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6)

的工作就這麽光榮地結束了。

走下樓,看見海德爾翹着二郎腿,坐在大堂門口的沙發上,頭頸上挂着一只包。

見她下來,老頑童風風火火地迎了過來,道,“走,陪我去一趟超市。”

夏渺渺還以為他要賠自己鞋子,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大氣地一揮手,道,“算了,鞋我已經清理幹淨了,不用你賠了。”

海德爾一瞪眼,道,“誰說我要賠你鞋子?”

夏渺渺一怔,問,“那你去超市做什麽?”

海德爾,“當然是給高斯買狗糧。”

“高斯是誰?”

海德爾露出一口假牙,得意地道,“這是我給狗起的名字。怎麽樣?”

夏渺渺嘴角一抽,道,“你怎麽不幹脆叫它愛因斯坦得了?”

海德爾壓低聲音哼了聲,從鼻腔中跳出一個字,“猶太人。”

夏渺渺頓時叫了起來,“哦,你是……”

海德爾連忙将手壓在嘴唇上,噓了一聲,道,“不可說,不可說呀。”

說着,還将手放在稀疏的頭發上,臭美地撩了一把。

夏渺渺對德國歷史不熟悉,但關于那段時期多少還是略有所聞的,越看越覺得這老頭以前一定是個x粹。

老頭兒見她不說話,又把腦袋湊近了,道,“告訴你,其實那時候我是帝國被授予雙劍銀橡葉騎士鐵十字勳章的黨衛軍上校。”

确定自己一個字沒聽懂,夏渺渺眨了眨眼,覺得還是不要插嘴了。

海德爾見她沒什麽反應,一臉失望,用力拽了她一把,道,“走吧,陪我去超市。”

夏渺渺不想去,掙紮着道,“我下班了。”

海德爾,“你不去,誰幫我提狗糧?十多公斤呢。”

夏渺渺忍不住臉又黑了,将她當苦力呢。

“你還是去找養老院的人幫你吧。”

海德爾道,“我剛不是給了你十塊?”

夏渺渺決絕地拒絕,“不行,我一會兒還約了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正常的人多半不會再糾纏不休了,但老頭不是正常人,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了,板着臉道,“你不陪我去,那我就去負責人那告發你。”

夏渺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告發我什麽?”

“你拿了我的小費。”說着他得意地揚了揚腦袋,“養老院是不允許拿小費的。”

夏渺渺,“……”

古人有言,不為三鬥米折腰,而她夏渺渺為了十歐元就把原則給扔了,最終還是屁颠颠地跟在海德爾身後去了超市。

超市門口有人在推銷酸奶,見人來,便主動招呼,“來嘗嘗酸奶吧。”

老頑童笑眯眯地朝着夏渺渺站的地方努了努嘴,對推銷員道,“這是我老婆。”

夏渺渺聽到,頭上的青筋頓時跳了起來。

臭表臉,誰是你個糟老頭子的老婆!

聞言,推銷員尴尬地笑笑,連酸奶也不推銷了,直接忽略兩人。

老頑童推了一輛購車,撈了一車子的狗罐頭,見他還要買,夏渺渺忙阻止道,“行了,再買就拿不回去了。”

海德爾一聽,随手從貨架上抄起一瓶嬰兒菜泥,塞到她手裏,道,“來,吃一口菠菜。”

夏渺渺莫名其妙,“吃菠菜幹嘛?”

他回答地理直氣壯,“因為吃了菠菜,會變成大力水手,就能替我扛回家了。”

“……”無語。

旁邊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售貨員在整理貨架,聽到了兩人的神對話,笑着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海德爾又開始人來瘋,故作沉吟地壓低聲音問夏渺渺,“我愛你,用中文怎麽說?”

夏渺渺以為他要用這話去調戲女售貨員,也沒多想,如實道,“我愛你。”

誰知,他一轉頭,樂呵呵地對那女售貨員道,“哎,剛才有一個漂亮的小妞用中文對我說了我愛你。”

夏渺渺傻傻地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在想,誰啊,哪個傻逼會對一個糟老頭子說我愛你。

售貨員小姐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看了眼夏渺渺,對老頭道,“您真幸運。”

這下,海德爾更得意了,高聲,“可不就是!”

