭……
黎綱甄平兄弟,祝你們好運,我盡力了……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
那天送走蒙大哥後,梅長蘇并沒有當天就問蘇注這個與懷王有關的事情,而是等到了第二天。
“聽說,懷王過幾日要來金陵。”梅長蘇神色如常,翻過一頁書。
“嗯?對對,你要不提這事我都忘了……我得去準備一下,他上次說要什麽東西來着,沉香木雕的那個春獵圖?我得去給他找找……”蘇注拍拍腦袋,也不跟着梅長蘇一起曬太陽看閑書了,起身就打算往外走。
“聽說懷王雖然風度翩翩,滿腹經綸,但是卻始終沒有婚娶。”
“嗯,他說他不喜歡那些富家官家女子,跟朵花兒一樣,太柔弱。”
“那你覺得,懷王心悅你麽?”
“啊?”蘇注傻在原地,歪頭看了一眼依舊坐在竹藤椅上淡淡看書的梅長蘇,有些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蘇蘇,你覺得懷王心悅你麽?”梅長蘇不急不慢的又說了一遍,這一遍,他放下手中的書,擡起頭定定的看着蘇注,表情看上去是很堅持的要等到答案。
“他不喜歡我吧,我是錦谷谷主安禹楠,是個男兒身……我沒未曾聽過他有斷袖之好……”蘇注思考了半天,老老實實的回答。
“男兒身……”梅長蘇低聲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輕笑一聲,“他當真不知道你是女兒身麽?”
“什麽意思?”蘇注看梅長蘇表情有些古怪,停下了腳步,站在園中看着他,“你認為我告訴他了我是女兒身,然後我給你撒謊?”
“你若沒有告訴他,那麽為何他給你的信上稱呼是蘇兒,而不是安禹楠。”梅長蘇還是沒有忍住,語氣提高了不少,把袖中的信抽出來扔在地上。
“你……怎麽能随意看我的信?”蘇注此刻也有些惱怒,三步兩步上前拾起那個已經揉的皺皺巴巴的信,小心的弄平整。
“呵……”梅長蘇看着蘇注此番小心的舉動,心如刀絞,大步上前一把奪過信扯的粉碎,又抓着蘇注的雙肩,直直的盯着蘇注,語氣越發陰冷:“心疼你的懷王給你寫的信了?我可以講給你聽,他想他的蘇兒,想到快要發瘋,所以此次來金陵的主要目的是來與他的蘇兒相會的……”
“梅長蘇,你放開我,你把我掐疼了!”蘇注掙脫了許久,他手抓的緊不說,自己又不好對梅長蘇下蠻力,半天還是站在原地。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不願意告訴我!”梅長蘇眼圈氣的發紅,手上不自覺的用力再用力,直到看到蘇注吃痛的表情才反應過來,收回雙手。
“所以你現在是在懷疑我?”也顧不得去揉肩,蘇注睜大了雙眼看着梅長蘇,語氣輕輕的,像是再讨論天氣一般:“林殊,你再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不要叫我林殊?”梅長蘇低聲嘶吼一聲,痛苦的捂住頭,“林殊已經死了,我現在是梅長蘇……”
“所以,成為了梅長蘇的你,在懷疑我對你的感情?”蘇注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滿眼的傷痛,“我們一起了這麽久,到現在你仍然不信我?”
梅長蘇沉默片刻,緩緩點頭,“對。”
他不相信蘇注,不是對她沒有信心,而是對自己,對已經成為梅長蘇的自己,沒有信心。
無法上戰場,無法拉大弓騎駿馬,落下滿身的病根,卻還要在金陵這趟渾水中插上一腳。
如此這般的自己,還有誰會愛?
她或許對自己,只是親情,只是源于那種熟悉感……她在外面見過那麽多好的男人,怕是早就不愛自己了……
梅長蘇對這份感情,是多麽的沒信心,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蘇注指着梅長蘇你了半天,突然眼圈一紅落下淚來。
“我為了你去尋祁魄草,為了你去中火寒毒,我為了你,插足朝政,去幹盡所以我不想幹的事……到頭來,你居然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梅長蘇看着蘇注淚流滿面,眉毛緊皺,心疼的想要過去替她擦淚。
“你站住!”蘇注哭着喊了一句,梅長蘇一頓停下來。
“我對你的心,旁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這麽久了你卻仍然不相信,你只是身份變成了梅長蘇,但是為什麽你的心也成了那個蘇哲!”
