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TheDead (18)
的老人沒有那麽天真,一個人殺過人,或是沒有殺過人,對她而言只需要在拔劍那一刻看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盡管這個孩子看起來年紀還輕,盡管他看起來相當脆弱并且優柔寡斷,可是他手裏的那柄劍,絕對不是幹淨沒有血污的。
紅鷹軍團因為女皇的進攻而全面退回北陸,他們的的離開讓一直以來為紅鷹軍團所壓制的強盜們興奮不已,開始在南大陸恣意妄為。不過令強盜們驚訝的是,撞開格爾第大門的一瞬間,他們看到的不是驚慌失措的老人和小孩,不是慘叫着逃跑的姑娘們,而是一個瘦得不像話的男孩,拎着一把有他大半身高那麽大的劍,帶着一種詭異的輕松的表情,看着他們。
“我還很餓,力氣不夠。”尤利塞斯非常誠實坦率地跟強盜們地開了口,“所以就算你們只是普通人,我因為很可能打不過你們所有人,當然,我想你們也不會想和我打的,所以你們能自己離開這座城鎮麽?”
不熟知尤利塞斯秉性的人,根本不可能覺得這是句非常坦率的、出于雙方利益考慮的大實話,很顯然,強盜們覺得這是毫無疑問的赤.裸裸的挑釁。
莎拉呆呆地看着那個幾分鐘之前還被幾個小孩子欺負得淚流滿面的少年,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扛着一把巨大的黑劍,在那群沖過來的強盜中間濺起一道長長的血花。
“哐當——”
從旁邊一個同樣目瞪口呆的男孩子手裏摔落下來一枚騎士學徒的紋章。
“他……真的是黑騎士……”
尤利塞斯的心情異常輕松,盡管腹中饑餓,身體也脫了力,他依然覺得前所未有地輕快,一直到因為動作緩慢而肩頭挨了一下、劇痛襲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因為脫力而越來越慢了。
或許自己會死在這裏?尤利塞斯這麽想着。
夢魇清脆的馬蹄聲,帶着大劍斬斷骨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從城門外傳來。
高大的騎士金發在陽光中閃閃發光,黑色的披風在風中揚起,鮮紅的雄鷹在其上展翅遇飛。他獨自一個人騎着夢魇一路奔馳進來,迅速地解決了尤利塞斯沒來得及解決的那一部分問題。
“紅鷹的騎士!”雇傭兵出生的老婦人喃喃自語,猛地退了一步。這裏是女皇治下的南部薩登大陸,即使戰火還沒燒到此處,為什麽紅鷹的騎士會出現在這裏?
————
“特薩,你是個複仇者麽?”奈德重複了一遍問題,語氣很溫和,像個長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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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差點失控的憤怒,還有無法排解的痛苦,一直被壓抑着的複仇的願望,我是一個複仇者麽?特薩突然不敢回答這個問題。假如在她接到信的那一刻,女皇站在她面前,她毫不懷疑,就算是修拉也不可能攔住她将卡特琳娜撕成碎片。
那麽現在呢?我依然是個複仇者麽?
