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TheDead (12)
!”特薩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目光就看到了跟在蘭斯洛特背後的那個女孩。
真是好久不見了,愛斯蒂。
愛斯蒂的行動遠比蘭斯洛特要快,她在進入教堂之後、看到剛剛交換完戒指的亞倫的一瞬間,一道光鎖就從她手指之間飛了出去,直接把亞倫綁回了自己的身邊。
“你們……”安妮維亞猛地退了一步,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們,随即張開嘴,似乎是要慘叫。
所幸雷伊立刻安撫了安妮維亞兩句,這個輪回才沒有立刻停止。随即,雷伊向着蘭斯洛特走去,慢慢舉起那根屬于蘭斯洛特的魔法杖,特薩一急之下立刻抽出魔法杖“死神的荊棘”:“水幕監.禁!”
顯然,用魔法囚禁住*師修拉的唯一資本,大概也就是對方現在毫無防備,以及他手裏的是從蘭斯洛特那裏搶來的适用于詛咒的魔法杖。
這點資本明顯不夠,所以在下一個瞬間,水幕上就滿滿地冒煙了。比起這個更糟的是,安妮維亞臉上的神情愈發驚慌,似乎随時可能開始下一個輪回。
特薩努力維持住水幕,一邊轉向蘭斯洛特:“哥哥!詛咒的核心在死神像上!”
蘭斯洛特聽到立刻疾行了兩步,竄到了死神像的肩膀之上,下一刻,一股紊亂的詛咒之力從死神像中沖了出來。很快被蘭斯洛特控制住了。
很好,起碼暫時不用擔心被傳送進下一個輪回。特薩努力加厚了手裏的魔法屏障,暫時穩住雷伊,稍微分心看了一眼另外一邊,亞倫被愛斯蒂綁在身前,還在向着安妮維亞的方向拼命掙紮,臉上滿是悲壯的神色大神吼道:
“安妮!你快跑!他們一定是沖我來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你快逃走!”
不提愛斯蒂這會兒看着弟弟這個表現什麽心情,就這段臺詞的肉麻程度,連特薩都差點重心不穩摔下來。
“雷伊快要跑出來了!德伯特,快點想辦法!”蘭斯洛特看到人群已經占了起來,原本在稍遠地方的唐納和那什也向着這裏走來,他立刻沖着目前唯一無所事事地站在旁邊德伯特吼道。
盡管被吼了,然而德伯特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特薩。
特薩的前額已經開始出汗了,之前被截斷的思路再度混亂了起來,察覺到手下魔法力逐漸開始掙脫出控制,特薩突然靈光一現,轉頭沖着德伯特叫道:“德伯特!吻她!”
等等,為什麽有種詭異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裏發生過這個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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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特簡直已經有點熟練地轉身,抱住對方腰,傾身,在圍觀群衆、甚至包括安妮維亞本人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一臉悲壯地吻了下去。
熟悉的時空改變的片刻眩暈襲來的時候,德伯特心裏一沉,覺得有點絕望,然而在下一刻,期待中會出現在面前的城門、月光、賣糕點的小米娜卻完全沒有出現。
德伯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發現他依然在教堂之中,只是之前那些聚集在教堂的白銀之城的居民們統統消失不見了,安妮維亞、水幕中的雷伊、唐納,還有其他而之前被白銀之城同化的同伴們全都躺在地上,除了身為惡魔的那什體質強悍、立刻醒了過來,其他人全都陷入了昏迷。
“剛才的那個是……”盡管自己好像拯救了大家,然而德伯特有點懵,反應不過來,“時空魔法陣被解除了?”
因為耗力太多,外加精神緊張,簡直有點虛脫的特薩長舒了一口氣:“果然,只要親吻了新娘,婚禮就算完成了。她的願望果然不是逃婚,而是完成婚禮……”
那她之前那幾個輪回都在做什麽?!雖然理論上來講後半程非常令人難以理解、并且應該來說比較重要,但是德伯特毫不猶豫地打斷了特薩,關注了另外一邊:“等等,交換戒指的和親吻新娘的不是同一個人也算婚禮完成了?!”