一來一去,夏渺渺終于懂了,嘿呀我去,原來這個老家夥調戲的人是她自己!

☆、43|3.20|

天氣漸漸變暖,眨眼就是五月。

大半年過去,枯萎的樹枝都長出了嫩芽,而方珏還沒有忘記她的宏圖大志。整天在夏渺渺耳邊喋喋不休地叨念着,哎,親愛的,咱們什麽時候去大街上去一展才藝啊?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驚爆世界人民的小眼珠了!

夏渺渺一聽這話,就無比的蛋疼,推脫了幾次,可最終還是被方珏這锲而不舍的精神給打敗了。

既然下了決心,就不能随便了事。倆姑娘端着認真的态度,立志把這當一件大事來幹,選定一個休息日,早早地起床洗漱,然後對着鏡子一番精心地梳妝打扮。

夏渺渺沒有辜負自己這頭天生秀麗的黑發,花了一個小時梳起稍有些繁瑣的雲髻,剩餘的長發一垂到腰。輕薄的劉海蓋在額頭,發髻上插着耀眼的五彩琉璃扣,獨獨一支镂空飛鳳金步搖,起了畫龍點睛的效果。一步一搖,發出一陣叮咚的響聲,別有一番風姿。

衣裙是這次從國內帶來的特定,比起之前cos展會上的那幾套,更飄逸,更适合舞臺表演。

一身白色紗衣,讓人覺得純淨缥缈,雙腕上系着紅色漸變的綢帶,紅白色襯托得相得益彰,手舞輕紗動,飄逸不凡。

出門前,夏渺渺拽着頭發,對着鏡子轉了一圈,頓時衣袂飄飄,裙擺綻放。一眼看過去,人比桃花嬌。

夏渺渺捧着臉,大言不慚地自吹,“看來,要是我穿越去古代,也必定是個君子好逑的俏佳人。”

方珏拽了她一把,“行了,別臭美了。快走吧。”

于是,兩個姑娘,就這麽一前一後,信誓旦旦地去震撼世界了。

穿戴着這身行頭,走在外國的街頭,絕逼是标新立異一族。所以,她們一出去,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回眸。

還沒開始表演,只是往街上一站,立即就有一種電閃雷鳴般的特效。人們頻頻回首,就連隔壁道上的警車都不巡街了,停在街邊,車裏的警察叔叔密切關注她們的一舉一動。

接到這麽多人的關注,夏渺渺頓時有些不安起來,拉着方珏擔憂地道,“哎,內啥,你說警察會不會把我們當神經病給抓起來?”

方珏白了她一眼,淡定地道,“我們又不是裸奔,怕毛。”

不得不佩服基友的心理素質,比她強多了。

夏渺渺第一次來當街頭藝人,戰戰兢兢,生怕別人會扔來雞蛋,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還有一大把外國帥哥,時不時帶着探究地望向她們。

心裏沒底,她不由一陣扭捏,“珏啊,我們這樣會不會太丢人?”

方珏一聽,立馬就翻臉不高興了,“哪裏丢人了?”

“我們不是專業跳舞的,跳成這水平還要出來,太丢人現眼了吧。”

方珏雙手叉腰,對她進行深刻的思想教育,“在這西洋文化不停入侵的時代,我不過是想在國外的大街上,宣傳一下我國博大精深的文化。你覺得,這是丢人現眼嗎?”

夏渺渺語塞,“……”

方珏繼續道,“我不但不覺得這事丢臉,反而為此自豪。用我有限的能力,去熱愛我的祖國,傳達這個精神,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們中國人的智慧,和上下五千年流傳下來的文化。讓更多的人知道,日本韓國泰國新加坡這些鄰國,不過是借鑒了我們的文化歷史,僅僅只是冰山一角。只有我們中國才是真正的泱泱大國,聞名歷史的禮儀之邦!”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夏渺渺被她感染了,心情一下子沸騰起來,張着嘴老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過了幾分鐘,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方珏。”

“啥?”

夏渺渺道,“你從小就是宣傳委員吧?”

