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知足
第二天辰初,綠藤和紫墨伺候着趙蔓箐洗漱穿戴整齊。
趙蔓箐透過銅鏡,看着身後給她梳頭的綠藤,笑着道:“綠藤姐姐,過會兒咱們一起去給夫人請安吧,然後你再跟夫人辭個行,也好問問夫人可否有什麽話讓你帶給王媽媽的。”
綠藤笑盈盈的點了點頭,“奴婢也有此打算,剛還想着跟表小姐請示呢。”
紫墨笑着搖了搖頭,轉頭四下看了看,低頭看着趙蔓箐,低低的道:“昨兒個冬雪沒有回院子。”
趙蔓箐蹙了蹙眉,“可有什麽話傳進來?”
“聽說少爺把冬雪送給夫人了。”綠藤插話道。
趙蔓箐細細琢磨了半響,既然送給林夫人了,那就跟自己沒什麽關系了,而且,說不定林夫人還會對自己有些內疚,這就好,別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林夫人對自己的态度。
“表小姐可是擔心夫人覺得冬雪的事兒是咱們院子挑唆的?”綠藤盯着趙蔓箐仔細看了看,小聲兒的問道。
趙蔓箐搖了搖頭,“這到不是,我擔心的是冬雪若是鬧出什麽亂子,我這剛進府還沒不久,院子裏的丫頭就鬧出事來,咱們臉上豈能好看?”
“表小姐別多擔心了,丫頭們剛進咱們院兒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呢,這怎麽沒臉,都跟咱們沒甚關系的。”紫墨笑盈盈的安慰着趙蔓箐,順手又給她腰間系上了荷包香囊。
收拾打扮停當,趙蔓箐帶着紫墨和綠藤一起出了院子,穿過花園往瑞紫堂走去。
瑞紫堂正屋,鄭雲芸和鄭芸菲早就過來了,只是不見鄭繼陽。
趙蔓箐規矩的上前給林夫人行了禮,又跟鄭雲芸和鄭芸菲厮相見了禮,轉頭竟然看見一個面生的丫頭垂手侍立在林夫人身後。
林夫人打發趙蔓箐幾個先去花廳玩,等着一會兒吃早飯。
鄭雲芸拉着趙蔓箐退出了正屋,扭頭沖着正屋方向撇了撇嘴。
“那丫頭是哥哥的丫頭,剛剛母親說,今兒個正式升她為哥哥的通房大丫頭。“
趙蔓箐凝神聽着,挑了挑眉梢,奇怪的看着鄭雲芸,“姐姐這表情……真是,嗯,這不是早晚的事兒嘛?您這是別扭什麽呀?”
鄭芸菲走在鄭雲芸旁邊,探出頭來看着趙蔓箐,低低的道:“芸芸最看不慣那個珊瑚了,覺得她是個狐媚子。”
趙蔓箐眨了眨眼,是裝聽不懂呢,還是裝聽不懂呢,還是裝聽不懂吧。
鄭雲芸一看趙蔓箐這樣,就知道她不懂,氣哼哼的哼了一聲,耐着性子解釋道:“當初母親把珊瑚和琥珀給了哥哥,我就不喜歡她們倆,一點兒都不喜歡,箐箐,你不知道,她們倆看見哥哥,眼珠子都跟不會轉了似的。”
趙蔓箐聽着失笑了起來,拉着她,邊走邊勸慰道:“好了,表哥喜歡就行了,又不是伺候咱們的,你不喜歡她,別看她就是了。”
“哎呦,你別拽我啊,我這不是替哥哥不值嘛,我哥那麽好。”鄭雲芸佯裝反抗,鬧騰着要去撓趙蔓箐的癢,鄭芸菲跟在後,呵呵的笑着。
是啊,自己的哥哥總是好,丫頭們身份卑微,不論幹了什麽往上爬的事兒,總是不好,配不上,當不得。
吃了早飯,林夫人打發了鄭雲芸幾個去讀書,拉着趙蔓箐細細的交代了過兩日就送她去寺裏行八關齋戒的事兒,趙蔓箐仔細的聽着,滿眼感激的給林夫人磕了頭,這才帶着紫墨回了蕉晴院。
綠藤早早就跟林夫人辭行去別莊看望王媽媽,林夫人替她吩咐了丁大,專門派人護送綠藤,趙蔓箐自然也就不擔心了。
歇了晌,鄭雲芸和鄭芸菲結伴來了蕉晴院。
趙蔓箐興高采烈的迎了她們進了西廂,幾人笑着鬧着坐在了榻子上。
紫墨帶着初晴金蘭等小丫頭上了茶點。
