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忍耐着,與衆人一起行禮退出。
到得殿外,靖王重新繃着臉,一眼也沒有朝兩個同行者瞥過去,徑自快步走了。
譽王與太子争鬥時玩了多年表面和睦的太極功夫,對于新對手這種冷硬不給臉子的風格十分的不适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一跺腳,回頭道:“夏首尊,你瞧他這樣子……”
“倒也不失血性。殿下稍安勿躁,老臣也告退了。”夏江卻簡短地回了一句,拱拱手。
譽王心裏明白他為何如此謹慎,朝左右看了看,不再多說,回了禮與他各自分手。
☆、槃蠱
? 到了正午時分,梁帝醒來,在靜妃的服侍下用了午膳,因下午還要召見禮部尚書最終确認祭典的事,所以沒多停留,起駕離去。
自皇帝走後,靜妃便開始盼着兒子能進來一趟,好跟他說一些話,可一直等到近晚,依然沒有靖王的蹤影,想來他是不會來了。
不過在靜妃屢盼不見的時候,梅長蘇卻收到了靖王已進入密室等着的訊息。
啓開石室之門,梅長蘇剛邁步進去,便微微一怔。因為在他面前等待着的,竟不是靖王獨自一人。
“見過靖王殿下。列将軍也來了……”盡管稍感意外,但梅長蘇旋即了然。
“先生快請坐。”靖王欠身相迎,“此時本不宜打擾,但,還是想來看看。安先生,好些了麽?”
提起安禹楠,蕭景琰還是有些憂心:“昨日見他那般痛苦,不知道今日怎麽樣了?如果有能幫上忙的,先生盡管提。”
“殿下客氣了,”梅長蘇道,“昨天一直到快半夜,他才安穩下來,又晏大夫在,沒有什麽大問題的。”
其實梅長蘇心裏想說,一點都不好。
蘇注現在的情況,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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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出來,除了多一個人擔心以外,并不能實質性的解決什麽。
火寒毒為萬毒之首,中了火寒毒的人則會百毒不侵,這是梅長蘇他們心裏都清楚的事實。
但是火寒毒治愈後,百毒不侵的這個好處就随之一并去除了。
之前以為是寒毒複發,下了猛藥,所以蘇注一直昏昏沉沉的,也沒出現什麽異常的情況。但是那段時期過後,才是真正危險的時期。
祁魄草,可以解毒,但是,卻不能解蠱。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蠱要下蠱的人來解才行。
在平言過來把盤問後的話告訴自己後,蘇注心裏咯噔一下,覺得此生是費在這個叫什麽槃蠱的手中了。
什麽槃蠱,我還盤古開天辟地呢……
平言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說清楚槃蠱究竟的作用,最後還是蘇注一發飙,才如實一一說了出來。
槃蠱,涅槃重生之蠱,意思就是會經受涅槃重生的那種折磨,喜怒哀樂,還有痛覺都會一并放大,折磨人的心智,攻垮人的意志,直到最後下蠱人徹底掌控此人,為其所用……
“不是涅槃重生麽?怎麽光涅槃了,重生呢……”
“宗主……”對于到這種時候還在研究奇怪點的蘇注,平言簡直都要崩潰了。“宗主,現在回琅琊閣,我在去找荀珍大夫,這槃蠱一點……”
“不是都說了麽?解鈴還須系鈴人,找不到那個下蠱的人,你就算把天皇老兒叫下來都沒用。”用合上的書卷起來敲了平言一下:“再說,現在是感傷的時候麽?我讓你飛鴿傳書給懷王你做了沒?”