特薩一臉“這不是廢話麽”的表情看着德伯特。
雖然并不知道為什麽特薩會覺得這件事情理所當然,但是德伯特已經顧不上這些細節了,他開始覺得頭皮發麻,簡直全身性貧血都要發作了:“等等,既然如此,那麽……到底算誰娶了她?”
☆、Chapter 32
這大概是一個大陸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情況,在死神像之前,宣誓和交換戒指的和親吻新娘的,不是同一個男人。
盡管德伯特的擔憂非常有道理,不過顯然愛斯蒂的思考方式和他完全不一樣。她露出和當年一樣溫和可親的笑容,從昏迷中的亞倫的手指上把戒指扯了下來,扔到了德伯特面前:“別擔心,這個送給你就好了。”
德伯特下意識地被這個笑容和平靜的語氣安撫了:“謝謝……什麽鬼!我并不想要!”
不過看着愛斯蒂一秒鐘轉換成了一臉殺氣騰騰的樣子,德伯特還是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額,好吧,謝謝你……”
蘭斯洛特跳了下來,不着痕跡地擋在了昏迷的安妮維亞面前:“愛斯蒂,再怎麽樣,這孩子也沒真的傷害亞倫,你就算想殺人,也不應該是對她。”
毋庸置疑的是,愛斯蒂确實是這麽打算的。不過鑒于面前這一圈人似乎不會讓她輕易如願,加上亞倫昏迷的狀态,确實不是個好的動手時機。
愛斯蒂冷眼看過每個人的表情,然後冷笑了起來:“我确實很想殺了她,不過我不蠢,看得出有人在背後把我們每個人當傻子玩。”
盡管作為一個前召喚師、現黑魔法師,她的身體也算得上孱弱,不過她還是非常努力地将弟弟身上的新郎服扒了下來,然後背起亞倫開始從破洞裏向外爬,一邊不忘換上一貫的溫和語氣,內容倒是愈發尖刻:“你們就好好照顧那個女人好了,得克子爵的私生女,哼,得克子爵關在自己家地下室養了十五年的私生女,安妮維亞·科內拉。”
“愛斯蒂。”特薩突然喊了一聲。
這是自從日蝕儀式之後,她們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彼此都已經和印象中那個人幾乎完全不同了,從曾經的摯友,到背叛與被背叛,到一言不發地分道揚镳,再到表姐妹。
不要說愛斯蒂已經幾乎完全不像當初那個愛斯蒂,就是特薩,也和當初的性格差的太多了。所以被特薩叫住的時候,就連愛斯蒂也不清楚,她們之間有什麽好說的。
愛斯蒂回過頭,從臉色到眼神都很平靜,平靜得簡直有點令人心涼:“什麽事?”
特薩咽了口唾沫,然後伸手指了指教堂門口:“教堂被轟出一個洞之後不太穩定,所以你介意從大門走麽……”
愛斯蒂嘴角都差點抽了兩下:對哦,沒有擋在門口的那群平民,她為什麽不從大門出去呢?
于是在其他還醒着的人努力憋着笑的同情目光中,愛斯蒂努力繃緊了臉,背着比她本人還重的弟弟從教堂門口走了出去。
在愛斯蒂走出教堂之後,特薩看着那什正在用惡魔的吹息喚醒其他人,她就轉過身,重新看向了那個死神像。
“死神在上,原諒我的無禮。”特薩合上雙手,輕聲祈禱了一次,随即在其他人震驚的目光中,揮出一陣絞動的風立刻将那尊雕像的上半部分直接卸了下來。
在斷面上,一塊白色的石頭重見天日,慢慢鋪下一道瑩白色的光芒。
“巴德爾的惡臭!”那什一下子抱着唐納退出去好幾米遠,他身旁的德伯特瞬間變成了蝙蝠,飛到了空中,即便如此,依然躲得不夠快,翅膀上被那道光燒出了兩三個黑點。
光明之神巴德爾的遺物發出的光芒無疑讓在場每一位死靈法師都覺得非常不适,魔法感知超出常人的特薩當然覺得尤其難受,不過她依然向前走了兩步,舉起魔法杖揮出一道閃電砸在了那塊石頭上,将承載着光明之神遺留神力的石頭砸得粉碎。
“光明之神已經抛棄了這個世間。”德伯特一反平時的嬉皮笑臉沒正形的樣子,幾乎是失控地憤怒叫道,“他抛棄了為他所創造的人類和萬物!他不再賜福給這個世界,任由罪惡滋生!只有死神大人依然願意賜予罪惡以懲罰,賜予生命以安寧!巴德爾他有什麽顏面将自己的神力留在這個世上!”sk
特薩相當詫異地擡頭看了看那只嘶吼的蝙蝠,斟酌了一下用詞才問道:“說起來,會畏懼光明之神的聖光的吸血鬼,不應該是黑暗之神的造物麽?”