蘇注低頭平複了一下心情,胡亂擦去臉上的淚水,看了梅長蘇許久,突然莞爾一笑。
“好,梅長蘇,我會讓你看看,我安禹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之後,蘇注沒有再踏入蘇宅一步,但是她在哪幹了什麽,蘇宅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因為,整個金陵都傳開了,那個和穆青小王爺一起的那位俊美青年,最近老是出現在妙音坊或者其他青樓,身旁的佳人無數,好酒佳人作陪,夜夜尋歡作樂,而那些美人都是對他留戀不以,天天翹首等他來與他相會。
還有就是,夜裏佳人作陪,白天才子相伴,他居然和南楚的懷王也交情不淺,白日裏帶着懷王那是逛遍了金陵的大街小巷,吃的喝的玩的,兩個人那叫玩的不亦樂乎,再加上兩個人出衆的相貌,近幾日街上的姑娘特別多,都是精心打扮期待能與其中一位公子來個美好的姻緣。
蘇宅的溫度就是這樣一點一點降下來的……?
☆、番番外—僞裝者?
? 梅長蘇一覺醒來,發現整個世界都變了……
床變軟了,衣服變短了,自己一頭飄逸的長發也沒了……
桌子上還擺着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裏是哪裏?
“明臺,你醒了就起床,別在床上磨磨唧唧的。”明樓原本想進來叫明臺起床,一推開門卻發現自家小弟正呆滞的坐在床上,看到自己進來後,眼神閃爍片刻後,陷入更深的呆滞中。
“明……臺?”明樓挑眉在原地站着,見明臺依然看着自己愣神,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明臺,你怎麽了?”
“啊……哦……沒……沒事。”半天後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梅長蘇應了一聲,僵硬的揚起笑臉,“我馬上就起來。”
“哦……那你快點。”明樓看他遲鈍的起床收拾,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也沒有多想,便匆匆下樓去準備。
“剛才那個,是藺晨吧……”梅長蘇研究半天勉強穿好了衣服,一邊嘀咕着一邊下樓,“突然把頭發一剪,感覺他還挺精神的……”
“早,明臺。”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梅長蘇應了一聲“早”,再回頭看去的下一秒就傻了。
景……琰?是景琰吧……
“明誠,你怎麽也磨磨唧唧的,明臺別愣神了,快過來!”
明樓站在大門口,無語的看着樓梯口的兩個人,“現在都幾點了?再不走一會大姐急了我可更你兩沒完啊!”
“走走,這就走。”明誠笑笑,攬過明臺一起下了樓。
直到上了車,梅長蘇都是懵的狀态。
再看到那個藺晨景琰口中的大姐竟然是靜妃娘娘的時候,梅長蘇差點腿一軟跪了給行禮……
某夜臨睡前。
“晚安,明臺。”
“晚安。”
看着明臺上樓,過一會兒傳來關門的聲音,明誠放下僞裝用的報紙,湊到明樓跟前。
“明臺最近,不對勁……”
“嗯,你也發現了……”明樓點點頭,皺着眉把看的文件往桌上一扔:“最近感覺他,一下子長大了一樣……變得太安靜懂事了……”
“而且,他對我們的态度,也變的怪怪的……每一次啊,他站在我跟前,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又什麽都不說的離開,真的很奇怪。”明誠把自己覺得奇怪的地方說出來,看向明樓:“你怎麽看?”
“嗯,改日找個時間問問吧……”
“嗯。”
第二日清晨。
“啊!!!!!!我的頭發!!!!”
梅長蘇還在夢裏獨自黯然神傷呢,就被一聲慘叫給驚醒,随便披了一件外衣,便急急忙忙的沖向發聲地,明樓的卧室。
一推門就和裏面的明樓四目相對,兩人安靜了片刻,梅長蘇清清嗓子,剛想張口詢問,就看見明樓顫顫巍巍的伸手指着自己。
“梅……長蘇,你的頭發怎麽也沒了?”
?
梅長蘇愣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有些不确定的問道:“藺晨?是你麽?”
