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卷英雄琅琊榜,囊盡天下奇英才

比頭一天要快些,黃昏時便趕到了九安山,在獵宮之外連綿紮下一大片的帳蓬。

居中便是金頂雲龍的皇帳,高五丈,幅寬十丈,雖是臨時搭成,但內裏擺設鋪陳已極精美,中間垂下絨繡簾緯,将整個皇帳分為外面起坐、裏內安寝兩個部分。

又休整一晚後,春獵于翌日正式開始。

☆、開始

? “你……去靜妃娘娘那裏了?”蘇注剛睡醒,看見梅長蘇陷入回憶的樣子,就料到他去哪裏了。

“嗯,和娘娘聊了一會兒。”梅長蘇抛掉那種抑郁的情緒,坐到蘇注的床前:“你最近怎麽又開始嗜睡了?”

“不知道,冬眠?”蘇注笑嘻嘻的拉過梅長蘇的手抱着感嘆道:“看到你現在這樣,真好。”

“怎麽了?我們嗜睡的狐貍,也開始感傷了?”梅長蘇挂了一下蘇注的鼻頭,臉上的神色是別人不曾見過的溫柔。

“我在夢裏,夢到了很多事情。”蘇注眸子暗了暗:“夢到了你,也是這裏的春獵,靜妃娘娘時隔十三年見到你,看到你如今的身體虛弱,被火寒毒折磨,痛心到淚流不止……”

那個世界,沒有我……

“不要多想。”梅長蘇一句話把蘇注拉回現實,“我現在好好的,火寒毒也去了大半,娘娘見到我也很高興,就是你今日沒有去,娘娘有些失落,改日我們一起在去一次。”

“好。”

當夜,互相道了晚安,梅長蘇還有些事情要談,蘇注就道了晚安,先回帳篷睡覺。

四周很安靜,估計是靖王囑咐過的緣故,沒有嘈雜的聲音,所以很快,蘇注便陷入睡夢之中。

睡夢裏,蘇注看見了十三年前梅嶺的那場大戰。

滿地的鮮血,吶喊聲與刀劍碰撞的聲音交織着,戰場上空的羽箭來來回回的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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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們殺紅了眼,面目猙獰的揮刀砍着。

落到眼裏的不知是淚,還是血。

就在混亂的人群中,蘇注看見了林殊,穿着戰袍正奮力厮殺,用刀擋住左邊的攻擊,擡腳就是一踹,在揮手一砍。精湛的劍術,沒有人可以接近他。

除了身後早已瞄準他的一支利箭……

“林殊!!!!不!!!!!”

蘇注尖叫着想撲過去,卻發現自己渾身動彈不得,沒有人注意到在旁邊站着的自己,也沒有人聽得到自己的聲音。

“林殊,林殊!!!!”

利箭射穿皮甲,深入脊背,林殊殺敵的動作頓了頓,噗的吐出一口鮮血。旁邊的敵人見機沖了上去,毫不留情的下手,沒有防護的大腿頓時鮮血直流,林殊悶喊一聲強撐的繼續撲向敵人。

“林殊,別打了,林殊……”蘇注喊道嗓子嘶啞,“別打了,你會死的,別打了……”

謝玉,手持鋒利的寶劍,一步步慢慢朝林殊走來,在看到林殊見到自己時那不敢相信的眼神時,謝玉冷哼一聲。

“逆賊,還不快快受死!”

“不!!!!”蘇注尖叫一聲,親眼看着謝玉手起刀落,鮮血濺在一片白雪之中。

随後,便是兩眼一黑,陷入黑暗之中。

模模糊糊的,蘇注聽見耳邊傳來了聲音。

“林殊死了。”

“林殊被謝玉殺死了,林殊已經死了,你親眼看着謝玉砍下了林殊的頭顱……”

“你親眼看着的,林殊無法複活……他死了。”

“你現在要去殺了謝玉,殺了謝玉,替林殊報仇……”

“殺了所有的敵人,給林殊報仇,蘇注,殺了所有人,替林殊報仇。”

報仇?對,殺了所有人,報仇,為小殊報仇。

我要殺了所有人,報仇。

蘇注眼前又出現了梅嶺大戰的戰亂,這一次,自己可以動了,手裏還握着一把鋒利的劍。

殺!殺!殺!

