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TheDead (21)

女是否具有繼承權的特征。查理,卡特琳娜,薩琳娜,費恩,嘉文,他們的十餘個兄弟姐妹裏面,也只有這五個孩子是這樣的外表。

從來沒有一刻,卡特琳娜如此期望看一眼那雙只屬于卡佩家族的眼睛。

“嘉文,解開染色魔法。”她看着修拉的臉,卻發現自己已經想象不出來這張臉帶着淡金色瞳孔的模樣,“嘉文,讓我看一眼……”她伸出手去觸摸修拉的臉,修拉沒有避開,只是垂下眼睛,漆黑得不真實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

他略微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緩慢地伸出手打算去解開魔法。

就在這一個瞬間,一聲驟然響起的急促的破空聲讓修拉瞬間改變了伸手動作,他飛快地将站在自己身前的卡特琳娜拉到了身旁,魔法屏障幾乎瞬間從“萬物的灰燼”上釋放出來,被瞄準了卡特琳娜後背而來的接連數根短箭撞得發出連綿的脆響。

這是皇宮守衛最松懈的一夜,修拉可以溜進來,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顧忌到身旁的卡特琳娜,修拉沒有立刻做出慣用的大範圍攻擊,他稍微眯起眼睛,看到殺手比預料中要矮小的身影在宮殿門口出現的一瞬間,他猛地向着那個還在射箭的人影揮出去幾道冰刀。

然而在他出手的前一刻,一股不算小力道猛地撞在了他的腰上,使得那幾把冰刀被直接揮歪到了屋梁上,修拉震驚地看着幾乎是不惜一切地撞開了自己的卡特琳娜:“卡特你……”

“別殺他!住手嘉文!”卡特琳娜的情緒甚至比剛才還要激動,幾乎是尖叫了起來,“馬卡斯!那是馬卡斯!嘉文!他還活着!”

馬卡斯怎麽可能還活着!修拉在最初的震驚之後迅速反應了過來,定定地看着門口那個小小的、一臉天真地握着短弓的小孩。這張臉确實是他的弟弟馬卡斯的,和他當初在忠誠者之墓中看到的殘像幾乎一模一樣。

可是這不可能是馬卡斯,馬卡斯的意識碎片留在忠誠者之墓,那就是說這甚至不可能是馬卡斯的亡靈。而會做出給幼兒整容、來制造一個攻擊別人心裏傷口的殺手這種事情的,除了在殺手界也臭名昭著的毒蜂家族,不作他想。

“他不是馬卡斯!”修拉費力地抱着已經想要沖過去的卡特琳娜,徒勞地想要解釋,“卡特!你冷靜點!那不是馬卡斯!”

以卡特琳娜的智力,要是在正常狀态下當然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可是在她心裏,關于馬卡斯,關于親人的死,是絕對沒有辦法觸碰的地方。她為此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一切。更何況,他們剛才的對話早就把卡特琳娜逼到了極限,到現在,怎麽可能指望卡特琳娜能夠冷靜下來?

卡爾·羅貝坦!修拉在心裏咆哮着,就算本來議會和女皇還有萬分之一的和解的希望,這個頂着馬卡斯的臉出現的小殺手,無疑是将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撕得粉碎。即使是自己,在意識到真相的時候都不可遏制地覺得憤怒和痛苦,等卡特琳娜冷靜下來,怎麽可能原諒議會?

還有什麽,比用“馬卡斯”來刺殺女皇,更加能傷害、并且嘲諷他們?

“嘉文!那是馬卡斯!”卡特琳娜徒勞地在修拉懷裏掙紮,修拉眸光暗了暗,狠了狠心,用力把卡特琳娜拉到自己身後,然後毫不留情地向着那個小殺手揮出數道迅疾無比的風。

Advertisement

“砰!!”

帶着極高強度魔法的風撞上同樣高強度的魔法屏障帶來了一陣巨大的響聲,讓整個宮殿都震動了一下。時間幾乎為此靜止了一秒,詭異的寂靜降臨在了這間宮殿裏,一直到那個小殺手擡着頭,疑惑地看向了那個在最後關頭才趕到、依然有些氣喘籲籲的少女,然後眨了眨眼金,高興地歪着頭喊了一聲:“姐姐,抱!”