“……梅長蘇,你怎麽把頭發剪了把腦子也給剪沒了?我你都認不出來了?”明樓模樣的藺晨板着臉哼了一聲,“你個小沒良心的。”
“你大爺……”梅長蘇把手邊椅子上搭着的衣服甩過去,“趕快穿好衣服,我有話要說。”
“不是……哎哎,你回來,這衣服我不會穿……”
“那就裹着出來。”
剛從明樓房裏退出來,梅長蘇就看見明誠披着被子,一臉茫然再加驚慌失措的站在卧室門口。
好吧,看這樣子……
絕對不可能是那個明誠……
但是……
“明誠,你怎麽站在這?大哥剛才做噩夢了,不用管他,快回去再睡一會兒吧,現在還早。”梅長蘇繃着,一臉自然的沖他笑笑,還順手拍拍他,自己慢悠悠的往自己卧室走。
“怎麽了?我聽見明樓喊了一聲?”明鏡大姐睡裙外面披着一件羊毛衫,散着頭發,也是聽見了動靜過來瞧瞧。
梅長蘇看着已經傻透了的景琰,偷偷掐了一下自己,才把笑忍回去。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梅長蘇就聽見一聲。
“母親?”?
☆、私人談話
? 幽閉儲君,怎麽都不是一個小罪名。
這件事是鬧得滿城風雨,但是卻沒有人真正的弄清楚事情的緣由,再加上當事人一個二個又不見蹤影。
說起來,這個蒙摯到底去哪裏了?
蒙府和統領府都沒找着人,本以為他在內苑當值,結果查找後居然也不在,可謂是消失得無蹤無影。
誰也找不到的這位大梁第一高手,此時正站在靖王的寝室之中,面對吃驚的房間主人比劃着一個安撫的手勢。
“殿下放心,沒有任何人發現我過來,”蒙摯低聲道,“東宮之事,我覺得還是盡早來禀知殿下比較好。”
靖王原本就是心性沉穩之人,近來又更歷練,所以一驚之後,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吩咐門外的心腹不放任何人進來後,他拉着蒙摯進了裏間,一面開啓密道門,一面道:“見了蘇先生再說吧,免得你說第二遍。”
蒙摯應諾一聲,跟在靖王身後進了密道,輾轉來到那間已去過幾次的密室。
靖王拉動安置在牆面裏的鈴繩,通知梅長蘇自己的到來,可等了比平時長一倍的時間後,依然沒有謀士的身影出現,讓密室中的兩人都有些不安,但又不能直接穿過去察看究竟。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蘇宅那邊的密道裏終于有了動靜,不過就算是武功遜于蒙摯的靖王也能确定,那門響之後便飄乎無聲的來人一定不是梅長蘇。
果然,傾刻之後,飛流年輕俊秀的面龐出現在密室入口,冷冰冰語氣生硬地道:“等着!”
最近蘇宅的氣壓及其低,具體原因蒙摯也猜到了些,見飛流依舊情緒不高就知道蘇注還沒有回蘇宅,
看了靖王一眼,見他沒有生氣的樣子,蒙摯便踏前一步,問道:“飛流,是蘇哥哥叫你來的?”
“嗯!”
“蘇哥哥呢?”
“外面!”
“外面卧房裏?”
“更外面!”
“在客廳嗎?”
“嗯!”
蒙摯大概有些明白了,“是不是有人來找蘇哥哥說話啊?”
“嗯!”
“是誰啊?”
“毒蛇!”
蒙摯吓了一跳,“你說是誰?”
“毒蛇!”飛流最不喜歡重複回答同一個問題,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蒙摯愣了片刻,反應過來毒蛇這個外號所指的人後,道:“是譽王嗎?”
“嗯!”
聽到此處,靖王和蒙摯都清楚了情況,略略放下心來,安穩坐下。
飛流仍站在門外,認真地瞧着兩人,沒有要走的意思。
三人這樣安安靜靜的待了一會兒,靖王心中突然一動,向他招了招手,問道:“飛流,你上次說我是水牛?”
“嗯!”
“你知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叫我水牛的?”
“知道!”
“你知道?”靖王有些意外,“什麽時候?”
“水牛,毒蛇。”
“譽王?”
“嗯。”
靖王與蒙摯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不太明白,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個大概合理的解釋,“飛流,你的意思是說先叫我水牛,之後才有的毒蛇這個名字,對不對?”
“嗯!”
靖王眼珠轉了轉, “那麽,你安哥哥平日裏最喜歡吃什麽?”
“怎麽,外面都鬧出這麽大動靜了,現在還有閑心讨論我的喜好?”