我要殺了所有的人,報仇!

蘇注尖嘯一聲,揮舞着刀便沖了過去,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沒有絲毫的猶豫,仍憑鮮血濺在身上,臉上,溫暖的如此真實,如此的滿足……

“蘇兒,蘇兒,蘇注,蘇注,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突然之間,一個焦急的聲音傳入蘇注的耳朵,那個聲音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溫暖,好像在哪裏聽過。

“蘇兒,醒過來!!蘇兒,醒過來!!!你現在着了槃蠱,被人控制住了,醒醒!!!”

槃蠱?

是誰在叫我蘇兒?

“飛流,不準傷害蘇兒,躲開她的攻擊範圍,讓我過去。”

“宗主!!”“蘇先生!”

“你們都讓開!蘇兒不會傷害我的,讓開!”

他們在說什麽?飛流?

宗主?

林殊不是死了麽?

蘇注覺得一下子頭疼欲裂,許多畫面閃過眼前,許多聲音回蕩在耳邊。

“蘇兒,放下刀,是我,你看看我,蘇兒……”

這次的聲音不在遙遠觸不可及的響起,而是像在耳邊喃喃自語一般。

蘇注擡起頭,睜大眼睛像一片黑暗中望去,漸漸地,眼前不在是一片黑暗,漸漸地有了光亮,模糊着再慢慢轉為清晰。

梅長蘇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周圍,圍了一大群的手拿兵器身披戰甲警惕着的人。

“你們,都看着我幹什麽?”蘇注愣了愣,覺得臉上濕漉漉的很難受,想擦擦,待舉起手來才發現左手裏握着一把血跡斑斑的匕首,再低頭,發現自己淡青色的袍子下擺,袖子,胸口早就被血染成的紅色……

匕首“哐當“一下落地,蘇注只覺得呼吸不暢,恐懼霎時染上了每個毛孔,後背感到陣陣發涼。

“我……殺人了?”

蕭景琰和梅長蘇從蘇注拿刀沖進來時,就覺得不對勁。

招式狠毒,刀刀致命。

但是卻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

好幾個士兵都被蘇注重傷,所幸躲的及時,再加上後面飛流嗖的沖過去引走了蘇注的注意力,才沒有落得死人的結局。

飛流都有些招架不住。

是自己最愛的蘇姐姐,不能傷害她,但是又不能讓自己受傷……

飛流:蘇姐姐這樣好可怕呀……

飛流一連喊了好幾句“蘇姐姐”都沒有得到回應,大家在都看出不對勁來。

“她好像被控制住了一樣……”列戰英做好防禦姿勢,又有些猶豫的看向靖王:“殿下,這……”

蕭景琰的心思不在這,早在帳中只有自己和梅長蘇時,梅長蘇沖安禹楠喊出“蘇注”那個名字時,蕭景琰覺得自己心中的那根弦崩斷了……

蘇注。

梅長蘇叫安禹楠蘇注。

☆、蘇?殊?