“懷王已經收到了,今天一早收到了懷王的回信,他說會暗裏照顧藥王谷和雲家的,讓宗主不用擔心。”
“诶,這就好……”蘇注嘆口氣,“幸好以前認識的,都是些有情有義之人,現在就是需要他們幫忙的時候了,最好不要出什麽差錯……”
現在,是風波漸漸開始的時候了,無論發生什麽,自己都要咬牙挺下來。
梅長蘇沏了杯茶,“将軍的心情我明白,但請将軍細想,無論我想出什麽主意來,最終都是要殿下出面去實施的。這些年為了赤焰之案,殿下受了多少打壓委屈,想必将軍清楚,他這一出面,難免引發陛下的記憶,斷了如今恩寵在身的大好局面。”
“說起來,今天在禦前,譽王和夏江果然提起了衛峥之事,”靖王想起今日的情形,臉黑了幾分,“幸好蘇先生告知了我,使的今日我沒有把事情弄僵。現在還請先想個辦法解決危局才是。”
“是嗎……”梅長蘇看他一眼,“先請殿下詳敘具體情形。”
靖王記憶力不錯,從進殿後開始講起,每個人說什麽話基本都複述出來了,講到最後,臉色越發的陰沉,顯然又勾起了怒意。
“殿下,”梅長蘇搖頭嘆道,“夏江是在設圈套引你入圍。”
“我知道,”靖王咬了咬牙,“那個陰險的小人……”
“今日夏江與譽王本想安排你與陛下激烈沖突,可是中途被打斷,你也有所克制,所以他們并沒有取到預先的效果,想必有些失望。不過既然衛峥還在他們手裏,這個先手他們就占定了。無論殿下你采取什麽方式營救衛峥,都會落入他們的彀中,殿下可知?”
靖王點點頭,“這個我當然明白。赤焰舊案,是橫在我與父皇之間最深重的陰影。”
“殿下心裏明白就好,”
梅長蘇的眼睛如同結冰的湖面般又靜又冷,“你素來同情赤焰中人,這個态度天下皆知,從這一點上來說,今天你如此反常,定會讓人下來後産生懷疑,梁帝有靜妃娘娘排解心情,自然一時半會兒不用擔心。但殿下必須明白,陛下可不是心腸綿軟的人,一旦他覺得你真正挑釁到他的權威,他便會毫不留情地處置你,絕不會有半點猶豫。”
“那……”列戰英輪換着看他們兩人,吃吃地插言問道,“衛峥到底怎麽辦?”
梅長蘇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這才是接下來,我想與殿下說的最重要的事。”
靖王走到梅長蘇對面坐下,親手斟了一杯溫茶,推到謀士的手邊。
“先生想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雖然事不宜遲,但終究不是這一兩天能解決的。再說明日就是除夕,再怎麽加緊也得年後才能行動了。”
梅長蘇十分了解他不屑籠絡虛套的性情,扯了個笑道:“殿下說的是,再速戰速決,也不能明日就戰。許多詳情細節要策劃考慮,還必須得等一個人回來。”
☆、折磨
? 從密室回到卧房,梅長蘇徑直就走到床邊,查看蘇注的情況。
看起來睡的很沉,沒有什麽難受的樣子,梅長蘇又給她掖了掖被角,才合衣側躺在蘇注旁邊,把她摟在懷裏。
在飛流之外又安置在室內守夜的另一位侍從兩天前就已奉命搬了出去,故而晏大夫一走,室內便随即安靜了下來。
飛流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了個身,裹緊被子正要安眠,一擡頭看見梅長蘇的眼睛居然是睜着的,直直地看着沉睡中的蘇注,不由大是奇怪。
“睡覺!”少年道。
“好。”梅長蘇忙順從地應了一聲,閉上眼睛。
可是飛流盯着他的臉看了一陣後,并不罷休,反而有些愠怒地爬起來跳到床邊,再次道:“睡覺!”
“已經睡了啊……”
“沒睡!”
“眼睛閉着的……”
“閉着,沒睡!”
梅長蘇苦笑着嘆了口氣,睜眼握了飛流的手,哄道:“蘇哥哥暫時睡不着,飛流先睡好不好?這樣會吵着蘇姐姐睡覺的。”
“不,睡覺!”
梅長蘇定定地看了他一陣,慢慢坐了起來,披衣靠在床頭,低聲道:“好吧,那我們來聊一聊。”
“聊天?”
“嗯,聊天。”
飛流有些開心,陰寒的表情疏散了好些,盤起腿坐到了梅長蘇的旁邊,歪頭看了看睡在裏面的蘇注,也學着梅長蘇給她掖了掖被子。
“其實,蘇哥哥是在想,今天晚上所做的決定……到底是不是錯了……”梅長蘇的目光有些飄浮地看着飛流,似乎是在跟他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如果我是一個合格的謀士,就應該拼盡全力阻止景琰去救衛峥。”
飛流聽不懂,但他非常安靜地看着梅長蘇,一雙眸子純淨得如同不摻任何雜質的水晶一般,讓人心頭的紛亂漸漸沉澱。
“飛流,我對不起景琰,我曾經對他說,謀士有我一個就足夠了,但實際上,我根本不是一個真正的謀士。”
梅長蘇揉了揉少年的額發,雖然明知他聽不明白,仍然很認真地對他說着話,“如果這次我們失敗了,那麽景琰的未來也會随之結束。”
“不失敗,”飛流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道,“就可以!”