還沒有等飛流回答,對面的走廊裏就傳出嘲諷的聲音,“靖王殿下真是好興致。”
飛流覺察出來者後,眼睛一亮,直接撲過去抱着來人就不撒手了,滿臉委屈的大聲喊着:“壞人。”
“我壞?”蘇注裝嚴肅不高興的把飛流拽開,轉身就要離開:“那我就走了。”
“不行。”飛流直接飛撲挂在蘇注身上,跟樹袋熊一樣:“不準!”
“我是壞人?”蘇注問道。
“不,蘇哥哥。”
蒙摯看着飛流,忙替梅長蘇辯護道:“這怎麽又成蘇先生的錯了?”
“那難道是我的錯?”蘇注輕哼了一聲,拉長了聲音:“對對對,梅長蘇什麽都是對的。就連蒙大将軍都站在他這邊。”
靖王被這般對話弄的莫名其妙,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怎麽沒有聽明白……蒙摯,什麽事情你站在蘇先生那邊?”
蒙摯這一下是真的被問住了,臉上的肌肉僵着,好象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好。
不過他就算再多失态一會也無妨,因為梅長蘇恰在這時走了進來,靖王的視線被引了過去,定定地凝望着他的謀士。
“抱歉來遲了。譽王剛才來商議一些事情,才送走他……”梅長蘇正解釋着,就看到坐在席上那個背對着自己,大半個月沒有見面的蘇注,原本想說什麽也早就忘到一邊去了。
“你……回來了?”
“既然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我這次也有些事情要說。”蘇注并沒有回答梅長蘇,只是讓飛流給自己端一些水果進來,多餘的一個眼神也沒有給梅長蘇。
蒙摯覺察出室內氣氛不對,打着哈哈:“那……就開始吧,來來……開始開始。”
“現在咱們有的沒的已經閑聊了這麽久,大統領有什麽正事,也該說說了吧?”
被蘇注這一提醒,蒙摯立即神色一端,道:“陛下幽禁太子于東宮,你們都知道了吧?”
“并不知細節。”梅長蘇凝目道,“事情究竟如何發生,陛下當時的言行如何,都要請大統領從頭細講。”
“好。”蒙摯定心回憶了一下,将當日怎麽奉命随侍梁帝去東宮的一應細節,慢慢複述出來。他雖不是擅長華辭之人,但記憶力上佳,用詞簡單準确,當日情形倒也描述得清楚明白。
梅長蘇等他說完,沉吟了片刻,問道:“太子現在身邊還是東宮舊人服侍嗎?”
“是。不過我擔心他絕望之下,有什麽不當舉動,所以還是派了一個機靈靠得住的人随時監看。”蒙摯說着嘆了口氣,“這位太子爺算是毀了,只是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據我判斷暫不會廢,即使廢了也不會馬上立新太子。”梅長蘇轉向靖王,“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嗎?”
靖王點點頭,“明白。”
他明白,可蒙摯不明白。不過這位大統領并非好奇心深重的人,想了想沒想通,也沒有追問。
反正一會兒不懂的問小蘇就好,蒙摯看着蘇注咧嘴傻笑一下,被蘇注瞪了一眼。
“東宮處于皇城,宮內防衛由禁軍接管,但宮外四周卻是巡防營的職責,殿下也要命人加重巡視,無論朝局再亂,東宮附近不能亂。一亂就會引發意外,屆時責任都在你們二人身上,譽王倒樂得占便宜呢。”
蒙摯立即贊同:“這個責任的确是重,我剛才不是跟你們說過嗎,我現在連道明發谕旨也沒有,當時向陛下求取,可總是說不完話就被打斷,現在只好靠一句口谕硬撐着。”
“說起這個,”蘇注轉頭看他,“你該備一份重禮去給那位高公公。”
“啊?為什麽?”
“他打斷你的話是好意,是人情,你還了,就代表你知道他的好意,領了他的人情,”梅長蘇朝他笑了笑,細心的解釋道:“就是這樣。”
蒙摯瞪他一眼,“蘇先生,你明知我腦子裏沒這些彎彎繞繞的,別戲耍我,到底怎麽回事,跟我說清楚啊!”
