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4)
做母親的沒少擔心,一顆心總是懸着,直到現在看到孩子安好,才放了下來。
夏媽媽仔細打量女兒,心疼地道,“哎呀,渺渺,你瘦了。是不是在國外沒吃沒睡,日子過得很苦?”
夏渺渺忙道,“不是的,我在和室友學跳舞,運動減肥呢。”
夏媽媽埋怨,“減什麽肥,你又不胖。”
夏渺渺不想和媽媽在這種無營養的話題上争論,就摸着頭皮嘿嘿地傻笑,于是夏媽媽話鋒一轉,又道,“不過,适當運動下也好。”
母女倆這邊說着話,夏爸爸一直插不進,就在旁邊看着,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空隙,插嘴道,“肚子餓嗎,要不要吃個面包?”說着就從背包裏掏出一個面包。
面包裝在塑料袋裏,已經被包壓得變形了,但夏渺渺還是能瞧見裝面包的塑料紙上寫宜芝多幾個字。
一個切片面包,要賣幾十塊錢,夏爸爸平時打死也不會買的,不過今天女兒回來,一早就屁颠颠地跑去面包房搶了一個。
夏渺渺把目光從面包轉向身邊的中年男人,叫了一聲爸。
夏媽媽搶過那被壓扁了宜芝多,又塞回背包,嚷道,“吃什麽面包啊,女兒回來,肯定是上館子吃一頓,解饞打牙祭。”
夏渺渺在一邊狂點頭,知女莫若母,還是媽媽貼心。
夏爸爸有另外的打算,“拿着行李去吃飯多不方便,我們還是先回家,家裏有菜。”
夏媽媽,“那都是些剩菜。”
老夏反駁,“我今早特地去市場買了菜,買了大明蝦,還有桂魚,我燒一燒很快的。”
其實,夏渺渺還是挺想上館子刷一頓,畢竟有些菜的味道,家裏做不出,但老夏非要回家燒菜給女兒吃。他的觀念就是,外面有地溝油、蘇丹紅、塑化劑等各種毒素,價格又不便宜,花這些錢還不如買回家自己加工合算。
見爸媽為了這些小事争起來,夏渺渺忙出來打了個圓場,道,“剛下飛機累了,就家裏随便吃一口,早點睡覺,明天再出去吃。”
一家人推着行李車出去,夏爸和夏媽都不會開車,不是生意人用不着撐場面,而且家裏要供着夏渺渺留學,所以也一直沒有買。
走到出口,夏渺渺還以為去喊出租,結果老夏腳步一轉,卻是走向了公共汽車站。
夏渺渺道,“不喊出租嗎?”
“這裏有機場兩號線,很方便的,當中不停站,直接到靜安寺。等到了市中心我們再打的回去,這樣就能便宜三分之二。”
“可我有三個行李,拿着會很不方便吧。”
老夏道,“我們一人拿一個。”
夏渺渺,“……”
夏媽媽見夏渺渺不說話,也沒出聲,于是乎,大家一起在車站上等車。
機場線都是班車,一小時一班,剛開走一輛,下一班要等20分鐘才來。
夏渺渺看着隔壁出租車一輛接着一輛開走,不由暗忖,哎,誰讓自己賺不到錢,是個慫貨呢?要有錢,就可以自己掏腰包,愛坐啥坐啥;可沒錢,只好少bb,乖乖坐在寒風裏盼車來。
老夏沒話找話,問,“剛下飛機累嗎?”
這話問得真是多餘,坐了9個小時的飛機能不累嗎?可就算說累,也得坐着等,又不能躺下睡覺。所以夏渺渺敷衍地嗯了聲,将話題轉開了,道,“今天是星期三,你們不用工作嗎?”
夏媽媽道,“再幾天就過年了,老板都放假回家了。”
“你們放多久?”
“大概放到初十。”
“那爸爸呢?”