方珏,“……”

夏渺渺深吸一口氣,克服心中的忐忑,有一種壯士上斷頭臺的慘烈。

将音響調試好,兩個姑娘一本正經地排好陣勢,随着音樂響起,踏着節拍跳了起來。

這裏是主街,經常有人來表演藝術,有唱歌的、有玩音樂的、有變魔術的、有跳街舞的,還有一些行為藝術……但是,像這樣兩個妙齡美女,穿着中國的傳統服裝來跳民族舞蹈的,還是第一次。

因為稀有,所以珍貴。

路過的行人紛紛被音樂吸引,帶着一臉好奇,朝這邊瞥過來。

出于獵奇心理,每個人都要回頭看一眼,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目光層層疊疊。他們臉上帶着驚訝又莫名的表情,站在那看表演,時不時地低聲議論幾句。

夏渺渺轉圈的時候,不經意地掃了人群一眼,在心裏暗道,這些人一定在說,快來看啊,這裏有兩個傻缺在耍猴戲。

說實話,夏渺渺根本不看好這種抛頭露面的表演,都說德國人排外,對于外國文化好奇有餘興趣不足,也不是那種願意接受新事物的民族。所以,她一邊在心裏犯尴尬症,一邊想趕緊演了這出,有個交代就撤。

夏渺渺心不在焉的開着小差,再加上心情緊張,好幾段都跟不上節奏。

好不容易跳完了一曲,夏渺渺說要休息,便不肯跳了。音樂一停下,沒好戲看,人群就散了。講真,方珏對這事還真挺用心的,将漢服的由來和歷史翻成德語,洋洋灑灑地寫了一板面。可就是沒什麽人看,精心準備的解說牌,孤零零地立在水泥磚上,在陽光下留下個蕭瑟的影子。

看着做鳥獸散的人群,夏渺渺沖着方珏聳聳肩,無聲地說,看吧,我說不行。

方珏不信這個邪,道,“我們才跳了一首歌曲,不到五分鐘,不能這麽快定棺下論。”

夏渺渺道,“你該不會想要跳一整天。”

方珏道,“那到不必。”

夏渺渺剛想松口氣,就聽她又接着道,“不過,起碼得跳到下午三四點吧。”

她擡頭看了眼手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去,現在才11點。還得折騰好幾個小時。

夏渺渺勸道,“我們的力量太渺小了,中華文化光靠我們兩個是發揚不了的。”

方珏不為所動,“哪怕就是讓一個德國人了解我們,也算是成功了。”

夏渺渺見她這麽固執,一時沒轍。

方珏道,“既然來了,就不輕易說放棄,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會走的,大不了我一個人在這裏扛着。”

夏渺渺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覺得有些陌生。

她突然問,“珏,你圖啥?”

方珏一怔,随即回答,“圖個高興。”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瞪了一會兒,夏渺渺敗下陣來,突然想起了什麽,低頭去翻包。

方珏道,“你真要走?”

夏渺渺擡眼瞥她,沒好氣地回了句,“我不走,但我蒙面總可以吧!”

說着,她從包裏抽出一條絲巾,遮在臉上在腦後打了個結,道,“這樣就不怕丢臉了。來吧,我們繼續。”

夏渺渺這純粹是為了基友,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聽她這麽說,方珏頓時高興起來,伸手給了她一個熊抱,道,“渺渺,我就知道你夠義氣,不會半路抛棄我的。”

夏渺渺被她說得都沒脾氣了,只能無奈嘆息,得,就當是舍命陪君子。

于是,方珏又打開了音響。

這一首歌是采薇,帶着一定力度的古風,優柔的女聲伴随着铿锵有力的擊鼓,纏綿悱恻之餘,還帶着一股氣動山河的氣魄。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雖然只有短短幾句歌詞,卻唱出在外漂泊的人思鄉之情,不經意間,勾動了夏渺渺的心緒。

但是,老外聽不懂中文歌詞,不知道在歌唱些什麽。所以,這些埋藏在歌曲裏的深意,唯有通過舞蹈傳達出來。

夏渺渺跳着跳着,漸漸忘了緊張,完全融入到音樂中,扭腰、揮袖、點頭、勾腿、飛旋……每一個動作都充滿感情。

中國古典舞和西方舞蹈不同,後者英氣直硬,而前者迂回陰柔,把東方女子特有的端莊秀麗,完美地演繹出來。

目光偶然和四下的觀衆相遇,短短一瞬間,她看到了人們眼裏的詫異,那分明是被另一種文化驚豔的表情。

有這麽一刻,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出色的舞蹈家,此刻不是站在街頭,而是站在舞臺上,所有人都在瞻仰她的舞姿。