梅長蘇怔了一下,良久後突然笑起來,笑得彎下腰,喘咳成一團,好半天才重新擡起頭,用力拍了拍飛流的肩膀,“沒錯,還是你說的對。只要不失敗就沒事了,我們絕對不能失敗的,是不是?”
飛流想了想,又道:“沒有!”
這次連梅長蘇是真正地愣住了,“什麽沒有?”
“姐姐說的,沒有!”
梅長蘇凝住了目光,細細地思慮了很久,在被子裏的手輕輕握住了蘇注的小手,自己向後一靠,松開一直緊繃着的腰部肌肉,長長吐出一口氣。
“是啊,這世上,也許根本沒有什麽絕對正确的事。我和蘇兒,從來沒有在是否應該救衛峥的事上猶豫過半分,這就說明那不是一件錯事。我們都不可能成為完全抛棄過去的人,那麽現在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努力不要失敗而已……”
“不失敗!”飛流雙眼晶晶發亮,語音清洌堅定。
梅長蘇看着如幼弟般的少年,溫柔地微笑。
“嗚……”突然蘇注痛苦的嗚咽一聲,睜開眼睛,語氣都是一抽一抽的:“疼……”
糟糕,槃蠱又開始發作了。
飛流一見又是上次那種狀況,不用梅長蘇再吩咐,嗖的就沖出門去找晏大夫。
“蘇兒,蘇兒,我在這。”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蠱,查不到任何解釋的梅長蘇毫無頭緒,每次看着蘇注槃蠱發作,只能在身邊陪着她,其他的什麽都做不了。
“嗚……啊,”蘇注開始一陣陣的發抖,渾身冰涼,從最開始的小聲嗚咽成了慘叫,一個勁的把梅長蘇往外推:“疼,疼,我,梅長蘇你,走,走開,別管我……”
“我哪裏都不去,我陪着你,”梅長蘇心疼的握着她的手,企圖能一起分擔着痛苦與精神上的折磨。
“滾!滾!你走,我不想,不想看見你……走,求求你,走……”
“蘇兒……我不……”
“殺了我,快,殺了我,”蘇注覺得腦袋快要爆炸了,一瞬間有太多的畫面湧上眼前又紛紛溜走,在虛無的空間裏,什麽都從指間溜走,什麽都抓不住,“我會被控制,會被掌控的,乘現在,殺了我,省得留下後患……殺了我!”
“蘇兒,我不會傷害你,你能撐過來,蘇兒……”梅長蘇緊緊扣住蘇注的雙手,一聲又一聲的喚着她的名字,直到晏大夫過來,拿繩子捆住她的雙手,然後施針大概穩定了她的情緒,屋裏才漸漸安靜下來。
“非要捆着麽?”梅長蘇手指輕輕拂過蘇注被繩子勒的青紫的痕跡,征求着晏大夫的意見:“不捆着,我在旁邊照顧着她,不行麽?”
“是小蘇讓我這樣做的,”晏大夫也有些不忍,“原本還讓我點了她的啞穴,或者把嘴封住不要出聲……诶,真是……”
接下來的話并沒有說清楚,但是就算說了,誰還有心思聽?