“比起為席恩複仇,我想,你會更加願意為了繼承席恩的遺願而戰。”她的外祖父,上一任黑龍大公勞爾,用那種飽含着歲月的智慧的口吻這麽說道。
這是個好借口,假如想要自欺欺人的話。特薩想着,苦笑了一聲:“紅鷹大公,我不知道。假如女皇在我面前,我不敢保證我不會為了複仇而動手,但是在我還有理智的時候,我應該還不是個複仇者。”
奈德端起那杯已經被加了七勺糖、特薩一度以為已經不能喝了的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滿意地舔了舔嘴唇:“我很高興你這麽回答,因為複仇者的話,我們已經有一個了,不需要第二個。”
“哈?”特薩還想追問,結果紅鷹大公的傳訊突然響了,奈德毫不避諱地直接打開了投影,金發的青年的影像瞬間闖進了他們的視線,而青年在快速地行禮之後所說的話很快吸引了特薩的注意:“大公,我找到尤利了,他所在的城鎮格爾第,正好是我在追擊的最後一批強盜的目标。”
紅鷹大公不慌不忙地喝着咖啡:“你對你這位學弟真執着,歐文。”
歐文謙和且恭敬地回答:“他很聰明,而且他是葛璐德的學生,拉攏他能打擊葛璐德的信心。”
“我們不缺謀士。”紅鷹大公不以為然地回答,“葛璐德的信心在花了六年試圖讓你宣誓效忠女皇失敗之後,應該就不剩什麽了。”
歐文無奈地攤了攤手:“大公,恕我直言,關于暗中尋找尤利的事情一直都是您默許的。想看看他最後決定的不只是我,還有大公您。”
奈德略微尴尬地回想了一下,然後摸了摸鼻子:“好吧,我确實很好奇這個有選擇權的孩子會怎麽選擇。不過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盡快解決了這一批強盜然後回到前線。”
“嗯,假如尤利塞斯選擇了我們這邊,那就帶他一起回來,在你的小隊裏先呆着好了。”紅鷹大公不緊不慢地吩咐着,慢慢悠悠地挂斷了通訊,向特薩笑了笑:“別擔心尤利塞斯,歐文那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很靠得住。”
好歹是知道了失蹤好幾個月的尤利塞斯現在依然平安,多日來唯一一個好消息讓特薩略微松了口氣。随即,她餘光瞟到小小的桌子旁突然多出來一個人。
特薩幾乎在看到這個人影的一瞬間吓出了一身冷汗,轉頭愣愣地看着身旁不足一米的地方那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孩子,圓圓的臉,很可愛的樣子,然而不能改變他居然在特薩發現他之前坐到了桌子邊上、她一米之內的事實。
這孩子要是懷着惡意而來,她就徹底失去了先手。
小孩子舉起胖乎乎的手,眨了眨淺棕色的眼睛,指向了桌上的茶點:“我想要……”
特薩好不容易放松了神經,用餘光看着紅鷹大公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心裏揣度這孩子應該是這邊的人,因此伸手拿了一塊茶點遞給了這個小孩子。
“毒蜂私下養着的殺手。”奈德皺了皺眉毛,簡短地解釋,“本來不想帶到前線的,不過毒蜂家的殺手向來養在外面,所以沒有接受羅貝坦的姓氏,想着萬一蘭斯洛特失敗了的話可以讓他們闖進奧斯庫特,所以卡爾把他們帶過來了。很奇怪,這孩子似乎很親近你。”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特薩驚得整個椅子都晃了一下,轉頭仔細看看那個小男孩,褐色的頭發蓬松地堆在頭上,他的鼻子很漂亮,特薩覺得和修拉有點像。他很專注地盯着手裏的糕點,對于旁邊的事情充耳不聞。
盡管她知道羅貝坦家族,以及他們養着的殺手因為使用特殊的魔法,所以生長速度比正常人緩慢,但是這個孩子的真實年齡絕對沒有超過十歲。
奈德再次皺了皺眉毛,最後向着另一邊腳步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後到底是沒說什麽。
這個腳步聲很沉重,帶着金屬拖着地面的聲音,完全不像一個孩子。特薩轉過頭,皺着眉看向門口,等卡爾·羅貝坦走進來的時候,她幾乎沒認出來這個曾經見過一面的孩子。她在下一個瞬間明白了紅鷹奈德說的“複仇者的話,我們已經有一個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半年之前那個有着一雙濕漉漉大眼睛的男孩子徹底消失在了他身上,在這一刻,卡爾·羅貝坦看過來的眼神,完完全全地被暴戾和仇恨所占據了。他的鼻梁上多了一道傷疤,頭發上還有一點沒有洗幹淨的血污。