老夏道,“也差不多吧。”
夏媽媽興致盎然地道,“你想去哪裏玩?我們陪你去。”
夏渺渺道,“我想去三亞。”
老夏道,“過年旅游城市都是人,幹嘛花錢去和他們擠。”
夏渺渺改口,“要不去南京吧,那裏可以泡溫泉。”
老夏道,“春節去真是傻死了,不是去泡溫泉,而是去下餃子。”
夏渺渺退而求其次,“那就去杭州,去叔叔家找堂妹玩。”
老夏又道,“他們一家三口去泰國過年。”
夏渺渺一腔熱火頓時被他熄滅了,悻悻地道,“算了,還是在家待着吧。”
夏媽媽見老公這麽掃興,就用力瞪了他一眼,打圓場道,“我們回家再好好商量。”
等了20分鐘,公車終于姍姍來遲,于是三人提着大箱子趕鴨子上架似的爬上了車。
夏渺渺和媽媽一起坐在第一排,老夏坐在他們後面,等車子開了後,他又從背包裏掏出已變形了的面包,隔着座椅遞過來。
“餓的話,就先吃點。”
在飛機上吃過,其實她并不餓,但老爸一早特地去面包房買的,盛情難卻,她還是拿了一片面包,啃了起來。
“好吃嗎?”
“好吃……”個屁。
在德國吃面包是不得已,到了中國,還讓她啃面包,就是讓她吃一碗五塊錢的馄饨也比這幾十塊錢的狗屁黃油面包好吃。但,她沒說出口,知道這是父親對自己表達父愛的一種方式。
夏媽媽問,“你一個人帶了這麽多行李,是怎麽去的飛機場?”
夏渺渺道,“朋友送的。”
夏媽媽追問,“男的女的,德國人中國人?”
夏渺渺道,“男的,德國人。”
夏媽媽不依不饒地繼續問,“他是誰?你男朋友?”
夏渺渺也不想滿父母,便點了點頭,“對,我男朋友。”
老夏有些感慨地插嘴,“你找了個德國人啊。”
夏媽媽道,“找哪裏人倒是無所謂,只要他人品好就行了。”
夏渺渺立馬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他人不錯的。”
夏媽媽又問,“有照片嗎?讓我看看這小夥子長啥樣子。”
夏渺渺道,“走了太急忘了拍。下次讓他自拍一張發過來。”
女兒怎麽去找了個外國人,老夏越想越覺得放心不下,便道,“外國人習俗和我們不同,你找個老外當伴侶靠得住嗎?”
夏渺渺倒是心很寬,這年頭戀愛是戀愛,結婚是結婚,兩碼子事。她才22歲,不急着成家,靠不住也沒什麽,大不了再找一個呗。
車子開得順暢,很快就上某座跨江大橋,這座大橋她出國時,還沒竣工呢。
她望着窗外,再次感嘆,這個城市建設得真快,真是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啊。
到了終點站,三人扛着箱子又去喊出租,這裏是市口,不允許停車,再加上現在是中午時間,車子并不好打。
夏渺渺看着忙碌的父母,嘆了一口氣,要剩下這三分之二的錢也挺不容易的。
等折騰回家,已經快下午兩點了。
車子進小區的時候,保安出來查崗,老夏指着女兒十分驕傲地道,“女兒回國來探望我們兩老啦。”
保安帶着一半讨好,一半羨慕地道,“你閨女真出息。”
聽到恭維,老夏和夏媽媽都高興地笑了,只有夏渺渺一臉的心虛,她在德國也不過就是個打工妹而已,和這北漂滬漂的沒兩樣,哪裏出息了?
父母家是公寓小區的商品房,130個平方,地段不算市中心但也絕不是郊區。尤其是近兩年來了不少日韓人士,把這當蝸居點,硬生生把這一片的房價給炒高了。就夏家這麽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外面市場價,也能賣到400萬左右了。
其實,夏父夏母收入并不低,兩人待退前都是事業單位,現在又在外面賺外快。兩份工資加起來,兩人一個月有一萬三了,再加上一棟房産,可以說是他們這年齡階層的金領了。只不過,他們還負擔着夏渺渺,夏渺渺是他們的獨生女,從小溺愛長大的,現在一個人在外面飄蕩,希望自己多存點錢,能給她多少是多少。
夏父夏母都是五六十年代的産物,典型的對自己摳門,對孩子大方,有錢不舍得消費,寧願藏着急用。夏渺渺嘴裏不說,心裏明白得很,如果不是有自己這個啃老族在,他們的人生會更自由惬意一點。
于是,她帶着這份愧疚和不安打開了行李箱,從中掏出給父母買的禮物。相比父母對自己的情意,無論她買什麽都填補不了的,這些小玩小意也只能代表一下她的心意。
老夏在廚房忙做菜,夏媽媽興致勃勃地拉過一張小椅子,一屁股坐下和她一起整理箱子。
“這是什麽?”