大家的心思,都牢牢的放在床上昏睡着的人身上了。
“睡吧,明天,又要過年了。”忙了大半宿,總算是穩定下來,梅長蘇拍拍飛流,讓他回去睡覺。
對于過年,飛流有着和所有孩子一樣的欺盼與欣喜,所以他點點頭,滑進自己的被窩,躺得端端正正。
夜是安寧的。
心,卻不知是否能如靜夜這般安寧。
但無論如何,那些躁動的,緊張的,殘酷而又充滿狡詐的白晝,終究要一個接着一個到來。
下一個白天過去之後,便是新的一年。
☆、璇玑公主
? 午夜後雪粒終于打了下來,不密也不大,碎碎在砸在屋瓦上,聲音聽起來有如針刺一般,悉悉索索一直打到黎明。
初五的清早,雪中開始夾着冷雨,寒風也更緊了幾分。
懸鏡司府衙後,少掌使直接走進首尊正堂。
夏江穿着一件半舊的襖子,正拆了一封書帖在看。
少掌使行罷禮,低聲道:“首尊,夏冬大人确已出城。”
夏江還沒有任何反應,這時另一位少掌使也匆匆奔了進來,拜倒在階前,道:“首尊,那個蘇哲從西城門出去了,他喬裝改扮得十分隐秘,差點瞞過我們。”
夏江嗯了一聲,揮手讓兩人退下,若有所思地翻着書帖又看了一遍,神情有些古怪,似是陰狠,又似帶着些痛楚。
出了片刻神後,他快步走到堂外,喝令牽來坐騎,随即便翻身上馬,揚鞭離開了懸鏡司。
差不多就在夏江出門的同時,言侯府裏也擡出一頂便轎,後面跟運着一大車香燭紙草,言豫津騎馬護衛在側,迤逦向京西寒鐘觀去了,看樣子是要做什麽法事。
可到了寒鐘觀,這裏卻似乎并無準備,觀主過來迎接言侯時,表情也十分迷惑:“侯爺沒說今兒要來啊?老道惶恐,什麽都沒預備……”
“你準備一間淨室,備些熱茶水既可,我要招待一個朋友。”言闕剛說完,便聽得身後馬蹄聲響,回頭一看,夏江已經到了。
“夏兄是騎馬來的?”言闕招呼道,“大概是這寒鐘觀不好找,一路上分岔太多,夏兄你這騎馬來的人竟比我坐轎子的還晚到。”
“焉又不知是不是言侯你先走呢?”夏江冷冷地回了一句,沒有理會上前想幫他牽馬的道人,自己動手将坐騎拴好,大踏步走了過來。
“你們都不必在這兒了,讓我們自便。”言闕剛一言打發走觀主,回頭又看見言豫津,臉頓時一沉,道,“今兒帶你來是跪經的,怎麽還跟着我?快到前邊去!”
“爹,”言豫津撒着嬌,“真的要跪一天麽?”
“再鬧就跪兩天!”言闕朝兒子瞪了一眼,正要發怒,言豫津見勢不好,已經一溜煙兒跑遠了,看那活蹦亂跳的樣子,是不是真的跑去跪經,只怕說不準。
“這孩子,”言闕嘆着氣,對夏江道,“沒辦法,太嬌慣他了,半點苦也吃不得。”
“我看豫津還好,跟言侯你年輕時挺象的。”
“我年輕時候哪有他這麽纨绔?”言闕笑駁了一句,雙眸鎖住夏江的視線,有意道,“不過孩子們總是長得太快,若是夏兄的令郎還在,怕也有豫兒這麽大了吧?”
夏江心頭頓時如同被針刺了一下般,一陣銳痛,不過他抿唇強行忍住,沒有在臉上露出來,而是冷冷道:“言兄,你約我前來,是要站在這兒談的嗎?”
“豈敢,”言闕擡手一讓,“觀內已備下淨室,請。”
扯了幾句毫無意義的話題,大家才逐漸步入正題。
“我想嫂夫人當時一定是寒心之極……”言闕看着窗外,神情幽幽,“因為自己的一時心善,從掖庭救出亡國為奴的女子,悉心愛護,如姐如母,卻沒想到這世上竟有以怨報德,全無心腸之人……嫂夫人受此打擊之後,如何再能相信他人?不告知任何人她的行蹤,大概也是想要完全斬斷往事的意思吧……”
夏江頰邊的肌肉抽動了兩下,又強行繃住,語調仍是淡漠無情,“既是這樣,你今日為何又要約我出來?”
“你先稍安。”言闕瞟他一眼,不疾不緩地道,“嫂夫人走的時候沒有告知任何人,這是真的,不過五年前,她還是捎了一些消息給我。”
“為何是給你?”
“也許是京中故人只剩我了吧。”言闕的眼神突轉厲烈,尖銳地劃過夏江的臉,“夏兄自己的手筆,怎麽忘了?”
夏江卻不理會他的挑釁,追問道:“她說什麽?”
“她說令郎因患寒疾,未得成年而夭,自己也病重時日無多,惟願京中故友,清明寒食能遙祭她一二……”
夏江手中的茶杯應聲而碎,滾燙的茶水溢過指縫,他卻似毫無所覺,只将陰寒徹骨的目光死死盯住言闕,良久方咬牙道:“你以為我會信嗎?”