? 蘇注不知道那天之後自己是怎麽回到帳篷,怎麽躺倒床上,又是如何度過之後的幾天的。

确切的來說,自己就一直沒從被控制殺人那緩過來。

那個夢太過真實,太過真實……

想到自己眼睜睜的看着林殊的頭被砍下來,蘇注打了個寒顫,梅長蘇見狀連忙低聲詢問道。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蘇注看着梅長蘇攬着自己,滿面憂心的看着自己,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了下來。

“我看到梅嶺之戰,我看到你死了……我動不了……我想去救你……我不想讓你死……”

梅長蘇看着蘇注抓着自己哭的稀拉嘩啦,怎麽哄都哄不住,心疼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這不是好好的,沒事麽?別哭了,我在呢,別哭了……”

站在帳外的蕭景琰,拳頭握的緊到生疼,後退的身體晃了晃,被蒙摯一把扶住。

他此刻只覺耳邊一陣陣嗡嗡作響,什麽聲音也聽不進去,許多曾被忽視的畫面逐一回閃,仿若利刃般一下下砍在他的心頭。

蘇注罵自己“木頭”,說自己是“臭水牛”

梅長蘇說:“你是我擇定的主君……”

他和她救庭生出掖幽庭,為自己出謀劃策,甚至為了就衛峥出來不惜以自己的命做代價……

築了一條密道每日為自己煎熬心血……

深宮中的母親那麽情真意切地叮囑自己“不要虧待蘇先生”,“好好和安先生相處”說了一次又一次,卻沒有引起應有的警醒;當自己覺得長兄好友都在天上看着時,其實卻在身邊,努力鋪設着每一步的路……

蕭景琰面色慘白的站立着,等待湧向心髒的血液回流。他的視線直直地鎖着面前的這個帳篷,牙根緊咬。

只要走進去,就可以走到小殊和小蘇的面前,但他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定住腳步。

蕭景琰面無血色,整個人茫然發呆了足有半刻鐘的時間,才慢慢的邁開腳步往回走。

“殿下?”蒙摯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您……不進去?”

“走吧……”蕭景琰喃喃地道,“既然不肯讓我知道。自然有這麽做的苦衷,我又何必非要知道,白白增添他和她的煩惱……”

蒙摯聽懂了他的意思,心頭一熱,喉間湧過火辣辣的苦澀。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到底該如何形容,若是欣喜于好友的幸存,那為什麽會有想拔刀剖開胸膛的郁悶?但要是怨憤他刻意的隐瞞,那又為什麽心中疼惜難忍到幾乎無法呼吸?

林殊是誰?林殊是他驕傲張揚、争強好勝,從不肯低頭認輸的知交好友,是那銀袍□□、呼嘯往來。

蘇注,蘇家的掌上明珠,博學多才,善解人意,曾經板着一張笑臉教育自己……

可梅長蘇又是誰呢?安禹楠又是誰?

低眉淺笑,語聲淡淡,沒有人能看透所思所想;

擁裘圍爐,閃動着沉沉眸色算計險惡人心;

臉色蒼白如紙,不見絲毫鮮活氣息;

手指永遠寒冷如冰,仿佛帶着地獄的幽涼,

坐擁天下,扳倒敵人絕不心慈手軟。

蕭景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去想象這個變化的過程,一想,就是比無星無月的夜色還要深沉黑暗的痛苦。

靜妃對于那天蘇注的事情,絲毫不知,(蕭景琰下令全面封鎖消息)不過對于兒子剛請安離去複返,自然心有疑惑,再看他的表情頓時明白是有緊急的話要說,于是也立即摒退了左右,讓高湛照顧好熟睡中的梁帝,将他帶入自己的帳內。

“母妃,”蕭景琰進入殿中站定,單刀直入地問道,“小殊和小蘇得的是什麽病?”

靜妃全身一震,足下一個不小心,幾乎踉跄了一步,但她随即穩了穩心神,轉身定定地看着兒子。

“您沒有聽錯。我問的是林殊和蘇注……我想您不會跟我說,您不知道我現在指的小殊小蘇是誰吧?”

最初的震驚很快過去,靜妃的表情由詫異轉為哀傷,慢慢扶着座椅地扶手坐了下來。

蕭景琰上前一步,在母親膝前蹲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小殊他現在到底怎麽了?他是不是病得很重?”

靜妃想了想,搖搖頭:“之前的情況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是現在小蘇和小殊的狀況好很多了,身邊有比我醫道更好地人,想必能夠保他們兩無事……”

“那他這個病,要治多久才會好?”