“銀杏葉膠囊。你不是說睡不着覺,我特地去德國藥房買的,專治失眠症。”
夏媽媽問,“貴嗎?”
夏渺渺道,“不貴不貴。就幾塊錢的事。”
夏媽媽道,“你咋買了這麽多?”
渺渺道,“這個得吃一個療程,不然不起作用。”
嘴裏雖然怪女兒太花錢,但夏媽媽心裏還是很高興,捧着夏渺渺買的一些小東西到處獻寶。
夏渺渺看着母親的背影,突然有些心酸,父母給她幾十萬,可她給父母的只是幾塊錢,盡管如此,父母還是如獲至寶。所以有句話說得很對,兒女對父母的愛,永遠比不上父母對兒女的愛。
☆、38|3.20|家
眼睛一眨,就是春節了。
飯店一年到頭大概也就是這幾天的生意最興隆了,年夜飯家家都訂滿,老夏臨時抱佛腳的想訂一桌,可哪裏還有位置?于是,老夏跑了好幾個菜市場,買回來一大堆的菜,大年夜索性在家吃火鍋看春晚。
夏渺渺已經好久沒過過中國春節了,為了蹭個年味,特地拉着老媽下樓,去街邊的小攤販那裏買來一些煙火。中國過年,不就是講個熱鬧?
電視裏放着春晚,火鍋裏咕嚕嚕地煮着肉和菜,老夏看着常年缺席的女兒就坐在身邊,不由萬分地感嘆了一聲,“今年過年終于不是我們孤零零的兩個人了。”
本來氣氛很熱烈,夏渺渺和媽媽正在讨論春晚的一個節目,聽他這麽一說,頓時各自沉默了。
夏渺渺心裏帶着愧疚,還有一種複雜的無奈。心裏有一杆秤,左邊是父母,右邊是自由和夢想,倒向哪一邊都不完美。所以,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沉默不語。
夏媽媽責怪地瞪了老夏一眼,暗忖,這人也真是情商低。這種話題本來就敏感,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何必非要挂嘴上說出來?
一時間,餐桌上就只剩下火鍋裏湯水翻滾的聲音。
夏渺渺幹咳了下,舉起杯子,道,“我給爸媽拜年,祝你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夏媽媽高興地舉起杯子,也和她碰了碰,“祝你心想事成。”
然後夏媽媽起身取來一個紅包塞給渺渺,“這是你今年的壓歲錢。”
夏渺渺一下子激動了,指着自己道,“我,我還有壓歲錢?”
“你沒成家,也沒工作,當然有。”
夏渺渺接過壓歲錢,道,“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拿過壓歲錢了。”
夏媽媽笑,“所以今年給你包了個大的。”
手指一捏,就知道裏面有厚厚一疊鈔票,夏渺渺高興地抱住媽媽,親了下她的臉,道,“謝謝媽。”
夏媽媽道,“明天帶你去走親戚,還能收到不少紅包呢。”
聞言,老夏插嘴道,“明天?初一走什麽親戚,要走動也得等到初三。”
夏渺渺道,“那我明天去逛街買點東西。”
老夏忍不住又往裏插了一句,“明天要下雨,就別出去了吧。”
夏媽媽見他總掃興,立即板起臉,道,“你就是不希望我們出門。”
老夏道,“我這是為你們好。天這麽冷,還成天往外跑。”
眼見兩人要吵起來,夏渺渺忙道,“算了算了,不去了,我明天在家看電視。”
這才将一場危機化解無形。
吃完飯後,将爛攤子扔給老夏收拾,母女倆坐在電視機屏幕前看春晚,順便聊聊這些年在國外遇上的一些奇葩事。
聽到夏渺渺和同學們一起去跳舞,夏媽媽驚道,“你還會跳舞?”
說到這事,夏渺渺頗有點得意,也不怕獻醜,立即起身跳了幾步,問,“是漢舞。”
夏媽媽問,“和誰學的?”
“室友方珏,她有十多年的功底。”
夏媽媽道,“小時候也給你報過舞蹈班,不過你怕苦,沒堅持。”
夏渺渺一點也不記得了,問,“跳什麽舞?”
“芭蕾。”夏媽媽用下巴點點老夏,“他還開着助動車帶你去跳舞。”
天下父母都有一顆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心,可惜大多數子女,只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滴水,她夏渺渺也不例外。學過一點鋼琴,學過一點舞蹈,學過一點書法……最終還是學過就忘,無一精通。
想想還真是有點頹廢。
夏渺渺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這裏附近哪裏有學跳舞嗎?”