“若說這世上誰最了解陛下的心意,那絕不是皇後貴妃,不是太子譽王,不是這些一直揣測他聖意的朝臣,而是高湛。他朝夕在陛下身邊伏待,這些年恩信不衰,沒有機敏的反應、準确的判斷是做不到的。”蘇注深深看了梅長蘇一眼,并沒有拒絕他讨好般遞過來已經削好皮的蘋果,繼續給蒙摯講着。
“就拿當日長信殿的事來說,你請求手谕,陛下沒有理會,這就代表陛下當時根本是猶豫不定,一來不想即時處置,一來不想處置得太死日後不好回寰。如果經由中書朝閣明發谕旨幽閉太子,總要說理由,無論寫什麽理由,一旦嚴重到要幽閉儲君的地步,怎麽都不是一個小罪名。太子如今的處境,承受不起這一道明谕,一旦發出去,那不廢也等于廢了。所以對于陛下來說,你當時請求他下發的,幾乎可以算是一道廢太子的诏書了……”
蒙摯背上冷汗直冒,道:“我的媽呀,這裏面的彎彎道道也太多了,真繞。”
“天子身側,侍君如虎,又處于後宮那種陰詭之地,高湛絕對是個明智聰穎之人。一心忠君,不卷入內宮寵争,不涉足朝政是非,不動壞心思不害人,有機會就不着痕跡地送些人情賣些好意出去,這樣的做法,無論将來是何人得寵,何人得位,他一個善終是跑不了的。反而越是那些動作甚多,站位排班投靠這個,支持那個的人,一批接一批地倒下。朝堂如此,後宮……又何嘗不是如此。”梅長蘇眼神幽深,望着一處出神,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到後來,蒙摯有些聽不懂梅長蘇和靖王之間隐晦不明的話,也不想去問,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自己千萬不要再做錯事了。
“四個字,靜觀其變。”梅長蘇決斷地道,“所謂異常為妖,假定你們沒有卷入黨争,面對現在這個局面時會怎麽做,你們就怎麽做。大統領嚴謹東宮防衛,履行聖意就行了,靖王殿下就認真辦自己的差事,仍象以前一樣對太子譽王不聞不問。這種時候,誰添亂誰就倒黴。剛才我告訴譽王的是‘暗中謹慎行事’,但其實最正确的作法是什麽事也別行。陛下此時需要靜,誰靜得下來,他就會偏向誰,宮裏的情形,不也是這樣嗎?”
“目前,的确只能這樣了。”靖王點點頭。
“好了,太子這個事情解決完了,現在來說夏江的事情。”蘇注拍拍手,身子坐直了些。
“夏江?”
“那個李重心之女,可都還記得?”見在座的都想起這回事,蘇注笑笑:“我們當時賣了那麽大的一個人情給夏江,他卻絲毫不領情,三番五次的暗道打探消息,所以,趁着皇上心情不好的時候,我要好好收拾一下他這個不長眼的。”
“那,打算怎麽辦?”蒙摯皺眉急切的問:“那個案子不是都已經結了麽?還怎麽翻上來?”
“你當我盟裏那些弟兄是喝西北風的?”蘇注白了蒙摯一眼:“沒有證據不會假造證據?反正又不是真要把夏江定罪,我們現在打的是心理戰,懂?”
“……不懂。”蒙摯想了想,誠實的搖頭。
“秦般弱派去偵察我的人卻被懸鏡司的人發現,作為被惹怒的代價,紅-袖招又被懸鏡司燒了,如果,夏江知道,這次把李重心之女案翻出來是秦般弱的意思的話……我覺的近一個月那兩夥人都不會消停了。”
“……可是這難道不會起疑心麽?秦般弱可是璇玑公主的弟子,不會這般簡單的被愚弄的。”景琰提出自己所擔心的地方。
“哼,夏江和秦般弱,雖說是因為璇玑公主才聯合在一起,可是,這其中暗含着渾濁黑暗卻是禁忌的話題,”說起這個,蘇注此時笑的一臉不懷好意,“誰叫秦般若這般的粗心大意,讓我給知道了呢?所以,天賜良機,我這叫借刀殺人。”
事情大概商議停當後,靖王首先起身結束會談。
梅長蘇趁着他道別後轉身的機會,快速地向蒙摯使了個眼色。
禁軍大統領現在滿腦子還在回想剛才梅長蘇的種種分析,一時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直到他暗暗做了一個口型,才突然想起前幾天他叮囑過的一件事,恍然明白了過來。
“對了殿下,”眼看着靖王已走到門口,蒙摯立即道,“上次殿下在這裏拿去的那本《翔地記》不知看完沒有?我也略略翻過那本書,覺得非常有趣,想細讀讀增長些見識,不知殿下可否轉借給我看兩天?”