“這個……說不準,看現在這樣,一年多應該就會好了。”靜妃說起梅長蘇和蘇注的病情,送了一口氣:“他們已經撐過,最痛苦的時期了,只要注意,就不會再有事的。”

“不管多久,能治好就行。可是,為什麽生個病,容貌就會變成現在這樣?”

靜妃搖搖頭,“容貌改變,不是因為生病,而是中過的火寒之毒,解完毒之後,身體容顏便會發生極大的變化……”

“那他們兩的容貌變了,就是說毒已經被解掉了,是不是?”蕭景琰微微有些欣喜,“因為解毒,所以身體才會變得這麽弱,容易生病,需要時間休養才能養好,是不是?”

靜妃怔怔地看了他良久,沒忍心告訴他那容貌改變需要經歷的過程,輕微地點了一下頭,“是……”

“這樣就好,”蕭景琰緊繃的全身總算放松了一點,站了起來。

“景琰,”靜妃一把握住了兒子的手,極其凝重地道,“你不要冒險,情勢到了這個局面,也許你還經得起失敗,可是小殊,還有小蘇,他們傾盡全力,已經經不起了,你明白嗎?”

蕭景琰用力抿了抿嘴唇,重重地點頭,“母妃放心,我知道要把握分寸,我不會胡來的。”

“景琰,這一年多,你越來越沉穩凝練,越來越值得依靠,”靜妃臉上終于恢複了恬淡和溫柔,輕聲道,“所以,你不必後悔,也不必難過,千萬要沉住氣,不要再給他們增添更多的煩惱了。”

蕭景琰沉吟片刻,默默點頭。

三人再次見面後,蘇注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大大咧咧慵懶的樣子。

蕭景琰看着梅長蘇和蘇注坐在,嘴巴張了張又合上,還是之前的樣子。

蘇注哪裏那麽好應付,剛才在帳篷內在梅長蘇懷裏哭的時候,就察覺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和蒙摯說的“殿下”,現在在進來一看蕭景琰的表情,就知道身份被揭穿了。

“我記得,某個沒心眼的,還說我是蘇注的哥哥?”

蕭景琰寫字的手頓了頓,又繼續寫着。

“你真當我傻?”蘇注“啪”的把茶杯往蕭景琰桌上重重一放,隔着張桌子和他大眼瞪小眼。

“蘇兒……”梅長蘇也知道,那天一鬧自己慌亂之中喊出的蘇注,肯定會暴露自己和小蘇的身份,但是自己一直沒想好,該怎麽面對蕭景琰……

難道真應該像蘇注一樣,厚臉皮死不要臉的湊過去?

“你的木頭腦袋,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差點就上手揍你了,要不是長蘇他攬着……我……”

蕭景琰把蘇注抱在懷裏,深吸幾口氣,略帶哭腔的說着:“對不起。”

說罷,又走過去,同樣緊緊抱了抱梅長蘇。

“蕭景琰,你專門在這種時候占我便宜不要以為我會原諒你……”蘇注擦去淚水,詳怒着輕踹了一下:“我早就想踹你了。”

又過了兩天,突然傳來的叱罵聲吸引蘇注的注意力。

“怎麽了?”蘇注看看蕭景琰,對方同樣也是一無所知的看着自己。

過了片刻,帳簾被掀開,梅長蘇先跨步走進來,後面的飛流還押着一個頭發淩亂,穿着布甲的人進來。

“誰?”

“壞人!”飛流哼了一聲,把該人推到地上,嫌棄的看了一眼才回到蘇注身邊。

“壞人多了去了……飛流這說的是哪一個?”

