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麒只過來一會兒,帶了點吃的。原本是想聊表關心,這麽一通胡搞後,休息時間就過去了。費天瀾收了他的小零食,然後溫溫柔柔地打發他走,自己回去繼續參加庭審。
迎面撞上林歌。對方有意地杵在他面前,擋住去路。
費天瀾擡眼看去:“想說什麽?”
林歌挑了挑眉梢,視線往法院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你搞了你弟?”
“你偷看?”費天瀾退後一步,略頓,換了個詞,“偷聽?”
林歌“呸”了一聲,但并不否認:“廁所就你們能去?你們那動靜,我還用偷聽?不是我說你,兄弟,你怎麽想的?認識你這麽多年,也沒聽說你是彎的啊!這個節骨眼,你怎麽就……”
“沒搞。”費天瀾語氣有些粗魯地回,看上去不想多解釋,大步朝裏走。
林歌的苦口婆心還沒發揮到一半,立刻緊跟上來。其他參與這場庭審的人也都開始往裏走了,林歌壓低了聲音,語重心長:“你老實告訴我,你們哪一步了?”
“……就親一親。”
“這樣多久了?”
“一兩個月。”
”哈?!”林歌瞪起眼睛,擠着費天瀾的手臂,感到萬分不可思議,語調都抖了三抖,“兩個月,純親?這話你自己信嗎?”
費天瀾實在很不想聊這件事,眉頭擰成小山。但對方是林歌,既是好朋友,也是這幾個月一直在給他提供幫助的人。他姑且給予充分耐心解釋。
“事實就是這樣……他是男的。”
“卧槽。”林歌沒忍住,用正常音量罵出來。
費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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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一個眼裏寫着“你想怎麽着”,另一個眼裏質問“你怎麽能這麽着”。
最終林歌敗下陣來,擺着一臉操碎心的表情拍拍費天瀾的肩,沉痛地說:“你還知道他是個男的啊,你可真了不起。”
費天瀾不語,在自己的座位坐定。庭審很快繼續進行。
夏麒是在送材料的途中抽時間去法院的。
葉教授最近和一家化工廠有點合作,這幾天人都在那家公司裏,手邊差了一份材料,周懷洛又正忙着盯自己的數據分析,所以送材料的任務落到他頭上。
從法院出來以後,他急忙趕往化工廠。來取材料的工廠員工說,葉教授剛好有一個問題卡住了,叫他有時間的話就一起進去參考參考。他自然沒什麽意見,于是跟着工作人員來到這家公司的實驗室。
大企業的實驗室就是寬敞明亮、應有盡有。他一踏進去,就本能地對這樣的工作環境心生向往。暗想,以後如果不在學校搞科研,希望能在這樣的地方工作。
“小夏,過來!”葉教授遠遠看到他,擡手招了招。
他快步走過去,葉教授一邊接過他帶來的材料,一邊指出手邊的一道方程式,眉頭緊鎖地跟他說自己遇到的疑惑。他聽了一會兒就知道是難以解決的元素提純問題。
這類問題根本不是嘴上讨論讨論能有結果的,必須得有足夠的技術和足夠多的嘗試。葉教授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也并不期待他能解決,只是需要個人說一說,梳理思路。
“……不過,尋求更好的設備和技術只是辦法之一,我們研究其他的反應方式,也有希望找到更好的方程。”靜靜聽完葉教授的話,夏麒提議道。
“這是個笨辦法啊!”實驗室內的一扇門被推開,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人,語帶笑意地接了他的話。
來人身穿一件白大褂,長得斯斯文文,皮膚白淨,一眼看不出年齡。鼻梁上架着的一副金邊眼鏡,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頗具書卷氣。此刻他一雙眼睛藏在鏡片後面望着夏麒,眼神和語氣一樣,帶着笑。
“這是陸照,北良總工。”葉教授對夏麒草草介紹來人,視線并沒有從自己的方程式上移開。
被介紹的人像是習以為常了,主動對夏麒自我介紹道:“我叫陸照,陸地的陸,光照的的照。是北良化工的工程師,你好。”說着,他伸出了手。
夏麒急忙伸出手和他握了握,道:“我叫夏麒。”
“我知道,葉教授的學生。”陸照轉頭看一眼沉思的葉教授,“這幾天教授經常提起你,還想偷偷挖你來平港,就怕你那邊的老師知道了跟他拼命。”
夏麒:“……”
他還沒有受到過這麽社會這麽高級的誇獎,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拘謹地笑笑。臉上有種學生對社會人天然所有的崇拜之意。陸照看着他,好像覺得很有意思,眼中的笑意蔓延到整個臉部,神情柔和而體貼。
“不過,笨辦法往往能出可靠結果。”他說。
夏麒一聽便回過神來——這人指的是他剛才說的多多嘗試反應的提議。這可确實是給面子,又十分關愛後輩的大佬做派。
“快別閑聊了,一起讨論讨論正事。”葉教授敲了敲桌面,頭也不擡,手指指向不遠處的一個試劑架,“那邊什麽都有,小夏你準備一下試劑和藥品。”
在北良化工最後呆到了傍晚六點鐘,比平時在學校還遲。葉教授其實還對實驗意猶未盡,要不是陸照阻止,他不知道會把夏麒留到幾時。
“人家只是你半個學生,就參加你一個課題,你還想壓榨人家的商業價值嗎?”陸照公道地說,又轉頭對夏麒說,“你先回去吧,這邊沒事兒的。”
葉教授聽了,仿佛覺得在理,也沒再勉強。對夏麒道:“明天叫周懷洛來一趟,如果他不來就告訴他,我不讓他畢業!”