言闕從懷中抽出一封略呈淡黃色的信套遞了過去,伸到一半又半收了回來。
“信不信自己看吧。你們同門師兄妹,就算沒了夫妻恩情,她的字你總還認得,而且,裏面還有一些……”
他話未說完,夏江已一把将信抽去,急急展開來看,未看到一半,嘴唇已是青白一片,雙手如同痙攣一般,将信紙撕得粉碎。
信上的确是熟悉的字跡沒錯,可是裏面寫的內容,卻是自己怎麽都沒有想到過的。
信中除了有對言候的問候,還有一些當年自己都不知道的隐情。
夏江和璇玑公主,是紅顏知己,單單是知己麽?誰信啊。
就連夏江的夫人,都不信。
看着自己的丈夫與那個滑族璇玑公主越走越近,自己卻只能獨守空房,埋在被子默默流淚,什麽都不能做。看着和丈夫花前月下的人,是那個女子,自己也曾起了歹毒之心,但是,每當看着璇玑,自己又真的下不去手。
但是沒想到,真正讓自己決定離開的,還是璇玑。
某天夜裏璇玑痛哭着來找自己,一句“對不起”反反複複的說了一遍又一遍,到後面把情緒安穩下來後,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璇玑為了複國,勾引利用夏江,甚至還有更多的人,她從掖幽庭裏被救出來,是真的對自己心懷感激,并當做家人般看待。也正因為如此,她才過來,勸說自己帶着孩子離開。
“我知道我對不起姐姐,但是,姐姐若是還想保住孩子和自己的性命,就快離開吧。”
“現在的金陵,馬上就要掀起腥風血雨,夏江他,也必定會被牽扯進來,我知道對不起姐姐,我也不求能得到姐姐的原諒,但是我是真心不想讓姐姐有事……”
或許是早就有裏離意,也或許是別的,夏夫人聽從了璇玑公主的話,帶着孩子離開金陵。果然如璇玑公主所說,金陵發生了一場大波動。
改朝換代。梁帝登基。
夏夫人除了在信裏回憶了這些外,還提及了璇玑公主的死。
“璇玑是何等聰明的女子,可是她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自己最終竟然會被自己的徒弟害死……”
言闕眸中露出悲涼之色,嘆道:“這差不多算是她最後一件遺物了,你也真撕得下手。”
夏江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雙手按在桌上,逼至面前,怒道:“你當時為什麽不通知我?”
“這信是寫給我的,信裏也沒說讓我通知你,”言闕的表情仍是水波不興,“所以告不告訴你,什麽時候告訴你,理當由我自己決定。我當時什麽都不想跟你說,今天卻又突然想說了,就是這樣。”
最初的一瞬間,已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狠狠打擊到的夏江似乎被激怒了,那發紅的面皮,顫抖的身體,按在桌上的深深手印,無一不表明了他情緒上的劇烈動蕩。
“這上面所說的,被徒弟害死,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夏江畢竟是夏江,第一波的怒意滾過之後,他立即開始努力收斂所有外露的情緒,只将最深的一抹怨毒藏于眸底,緩緩又坐了回去。
“璇玑公主的弟子,你不是應該最清楚麽?”言闕自顧自的倒茶,“璇玑公主放棄了複國,因為她有了意中人,可是她出衆的弟子卻不能理解,所以最後……夏大人應該可以想象的出,都發生了些什麽吧。”
出衆的弟子,複國的堅定信念。
璇玑的弟子,出衆的弟子,除了那個人還能有誰?