“特薩,黑暗之神的子民只有黑精靈。”蘭斯洛特拍拍她的頭,“根據議會藏書的內容,光明之神認為死神是神明中的惡徒,死亡是世間的至惡,他想要從死神手裏拯救人類,所以他試圖改造人類的身體構造,最後誕生了一系列失敗品。”
特薩頓時明白了這個所謂的失敗品是什麽,吸血鬼,哥布林,半獸人,還有其他扭曲而長壽的種族。
“但是他盲眼的雙生弟弟黑暗之神霍德爾造出了黑精靈。”那什的聲音很低沉,即使他的大腦受到了損傷,作為死神的子民,他知道的依然比其他人都要多,“光明之神巴德爾因為嫉妒而愈發覺得一定是人類太不可救藥,他撤回了一切給與人類的祝福,人類進入六百年黑暗時代,罪惡橫行、奴役弱者還有其他種族,整個大陸被人類的貪婪、*所籠罩。
最後黑暗之神為了保護自己的子民創造了黑森林後憤然離去。諸神随之遠離,不只是我們這一個世界,諸神遠離了這重重疊疊的、所有曾經被神明的榮光統治的世界。只有死神赫爾大人留了下來,她創造了煉獄,給與罪責以懲罰,她賜給善良的或是洗脫了罪惡的靈魂以安寧,她讓自己的子民惡魔提供契約的誘惑,讓貪婪的心收到嚴懲。死神赫爾大人,成為了這世間最後的神明。”
他這麽說着,擡手把光明之神遺物的粉末從原來的地方揮去,然後慢慢地赫爾的雕像重新拼好:“赫爾大人不會在意這些小事,而且諸神的離去,其實也并不只是因為這樣單純的原因,所以不必在意這些。”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特薩歪了歪腦袋,似乎對這些傳說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什麽樣的黑魔法,或者什麽樣的詛咒,居然可以寄生在光明之神的遺物之中,這個一直站在幕後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什低頭思考了一陣,然後攤了攤手:“想不出來。”
“為了光明之神為了對抗死神大人而做的實驗吧。”得不到任何人的有效建議,蘭斯洛特只好把自己并不确定的猜想說出來,“光明之神那些失敗的實驗成果,比如說,複活死者。”
“很有可能。”雷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過來的,大概是看大家說得起勁,沒人在意他,也就沒插話,“畢竟愛絲忒拉是個死者。而且亡靈召喚只能召喚來不願意歸于平靜而惡化為死靈生物的死靈,假如是巴德爾的力量,可以從死神手裏奪取靈魂,制造亡靈的軍隊。”
這個猜想有點駭人聽聞,以至于過了好一會兒,特薩才反應過來:“咦,雷伊,你醒了啊?你還記得之前你給亞倫主持婚禮的事情麽?”
雖然猜到自己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應該是被同化了,然而切實聽到自己扮演的角色的時候還是很有沖擊力。
——當然,看到自己的戀人發現自己醒過來,第一反應居然是向自己頭上罩了一個水幕屏障這件事更加令人難過。
“啊……抱歉,一時沒反應過來,習慣了……”特薩立刻意識到雷伊已經不是剛才被詛咒控制的狀态了,所以尴尬地道歉。
雷伊:“……沒事,先把屏障撤了吧。”
再過了一會兒,除了安妮維亞本人之外的人都陸續醒了過來,聽得見教堂外面也有些人說話的聲音。
蘭斯洛特和尤利塞斯已經出了門,前去探查白銀之城中平民的狀況,并且用兩人貴族的身份來安撫他們。而雷伊動手檢查了安妮維亞的身體狀況,向着其他人搖了搖頭:
“其他人的昏迷都是剛剛從被控制狀态解脫出來的自愈性昏迷,一兩個小時就好,但是安妮維亞這裏不一樣。被禁術略奪、還有在歷次輪回中因為被攻擊或者其他原因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力之後,她的生命力大概還能支撐一兩天。跟重要的是,她在抗拒醒過來這件事。”
“不奇怪。”特薩輕聲說,“哥哥說過詛咒的根本是怨恨,即使這種怨恨的表象是想要完成一場婚禮,你也不能指望現在這個結局能夠消解怨恨本身。”
大家一時之間也束手無策,沉默了好一陣,德伯特突然開了口:“喂,特薩,我能單獨跟她呆一會兒麽?”