鄭芸菲看着紫墨,笑盈盈的道:“勞煩姐姐去接一下淡月,她那兒拿着我做的杏仁酥呢。”
“快去快去,箐箐還沒吃過姐姐做的杏仁酥呢。”鄭雲芸脫了鞋,盤腿坐在榻上,看着紫墨吩咐道。
趙蔓箐點了點頭,看着紫墨微笑着退了下去,才轉頭看着鄭雲芸道:“姐姐喝茶,等會吃杏仁酥才不會膩。”
鄭芸菲捂着嘴笑着接道:“箐箐說的對,不會膩不說,還能多吃點。”
鄭雲芸被兩人打趣兒,也不惱,轉着眼珠兒轉了話題:“箐箐這幔帳什麽的,怎麽還沒換?針線房都在幹什麽?”
“母親說,箐箐得去寺廟行八關齋戒,這幔帳什麽的,就吩咐針線房細細的做,倒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鄭芸菲沒等趙蔓箐說話,笑盈盈的幫她解釋道。
趙蔓箐感激的對着鄭芸菲笑了笑,點着頭道:“菲菲姐姐說的是,嬸娘說,太趕了的東西,難出細活兒。”
“好了好了,倒讓你們倆說起我來了,我就是看着這院子極好,配這樣的幔帳可惜了。”鄭雲芸明顯敷衍了一句,因為她的眼神兒全飄到了紫墨手裏端着的托盤上。
鄭芸菲在做點心上,确實有些巧思和天賦,杏仁酥小巧圓潤,烤的火候掌握的也極好,色澤微微有些金黃色,一個個只有蛋黃大小,上面還印了花開富貴,金玉滿堂等等的吉祥話,看起來圓潤喜慶。
趙蔓箐撚起一塊放在口裏,美滋滋的品嘗着,呵呵,還是冰皮的,她的最愛啊最愛。
吃了點心,紫墨和金蘭碰了濕帕子來給幾人淨了手,鄭雲芸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唉唉的感嘆着,“姐姐的點心做的就是好吃啊,我覺得姐姐若是去開點心鋪子,一定能成這京城的一絕。”
鄭芸菲有些不好意思,端着茶杯,羞澀的道:“哪兒有這麽好?看你說的,也不怕箐箐笑話。”
趙蔓箐眼睛亮了起來,她仔細跟紫墨打聽過,豐國跟揚溪地類似,婦人開鋪子,算不得傷風敗俗,甚至國策稅收上,隐隐的還有些鼓勵的味道。
“芸芸姐姐說的是,等咱們大一些,可以合着開個點心鋪子,就讓菲菲姐姐掌總,肯定能賺銀子。”
聽到趙蔓箐的贊同,鄭雲芸笑嘻嘻的拍着手,“就這麽說定了,這是咱們姐妹之間的秘密啊,誰也不準說。”
趙蔓箐笑盈盈的點頭同意。只是她現在還想不到,小孩子時立下的誓言,有時往往比成人的承諾更要值得信賴,天真是這世間最可貴的品質。
“箐箐,你要去寺裏八關齋戒,得多少天啊?”鄭雲芸又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問道。
趙蔓箐搖了搖頭,“嬸娘只是說讓去住一段世間,具體多久,我也不知道。”
鄭芸菲想了想,細聲細氣的道:“聽姨娘說過,她往前修過八關齋戒,以八天為準,每日早課晚課,背誦經文,還有好多齋戒的規定,八關齋戒,就是八條戒律,都得嚴格執行,箐箐,好像聽說很苦的。”
趙蔓箐笑着擺了擺手,“父母為了咱們再苦都行,咱們為了他們,又有何苦不能吃的?再說,這也是消除業障,累積福報的修行,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趙蔓箐不動聲色的轉了話題,“昨個兒聽說,剛來我院子裏的丫頭冬雪犯了事兒,被表哥送還給了嬸娘,今兒個嬸娘跟我說,慢慢再挑個好的補到蕉晴院來,我想着,這到底是我沒敲打好丫頭,給表哥和嬸娘惹了麻煩。”
鄭雲芸呵呵笑了一聲,撇了撇嘴,“這哪兒是你敲打的問題,那丫頭本來就是有想法的,被那個珊瑚使了手段給支出磊光院了,這不,心裏不平,又去找哥哥,哥哥能是她随便找的,想見就見的?”