☆、劫囚
? 夏江和言候的談話,最後還是以不快結束。
順利的拖住了夏江,好讓城裏劫囚行動可以順利發展。
所以當夏江趕回去時,劫獄行動此時明顯已結束,但是沒有血肉橫飛,也沒有瓦礫成堆,地牢還好好在那裏,火雷的引線已被破壞。
只看了一眼現場的樣子,夏江就知道,靖王的人根本沒有認真進攻懸鏡司,而費那麽多心血籌劃一場佯攻總是有目的,最可能的目的當然就是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掩蓋另一場真正的行動。
不過現在沒有時間反省,一看到懸鏡司目前的情形他就知道不妙,所以立即撲向最近的一匹馬,一躍而上,連揮數鞭,奔向城中大理寺方向。
幸好日值的主簿眼尖認出了這位已跑得鬓發散亂的懸鏡使首尊,所以才立即止住了兩個正打算上前攔阻的衙兵,一面派人去請大理寺丞朱樾,一面上前行禮。
夏江看也不看他,徑直沖向設在東面的大理寺監牢。
這裏還很安靜,但是安靜并不能使夏江安心,這裏跟懸鏡司不一樣,它有太多的方法和漏洞可以被撕破。
“快打開來!”牢頭迎過來要查問時,只聽到了這樣一句喝令,不過他随即看見了跟在後面跑過來的主簿的手勢,忙從腰中摸了鑰匙,打開大門。
接下來是二門、夾道、內牢、水牢,夏江以最快的速度前進着,最後終于來到一扇又黑又重只有一個小孔的鐵門前。
這一次,是夏江自己從身上掏出了一柄鑰匙,打開了鐵門。
一個黑黑的人影蜷在地上,四肢被鐵鏈捆着極緊。
夏江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将那整臉都擡了起來,就着囚道另一頭的微弱油燈光芒死死地看了一眼,這才松了一口氣。
然而剛剛松完這口氣,他就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愚蠢之極的錯誤,甚至遠比已經失敗的那個誘敵陷阱更加的愚蠢。
“這樣粗心大意的把關押衛峥的位置告訴敵人,夏大人看來也不是那麽聰明呀。”
陰冷黑暗的地牢裏,不知聲音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寒意是從背脊的底端慢慢升起來的,一開始那似乎只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但迅忽之間,它突然物化了,變成了一根寒刺,一柄寒鋒,吐着死亡的黑暗煞氣直碜入肌膚,使得拼盡全力縱身閃躲的夏江周身寒毛直堅,幾欲忘記呼吸。
夏江極力前躍,再回過身來,面前已出現了一個逆光的身影。
“安禹楠!”
夏江怎麽也想不到,剛才給予他那麽大壓力的人,居然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安禹楠;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安禹楠絕對擁有令他心驚的實力,因為第二波攻勢已接踵而至。
招式的狠辣陰毒,和內力的深厚平和,兩種截然不同的武功集于一人之身,給人的感覺只有詭異,詭異到令他的對手失去與之争鋒的信心。
高手相争,也許最終拼的就是心頭那微微的一顫,夏江相信自己心态之穩應該不會弱于這世上任何一位成名高手,可惜他所面對的安禹楠并不能以常理推之。
常年跟着飛流對練,就算是只笨鳥,都能扇着翅膀撲騰兩下,更別說是有深厚功力的安禹楠了。
這時牢道裏已響起了腳步聲,很輕,但是絕對不止一人。
蘇注依然死死的牽制住他,迫使夏江不得不集中全身心力來應對。
當然這樣也好,最起碼減輕了夏江眼看着衛峥被人背出去的痛苦。
“時間緊,該走了。”留在最後面的一人叫了一聲,不知是在跟誰說話。
“你們先撤!”
“這裏不能久留!”那人勸着,語調甚是無奈,“快走!”
蘇注郁悶的罵了句“該死。”最後又重重的劈了一掌,一個反縱,便脫離了與夏江的交手範圍,如鬼魅一般地飄走了。
“夏大人等身體緩過來後,別忘了請我去懸鏡司喝茶啊。人我帶走了,就不留在這給夏大人天麻煩了。”
遠遠的,安禹楠的聲音傳了過來。
夏江喘息着扶住潮濕的暗牢牆壁,盯住從外面透進來的微微光暈,眸色怨毒如蛇,但卻沒有追上去。
因為他知道,目前自己的狀況,再加上有安禹楠在,追也沒用。
他沒有理會外面橫七豎八躺滿一院的衙兵們,徑直走過他們的身邊。
這些人是死是活現在根本不在他的心上,目前他要做的事,就是以這副狼狽的模樣趕到梁帝身邊去,煽動這位多疑帝皇最大的怒火。
“蘇先生,夏江會立即到陛下面前把事情鬧大嗎?殿下該如何應對呢?”地道密室裏,剛剛處理完後續事宜進來的梅長蘇迎面就遇到了這個問題。
“事情不是夏江鬧大的,事情本來就很大。”蘇注瞟了列戰英一眼,丢過去一句回答。
“衛峥救出來了,列将軍又可以一門心思地擔心靖王殿下了,當初慷慨激昂的勁頭兒呢?”