舞蹈中有幾個甩臂踢腿的動作非常霸氣,綢帶如絮飛舞、裙擺如花綻放,這一刻,仿佛亂入到了古裝電視劇的鏡頭裏,美到不可思議。

在處處寫着拉丁字的國外街頭上,混合在一群金發碧眼中,只見兩個穿着漢服的美麗女子,跳着屬于中國的民族舞蹈。這場景是多麽違和,卻又如此震撼。震撼,是因為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在視覺和聽覺上帶來了如此強烈的沖擊。

一曲結束,她們沒有停下,而是接着第二首繼續跳了下去。

古筝的旋律響起,這是網上一首弘揚中華文化的自制公益曲,其中有四五種不同的古代著名樂器混合一起和聲,鼓聲挑動節奏,非常大氣宏偉。

其中有一段的歌詞,是這樣的,

“看我泱泱禮儀大國,

君子有為德遠播,

江山錯落人間星火,

吐納着千年壯闊。”

五千年的文化,依然悠悠流傳,這是不是一種奇跡?

夏渺渺一邊跳,一邊情不自禁地唱了起來,突然腦中一個機靈,隐隐間似乎想明白了什麽。

傳揚自己國家的文化,乃天經地義的事。而且,不管怎樣,她都能做得好。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中國人,不需要刻意做作,就帶着天生的東方氣質和神韻。她似乎能理解方珏了,這樣做并不是在外國人面前丢人現眼,而是在繼承和發揚,盡管只是一點綿薄之力,卻也是實實在在地為祖國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把美好的文化精髓帶到國外,和整個世界一起分享。

這麽一想通,夏渺渺瞬間沒了思想負擔,在甩臂時,順手扯掉面紗,挺起胸膛,大大方方地在人們面前盡情舞動。

對啊,為什麽要感到害羞?應該感到自豪才對。一種舞臺在我腳下,行人皆觀衆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

在專業人士眼中,倆姑娘只是不值一提的三腳貓,但這幾段舞被她們練了無數遍,竟也被她們跳出了風格。也許她們是小人物,卻鼓足了勇氣在做一件很多大人物都做不到的事。她們平凡,卻也不平凡。

纖細的身影,嬌柔的姿容,靈動的舞步,在音樂的襯托下,如同波瀾壯闊的大海,又如同連綿起伏的山巒。

随着手臂舞動,輕紗飛舞,裙子上的流蘇随着一起飛揚,一時間,仙氣十足,就好像是古裝劇裏的高清截圖。

太美,一瞬間,奪走了所有的目光。

人群中,路人甲問,“今天是東方文化節嗎?”

“她們是哪個國家的?”

“太美麗了!”

人,天生對一切美感有一種追逐,越來越多的行人駐步觀賞,漸漸地将一條寬廣的大陸圍得水洩不通。有人在下面蠢蠢欲動,手舞足蹈地學着她們跳起來;有人爬到欄杆上吹口哨瞎起哄;有人拿着手機拍攝留影。種種反應,都是基于對她們的認可。

夏渺渺不是藝術家,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當衆表演,更沒想過是在國外的街頭,讓人們自願駐足欣賞自己的舞蹈。這一切,這樣不可思議,卻又真實地發生着,連她自己也被震撼着。

一口氣連跳三段,舞蹈告一段落,倆姑娘鞠躬致謝。從一開始的沒人care,到現在的熱烈掌聲,就像一場夢,一場精彩絕倫的夢,只有自己親自置身于其中才能體會到其美妙。人們的喝彩,一分不少一分不多,全都是送給她們的。

舞蹈雖然結束了,但人群卻沒散去,似乎觀衆還再為剛才的精彩回味,意猶未盡地等着她們繼續開始下一場。

“嗨。”

過來搭讪的是一個德國小帥哥,對上她的目光立即腼腆地抓了抓頭皮,道,“你們跳得很好。”

聽到贊賞,夏渺渺揚起微笑,這笑容在陽光下有說不出的燦爛。

小哥一怔,讪讪地舉起手機,問,“可以給你拍一張照片嗎?”