“要不,芸芸幫箐箐再敲打敲打那些丫頭吧,這成天只有自己的心思,不好好伺候主子,也不是會事兒啊。”鄭芸菲仔細看着趙蔓箐,想了想,才轉頭看着鄭雲芸建議道。
鄭雲芸歪着頭,看着趙蔓箐,“箐箐也是這個意思?”
趙蔓箐愣了愣,點着頭,小心翼翼的道:“芸芸姐姐說話,她們肯定是聽的。”
“你啊你!”鄭雲芸恨鐵不成鋼的呼了呼氣,“你看看你們這一個二個,活的這般小心翼翼的作甚?母親早就說過,虧待誰也不能虧待了你們倆,你看看你們,唉!”
趙蔓箐笑盈盈的坐到了鄭雲芸身邊,拉着她的袖子搖晃着,“好姐姐,你就行行好,幫幫箐箐嘛,等我再大點兒,我也學你狠狠敲打她們,好不好嘛,姐姐最是厲害了,我每次想起來要像嬸娘一樣的敲打她們,心裏就害怕。”
鄭雲芸被她晃得無奈,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盈盈的道:“你現在太小了,當然想起來就會害怕,以後大了就不怕了,母親說,咱們姑娘家總要開始學着管家理事的,以後就更不能怕,知道不知道?”
趙蔓箐點頭點的像小雞啄米,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先把今天過好了才是真。
鄭雲芸幫趙蔓箐又敲打了一遍小丫頭,放了不少狠話,弄得小丫頭們戰戰兢兢的走路都怕惹出聲音來。
幾人坐在又聊了一會兒,鄭雲芸和鄭芸菲就告辭回去了。
趙蔓箐送了她們出了自己的院子,看着幾人走遠了,才慢悠悠的轉身回了屋,懶洋洋的靠在東廂的貴妃榻上,心裏暖融融的,鄭雲芸的話,每一句都是實心的為了她好,敲打丫頭也好,往後的管家理事也罷,看樣子,林夫人是早就跟她商量過的,今天這話,明顯的就是鼓勵自己的,怕自己過得小心翼翼反而增了煩惱,失了主子的底氣。
都說世人心難平,争強好勝的人多到不勝枚舉,甚至給自己的要強找了無數的理由,什麽不自強就容易被欺負,什麽大家都愛撿軟柿子捏一捏,可自己呢,有父有母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了,若是在這相府裏,還處處跟人家争一争,搶一搶,嫌棄丫頭勢利眼,怨恨屋子裏的物事比夫人的大丫頭還差,豈不是成了來搞笑的了?
冬雪可能是勢利眼,可哪裏有不勢力的人?不過都是想自己過得好,過得舒心罷了,自己現在的歲數和境況,憑什麽讓她們不勢力?
唉,冬雪也就罷了,往後如果有機會,還是得找機會多開導開導她們才是。
比起亂世中的兵荒馬亂,饑荒無着,現如今的日子,溫飽不愁,主子慈悲,和樂安美,大家可以有說有笑的,還有什麽可抱怨争搶的?人若是連知足都不懂得,就算有幸運到來,也會因為自己的怨氣和不平,而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