單是看着他這個時候的模樣,特薩就能夠想象這個和自己同齡的孩子獨自一個人來到戰場之後,是如何用鮮血将女皇軍拖在了斯奈克城之外。
沒有什麽,比戰争和仇恨更加能令人迅速成長。
“過來,卡爾。”奈德稍微提高了聲音,“黑龍大公特薩·茨威格到了,我想我們可以開始商量一下反擊的事情,還有三天後提交給整個議會的計劃。”
卡爾曾經軟軟的童音在經歷了十餘日的死戰之後變得粗粝而沙啞,他擡頭看了特薩一眼,大概是想到了特薩和寫席恩的關系,臉上的神情稍微軟化了一點:“請您随意,不算怎麽說,戰時總指揮是紅鷹大公您。特薩阿姨和我,不過是這個戰場上的兩把刀而已。”
☆、Chapter 6
蝮蛇家族和毒蜂家族長期以來的姻親關系使得兩個家族的聯盟關系一直非常穩固和密切。現在的毒蜂大公卡爾·羅貝坦,更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在蝮蛇大公席恩·加洛林身邊長大。
席恩最初把作為情婦的兒子的卡爾接到蝮蛇家族的時候,可能包括他自己,都認為那不過是一種投資。誰都看得出來老毒蜂大公是真的被那個情婦迷住了,席恩收留卡爾,恰到好處、不着痕跡地拉攏了自己的表哥,老毒蜂大公。
不過紅鷹大公不是沒有懷疑過,老毒蜂大公暴病身亡,身後子嗣自相殘殺以至于家族中最後只留下一個被徹底弄瞎雙眼和弄廢雙腿的兒子,以至于毒蜂家族的長老們最後不得不把卡爾接回家族繼承爵位,在這一連串的事情當中,席恩到底插手了多少。
不過即使他真的插手了,以席恩的性格也一定會做得非常幹淨,不留把柄。以奈德對這個家族的了解,蝮蛇家族的護短就和他們對敵人的冷血一樣著名。
所以奈德最初接觸到卡爾·羅貝坦的時候非常驚訝,他非常意外地發現,這個在以冷血著稱的蝮蛇家族長大的孩子,簡直是奇怪得天真和純良——
就像是席恩把這個孩子養成了自己好的一面的投影。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奈德這麽想着,一個由席恩親手養大、在議會的爾詐我虞中成長的孩子,他不可能只接觸過席恩一面。所以當卡爾在接到席恩死訊、随即失蹤的那一刻起,奈德就很清楚,這個孩子一夜之間墜為了席恩陰暗面的投影。
席恩對卡爾而言是比父親更加親近的存在,即使他也很尊敬紅鷹大公奈德,奈德也不可能取代席恩在他心中的位置。
特薩迅速地恢複了平日的表情,聳了聳肩,起碼從外表看,她似乎已經在一瞬間恢複了常态:“正如毒蜂大公所說,我們經驗和情報都不夠,我現在應該做的,是立刻整合魔法師軍團。”
這兩個孩子倒是一個口徑,奈德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無可奈何地回答:“議會聯會定在三天之後的下午,這次聯會将會具體商讨反.攻和後續戰略。雖然我本來是打算我們三個人先讨論一下我們要提交的戰略,不過既然你們兩個都不在意,那就我來寫吧。不過卡爾,特薩,”奈德停了下來,然後加重了口氣,“不管明天議會做出什麽決定,一定不要沖動,不管做什麽一定先來和我商量!”
盡管聽到了兩聲回答,然而奈德無緣無故地覺得,這兩個孩子其實都沒有聽進去。
奈德有點頭疼,雖然特薩不像卡爾,從外面看上去,似乎席恩的死訊對她已經全無影響,然而偶爾壓抑不住的魔法波動還是讓奈德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按照我的推斷,女皇軍今天夜裏或者明天會發動一次攻擊。”奈德看了看天色,“常規進攻,規模不會很大。所以我打算讓特薩開始參與。自從戰争開始之後,我已經把前線的軍團重新整合。
紅鷹軍團主要是騎兵,其中大概有百分之五是能獨立作戰、并且能夠大量進行魔法抵抗的黑騎士,剩下一半輕騎兵一半重騎兵。蝮蛇軍團大概七成魔法師,三成輕騎兵。而黑龍軍團五成魔法師,四成重騎兵,還有一部分輕騎兵。
特薩到達之前,輕騎兵已經全部抽調重組,由卡爾負責指揮,主要負責突襲。重騎兵目前由我統帥,不過紮維沙已經從學院回來了,馬上會到前線,他會接管重騎兵。
接下來是我們之前一直以來的弱勢,魔法師軍團,問題出在大型魔法的配合。現在沒有時間讓來自不同軍團的魔法師們慢慢練習相互配合,所以一直任由他們各自為戰。好消息是,根據特薩在學院的表現,你的魔法力非常龐大,很适合統合大型魔法。所以在開始反.攻之前,魔法師軍團主要負責抵抗對方的魔法進攻。”
特薩點了點頭,擡頭與卡爾對視了一眼:“所以,明天由我負責嘗試統合魔法師軍團?和紮維沙老師還有卡爾一起防守?”