夏渺渺點點頭,擺了一個舞蹈pose。

小哥咔嚓一下,按下了手機裏的快門,然後舉起拇指道,“很美。”

沒想到,開此先例後,有又人要求來合影,這些平時看起來矜持的德國人,似乎有問不完的問題,灑不盡的好奇,走了一個又一個。

夏渺渺未免受寵若驚,沒想到在國外的馬路上,她也會成為炙手可熱的搶手貨。

如果你問,什麽是民族驕傲感?夏渺渺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這就是!

第一次深切地領會到,這種身為炎黃子孫的驕傲,可以昂首挺胸地對外國人說,看,這就是我們華夏禮儀之邦,這就是我們中國龍的傳人!即使過了幾千年,老祖宗傳下來的瑰寶仍不滅,不但不滅,還将繼續流傳下去。

方珏拉着渺渺,興奮地道,“比我想的要成功。”

那些沒有散去的人,有的在看方珏的解說牌,還有的幹脆上前和她們搭話。

一個中年人對她們道,“我之前還以為你們是日本人,看了解釋,才知道原來你們是來自中國的。”

另一個人立即接嘴,“天哪,你們中國姑娘太優秀了,剛才的舞蹈跳得太棒了!你們是職業舞蹈家嗎?”

還有更誇張的,一個老爺爺直接掏出一張十歐元的,塞在她們的化妝盒裏。

夏渺渺吓一跳,忙道,“您給的太多了。”

老爺爺道,“不多。你們的舞蹈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讓我的心再次變得年輕,所以這十歐你們值得拿。”

夏渺渺和方珏對視一眼,突然覺得有他這句話認可,今天不管怎樣都值了。

因為夏渺渺會的舞蹈有限,所以接下來的時間,暫時由方珏一個人獨舞。看着她輕盈的身形,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羨慕,哎,早知道就該多學幾套舞蹈動作。

但她也沒空着,不停地有人過來和她搭話,探讨舞蹈、探讨藝術、探讨中國……要求留影拍照,弄得她忙得就像一個大明星。

然而,就在她輕飄飄,自我感覺良好得快要爆表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令人不怎麽愉快的事情。

☆、44| 3.20|家

貝亞特,是對面店鋪的女主人。

她約莫四五十歲,穿着時髦,但神經有些毛病,特別脆弱。喜歡清靜,見不得嘈雜,一聽到噪音和喧嘩就犯病。她也不喜歡外國人,總覺得這個城市裏有這麽多的失業者,都是因為外國人入侵,搶了工作機會造成的。

平時,這條步行街安安靜靜的,偶然有幾個街頭藝人,都是無聲的行為藝術。就算有音樂舞蹈,也不在這裏表演,因為被她掐過幾次。

可是今天,不知道從哪裏跑來了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神經病,身上裹着奇形怪狀的破布,在她眼前招搖過市。這也罷了,可氣的是,還要在她的店門口放音樂跳舞。

舞蹈跳得不倫不類又不好看,兩個人跟耍大猴似的,蹦來蹦去,還上串下跳,看不出半點美感。關鍵是,大街上聚集起不少觀衆,那些叫好聲、鼓掌聲比音樂更煩人,讓她身體裏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嚣不爽。

在店裏踱着步、煩躁不堪的貝亞特,終于忍無可忍,于是踩着細高跟扭着腰,從店裏走了出來。她用力推開人群,徑直走到夏渺渺面前,用一種居高臨下的高冷目光瞪向她。

夏渺渺一怔,眼前這個德國女人又高又大,身材魁梧壯實,足足高了自己一個腦袋。往那一杵,近看是棵樹,遠看是座山,連頭頂的太陽都被遮擋住了。因為今天的表演太成功,四周圍觀的群衆又太友好,所以在她開口前,夏渺渺并沒聯想到這人是來踢場的。只把她當成是衆多路人甲之一,不過是來探讨一下中國五千年文化的。所以出于禮貌,她還在嘴邊挂起了甜甜的笑容,主動說了一聲嗨。

誰知,這女人眼皮朝天一翻,都沒正眼看她。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出來後,貝亞特立即擺出一副讓人讨嫌的模樣,懷揣着十二萬分不友好地開了口,“請問你們還打算在這裏耍多久?”