“飛流說的是,給你下蠱的人。”梅長蘇淡淡開口,又把跪着的那人頭發掀到兩邊,露出真面目。

☆、謀逆

? 跪在地上的不是別人,而是,秦般弱。

“我能殺了她麽?就現在。”屋內寂靜了兩秒之後,蘇注看向梅長蘇,十分平靜

“不行。”梅長蘇沒有在管那個跪在地上的秦般弱,而是徑直走到蘇注身邊坐下,“她留着還有用。”

“我是什麽都不會說的!”秦般弱倔強的揚着下巴,“你幹脆點,一刀殺了我,從我這,你什麽都得不到。”

“從你這我除了知道槃蠱是你下的之外,你就沒什麽用處了。”蘇注好笑的湊過去半蹲下,看着這個曾經美豔絕倫的女子如今成這幅落魄樣子,冷笑一聲。

“你是不會告訴我,隽娘是你的眼線?還是不會告訴我,你間接害死了夏江的紅顏知己也就是你的師父,璇玑公主?還是不會告訴我,夏江給了你一包解藥,讓你過來控制我?”

不止是秦般弱,就連在場的梅長蘇,蕭景琰和蒙摯,都被蘇注說出來這巨大信息量給震住了。

“能給我下蠱的人,不是你就是夏江。可是夏江把我關到懸鏡司,不趁着那個大好時機折磨我控制我,實在說不過去,所以,就只剩下你了。”

蘇注從秦般弱的身上搜出一包包的嚴嚴實實的布包,秦般弱一下子激動起來。

“你還給我,還給我!!”

蒙摯一把把她按住,防止她在撲過去傷到蘇注。

“要我給你?”蘇注燦爛一下,瞬間恢複到,面若寒霜:“不可能。我,只尊重強者,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既然你沒有辦法取我的性命,那麽現在,你的性命就在我的手裏。”

“我一定會,讓你在死前,有一個難忘的體驗。”

蒙摯看着蘇注,有些後怕的退了幾步。

蒙摯:女人不好惹,特別是小蘇這種,會武功又有勢力的……

把秦般弱待下去後,又有通報的人進來。

“不過那人不肯說出他的名姓,蘇先生要見嗎?”

梅長蘇沉吟了一下,道:“不麻煩的話,還是見見的好。”

大約一盅茶的功夫,兩名禁軍衛士押了個披發褴衣之人進來。

将他朝帳中一推,行禮後又退了出去。

那披發人踣跪于地,膝行兩步,朝着梅長蘇一拜,用嘶啞哽咽地嗓音叫了一聲:“宗主……”

梅長蘇心頭微驚。

欲待伸手去撥他的頭發,蒙摯已搶在前面,将那人的下巴朝上一擡,兩邊散發随即向後垂落,露出一張青腫髒污,勉強才能辨別出真容地臉來。

“童路?”江左盟宗主的視線一跳,“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宗主!”童路伏地大哭,幾乎泣不成聲,“屬、屬下對……對不起您……”

梅長蘇凝目看他。

半晌後取過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用平穩地語調道:“你先喝點水,靜一靜。”

童路抹了抹臉。抓起水杯汩汩全都喝了下去,再喘一口氣。道:“多謝宗主。”

“三天前,隽娘帶我一起逃了出來,可是剛出城,滅口地人就追上了我們,最後雖然拼死逃過了,可是隽娘也受了重傷,當天晚上……她就……就咽了氣……”童路的嘴唇劇烈顫抖起來,眼睛鮮紅似血,卻又沒有淚水,“譽王要謀反……”

此言一出,不僅是蒙摯,連蕭景琰也跳了起來,“不可能,譽王手裏才多少人?他憑什麽謀反?”

“我……我知道的也不多……”童路一邊思索一邊道,“聽隽娘說,聖駕剛出城,譽王就想辦法把留守京城的禁軍給控制住了……”

“什麽?”蒙摯面色大變,“留守禁軍有近七千,哪有那麽容易被控制住的?”

