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園最靠近牆邊的一塊地,被夏麒用油紙蓋出了一小片簡易大棚。高度及膝,罩出一片翻得松軟的泥土。那泥土用心灑了水,濕度良好,正适合播種。
費天瀾不知道他在那裏種了什麽,但看他精心侍弄的樣子,覺得非常賞心悅目。最近每天下班回來如果看到他在那裏,他都會安靜地看一會兒。
有時候夏麒會很快發現他回來了,有時候則完全沒注意到。不過不管是什麽情況,他都會走到夏麒身邊,在夜晚來臨前的最後一段太陽餘晖中和他親吻。
他幾乎沉迷于夏麒的柔軟與依戀,最喜歡用舌尖撩撥他的上颚,感受懷裏的顫抖。夏麒的上颚太敏感了,而且似乎根本無法對他脫敏。無論親了多少次,只要他稍微弄一下,夏麒的身體就會激動得發抖。
他偷偷睜眼看過這小孩兒和自己接吻的樣子。
距離太近了,只能看到長長的睫毛在顫動。極小的幅度,眉心微凝,像在忍受,又像無奈淪陷,一副幼小可憐的模樣。令他禁不住幻想——上了床,會怎樣?
但他從來不深想,也不讓自己向往。就像親密接觸發生以後,他沒有讓自己去思考這是否與性取向有關一樣。
他覺得親吻很好,親吻剛剛好。彼此都沒意見,那就繼續。
“唔。”他聽到小家夥因為接近窒息而發出的輕微呻丨吟,放開了他。
夏麒垂着眼眸輕輕地喘息,呼吸過了一會兒才平穩。那個樣子,就好像剛才親得很激烈似的。費天瀾盯着他看,又有點想把人撈回來親。但他克制住了。
“今天吃什麽?”他擡手捋了一下對方耳邊的頭發,也很軟。“有點長了,要不要去剪頭發?”
“不知道上哪裏剪。”夏麒放好了小鏟子,一袋看上去是新買的肥料裝進一只桶裏。然後往家裏走去,淡淡地說最近開了海,海鮮多了,所以買了不錯的螃蟹。
費天瀾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攬過他的肩膀。
“所以今天有大螃蟹吃?”
“嗯。”
這就是他們從林歌訂婚儀式回來之後的相處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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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尴尬是有的,好幾天,夏麒的話都很少。他們不交談那個進行到後面彼此都濕成一片的纏吻,夏麒還是以前那個樣子,看上去冷冷淡淡的,該怎樣就怎樣。費天瀾一開始有點分不清他是什麽情緒。
後來發現,他大概,可能,也許,應該……是不生氣的。很大概率上,還是高興的。因為他們連續幾天的早餐雞蛋,都被煎出了不同的形狀。
這麽精心對待一只早餐雞蛋,怎麽可能是不高興的呢?
費天瀾于是放了心,又大膽起來。往嘴裏送着寡淡的粥,心猿意馬。視線有意無意落在夏麒臉上,唇上,目光再也移不開,食髓知味。遇到夏麒正好回望過來,一愣,尬笑。
“我吃飽了。”夏麒收起自己的碗筷,往廚房走去。
“我也好了!”費天瀾跟過去。
兩人擠在水池邊上,夏麒放了碗,手腕随即被費天瀾捉住。後者的掌心從他的手腕摩過,滑向他的手背,然後五指鑽入他的指縫,就這麽貼着交握在一起。腰則被那人另一只手攬住,輕輕往懷裏帶。身體相帖,氣息極近。
費天瀾低下頭,嘴唇隐約擦過他耳廓。
“夏麒,我想親你。”
夏麒被他圈在懷裏,一動不動。不是不想動,是腰也軟,腿也軟,不動還能維持現狀,一動怕就露出窘态。他也沒回答,颔首沉默。
費天瀾沒聽到同意,也沒有被拒絕。于是摟着腰把他轉過來,兩人面對面了。“阿麒。”他低聲呢喃,嘴唇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了,聲調透出一點難忍的味道,“可以嗎?”