夏媽媽看着電視屏幕,道,“現在大過年的,誰家會開班。”
“那什麽時候開班?”
“初七初八。”
夏渺渺惦記着方珏的話,決定到時候再去看看。
老夏切來一盤子水果,又擺出一些零食小吃,一家人圍着電視機邊吃水果邊嗑瓜子。
不知不覺就到了守歲的時間,鐘聲敲響了12下,新的一年到來了。記得小時候,要跪在墊子上給爺爺奶奶磕頭拜年,嘴裏還要說一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之類的吉祥話。現在爺奶不在了,磕頭拜年改成了互相擁抱一下,嘴裏再說幾句祝賀的話,就當是拜了年。
外面漸漸響起了炮竹聲,大家都跑下樓,去大門口放炮竹了。
老夏閑着沒事,也跟着下來,結果就看見娘兒倆手裏拿着兩支仙女棒煙火,在黑暗中畫圈圈。
火星沫子四射,閃爍出缭亂的光芒。
老夏道,“你們就放這個啊?”
夏渺渺回道,“這個最安全。”
确實安全。可憐的火光都快被黑暗吞滅了。
就這也是渺渺今年在家,才加出來的活動,要不然老兩口連仙女棒煙火都不放。
這時,大衣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夏渺渺接起來一聽,竟然是費恩。
費恩的嗓音穿越了半個地球,從某一處傳過來,“親愛的渺渺,新年快樂……”
話音還沒落下,這刻,隔壁鄰居放了一支沖天炮,一炮沖天,碰的一聲,在夜空中綻放出絢麗多姿的煙花。
夏渺渺下意識地擡起頭,眼睛望向那薩滿煙花的天空,夜色中星星點點的光彩,将她臉都映紅了。這就像是烽火臺上的一個訊號,更多的煙花從不同的地方,接二連三地上了天。乒乒乓乓地響作一團,聲勢浩大,如同萬馬奔騰。
煙火真漂亮!
她突然想,要是費恩在身邊就好了。
腦中才閃過這個念頭,就聽費恩在那邊,用包含感情的嗓音,道,“渺渺,我想你,我希望此時能和你在一起。”
夏渺渺頓時眼紅了,在大年初一的淩晨,一種不合時宜的失落感湧上了心頭。她仿佛在做夢一般,幾天前還在德國,說着德語,和費恩一起吃着黑暗料理;而今天已經站在了中國的土地上,說着中文,和爸爸媽媽一起過大年。怪不得,人們要說,人生就是一場夢。
夏渺渺有些恍惚,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老半天才擠出一句,“我們這新年了,我在看煙火。”
費恩笑道,“我知道今天是你們中國人的除夕夜,所以特地給你打電話祝賀。”
“你怎麽知道?”
“因為新聞報道了。你們那是豬年,對嗎?”
夏渺渺更驚訝,“德國電臺居然也會報道這個。”
費恩語氣輕松地道,“因為我們是多元化的國家。”
這家夥,真是随時随地不忘在自己臉上貼金。
夏媽媽在那問,“給誰打電話呢?”
夏渺渺道,“是費恩。”
“你男朋友?”
夏渺渺嗯了聲,臉色發紅,不過隐藏在夜色裏,也沒人瞧見。
夏媽媽道,“讓我瞅瞅你男友。”
于是夏渺渺對費恩道,“對了,發了一張照片過來。”
費恩不解,“為什麽?”
“我媽要看看你長啥模樣。”
費恩一聽,立馬道,“好的,等我十分鐘。”
“幹啥?”
“我先去整理下儀容,噴個香水,撸個發型,換件衣服。”
“……”真臭屁。
把電話挂斷後,夏渺渺和爸媽一起又站着看了一會兒煙火,最後實在受不了冷風的肆虐,終于還是逃回了開着暖氣的屋子。
剛回到家,費恩的照片來了,下面還附着一句話:渺渺,祝你們新年快樂。
照片上的費恩帥到沒天理,就像是某個封面雜志上模特兒,夏渺渺嚴重懷疑這小子是不是用了美圖秀秀,沒節操地把自己修得連親爹都認不得了。
夏渺渺将手機遞給爸媽,介紹道,“這是費恩,我男友。”
老夏接過看了一眼,道,“小夥子蠻帥的!”