當一個人對你有敵意時,你會通過她的語言表情立即感受到,所以幾乎是同一時間,夏渺渺就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不友善。再聽到這個帶有貶低的字眼,臉上的笑容不由一僵。

不管對方是啥用意,夏渺渺都不想做出當衆撕逼這麽掉價的事兒,所以她還是抿起嘴笑了笑,好聲好氣地回答,“哦,大概到下午四點……”

貝亞特聽了,當即扳下了臉,硬邦邦地打斷她,斬釘截鐵地道,“不行,你們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做生意了,想耍就換個地方。”

夏渺渺有些疑惑,便環視四周問,“您是哪家店的?”

女人指了指自己的店鋪,道,“這裏。”

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夏渺渺瞧見一個不大的門面,從櫥窗上的擺設和海報來看,應該是一家女士內衣精品店。

她問,“我們怎麽影響你了?”

“擋了我家店鋪的光線。”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個扯淡的借口,夏渺渺一怔,随即覺得有些好笑。

這不是無理取鬧,是什麽?

她們現在的位置雖說是在小店的前方,但是離開店門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不管是陽光還是道路,都沒檔上,而且一點也不妨礙客人出入。

聽她這說話的語氣和臉上的表情,夏渺渺心中就明白了一二,恐怕不是擋道了,而是礙眼了,所以找茬來的。

不知是啥規則,在你洋洋得意、興致盎然的時候,總會有幾個像貝亞特這樣的傻逼蹦出來掃興,要把她當真了,會把自己心塞死。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忽略當空氣,讓她一個人上蹦下竄去。

所以,夏渺渺沒再和她争辯,而是借着旁人找上門來要求與她合影的當口,将她撂一邊,哪涼快哪呆着去吧。

像是貝亞特這種人,就是典型的公主病晚期,非要全世界的人都把她當回事。見夏渺渺對自己愛答不理,心中的氣悶就像火山口的熔漿,一瞬間簡直就要噴薄而出。

她拽着夏渺渺的薄紗,幾近不講道理地問,“你們走不走?”

這馬路又不是她家開的,哪有這麽霸道的人?夏渺渺抽回薄紗,想也不想地道,“如果你覺得我們妨礙你了,你可以報警喊警察。”

這話,夏渺渺也就是沖口而出,随便一說,誰知道這個神經兮兮的女人還真就一個電話撥給110,喊來了警察。

警察一來,女人就跟看到了親爹,忙跑過去,借着自己德語流利,和警察好一頓哭訴。一個警察做筆錄的時候,另一個讓夏渺渺把音樂暫停。

方珏正跳得high,并不知道這一茬,音樂戛然而止的時候,她的綢帶還在空中飛旋。

突然沒了伴奏,仿佛畫面被人截了屏似的,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腳下的舞步也來不及收回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跳下去,還是該停下來。

當警察出現在眼前,夏渺渺大大地吃了一驚,因為經常打.黑工,心中本能對這個職業有一種敬畏過度的恐懼症。她手一哆嗦,心中頓時忐忑起來。

貝亞特一邊說得口沫橫飛,一邊像是找到靠山似的,得意無比地投了一眼過來。目光中帶着挑釁,仿佛警察來了,就能将這兩姑娘給定罪了。

八卦總是比表演更能吸引人群,雖然舞蹈停止了,但圍觀群衆卻沒散去,反而越圍得更多。

方珏過來問,“怎麽了?”

夏渺渺暗忖,怎麽了?我也想知道怎麽了。

剛才那個讓渺渺關閉音響的警察過來道,“請你們出示一下證件。”

于是,姑娘兩人只好去翻包拿出護照,順便将街頭表演許可證遞給他。

方珏是法蘭克福的學生,戶口注冊地在這,學校也在這,名正言順,所以一點壓力也沒。

但是警察大哥在檢查夏渺渺的護照時,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劇烈跳了起來,手心裏捏了一手冷汗。

警察問,“你住在柏林?”

護照上的工作簽确實是柏林移民局辦法的,所以夏渺渺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心裏不由忐忑到了極點。

警察問,“那你來法蘭克福做什麽?”

夏渺渺本來是害怕,但緊張到一程度,反而有一種豁出去的淡定。她幹咳一聲,用不怎麽耐煩的語氣回道,“我正好度假,來看基友,有啥問題嗎?”