夏麒不由自主點了點下巴。
接着,那雙近在咫尺的嘴唇就碰上了他的鼻尖。費天瀾吻得很耐心,親過他的鼻尖,下移,蜻蜓點水了片刻才吮住他。像舔一只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的冰淇淋那樣舔他,把他舔得意亂情迷,才破開濕軟的唇,敲開牙關,闖進去。
他太會接吻了。夏麒僅有的一點心防完全融化無蹤,沉迷唇舌糾纏的愉悅。
後來他們就每天這樣吻在一起。費天瀾就算半夜回來,也會敲開他的房門。現在他不再像過去那樣說些沒用的話,碰到他便壓在門板上親。
這個家裏,他們在廚房的水池前、廚臺上親過,在飯桌前的椅子上親過,在沙發隔着椅背親過,在花園蹲着親過……最多的,是摁在門上親,因為費天瀾似乎很喜歡門被他們的動作撞到發出的聲響。
但他們再也沒有在床上親過。
吃過晚飯,時間還不到八點鐘。這樣的夜晚對費天瀾來說,有點太過漫長了。他收了碗筷丢進洗碗機裏,轉身對夏麒道:“我帶你去剪頭發吧。”
“啊?”夏麒完全沒有這個計劃,他還有的是事情可做。
“去嘛。”費天瀾走過來,又伸手攪了一下他頸脖邊上确實已經過長的頭發,“難得我有空,就當帶你出去逛逛街。”
夏麒不知道兩個男人有什麽好逛街的,但費天瀾期待地看着他。那副面孔明明是英俊偏冷冽的款,現在眉眼中卻泛着撒嬌的意味。他毫無意外地心軟了,點頭答應。
費天瀾最近去的工地非常偏,有一段路要爬山,所以他這幾天開的都是一輛越野車。這麽一輛車開進市區夜晚的街道,難免高調紮眼。他們停在CBD一家美發造型店前。這是一家有獨立停車場的美發店。
夏麒過去十九年剪頭發,都是在夏維軍一個老朋友的路邊理發攤上搞定的。這反差太大了。
“蘇蘇在嗎?”一進店,費天瀾就對迎上來的女人問道。
“在休息。”女人笑意盈盈,熱情而不算殷切,給人感覺不錯,“不過費哥來了,蘇蘇肯定無心休息了——Shirley,去跟蘇蘇說,費哥來了。”
一個男生應聲回答:“好咧!”
夏麒:“……”他以為叫Shirley的應該是個女孩兒呢。
他剛才還以為叫蘇蘇的也是個女孩兒呢,現在就不确定了。
果然,半分鐘後樓上下來的是個男生。一眼望去,辨不太清楚年齡。白白淨淨,眉清目秀,還挺好看的。步伐輕盈,卻不做作,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沖費天瀾打招呼:“費哥來了,好久不見,畢業後回來只來過一趟吧。”
費天瀾說“嗯,沒時間啊”,然後把夏麒推到身前,對蘇蘇道:“給我弟弟剪個頭發吧,他這一腦袋跟雜草似的。”
哪有雜草!夏麒回頭不滿地瞪了一下眼睛。
蘇蘇打量夏麒,目光最後落在他的頭發上,問:“弟弟有什麽想要的發型?”