這話表情嚴肅,語氣也嚴肅。夏麒一聽,心都緊繃了一下。感覺葉教授還是他最初認識的、不茍言笑的葉教授。他和周懷洛那種可以互怼的親密,再過三年,可能也不會出現在他們之間。
“明白!”他肅然回答,收拾好東西後便往外走。
“等等!”陸照突然叫住他。他一回頭,見陸照利落把白大褂脫了,邁步向他走來。葉教授在後面一臉莫名地問“陸工你去哪裏”。
“你不吃飯,我還吃呢!”陸照漫不經心地回答,人已經來到夏麒面前,“夏同學,你家在哪裏?我順便送你吧。”
夏麒報了費天瀾家的地址。那邊離這家北良化工不可謂不遠,如果不是應酬,一般應該不會去那麽遠的地方吃飯。然而陸照聽了,很滿意的樣子:“那邊很多吃的,正好,我就去你那邊吃吧。”
夏麒:“……”
這位陸工程師在夏麒接觸的人裏,真是屬于格外會說話的人了。
之前短短半天相處中,他就好幾次把葉教授無心制造的尴尬無形化解,本來可能一言不合的場面轉瞬就變成诙諧輕松。現在,他又把繞一大圈路去費天瀾家附近吃飯,叫做“正好”,讓夏麒一時找不到拒絕的說辭。
于是,夏麒接受了他的好意。
驅車到費天瀾那棟獨棟別墅的家門外,正值暮色初降。
九月的夕陽已經過了酷暑時節的炙烈,隐隐透出一絲秋的味道,氣氛無端有些甜膩。觸感像毛衣的細絨,讓人心裏微微癢,卻不致于心猿意馬。
“那些雛菊,種得不錯。”車并沒有開進門裏,陸照遠望門內花園,目光便鎖住夏麒之前搭了小棚子的地方。
現在那個油紙小棚已經拆了,露出一片還沒有長成的小植物。夏麒心裏為他認出那些小東西是雛菊而吃驚,臉上卻仿佛要掩蓋什麽心情似的,刻意保持平淡,點點頭。
“是啊,看泥土合适,随便種種的。”
“你種的?”陸照一驚。
“嗯。”
陸照笑笑,“種雛菊……很有心意。”
夏麒不接話,對他道謝,又揮揮手道別,下車進門去了。
這天費天瀾深夜才回家,林歌也跟來了。
彼時夏麒還沒有睡,聽到他們讨論案情,似乎不甚理想。他本來想出去和費天瀾打個招呼的,聽到接連的嘆息聲,便作罷了。
第二天,費天瀾走得比他起床時間還早。他們竟然沒見上面。不需要照顧費天瀾的胃,他也沒心情做早餐,直接去了學校。
開了學的平港大學熱熱鬧鬧,食堂裏擠滿吃早餐的學生。他混在那些學生中,草草吃一頓食堂的飯,就去實驗室了。
“葉教授讓你去北良化工給他幫忙。”他如實向周懷洛轉告葉教授的意思。
周懷洛聽了,撇撇嘴說“不去”。他一向是那種不太愛聽長輩安排的人,大人說話他都得先反對才高興。因此他這句“不去”,夏麒聽了沒當回事。
不料到臨放學時,他忽然跑來拍拍夏麒的肩,笑容滿面地說:“老葉說,讓你去了。”
“北良化工?我嗎?”夏麒瞪起眼睛,與其說是确認,不如說是困惑,“可我只是過來參加ACC的,到過年我就回去了……”
“三個月可以幹很多事了!”周懷洛掰着手指數自己三個月能做的事情,然後說,“我這還是在學校實驗室。企業的節奏更快,要求更嚴,設備也更好,你去企業歷練三個月一定會受益匪淺的。如果你以後要出社會工作,這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經驗。”
這聽上去像是對師弟好心耳提面命,但夏麒聽着就是覺得這人純粹是把自己不想做的推給他。
不過不管周懷洛動機如何,他說的那些去企業的好處都是真的。北良化工是大企業,他能在那裏接觸到學校絕對沒有的東西。
他其實真有兩分心動。
“你到底有什麽顧忌?”大概是見他半天沒有任何表示,周懷洛探究地問,“那邊作業條件好還不止,還有陸照大工程師呢!他很厲害的,也可以給你教很多東西。”
——對,有顧忌。夏麒想,顧忌就是陸照。
說不上什麽根據,只是直覺。他覺得自己最好不要和陸照走太近。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