“禁軍訓練有素,歷來服從上命。現在京城以皇後诏命為尊,譽王為了那個至尊寶位,還有什麽做不出來?”蘇注是真的把譽王謀逆這個事情給忘的一幹二淨,如今見童路一提,才想起來這回事。

“就算禁軍被廢了,譽王也只有兩千府兵,夠幹什麽的?頂多跟巡防營拼一拼,還未必拼得過……”

“不,”蘇注嘆口氣:“ 譽王在京西有強助,徐安谟。”

“徐安谟!”靖王眉尖一跳,放在桌案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你怎麽知道?”蒙摯驚訝的看向蘇注:“而且,他是太子的表弟啊,我記得當年為了保這個人,太子與殿下鬧得很僵,他怎麽會跟譽王攪在一塊兒?。”

“我以為牽制住了夏江,譽王就會安分一些,沒想到……沒想到譽王竟然會孤注一擲,傾盡全力……”蘇注急的來回踱步,深深的看了一眼蕭景琰:“你是真的把譽王給逼急了……”

“……”蕭景琰無語,“這麽說,你相信童路的話?”

“不是相不相信,是譽王絕對會這樣做。”蘇注一下子停下來,給他分析:“這次是個大好的機會,他現在被陛下打回原點,東山再起困難重重,更重要的是,已經沒有下一個十年的時間,讓他象扳倒太子那樣扳倒靖王殿下了。失去夏江、失去朝上的朋黨、失去陛下的恩寵,譽王這一向被逼得太緊,當他的意志不足以承受這一切時,他要麽頹廢,要麽瘋狂,不會有第三條路。”

“譽王一定會選擇瘋狂?”蕭景琰半信半疑地問道。

“他自己倒是造不出什麽事情,但是他把秦般弱派來控制我,如果成功就可以借此擾亂軍心,轉移注意力,這說明夏江已經不再我暗煞盟的控制之下。童路和隽娘,都察覺到不對勁,金陵現在,估計是大亂了……”

當夜和蕭景琰梅長蘇商量好對策後,蘇注這懸着的心才安穩下來。

由蕭景琰去調北邊地紀城軍,蘇注快馬暗道回金陵,帶領暗煞盟的弟兄埋伏在敵後方待到時機成熟後先下手為強。

“你一路上,一定要小心。”

北坡前,梅長蘇蕭景琰一行人為蘇注送行。

梅長蘇拉着蘇注絮絮叨叨的,眉頭皺的高高的,一副神情不安的樣子。

“我是誰?大鬧武英殿的蘇注,叱咤江湖的安禹楠,坐擁暗煞盟的才子榜榜首,你還擔心我?”

蘇注無厘頭的話果然讓氣氛放松了不少,大家哈哈一笑,蕭景琰也上前一步,“在金陵,見機行事。”

“嗯,”蘇注點點頭,拍拍他的肩:“你也是,紀城那邊有我認識的人,我已經飛鴿傳書了,你到時候,只要把玉佩出示給他看,便可以調動我在北邊的全部力量。”

說着,蘇注把腰間一直挂着的白玉玉佩遞給蕭景琰,上面麒麟環繞蘇字在中,絕非凡品。

“我知道了。”

蒙摯是這兩天最忙最緊張地人,他一方面要調整九安山的防衛,一方面又不能讓人覺得他的調整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整個神經随時都是繃緊了的。

好在這種危機漸漸逼近地日子只過了四天,驚天訊息就已然傳到。

報警而來的士兵全身浴血,被帶到梁帝面前時幹啞難言,從他的狼狽形跡就可以看出,叛軍的馬蹄聲應已逼近。

整個九安山震動了起來,蒙摯按早已計劃好的方案将禁軍戒護範圍縮小,快速沿山道、溝塹布置下數道外圍防線。

幸好此處本是皇家獵場,山道以外可行人的小徑全被封死,獵宮周圍草場外有天然山溪圍繞,坡度适宜,山木甚多,采石也便利,叛軍如果想從無路的崖坡爬上來攻擊,一些擂木滾石他們都受不了,因此可以将防線縮得又緊又密,抵除掉一部分敵衆我寡的劣勢。

“什麽?這些叛賊叫嚣的是什麽?”聽着警使地奏報,梁帝不知是氣的還是吓的,全身一直不停地在抖動,“你……你再說一遍!”