“啊?”特薩愣了愣,然後反應了過來,“也對,畢竟她現在是你的妻子,你有責任……”
“趕!緊!滾!”德伯特從牙縫兒裏擠出了咆哮。
教堂裏安靜了下來,德伯特臉上的嬉皮笑臉也随着聲音慢慢消散。他坐到安妮維亞身邊,坐在死神赫爾的雕像之下,輕微地嘆了一口氣,帶上手套,從地上撚起一點光明之神遺物的粉末。
在那些粉末之上,還殘留着一點幾乎要灼傷他眼睛的光明之神留下的聖光——光明之神如此迫切地想要銷毀他的失敗之作,因而他的光芒落在吸血鬼的身上如此地疼痛。
被聖光灼傷的感覺如此令人懷念。
深刻得足以做出如此龐大的詛咒的怨恨,于此相反的,是天真而愚蠢的願望本身,絕望之後的自毀傾向,還有那道令人不悅的聖光。安妮維亞,就那時候的她一模一樣。
上一次看見光明之神的光芒就是那個時候,該死的光明之神巴德爾,即使是離開了這個世界,也不肯把自己存在的痕跡銷毀幹淨,他記得那道遠比今日看見的聖光要耀眼強大得多的光明,也記得那個沖進光明之中被聖光灼燒成粉末的身影。
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動作,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即使從他記事起,那個女人,他應該稱之為母親的那個女人,就早已經崩潰了。
德伯特解開衣領,在他蒼白瘦弱的胸口上靠近心髒的位置,有着一塊巨大的黑色刻印——詛咒的刻印。
“死神在上,原諒我。”德伯特的聲音有點發抖,稍微閉了閉眼,心一橫,把指尖上帶着聖光的粉末按在了胸口。
巨大的侵蝕的疼痛讓他差點慘叫出聲,詛咒的刻印立刻缺了一個角,然而吸血鬼強大的自愈能力卻在連帶着詛咒刻印一起修複,因而與殘餘的聖光糾纏在一起,在皮膚上撕扯着。
德伯特額前疼得滴出了汗,靠一只手撐在地上才勉強沒摔下去。趁着詛咒還缺損的狀态,他俯下身,迅速地在安妮維亞的脖子上咬了下去,鮮血連帶着記憶的碎片一起,從他的口腔流了進去。
一個私生女,一個被父親因為變态的嗜好當成玩具人偶囚禁的私生女,安妮維亞十五年的記憶少得驚人。
漆黑的屋子,昏暗的燭火,唯一一塊已經老舊的、能夠投影童話的便宜的兒童玩具水晶,拴在腳上的鐵鏈,自稱是她父親的男人令人作嘔的親吻和撫摸,還有偶爾來送飯的士兵們不懷好意的眼神的猥.亵的言語。
——還有模糊不清的五歲之前明亮而溫暖的記憶,以及那一切被奪走後的深刻怨恨。
童話裏說,假如女孩子落難了,總會有王子來救她,會用最殘忍的方法懲罰惡人,然後他們會在一起,舉行盛大的婚禮,接受世界的歡呼這祝福。每個童話都是這種結局,她以為,這就是世界的全部,她真的以為,這就是現實應該有的結局。
當那個有着和童話裏的王子一樣美麗的金發、碧綠色的眼睛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真的以為是這是來救她的人。
德伯特在看到這段記憶的時候愣了愣,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之前那些被控制的人偶行動的時候有點僵硬,不只是因為安妮維亞根本沒見過幾個活人,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他絕對不是一個活人。
盡管他的臉要不是過于慘白似乎和人類一樣,然而從袖子裏露出的那雙手,分明是木偶的手!