梅長蘇輕咳一聲,眼神強烈的譴責了蘇注:“不得對列将軍無禮。”
“沒事沒事。”列戰英腼腆一笑,“安先生經常開我玩笑,我習慣了……”
聽這句話,梅長蘇意外的看了看蘇注:“你還經常去打擾人家?”
蕭景琰也一臉莫名其妙的:“我在府裏從來沒有見過先生呀?”
“呃……”蘇注吭吧了一下:“我關心下屬…………”
“關心到別人府裏去了……”梅長蘇輕飄飄來了一句,“黎綱知道了怕是會傷心……”
“哎呀。”蘇注支吾了一下,“就,我之前對他态度不好,所以就去拜訪了他幾次,然後後面就熟悉了……”
“嗯,”列戰英點點頭,“還時不時的拿來一些點心,有時還會指導我練功步伐上的問題。”
“哦,我都不知道,原來安先生和列戰英關系這麽好啊。”
蕭景琰總覺得心裏不爽,礙于情面只淡淡的應了一聲,就轉開了話題。
可是,旁人聽來,怎麽總是感覺話裏,有一股酸味……
“其實今天過來,主要是多謝二位先生神機妙策,把衛峥救了出來。”
梅長蘇不以為意的嗯了一聲接着說道: “我們本是立于必敗之地,現在能在夏江抓不到鐵證的情況下救出衛峥,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不過接下來依然十分兇險,殿下必須時時小心在意。行動雖然成功了,但破綻依然很多,尤其是巡防營在外圍的這些配合,一定會被夏江咬住不放。陛下信任夏江,單單是他的指控就已經有很大的殺傷力了,更何況殿下你本來就嫌疑最重。”
“我明白。”靖王決然道,“不過我也不會任人宰割。失寵也罷,被猜忌也罷,這都不是死局。現在夏江手裏沒有鐵證,所以就算父皇信了他的話,也不至于直接就處死我,更何況父皇也未必會全信……”
“殿下千萬要記住,口風絕不可松,必須堅持咬定與此事無關,陛下越晚作出最終的裁決,轉機出現的可能性就越大。”梅長蘇叮囑道,“衛峥由我照顧,我會為他安排妥當的去處,殿下不要問,也不要管,就當衛峥真的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能做到嗎?”
“聽憑先生安排吧。”靖王點點頭,輕輕吐了一口氣,在椅上坐下,慢慢松了松緊繃已久的肩膀。
不過由于軍中習慣,他依然坐得筆直,并不象跟随他一起坐下來的蘇注那樣整個人都貼在椅背上,懶洋洋的像只大型貓咪。
“殿下不是很有信心嗎,怎麽現在神情倒有點茫然了?”看了他幾眼,蘇注道:“我都不擔心,你反倒開始茫茫然了?”
“這倒不是,”靖王搖了搖頭,“我只是感覺象不是真的一樣,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先生居然已經把人給救出來了。其實夏江只要将衛峥嚴鎖于地牢之中,再派重兵把守就行了,除非舉兵造反,否則根本沒有可能攻進去的,他為什麽非要這麽折騰呢。”
“因為夏江最主要的目标,”梅長蘇冷冷一笑,“是逗引殿下你出手。”
靖王沉吟了一下,颔首道:“不錯,既引我出手,又不會真的失掉衛峥,這才是夏江的如意算盤。”
梅長蘇的目光慢慢凝結成一點,卻又遙遙地落在對面空白的牆壁上,良久無語。
“先生有什麽話,但講不妨。”
“……殿下已決心應付一切,這份堅韌我很放心。不過,靜妃娘娘多少也要受到牽連,希望到時殿下不要動搖。”
靖王也沉默了下來,良久方道:“我與母妃已為此深談過一次了。她的堅定猶在我之上,請先生不必擔心。而且……”
說到這,蕭景琰看了看蘇注,露出了淺淡的微笑:“有先生放在母妃身邊的人,我不擔心。”
“不要給我裝可愛……蕭景琰……”蘇注冷哼一下,瞪他一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我是絕對不會把那個保護靜妃娘娘的人告訴你的。”
裝可愛……
列戰英沒憋住噗嗤一笑,遭來自家殿下的瞪視,梅長蘇和蘇注相看兩眼,也笑開。
蕭景琰:都怪安禹楠………………
☆、懸鏡司
? “夏江去見陛下後,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