靖王鎮定地站在父親身邊,道:“叛軍打地旗號是說,兒臣作亂脅持了父皇,所以他們是來勤王保駕的。”

“你什麽時候脅持了朕?”

“叛軍謀逆,總要有個由頭。将來他們可以說,來救駕之時場面混亂,雖剿滅了兒臣,但父皇也被兒臣所殺。那時無有太子,自然是按皇後诏命立新嗣。”

“妄想!”梁帝怒吼一聲,又強自穩住心神,看向身邊這個兒子,“景琰,叛軍逼近,你有什麽辦法?”

“兒臣以為,此時移駕離開九安山無異于自殺,只能趁叛軍還未能合圍之前,一面準備堅守,一面派人去調援兵。”

“好!好!朕這就寫诏書給你……”

“父皇,沒有兵符調不動紀城軍地。”

“為什麽要調紀城軍?最近地援軍應該是帝都的禁軍啊!”

“父皇,叛軍就是從西邊過來地,難道您到現在還以為,去帝都求援有效果嗎?”

梁帝用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額頭,無力地癱坐在椅中。

一直坐在他身旁的靜妃适時插言道:“紀城軍與帝都兩處都求援,看誰來的快些不更好?”

“說的也是。”靖王點頭道,“為了避嫌,兒臣不能去帝都。請父皇賜兵符,兒臣會在五日內率兵前來護持父皇母妃。至于帝都那邊,請父皇自派心腹之臣前去求援,如果有援兵到來,算兒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沒有,父皇也可以把真相看得更清楚。”

情況危急,此時已容不得絲毫猶豫,何況靜妃在身邊,梁帝倒不擔心靖王不以最快速度趕回,所以只沉吟了一下,他便親自進內帳取來半塊兵符,鄭重交于靖王:“景琰,江山社稷現在你一人身上,途中切記不可有失啊!”

“是!兒臣定不辱命。”靖王跪下行了大禮,起身抓過侍從手裏的披風,迎風一抖,一邊系上肩頭,一邊大步向殿外走去。

此時宮外已是惶然一片,許多人不知所措地跑來跑去,似乎是逃也無法逃,躲也不會躲的樣子。

靖王面如寒鐵,步行如風,絲毫不為這種惶然的情緒所動,等他筆直堅定的身影穿過之後,兩邊看着他的人們莫名地安定了些。

繞過獵宮前的巨大平臺,一眼便看見梅長蘇和蒙摯并肩站在山道邊,一個指着前方的地勢似乎正在說什麽,另一個頻頻颔首贊同。

察覺到有人接近後,蒙摯先回頭,梅長蘇接着也轉過頭來,一看是靖王,兩人忙行禮。

“我立即就要出發,”靖王神色凝重地道,“山上就拜托大統領了。”

“殿下放心!”蒙摯一抱拳,這四個字答得格外幹脆。

靖王又深深地看了梅長蘇一眼,道:“小殊,相信我,我一定會按時回來。”

“路上小心。”

“好。”

山腳下早已備好了馬匹食水,五名精悍的随行騎士頭天就下了山,正在路口等候,大家一碰面連半個字都無須多講,齊齊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深得我心

? 原本預定在四月十五日的春獵回程,因慶歷軍作亂,延遲到了四月下旬。

來時護駕的三千禁軍只餘數百,還有少數比較不幸的随駕宗室與臣子死于那最後的血腥一夜。

蘇注在快馬加鞭趕回金陵後,當即召集了全部暗煞盟的部下,制定了詳細的計劃。

“目前,最主要的是把那個夏江,給我找出來。”蘇注嘆口氣繼續說道:“金陵的禁軍,大多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奉命行事罷了,能留在金陵就在金陵吧,主要還是找出統率留守禁軍的那兩個副統領。”

平言點頭記下,問道:“抓住那兩個副統領,之後呢?”