“沒有要求。”夏麒對這環境不太自在,只想快點剪完走人,“短一點就好了。”
蘇蘇颔首,指了一個位置:“坐吧,我準備一下。”
費天瀾又推他坐下:“蘇蘇很會剪,你會驚喜的。”說罷,随手操了一本過氣的雜志,到後面等候區的沙發去了。
蘇蘇也很快就推了一個工作架來,一面翻開自己的工具,一面在鏡子裏觀察夏麒。與夏麒對上視線,禮貌地笑笑——倒是沒有傳說中Tony老師那種纏人推銷。夏麒安心了許多。
“師弟!”頭發快剪完的時候,門口赫然傳來周懷洛的驚呼。
夏麒想轉頭,蘇蘇的手指扣住了他的腦袋。那手指一直柔柔的,這衣扣卻頗有力道。蘇蘇笑笑地說:“唉,不要分心。”
他擡眼一看鏡子,才發現自己的頭發被修得很驚豔。沒有什麽時尚潮流的造型,只簡簡單單的一個清爽短發,卻透出精雕細琢的精致來。
花園裏的綠植造型,由高級園藝師和普通綠化工人修剪的,差別還是很大的。蘇蘇的手藝,就是前者的氣派。
“好好看啊!”周懷洛跑過來,替他說出了心聲。他身後還跟着周懷瓊,看表情就知道這個哥哥是陪同。周懷洛興奮地問蘇蘇,“你能不能也幫我剪啊,我也想要一個和他一樣的!”
話音剛落,一個正要迎上他們的理發室尴尬地頓住了腳步。
蘇蘇微笑,回答周懷洛:“不好意思,今天是我的休息日呢,只做專屬貴賓客戶。”
“我師弟還是你的專屬……”話到一半,周懷洛想到了什麽,視線往等候區掃了一下,臉上涼涼地拉下幾分,“哦,你和費天瀾來的啊。”
夏麒有點微妙的不好意思:“嗯……”
周懷洛興致就不高了。一旁的周懷瓊擡手招呼那個準備過來服務的造型師,說:“随便給他理一理,別讓他染顏色,說不過他就叫我。”
造型師一副了然的樣子,笑眯眯地回:“知道啦!小少爺不乖的話,就讓大少爺拎走。”
“喂喂,我也沒這麽沒地位好嗎!”周懷洛喝住他,又對周懷瓊橫眉豎眼,有點愠怒地抱怨,“我師弟在呢,給我留點面子好吧?”
周懷瓊和周懷洛雖然是兄弟,卻長得完全兩種風格。哥哥面容深邃,看起來比費天瀾冷着臉的時候還不善。弟弟就是個燦爛少年,二十一歲的年齡一點都沒在臉上顯出來,表情豐富活躍,情緒外露。
哥哥完全不搭理弟弟的抗議,對造型師吩咐得更詳細了:“帶他去剪吧,按自己的方式剪,別管他的意見,十點前要回到家,你掌握時間。”
周懷洛:“……”
這時,蘇蘇道:“好了。”
夏麒的注意力從那對兄弟轉回來,看看鏡子裏的自己。确實無論從什麽角度和标準看,都比之前好看了很多。那股乖學生的氣質被削弱很多,氣質往大人的世界拔了幾分,但仍然清爽幹淨,所謂的少年感,大約就是這樣。
蘇蘇給他掃了一下掉落皮膚上的碎發,就完全好了。沒有多餘的打理。
夏麒站起來,和周懷洛告別:“師兄,我走了。”
“嗯。”周懷洛看他的眼神停頓了一下,好像有話,又止住了,“明天見。”
幾分鐘後,夏麒坐在費天瀾的車裏收到周懷洛的信息:你和費天瀾怎麽樣了?
說真話是不可能的。夏麒猶豫着怎麽描述一個比較合适的狀态。
但沒等他打幾個字,周懷洛第二條信息就來了:停車場的越野車是他的吧?大晚上開這麽大一輛車帶你出來,他真不是好人。
夏麒:……
周懷洛像個打字機一樣迅速,第三條信息緊跟着就來了:費天瀾和我哥都在追一個女的呢,但那女的喜歡費天瀾。像這種根本不喜歡我哥的人,我不希望她心思不純地做我嫂子。所以我覺得,還是讓她和費天瀾兩情相悅好,你說對吧?
夏麒握着手機的手指一緊,同時,心裏某處像被什麽紮了一針似的。
周懷洛說的人,應該是陳芝馨。
但這不重要。無論是陳芝馨還是李芝馨,都一樣打出高光提醒他,身邊這個每天和自己親到呼吸苦難的人,根本不屬于他。
他現在沉迷的,不是愛,更不是戀愛,是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