“快拿過來給我看看。”夏媽媽趕緊去找老花眼鏡,戴上後,問,“渺渺啊,這真是你男朋友?”
夏渺渺點頭。
夏媽媽不放心,又問,“不是你從網上截來的照片吧?”
夏渺渺道,“當然不是!”
夏媽媽,“長得是不錯,人品呢?對你好不好?”
夏渺渺道,“都挺好的。”
夏媽媽,“有機會請他來我家坐坐。”
囧。這話怎麽說得好像他家就在隔壁。
這時,手機又響了,上面一個未知來電,手機在夏媽媽手裏,她下意識地接起來。
聽見對方說外語,夏媽媽下意識地說了一句哈羅,然後煞有其事地用那僵硬不堪的英語道,“哈喽,好啊油?i是渺渺的mother。那個兔拆那兔買厚姆。”
夏渺渺徹底震驚了,老媽這兩句洋泾浜的英語到底是哪裏學來的啊?
雖然夏媽媽很想再和這個未來的養女婿聊幾句,無奈英語水平實在有限,剛才那兩句已經是極限中的超水平發揮。再多說一句,都擠不出來,只好将手機還給了女兒。
另一頭,費恩問,“剛才是誰啊?她說了啥,我一句也沒聽懂。”
“剛才是我媽。”夏渺渺翻譯了下,“她說,hellohowareyou?iao'.”
費恩憋着笑,昧着良心恭維,“你媽的英語水平真好。”
夏渺渺回道,“你睜眼說瞎話的水平也日益提高。”
費恩問,“怎麽樣,給你爸媽看我照片了嗎?”
夏渺渺道,“你用shop修過了吧。”
費恩嗷嗷地喊冤,夏渺渺打斷他,“別否認,照片都失真了。”
“我只是選了個我最帥的角度。”
費恩話鋒一轉,超自信地道,“我雖然沒聽懂你媽在說啥,但我能感覺到,你媽中意我。”
夏渺渺,“……”
臭美去吧。
☆、39|3.20|
初一下雨,夏渺渺在家睡了一天的覺,除了吃飯,連床都沒下。
初二去了外婆家,和一些長久沒見面的表親戚們打了個照面,從外公那領了個紅包,吃完飯就回家了。
初三去逛了逛商場,買些新衣服,把紅包花了個精光才回來。
過年三天,就這樣悠哉悠哉地過去了。
到了初四這天,重頭戲來了,爸媽和朋友老張一家約好了在外吃飯。
老張是老夏的插兄,兩人一起去農村插隊落戶,一起回調,然後一起娶妻生子,經歷這麽多風風雨雨,算是有交情的老朋友了。
老夏這批人,是典型五十年代的産物。受的文化教育少,後來改革開放,一部分人暴富起來,物質提高了,精神還在原地踏步。身上有不少弊病,吹牛、攀比、虛榮、勢利眼,一群人在一起,比誰會賺錢、比誰先升官、比誰先買車房、比誰的孩子有出息、比誰先抱上第三代……總之,什麽都要比一比。
老張家也有一個和渺渺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叫張芯瑜。張芯瑜從小就是尖子生,重點初中直升重點高中,然後又被保送上海外國語大學讀英語系。那年代,大學是獨木橋,保送大學更是了不得的事。夏爸夏媽不知道在夏渺渺面前念道了多少回,看看人家,多有出息。張芯瑜就是那種典型的父母嘴裏鄰居家的孩子,乖巧懂事成績好,從來都是學習的榜樣。
小時候被父母提起過太多次,以至于到今天仍然印象深刻,夏渺渺本能地抵抗這家人,可是老張一家聽說她回國了,熱情洋溢地非要出來見一面。
見什麽見,不就是想曬自己女兒有多好嗎?
老夏也是要面子的人,自己的女兒雖然沒混出個所以然,但好歹在德國。在這代人眼裏,有了留學這個燙金的頭銜,就能擺上臺面炫耀一番,于是欣然帶着老婆女兒赴約去了。
飯局訂在某個五星級酒店的餐廳裏,這酒店在上海灘上是有名的老牌子,初中那會兒,夏渺渺還幻想過去裏面工作。
一家人早早地出了門,但畢竟沒有私家車,算不好公交車的時間,等他們七轉八彎地趕到餐館的時候,老張他們早就到了。
打開包房大門,就瞧見老張一家已恭候着了,夏渺渺的記憶深處隐隐浮現出這家人的映像。她目光掃了一圈後,不等爸媽開口,便主動打招呼,“張叔叔好,張阿姨好,張芯瑜好。”
老張起身迎接,看見夏渺渺就誇獎,“渺渺長大了,出落得多水靈。”
六個人相互寒暄一通,然後各自落座。
老張一副東家的樣子,喊來服務員點餐,同時問,“你們要吃什麽?”