“怎麽找我?書的主人可是蘇先生呢,要借也該是找他借吧?”靖王挑了挑眉,“只要蘇先生同意借,我就拿給你。”
梅長蘇一哂道:“不過一本書罷了,誰喜歡看就拿去看好了。蒙統領不提,我都快忘了。”
“不過蒙卿要等兩天了,”靖王笑道,“這本書現在我母妃那裏,過兩天我進宮請安時再拿過來吧。”
梅長蘇目光一跳,有些意外地問道:“怎麽……會在靜妃娘娘那裏?”
“我母妃雖生性安靜,入宮前也曾游歷過好些地方,現在困于宮中,日日百無聊賴,所以一向最愛讀游記。蘇先生此書是難得的精品,我随口提了提,母妃便十分有興趣想要看看。算起來這本書她讀了也有半個月了,想必已經看完,既然蒙統領要看,我下次記得拿回來就行了。”
蒙摯要回這本書是梅長蘇授意,并非他自己要看,聽靖王這樣說,再看看梅長蘇神色淡淡,仿若挂着張安靜面具般的臉,心裏不由有些擔心,卻又不能說什麽,只得“哦”一聲,道一句“多謝”,便陪着靖王從他那邊出去了。
看着蒙摯和景琰走了,此時密室裏只剩下了蘇注和梅長蘇。
“談都談完了,那我也走了。”蘇注起身拍拍袖子,也打算撤。
“蘇兒。”梅長蘇拉住蘇注的手腕,聲音低低的:“別走。”
“不走我去哪?留在這裏天天讓你懷疑來懷疑去?我有病啊。”蘇注想把手掙開,卻被對方抓的更緊。
“是我太沖動了……”梅長蘇拉過蘇注,讓她看着自己,“我當時一時氣憤,但那并不是我的真心,蘇兒,你……別在生氣了。”
“知道錯了?”
“知道了。”
“還亂不亂吃飛醋了?”
“那個懷王的确……”“嗯?”
“不了……”
“現在能靜下心來聽我解釋了?”
“能。”
“好吧,回屋,讓吉嬸準備點吃的,我今天還沒來得及吃東西,餓死我了。”
“好。”
☆、蘇宅
? 懷王其實還有個妹妹,和自己很熟悉。安禹楠時期有時候蘇注也會去看看,所以這一來二去,大家就熟了。
這次這個作為□□的親昵信,是開玩笑的,是懷王妹妹寫的信,借的懷王之名,卻不是懷王本人。
“總的來說,就是這麽回事,結果你倒好,自己胡思亂想,竟然還想把我們的感情當兒戲……”蘇注說到這,順手拿桌上的書朝身邊那個榆木腦袋上拍去。
“是我不好。”梅長蘇順勢拉過蘇注的手,語氣也是半讨好的意味,“以後不會這般沖動了。來,先把藥喝了。”
“不喝,苦。”蘇注皺眉往後縮,卻一把被梅長蘇給撈回懷裏。
“這個沒有商量的餘地,”梅長蘇再次把碗遞過來,“當初說好了,我們一起聽話喝藥治病。”
“我好的差不多了……”蘇注是實在不想喝這個苦到家的藥了,小孩子一樣把頭一轉,臉埋在梅長蘇懷裏,“真的不想喝。”
對于蘇注偶爾的耍賴皮,梅長蘇其實很喜歡的,畢竟,自己的女人是在向自己撒嬌。
仿佛一下回到了十幾年前,青澀的時光。
“聽話,喝藥。”梅長蘇寵溺的拍拍蘇注的腦袋。
“不喝。”
梅長蘇這些年的身子骨和最初幾年相比,已經“健壯”了許多,雖然體溫不像小火人時期溫暖,但是現在這樣的懷抱,蘇注卻喜歡的不得了。
長時期的喝藥,使他身上總帶着淡淡的藥香,不濃烈卻更加讓人沉溺其中。
一句話總結來說,蘇注愛死這個懷抱了,要是可以的話,恨不得永遠這樣天天這樣。
梅長蘇看着窩在自己懷裏的蘇注已經有些昏昏欲睡,好笑的輕捏她的鼻子,看她呼吸不暢的拍掉自己的手,嘟囔着不高興。
“蘇兒。”
“嗯?”蘇注擡頭看他,下一秒卻被俯身下來的梅長蘇堵住了口。
纏綿深吻的同時,也把口裏的藥順勢讓蘇注喝下去。
只不過一碗藥,兩個人親親我我都喝了大半,完全不是晏大夫規定的一人一碗,一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