“殺了,人頭給我挂在城門口。”

“是。”

“對了,說實話,夏江是你故意放出去的吧……”

等下屬都走後,蘇注叫住平言。

“為了故意讓他去和譽王見面?”

“請宗主贖罪,”平言見事實掩埋不下去,連忙跪下:“我只是想人贓俱獲,沒想到他們竟然想要謀反……”

“這也不怪你,”把平言拽起來,蘇注并沒有追究,“譽王和夏江計劃謀反,也算是自己給自己挖下的坑。不然的話,我還要另尋時機扳倒譽王。只是,那些因此戰死在前線的士兵,成了犧牲品……”

“宗主…”

“那個王位,不是輕松的就能坐上的,景琰的王位,也依舊是鮮血鋪起來的。他心思善良,這個壞人就只能我來做……”

果然,斬首示衆的效果無比的好,因為被下藥而住進太醫院的有大多半,譽王被廊清軟禁起來,夏江嘛,成了過街人人喊打的老鼠,目前也不知道躲在哪裏。

“罷了罷了,他也沒什麽用,愛怎麽着怎麽着吧,”

你問皇後?

哦,蘇注那天夜裏跑去宮裏鬧騰去了。

夜半三更喲,盼天明……

穿的白衣飄飄,披頭散發,在進皇後的大殿時,還好心的把燈都滅了……

“啊!!!!!!!!!!”

第二天,皇後因夜裏遭受風寒(驚吓)不能出面主持事宜。

最終攻到獵宮的,也只有一小部分金陵的禁軍,和大部分的許安谟帶領的兵。

這一仗,打的不艱難,但是聲勢造的大。

所以,等梁帝回金陵後,皇室的格局怕是又要大變了。

果不其然。

梁帝回銮的第二天,譽王滿門成為了本朝第二個住進“寒字號”牢房的皇族。

最終為判定為譽王同黨的共計二十七名,其中三品以上只有兩人,雖然留守諸臣都因察逆不周被全體罰俸懲處,但淌過京都街道地血色,到底比預想中的要淡多了。

塵封了十三年,幾乎已刻意被人們遺忘的那樁舊案,此時也難免被很多老臣從記憶的深處翻了出來逐一對比,暗暗慨嘆歲月光陰的消磨,可以将一只狠辣無情地鐵腕浸潤得如此柔軟。

“你這裏也沒有找到夏江的蹤跡嗎?”在蘇宅裏,來訪地蒙摯恨恨地搖着頭,“他還真是個老孤貍,都怪我一時不察……”

“夏江落網是遲早地事,我不急,況且蘇兒那邊也在金陵嚴密的排查着,”梅長蘇嘆息道,“不過,我急的是夏冬姐姐,殿下已經求準了恩赦,到底什麽時候可以把人接出來?”

蒙摯這時已經知道了聶鋒之事,不過對于宮裏現在的狀況,他要更清楚一些,立即勸道:“你先安安心,恩赦也只是赦死罪,從輕發落,并不是不發落。夏江謀叛逃匿,陛下對懸鏡司一門正在氣頭上,哪有那麽容易就把人弄出來的?”

對于他勸的這些道理,梅長蘇心裏其實是明白的,輕嘆一聲沒有答言,正好這時,蘇注滿面春風的從屋裏出來,看見蒙摯來了,打了個招呼。

“怎麽了?今天心情這麽好?”蒙摯看了看蘇注,仔細回想了一下:“最近也沒發生什麽喜事啊?”

“晏大夫說,我現在徹底健康啦!”蘇注得意的哼哼兩下坐下來,順便用胳膊捅捅梅長蘇:“該你了。”

梅長蘇應了一下聽話的起身進屋,留下蘇注和蒙摯。

“晏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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