張阿姨道,“渺渺一直在國外,沒啥吃的,讓她點。”
這話當然只是客氣,要她真接過菜譜點了,估計又要被說不懂事,于是她乖巧地推辭道,“我不挑食,你們點什麽,我就吃什麽。”
聞言,老張又将食譜推向老婆女兒,“那你們來點吧。”
張芯瑜很快就挑出幾樣經典的菜肴,看得出來她是經常來這裏的,點完餐後,她将菜譜合起交換給服務員,道,“夏阿姨,夏叔叔,渺渺,我不知道你們愛吃什麽,所以就點了一些這裏的招牌菜。”
這話說得客氣,老夏忙道,“随便點啥,我們都吃。”
老張道,“這裏生意很好的,一直客滿,連位置都訂不到。”
夏媽媽問,“那你們是怎麽搶到位置的?”
張阿姨将頭點向張芯瑜,道,“我女兒在這辦了vip貴賓,她公司和賓館有業務往來,所以給我們走了個後門。”
老夏問張芯瑜,“你工作了?”
張芯瑜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上話,就被她媽媽搶去了話頭,語氣中不無驕傲,“我家芯芯現在在一家外資企業工作,起薪一萬塊,等工作幾年後,還會上漲。”
老夏道,“這年頭,大學生畢業就失業,一萬塊工資已經算很高了。”
“是啊,芯芯去面試了三家外資,三家都搶着要她。有一家外資銀行工資開得還要高,一個月一萬五,不過公司遠了點,在昆山那邊。就算給她配輛小轎車,也不方便,所以最後還是沒去。”
這些話鑽進夏渺渺的耳朵裏,就像是無形中有一棍,狠狠地抽到了她的臉上。夏渺渺打小沒什麽過人之處,和別人比也總是墊底,随着去國外,漸漸淡忘了。但現在,這種自卑感,就像棺材裏不死的臭蟲,又向外爬了出來。
和張芯瑜這個學霸相比,自己永遠都是個loser,以前學習學不過她,現在混得也不如她。
夏爸夏媽插不上嘴,只能坐着啪啪地被打臉,心裏很不是滋味,可面上還得維持笑容,裝出一副很大度的樣子,“你們家芯瑜一直很争氣,從小讀書成績就好。”
張阿姨刷夠了女兒,目光一轉,轉到了夏渺渺身上。
“你們渺渺在德國留學,以後更加出息。”張阿姨停頓了下,繼續問,“渺渺啊,你現在就讀哪所大學?是法蘭克福大學嗎?念什麽專業?”
吹不來牛,也沒什麽可曬的,夏渺渺低下頭,玩着筷子,道,“我沒在讀書。”
顯然夏爸夏媽并沒有告訴朋友實情,大家都以為他們的女兒在德國大學讀書,所以當她這麽實話實說的時候,老張他們都顯得一臉吃驚。
氣氛一下子尴尬下來,夏媽媽幹笑一聲,急忙補救道,“我們家渺渺運氣好,碰到個大貴人給她辦理了一張工作簽證,交幾年稅,就能直接辦理綠卡定居了。等站穩腳了,文憑以後可以再補。”
老張有些詫異,“德國是非移民國家。據說大學畢業都很難留下來,渺渺是怎麽拿到工作簽證的?”
終于輪到自己發揮了,夏媽媽添油加醋地說了下女兒在德國獨特的經歷,當然是自動省去了不少令人憂心的細節,光撿了好聽地說。所以乍一聽,還挺輝煌,唬得人家一愣一愣,但實際上裏面的艱難心酸也就只有夏家人自己最清楚。
一個會賺錢,一個有經歷,兩家人分不出個上下,所以很有默契地将話題轉開了。
菜一個個端上來,兩個媽媽又開始八卦地聊起一個毫不相關人的終身大事,張阿姨問,“何平這小子的相親怎麽樣?”