德伯特猛地出了一身冷汗。
☆、Chapter 33
盡管德伯特只是想要從安妮維亞的記憶中尋找到幕後的那個人,而且到這一刻位置目的已經達到了,德伯特收回了尖牙,試圖爬起來,然而記憶的碎片依然在不斷在腦海中閃現。
那有着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美麗面容和僵硬的木偶身體的男人坐到安妮維亞面前,盡管他臉上在溫柔地笑,可是目光卻是冷的,他的聲音帶着惡魔交易時一般無二的蠱惑意味:“假如你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就可以實現一個願望,你所怨恨的人都會成為你墊腳石,整個白銀之城将會成為你踐踏在腳下的東西,你的父親将會以最殘忍的方法死去,你的一切願望都能夠輕松實現。”
詛咒的本質是怨恨,即使安妮維亞最終選擇的願望,是天真地要一個美好的結局,這也不能改變這一切的開端她心中的怨恨。
而那個金發的少年,從一開始就已經看透了一件事——
安妮維亞的怨恨,連帶了她自己,那個無力反抗,只能接受這一切肮髒與污穢的她自己。
所以她乞求的婚禮總會在最後一步之前被她自己打斷,她心心念念的願望其實根本不可能實現。
因為她在心底裏認為肮髒的自己沒有資格被拯救,她的怨恨遠遠超過她向往美好的意志,她會用無止境的輪回來折磨她說怨恨的所有人,而後她會在輪回中燃盡自己的生命而死,拖着被卷入她的輪回的所有人一起墜入地獄。
她畢竟只是一個用來完整捕獲特薩·茨威格的工具,一個用來确保特薩·茨威格完好無損地沉入地獄,去往她父親身邊的工具。
随着鮮血流入身體,吸血鬼的恢複能力慢慢占了上風,聖光漸漸變得微弱,他胸前的詛咒刻印已經快要修複完成了。
得在詛咒刻印修複完成之前漱個口,德伯特這麽想着艱難地邁動步子向外走,卻察覺自己的褲子下擺動不了——安妮維亞瘦弱的手死死地握着他的褲子,盡管并沒有醒過來,這只手卻握得如此牢固。
德伯特怔了怔,差點忘了自己原來是要做什麽,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趕時間,努力想把褲腿抽出來——沒能拉動。
因為生命力的微弱而幾乎瘦得如同幹屍一樣的女孩枯槁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褲子,就像是抓着最後的希望,無論如何都沒有松手。
“我知道你聽得見,安妮維亞,所以你知道的,你的生命力只剩下兩天了。”德伯特垂下頭,湊到安妮維亞耳邊,“你不是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拯救麽?那不就是已經放棄希望了麽?你不是已經決定自毀了麽?現在正是時候,放開我的衣服,安靜地躺下去,就能安靜地離開你怨恨的這個世界。”
安妮維亞的眼皮顫動了兩下,似乎是努力想醒過來,卻又放棄了,然而那只手卻沒有松開。
“松手,安妮維亞。”德伯特繼續說道,“安妮維亞,你自我厭棄,你仇恨你的父親并且遷怒給整個白銀之城的人,你懦弱到連實現願望都不敢自己實現!帶着這樣的怨恨,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獲得安寧了,不如趁着現在回歸到死神的身邊。”
依然無動于衷。
德伯特暴躁起來:“放手!你不是已經不想活了你對這個世界不是已經沒有期望了!假如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難道希望我能夠拯救你麽?!你……”
他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他驟然之間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
他在遷怒,他把安妮維亞當成了那個自殺的母親,他把這一切遷怒給了安妮維亞。
下一個瞬間,他看到安妮維亞的眼角落下來一滴鮮紅的眼淚,然而她的手依然沒有松開。
殘留在口腔中的血液傳達過來最後一段屬于安妮維亞的意志: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即使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必要,即使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即使她曾經懦弱到連自己的願望都不敢實現。可是她還是想要活下去,不再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想要離開白銀之城,去看看這個世界無限的可能性,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地活過。
她想要活下去啊!
吸血鬼之間流傳着古老的傳說,在諸神尚未遠離的時候,吸血鬼的先祖曾經向掌管了智慧的布拉吉詢問:“假如創造了我們的光明之神都已經認為我們毫無價值,我們的生活只能在卑劣地竊取他人的血液中茍且偷生,我們還有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權利麽?”