奈德聽到特薩說老師,才想起來特薩還沒畢業,紮維沙·恰爾內作為黑騎士系副主任還算她的老師。倒是特薩自己順口說完之後愣了愣,一種沒來由的滑稽感油然而生。
坐在特薩旁邊的小孩子安靜地吃完了手裏的糕點,睜大眼睛看着特薩:“我還要一塊。”
特薩看了對此無動于衷的卡爾一眼,再拿了一塊糕點給他。
有時候純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奈德揉了揉額頭,煩惱地想着。
————
格爾第的門口一片狼藉,尤利塞斯定定地看着眼前騎在夢魇上的騎士。
“好久不見,尤利,你看起來糟透了。”高大的青年把劍收了起來,從夢魇的背上跳下,然後把身上帶着紅鷹紋章的披風脫了下來,給尤利塞斯披上,在兩人距離最近的時候,青年用極輕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你該慶幸的,尤利。假如你剛才沒有動手,我會沖進來,把你和強盜們一起殺死。”
“歐文……”尤利塞斯看着那紅鷹的紋章,半晌才眨了眨眼睛,看着這個本該在皇家騎士團任職的學長,“你……你也背叛了女皇?”
歐文毫不介意地伸手扯了兩下尤利塞斯還帶着污水的頭發,好讓那張臉看起來不那麽狼狽:“尤利,我有時候真羨慕你還有選擇的權力。我沒有背叛女皇,畢竟我唯一宣誓過效忠的男人,是奈德·康拉丁。”
紅鷹大公?尤利塞斯眨了眨眼睛,反應不過來這位學長在說什麽。然而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轉過頭,看到賈斯丁戰戰兢兢地舉着那塊黑玫瑰的騎士學徒的紋章,以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度,膽戰心驚地送過來:“對……對不起……騎士大人……這個……”
尤利塞斯盯着那塊紋章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握住自己剛剛被歐文別到胸口的紅鷹紋章,慢慢地開口:“這個,我用不到了。扔了吧。”
賈斯丁立刻握緊了那塊紋章,看起來像是握着一塊寶貝:“你們……真的是騎士大人對麽?”
莎拉好不容易有了力氣試圖爬起來,她茫然地看着那個流浪人,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她最初覺得這個流浪人像個貴族少爺,或許并不只是因為他的臉很好看,而是因為他身上有什麽東西和他們一點都不一樣。
那個剛剛來的黑騎士那麽高大英俊,就像是小時候奶奶故事裏的騎士大人,可是那個流浪人即使一身髒水和舊衣服,站在他身邊,居然也一點都不遜色。
她失去了一貫潑辣的勇氣,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看起來比平時還要矮的弟弟往回拉:“對不起,對不起騎士大人……”
歐文微笑着俯身,把少女從地上扶了起來,帶着無懈可擊的笑容安慰紅了臉的少女:“抱歉,我來晚了。希望您沒有收到太大的驚吓。”
尤利塞斯當然學過黑騎士繁複的禮儀,歐文顯然比他更加熟練,即使從他那雙淺色的眼睛裏能看出一點厭倦,不過多年來身為貴族和黑騎士習慣性的風度很好地體現在了他的身上。
莎拉磕磕碰碰地低聲問:“大人……你是忠于女皇的騎士麽?”
歐文的微笑頓了頓,大概是想到了現在複雜的戰況,随即很快地恢複了笑容:“抱歉,我不是,我是願意保護平民的紅鷹的騎士。”
他非常有禮地在莎拉站起來之後就松開了手,轉頭牽了夢魇向着尤利塞斯笑道:“走吧,既然已經解決了大部分強盜,而且你也做出了選擇。那麽我的任務也全部做完了,尤利,走吧,回到北陸去。”
尤利塞斯跟在歐文身後,頂着背後或震驚,或豔羨的目光,慢慢地走出了格爾第的城門。
歐文的突然出現對于尤利塞斯而言顯然是一個意外。這位堪稱模範的學長在尤利塞斯心中的印象和在其他人心中的印象也沒什麽不同,和他們的老師葛璐德·艾謝特相似的教科書一樣的黑騎士,僅此而已。
尤利塞斯正專心思考這裏面關系的時候,一個沒留神,背上就被人踹了一腳,這一腳居然還用了死神之吻的加速力道,導致尤利塞斯一下子被踹飛出去好幾米遠,直接摔進了旁邊的河裏。
騎士靴實在是很堅硬,尤利塞斯捂着被踹的地方,好不容易掙紮着從河裏浮起來,看到歐文帶着一貫溫和的微笑,若無其事地慢慢收回腳:“多泡一會兒,洗幹淨。”
這跟印象中的歐文的差距略微有點大!尤利塞斯努力向水淺一點的地方掙紮着:“歐文學長,你到底是什麽人?”