夏媽媽一揮手,道,“黃了。男的嫌女的不是本地人,女的嫌男的太窮。”
張阿姨道,“這女的也有二十六七了吧。能找個本地人弄個戶口不錯了,還要求高什麽呢?這年齡一歲歲加上去,就跟二手車一樣,價值直線下滑,越等越出不了手。”
“可不是。”夏媽媽敷衍了句,話鋒轉了轉,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們芯瑜比渺渺大兩歲,虛歲也快25了吧?”
張阿姨幹咳一聲,“還沒過生日,所以才24。”
“有男朋友了嗎?”
張阿姨誇誇其談,“我們芯芯在公司裏炙手可熱,好幾個同事都在追她,這丫頭片子心也寬,一點都不急。”
夏渺渺下意識地向炙手可熱的張芯瑜投去了一眼,這姑娘的長相,講真,和美女搭不上邊。戴着一雙啤酒瓶底似的厚眼鏡,圓臉小眼睛,體型偏胖,看上去三大五粗。而且,她也不太會打扮,穿衣老土,不懂揚長避短,是屬于走在人群中立馬就被人海淹沒了的那種……很多人追?吹的吧。如今這年代,是個人就講眼緣,眼緣是什麽?還不就是看顏值?心靈再美,它沒有個美貌襯托,也就只是個屁。
夏渺渺一邊嚼着肉,一邊暗搓搓地想,哎,老天果然是公平的,讓你當了學霸的頭腦,就沒給你當模特兒的臉。
張阿姨想反将一軍,便問,“渺渺呢?有男朋友了嗎?”
渺渺還沒開口,老媽就替她回答了,“我們渺渺找了個德國帥小夥,一米八六的個兒,長得像貝克漢姆。”
夏渺渺聽得出了一身汗,在心中吶喊,老媽,你悠着點兒啊。
張阿姨一臉不信,“有照片嗎?”
見狀,夏媽媽推着女兒,道,“來來來,把照片拿出來給你張阿姨看看。”
萬萬沒想到,曬了女兒還不夠,現在直接升級到秀女兒的男友。夏渺渺也是醉了。
她不太樂意把費恩曬出來,所以坐着沒動,夏媽媽見她不動,幹脆拿過她的包,自己去扒拉。
手機裏藏着的私貨太多,怕親娘翻出什麽見不得光的小秘密,夏渺渺只好主動将費恩的照片調出來,給大家看。
照片上的男孩英俊又陽光,雖然比不上貝克漢姆,但也對得起帥這個字,看上去不但出挑而且養眼。
張阿姨頓時沒話說了,夏媽媽在這一輪上大獲全勝,不由洋洋得意地再插一刀,“這男孩很喜歡我們渺渺,她回中國了還追着打電話來。”
張阿姨問,“看他這麽年輕,是學生吧。”
夏渺渺點頭。
張阿姨打破砂鍋問到底,“學什麽的?”
總不能說費恩還是高中生吧?夏渺渺不假思索地道,“警校,他是警察。”
這下,不光是張阿姨吃了一驚,連夏爸夏媽也有些震驚,啊,女兒居然找了個德國警察!
這時,一直在旁邊不做聲的張芯瑜突然道,“能讓我看看照片嗎?”
張阿姨将手機遞給女兒,張芯瑜看了一眼,突然道,“這是個模特兒吧?好像是法國的,我在網上瞧見過他的報道。”
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大家又是一怔,張阿姨看了一眼夏渺渺,一臉了然。她沒直說,但臉色卻透露了她此刻的想法,我就說怎麽可能找到個這麽帥的小夥子,原來是個不認識的模特。随便找個陌生人來搪塞我們,這也太low了吧。
夏渺渺看了眼張芯瑜,暗忖,果然是個高智商的學霸,一劍封喉,滴血不沾啊。
氣場被破壞了,說啥都徒勞,于是她收起手機,一臉冷淡地吃菜。
夏媽媽道,“怎麽是模特呢?明明是我們家渺渺的男朋友。”
“對不起,可能是我看錯了,”見氣氛緊繃,張芯瑜局促地笑了下,說了一個時下的網絡流行詞語,似乎想重新活躍起氣氛,“也許是我有臉盲症。”
夏渺渺夾起一塊肉,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臉盲症是病,別把毛病當賣萌。”
張芯瑜頓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見飯桌上火藥味十足,張阿姨出來打了個圓場,接過話題,語重心長地道,“渺渺啊,既然你有這麽帥氣的男朋友,就趕緊把他抓牢了。結了婚,不就是能留下來了,也不需要這麽辛苦地打工養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