擁有着這個世界的智慧的神祗微笑着看向悲傷的生靈:“我親愛的孩子,我從不認為任何生物沒有資格看一看這個世界。我從不認為人類是比黑精靈更差的生物,就如同我不認為血族、哥布林、半獸人是失敗品。就如同黑暗之神霍格爾犧牲了性別與*,來讓黑精靈變得完美,可是沒有與*的争鬥,黑精靈又要靠什麽來前進呢?每一種殘缺都是另一種機會,我的孩子,所以請相信每一個生物都有存在的價值,都有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權利。”
毒液從傷口中被注入那具瘦弱的身體,德伯特勉強支撐着想要确認轉變完成,然而胸口的聖光已經被徹底侵蝕幹淨,詛咒刻印重新運轉了起來。
熟悉的眩暈感一下子湧了上來,德伯特在心裏罵了一聲“該死”,一下子暈了過去。
————
“那就是德伯特小少爺?”
“‘那個女人’生的孩子?”
“他會繼承厄爾半島麽?”
“可是戴頓大人已經十二年沒去看望‘那個女人’了,聽說是對她絕望了,戴頓大人以後還會有別的兒子吧。”
“小少爺真可憐啊。”
“‘那個女人’真過分啊。”
十二歲,或者折合成人類的年齡大概三歲多一點的德伯特被女仆抱在懷裏,聽着那些以為他還什麽都不懂的傭人們肆意地議論着這一切。
父親說過,不是母親的錯。
老師說過,母親她只是懦弱而已。
她是個不算很強的詛咒師,在當年的紛争中被俘虜,因為害怕被殺,不敢拒絕父親的求愛并且接受初擁,因為害怕會被抛棄一個人過日子,她一直假裝接受父親的愛,假裝愛父親,然後在心裏,将仇恨和恐懼發酵。
在她發現自己懷孕之後,她想要殺死這個帶着那個她所恐懼的吸血鬼血脈的孩子,偏偏這個孩子如此強大,固執地留在她體內。懦弱的女人只敢每一天每一天,躲在角落裏,将長久以來的恐懼和怨恨都用來詛咒這個胎兒。
父親總是對他心懷愧疚,會摸着他的頭說,要是他能早點意識到事情已經不能挽回,他就不會遭到那樣可怖的詛咒。
德伯特出生時身體虛弱,胸口的詛咒刻印讓本來欣喜等待着自己長子的父親戴頓幾乎暈厥,他不是沒有察覺到異常,他只是覺得,他的愛遲早能把那一點異常抹消。然而德伯特收到的詛咒終于讓他徹底對自己妻子絕望,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來探望過這個被他給予了全部的愛的女人。
不過,德伯特倒是經常來探望母親,不是其他原因,而是他能感覺到,很詭異的是,母親愛他。
母親,在後悔。
不是源自其他,而是單純的母愛,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讓這個母親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做過多麽殘忍的事情。有人說,一個女人在見到自己的孩子之前,并不存在母愛,那個時候,孕育和生下這個孩子的力量源自于對丈夫的愛。
在他母親身上,恰好相反,在聽到新生兒的啼哭、作為母親的那一部分醒來之前,她把這個孩子當做了仇恨的延續。可是等她後悔的時候,她卻不能抵消自己的詛咒。
假如我死了,詛咒一定會解除的。她在痛悔和絕望中,用她錯亂的精神那麽想着,然後沖進了光明之神的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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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怎麽樣?”蘭斯洛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遙遠,德伯特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憶起來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稍微挪動頭部,看到床另一側躺着一個昏迷中的陌生女孩,長長的睫毛輕微地顫動,看起來異常地漂亮。
“這是……”德伯特覺得莫名地熟悉,又非常确定自己沒見過這個女人。
“我新的學生。”蘭斯洛特語調輕快,“安妮維亞·科內拉。”
吸血鬼變異的生命力讓近乎油盡燈枯的身體恢複了生氣,之前特薩已經給她灌了一杯牛血,因此安妮維亞立刻就從那種極度瘦削的狀态中恢複到了健康紅潤,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樣子。雖然精神還在損耗殆盡的邊緣所以沒有醒來,不過這已經是一個健康的吸血鬼了。
德伯特咽了口唾沫,盯着那張恢複正常後變得清秀漂亮的臉看了好一會兒,轉頭問蘭斯洛特:“老師,你當初發出的讓我去詛咒系的邀請,現在還有效麽?”