歐文并不意外尤利塞斯會這麽問,他以标準的禮節稍微彎了彎腰,對着剛剛被自己踹下河的人做第一次見面的禮節:“雖然不是初次見面,不過容許我重新自我介紹一次。我是歐文·墨洛溫,葛璐德·艾謝特的學生,以及巨鹿大公安娜·墨洛溫妹妹的兒子。”
“哦。”大概是很久沒怎麽說話了,再加上之前崩潰歇斯底裏帶來的疲憊,尤利塞斯簡短的回答了一句,然後略微垂下了頭。墨洛溫家族,皇家騎士團的成員,葛璐德·艾謝特的弟子,現在出現在南陸。他想,他大概能猜到是怎麽回事。
“要不要吃點東西?”歐文從行囊裏翻出幾塊面包,扔給尤利塞斯,“尤利,你知道戰争爆發的事情麽?蝮蛇大公死了,按照他和奈德大人的交易,紅鷹軍團在三天之內抵達了前線,起碼是保住了日落山脈背後的中部平原。”
“我知道。”尤利塞斯輕聲說,“我的祖父已經向女皇獻上了沃克家族的私兵和忠誠。”
歐文挑了挑眉毛:“你比我想象的要強大,尤利。來談談你不知道的,比如你的朋友們。唐納躲進了黑森林,德伯特在日落山脈建了平民區,然後最重要的,特薩·茨威格,現在是黑龍大公。”歐文向着呆呆的尤利塞斯輕輕地咧了咧嘴角,“假期結束了,是時候去前線了,尤利。”
☆、Chapter 7
斯奈克城之外,原本是被大雪覆蓋着的平原。
鮮血融化了冰雪,慢慢滲透入了土地,褪去冰雪之後,北陸寒冷的雨季露出了被光禿禿的砂石覆蓋的地面。
站在城牆的前方,遠遠地看過去,斯奈克城之外一片荒涼。刻着魔法刻印的輕甲因為移動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雖然輕甲上刻着的魔法刻印的加持讓吟唱的過程舒适了很多,但是因為突如其來的重量,特薩依然覺得非常不舒服。
就如同這混雜着屍體腐臭的冰冷空氣,在肺部帶來的些許刺痛。
“特薩,放松。”格林尼亞穿着一身布制的輕裝,腰裏挂着裝飾用的佩劍,壓着聲音對着特薩碎碎念,“現在已經是在消耗戰,不會是一場大戰的,所以你不要緊張,慢慢來就好。盡量第一次出手震懾住其他魔法師,方便以後統帥軍團,要是實在不行的話以後慢慢來也沒關系……”
特薩踮起腳,拍了拍格林尼亞的肩膀:“格林,放輕松,現在緊張得不行的不是我。你是負責物資的,不用上戰場,別這麽緊張。”
格林尼亞咽了口唾沫,轉頭看看遠方已經能看到的坐騎踏起的揚塵,還要開口,就看到剛才還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已經飄到了城牆上方。
特薩一直習慣于單兵作戰,雖然她确實很擅長大型魔法,然而要在這種情況下帶領一個魔法師團……她轉頭看看後方大多面色驚疑的魔法師軍團,默默地咽了口唾沫。
好吧,她确實很緊張。
雖然三年級不是沒修過戰略課,不過果然從做題到實戰的區別相當可觀——現在可沒有一行文字告訴你,現在敵軍打算用什麽魔法、從哪個方向進攻。
來自毒蜂家族的幼年殺手馬克自從那次見到特薩之後,就一直粘在她身邊,這會兒正抱着一只巨大的蘋果,歪着頭看特薩:“姐姐也要打仗麽?”