警察沒再問什麽,将護照還給她。

方珏不怕警察,便問,“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舉報影響公共秩序。”

方珏不知道前序發生了什麽,一臉莫名,于是,夏渺渺用中文解釋,“對鋪的店主說我們擋着她的光線了。”

這一聽就是來找茬的。方珏可沒那麽斯文,當即豪爽地慰問了貝亞特的親爹娘,“卧槽,這馬路是她家開的啊?再瞎比比找事,信不信我把她腦瓜削了。”

當然,方珏也就這麽罵一罵,夏渺渺才不擔心她會真把對方怎麽樣。

警察查了證件,然後對這女店主道,“她們都是合法居留,在馬上的藝術行為也不屬于打.黑工範圍。”

貝亞特不甘心,“但是她們擋道了呀。”

警察,“這不算擋道。”

貝亞特強詞奪理不無新意,尖着嗓子道,“怎麽不算?她們在這又跳又放音樂的,影響我思考,給客人們選錯bra,可能導致客人家庭不和諧,到時候這損失該誰來負責?”

警察瞥了她一眼,聳了聳肩,道,“抱歉,這是你自己的私人問題。”

很顯然,警察也不站在她那邊,因為她根本就沒理。方珏喜聞樂見地沖她做鬼臉,而夏渺渺則低調許多,只是坐在旁邊靜觀其變,圍觀一個人的智商到底可以低到什麽程度。

警察查不出些什麽事,就開着巡邏車走了,四周議論紛紛,但基本倒向夏渺渺他們,都在聲讨貝亞特的霸道不講道理。

貝亞特沒想到警察不幫自己,連輿論也不幫自己,頓時氣歪了鼻子。一時想不開,跑進店鋪裏,拿出一只花灑,沖着音響兜頭兜腦地澆了下去。

方珏尖叫了聲,立即搶上去抱住音響,好在花灑裏沒剩下多少水,一半灑在地上,一半灑方珏身上。

夏渺渺也吓了一跳,急忙拉起方珏,叫道,“你瘋了!萬一這瘋婆娘拿的是硫酸怎麽辦?”

方珏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後怕地扔了音響,跳到一邊,哇哇地叫,“天啊,我被人潑了!”

貝亞特的行為過激,群衆中也亂了起來,最後,大家一致決定打110求救。

來的還是剛才那兩個警察,他們皺着眉頭,似乎在說,又怎麽了。

方珏指着小店老板,怒道,“她拿水潑我!”

見好友氣得語無倫次,夏渺渺只好在一邊替好友補充,“這個女人企圖毀壞我們的私人物品,并且用水潑我朋友,我想如果我們不走的話,她會繼續做出一些誇張的事情。”

警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想,和她打商量,“那你們能換個地方嗎?“

誰知,夏渺渺回得铿锵有力,“我們不換,因為我們沒做錯。如果我們妥協了,就是承認有錯。德國的法律不是說對誰都是公平的麽?為什麽我們不受法律保護?”

警察被她一番話說得一怔。

貝亞特在旁邊聽到了她的話,頓時腦抽起來,嚷了起來,“你們跳得這麽難看,誰要看?誰想看?別來侮辱群衆的審美。”

這話夏渺渺沒法反駁,因為藝術本來就是一個見仁見智的東西,汝之毒.藥吾之蜜糖,她沒法代替廣大群衆說話。但是她忘了一點,她沒法代替群衆說,貝亞特也同樣不能。大家有一雙欣賞美的眼睛,而美好的東西,并不是一個人的只字片語,就能抹殺掉的。

所以,在渺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不遠處有一個路人甲打抱不平似的道,“不難看,她們跳得一點也不難看!”

貝亞特撇撇嘴,一臉鄙視,“你們懂什麽?這跳成鬼一樣的,能叫舞蹈?”

然而,人們并不買賬,她話音落下,立即又有人反駁,“我們不懂,但我們就是愛看。”

路人乙附議,“是的,我們愛看。這是來自于東方的文化,我們不懂,但是我們愛看!”

貝亞特惱羞成怒,“狗屁文化……”

但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別人打斷,像是故意和貝亞特唱反調似的,人群中不知是誰帶頭叫起了,“來一個,來一個!”

随後,氣氛一下子被帶動起來,來一個的聲音絡繹不絕。

人們的這種情緒稱之為沖動,但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其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就好比大家都在欣賞某樣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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