蘭斯洛特:“……我以為你喜歡的是黑精靈。”
德伯特立刻激烈地反駁:“怎麽可能!我的愛如此博大,我熱愛一切美人!”
蘭斯洛特:……
沉默持續了好一陣,蘭斯洛特才好不容易找回了說話的聲音:“對了,你胸口的那個詛咒,還在疼麽。”
德伯特怔了怔,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然後搖了搖頭。
“需要我幫忙的話,盡管來找我。”蘭斯洛特挑了挑眉毛,語氣一如既往地輕快,好像這并不是傳說中最惡毒的詛咒之二,而是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由母親對胎兒下的詛咒,也不是完全解不開的。”
這是從出生到現在,他第一次聽說原來這個詛咒有可能能被解開。不過說這話的人既然是蘭斯洛特,想來應該也不會死假的。德伯特驚訝地張了張嘴,稍微停頓了一會,輕聲說道:“謝謝。”然後稍微偏開了頭。
這是拒絕了?蘭斯洛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可別說你也覺得這是個禮物所以不忍心消掉,雖然你不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這麽想的人,不過之前那一位的詛咒可對生活沒這麽大的影響。詛咒一個吸血鬼暈血,我真的很好奇你母親當時是懷着多大的怨恨才想得出這麽有創意的詛咒。”
雖然心情蕭瑟,不過好奇心和八卦心這種東西似乎并不會受到心情的影響,德伯特眨巴着眼睛,忍不住追問:“你說的之前那一位是誰啊?”
蘭斯洛特輕聲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雷伊·修拉。”
“我之前還有兩個人?”德伯特好奇地繼續追問,“那他們倆的詛咒分別是什麽啊?”
蘭斯洛特挑了挑眉毛,饒有興趣地解釋:“我說的是一個人,雷伊·修拉,特薩的召喚骷髅雷伊,或者*師修拉,随便你怎麽稱呼他。”
德伯特“刷”一下坐了起來:“什麽?!你再說一遍?!”
☆、Chapter 34
自從變成骷髅以來,雷伊第一次收到這種熱烈的目光,他覺得有點毛骨悚然——盡管六十年前在奧斯庫特,每次出門帽子被風掀開的時候,他都能收到一整條街的這種目光。
他相當不自在地回頭看了看兩只血紅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的德伯特,尴尬地擠出一聲類似咳嗽的聲音:“咳……那個……德伯特……”
沒等他說完,德伯特立刻殷勤而興奮地回答道:“我在!有什麽事麽?!”
雷伊頓時覺得更加尴尬,這就是阿貝爾永遠不能理解他讨厭社交舞會的原因——每次遇到這種目光,他總覺得背後汗毛都豎起來了,即使是根本沒有汗毛的現在也一樣:“啊……對了,那個你不是從安妮維亞的記憶裏看見了那個幕後的人的長相?描述一下吧?”
德伯特用來形容一個男人的詞彙相當匮乏,看得出他所有的言辭功底都是用來與美女搭話用的。歸結一下他提供的信息:
金色頭發,綠色眼睛,冷淡的眼神,很漂亮的面孔,木偶的身體。
特薩面無表情地回頭說冷笑話:“第一次知道‘提線木偶’這個詞還可以理解成提線的人是木偶?說起來這個長相,要不是亞倫的身體不是個木偶,我一定以為是亞倫騙了愛斯蒂。”
“說起來雅維裏家族因為長期而普遍的族內通婚導致其實長得都差不多。”蘭斯洛特毫無大貴族風範地盤着腿坐在椅子上,“咯吱咯吱”地晃蕩椅子,“不過幸虧雅維裏家人口不多,知道年齡的話也不難推測,年輕男人的話更加應該沒幾個……”
蘭斯洛特說到這兒突然頓了頓,特薩詫異地擡起頭,目光相接的一剎那,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他頓了一頓——
他在懷疑特維爾。
小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