特薩實在是沒多少精神應付這個精神狀态一直很奇怪的小孩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馬克,你先跟着格林尼亞回去,等外面安靜了再出來。”
“可是我喜歡姐姐。”馬克仰着頭,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一臉天真認真地說,“所以我想呆在姐姐身邊,卡爾大人也同意了。”
“馬克,這裏很危險。”
馬克大概是誤解了特薩這句話的意思,以為是特薩在害怕。他高高舉起蘋果,奶聲奶氣地安慰特薩:“姐姐不用怕!不會很危險的!要是有人想傷害姐姐的話,我就殺掉他。”
特薩原本繃緊的神經居然因為這句絲毫不帶任何戾氣的話顫了一顫。
不過敵人沒有給她足夠的時間來思考馬克的話,因為她已經看到遠處為軍隊加速用的魔法産生的微弱光芒。
和一個人拼殺不同,第一次,特薩發覺自己察覺到的重量,或許并不僅僅來自身上的輕甲,還來自于背上那許多人的生命。假如她指揮失誤,那麽下方的騎兵們就會受到無法估計的傷害,每一次傷害,或許對整個軍團而言不算是很大的損失,然而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就徹底消失了。盡管她現在只需要負責防禦和掩護,然而假如她失誤了,那麽那些人都是因為她的錯而死的。
——同伴的性命,原來是這麽的沉重麽。
“別想太多,黑龍大公特薩·茨威格。”巨鹿大公安娜·墨洛溫冷硬刻板的聲音并随着穩重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她是和未婚夫,也是冰狼家族的次子、黑騎士系的副主任,也就是現在正站在重騎兵最前方的男人紮維沙·恰爾內一起到達的。他們剛剛從戰地前方疏散平民進入日落山脈,直到一天之前,才撤回斯奈克城。
“巨鹿大公。”特薩察覺到安娜将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上,稍微驚訝地轉過頭。
安娜表情一如既往地嚴肅冷硬,不過她看過來的眼神,卻堅定且溫和。盡管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安娜站到她身邊之後,卻沒來頭地給了特薩莫名的安全感。
“特薩,絕對不要想假如發揮完美應該有什麽樣的結果,因為你知道的,沒有人是完美的。”盡管出生商賈巨鹿家族的安娜并不是一個魔法師,同樣也不是一個戰士,即使她根本不能親身作戰,她也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前線,“但是假如你不在的話,我們會死更多人。所以你現在要想的是,在這場戰争中,你能做些什麽。你要做的,只是盡你所能地保護更多地人。”
特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謝謝您。”
“不必擔心,我就站在這裏,你不會是一個人。”安娜昂着頭,這麽說道。
“嗚——嗚——”
“嗚————”
戰争的號角如同利箭,将站前沉重壓抑到近乎粘稠的氣氛一刺而破,攪得粉碎。
重重疊疊的呼聲開始接連響起,在空曠的城外不斷擴大:
“第一隊,準備!”
“第一分隊前進!!”
“左翼,預備列隊!”
“左翼列隊!!”
“長矛手列隊!!”
“長矛手就位!”
……
“魔法師,預備掩護!”
“魔法師預備!”
特薩用力握緊了左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右手高高地舉起了“死神的荊棘”:“箭火準備!火雨準備!”
重疊的吟唱聲在身後響起,魔法力幾乎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密度堆積起來,彙聚到特薩附近。
“第一次箭火預備!”
“箭火發動!”
死神的荊棘中殘餘的席恩的氣息也因為熟悉的蝮蛇家族的魔法師的力量沸騰了起來,就好似席恩還在此地,握着她的手。交替不齊的力量在特薩的調和下慢慢地開始凝聚,無數燃燒着的箭形出現在了空中,特薩微微眯起眼,猛地揮下“死神的荊棘”。
在那雙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烈焰的火光撞上對方魔法屏障的火光,第一次揮下之後,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只要專注于戰争本身,其實也并沒有那麽多需要思考的。
——起碼在戰争結束之前,沒有那麽多需要思考的。
“左翼列隊沖鋒!”
“沖鋒!”
“開火!”
“開火!”
“箭火第二次準備!”
“長矛手沖鋒!”
“重盾兵推進!”
“召喚師準備圍困!”
“第一次火雨發動!”
“亡靈召喚!”
“第三隊加持亡靈沖鋒!”
“吟唱黑炎鎖鏈!”
……
交錯的呼喊聲仿佛回響着,從戰争開始,就沒有人能夠後退一步。不知道是敵人還是同伴的血肉飛濺到臉上,如同流星一樣四處炸裂的魔法,和城下交錯的金屬刀刃一樣,帶着致命的氣息撲面而來。
人們在不斷倒下,死者因為不甘心和執念,而被亡靈召喚喚回,重新從地面上爬了起來,回到戰場。
身邊不斷有人受傷後從城牆邊上摔落下去,在第一次下意識地試圖去救人被巨鹿大公安娜阻止之後,特薩就開始強迫自己不去看近處發生的事情。她的目光只盯着城牆下方的戰場,聽着戰士們的嘶吼在蒼穹之下反複回蕩。
特薩的目光看着遠方的戰場,絲毫沒有看向近處發生的一切。她的專注力令安娜覺得有些震驚。
她是紮維沙的未婚妻,紮維沙追擊強盜和七十年前上戰場的時候,她都在近處看着。她知道單兵作戰和帶兵出戰的區別有多大,盡管特薩現在并不是非常熟練,也并不是沒有錯誤,然而這種可怕的集中力卻讓她迅速開始進入指者這個狀态。
這個孩子,真不愧是預言中的人。安娜這麽想着,餘光掃到城牆之上的時候,心裏猛地一驚。一個用魔法潛行已久的殺手已經一步踏上了城牆,迅速沖了過來。
為什麽特薩身邊沒有守護戰士?!安娜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一點,臉色頓時就白了,下意識地想用手指上的魔法戒指來做出魔法屏障抵抗這一擊,然而特薩身邊彙聚着幾乎是可怕的量的魔法力,不可能容忍絲毫幹涉,毫不留情地壓制住了那枚魔法戒指上的力量。
這也是為什麽魔法師軍團附近永遠會布置純肉搏的戰士,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用魔法進行防禦。
特薩當然不可能沒有自保之力,然而她根本沒注意到有潛行的殺手爬上了城牆,第二次箭火剛剛成型,數以萬道火焰被她揮了出去。
殺手欣喜地篤定了周圍沒有守衛,心神振奮,猛地抽出匕首向着地方魔法師軍團的首領刺了過來,就在他近到特薩附近不到十米的時候,一把短刀出現在了他的額頭上。
一直到殺手倒下去,安娜才眨了眨眼睛,心有餘悸地轉頭,看向特薩身邊一臉無辜地繼續啃蘋果的小男孩。要不是親眼看到他在啃蘋果的間隙向前扔了一把刀,安娜實在是很難想象剛才動手的是這個小男孩。
這難道是羅貝坦家的殺手麽?安娜表情依然冷淡而平靜,然而她心裏已經徹底明白,為什麽特薩身邊居然沒有安排任何護衛。
她的心思還沒轉回來,突然間聽到特薩用比之前高好幾度的聲音叫了起來:“中斷所有魔法!所有人開始吟唱天空監.禁!我說放棄剛才所有的魔法!中斷!開始吟唱天空監.禁!”
她的嗓子已經開始有點沙啞,然而這一聲她幾乎用了全力确保所有人都能聽到,幾乎帶上了聲帶撕裂的破音。不止是安娜,魔法師軍團所有人幾乎嘩然一片。戰場之上,任何魔法力的浪費都有可能致命,雖然特薩剛才的表現相當能服衆,然而突然之間抛出這種不和邏輯的命令,還是讓不少人覺得根本不能理解和接受。
安娜聽到身後傳來的私語聲,她定了定神,強壓下心頭的疑慮,高聲重複:“立刻吟唱天空監.禁!”
巨鹿大公多年來留給大家的冷靜強幹的印象到底比這個剛剛繼位幾天的黑龍大公來得令人信服,場上頓時安定了下來,魔法師們開始急速地吟唱天空監.禁。
然而還沒等大家吟唱完成,站在魔法師軍團最前方的特薩已經飛快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幾乎是急不可耐地将尚未完成的大半個天空監.禁直接甩了出去。
魔法師軍團幾乎陷入了一片慌亂,有按耐不住的人已經幾乎想要向着特薩咆哮,質問突然變得毫無章法的指揮。
不過這樣的混亂只持續了短短兩秒,兩秒之後,兩只巨大得令人戰栗的骨龍從天空之上以可怖的速度俯沖而下,正好撞上特薩揮出的大半片并不完整的天空魔法屏障。
“咔嚓——”
令人牙根酸痛的魔法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