特薩平穩了呼吸,俯身把馬克抱到懷裏,然後才終于轉過頭,看向了宮殿之內。

隔着宮殿的大門,隔着兩人之間的兩道魔法屏障,他們的視線終于短暫地相接了。

那個男人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态站在那裏,而他身後的,就是殺死席恩的兇手。随即,甚至是出乎特薩自己意料的,在她的理智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她已經向着女皇的方向揮出了好幾顆火球。

遠遠不足以作為一次成功攻擊的火球砸在修拉身前的魔法屏障上,冒出兩道濃煙。不是很可笑麽,來救女皇的人反而攻擊了女皇。特薩抿了抿嘴唇,趁着火球砸起的濃煙還沒散去,抱着小殺手馬克飛快地後退,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并沒有跑出多遠,皇城的守軍們搜捕的喧嘩聲就響了起來。

卡特琳娜遠遠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盡管因為情緒的激動而在第一時間誤判,但是只要給她一個短暫的時間冷靜,她很快就能想通前因後果。而修拉……

回憶停頓在了修拉擋在女皇身前的那一刻,特薩停住了思路,用漆黑的鬥篷把自己和馬克都裹了起來,在夜色中飛快地奔跑。馬克依然扭着小小的身子想要回去,執行沒有完成的命令。特薩低聲哄他:“卡爾大公已經撤回了命令,馬克,我們回去吧。”

“你騙我。”馬克睜着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特薩,“大公說,這個命令他一定不會撤回,所以一定要做完。”

“嗯。我騙你了。”特薩無可奈何地扭過頭,“但是這個任務我不能讓你完成,你能不能假裝被我騙了?”

“好。”馬克停下了反抗的動作,非常認真地看着特薩,“我喜歡姐姐。”

特薩的心情依然非常煩亂,沒留心到馬克臉上的表情,随口“嗯”了一聲,然後聽到馬克歪着頭繼續說:“大家都讨厭我,只有姐姐對我好,所以我喜歡姐姐。”

這句話隐約有點奇怪,特薩停了下來,閃進旁邊的小巷子,躲過已經開始沸騰的守軍們:“馬克,這是什麽意思。”

“要是姐姐不想我完成,那我就不做了。”馬克抱緊了特薩的脖子,很親昵地拿臉頰蹭了蹭,“可是大公一定會殺了馬克的,死了就見不到姐姐了,所以回去之前,我想跟姐姐待在一起。”

特薩的心猛地一沉。

這個孩子,根本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麽意思,所以他根本不害怕死亡。特薩咬了咬牙,這個孩子不能回到斯奈克城,得找個地方讓他躲起來。

特薩在一堆混亂的木桶背後蹲了下來,安靜地在手裏蓄力。巨鹿大公的通訊亮了起來,特薩飛快地接通了小聲開口:“抱歉,安娜,我沒能趕在馬克進入皇宮之前攔下他。不過刺殺沒成功,女皇沒有死。”

她聽到巨鹿大公安娜和紅鷹大公奈德輕聲讨論了兩句,隐約聽到這是僅次于女皇被殺的最壞情況。最後安娜的聲音響了起來:“萬幸女皇沒有死,特薩,先保證自己的安全,立刻離開奧斯庫特。”

“等等,剛剛接到一個好消息。”奈德的聲音插了進來,“蘭斯洛特剛剛發來聯絡,似乎現在所有守軍都在追捕特薩,所以他從軟禁中逃出來了。特薩,你現在是不是情況很差?先找地方躲起來,确保自己安全逃離奧斯庫特。”

特薩應了兩聲,挂斷了通訊,低聲跟馬克說:“馬克,假如我們被發現了,我會盡量帶着你向城門口跑,萬一被守軍沖散,你一個人也要跑出奧斯庫特。在奧斯庫特山脈北邊有一棵黑色月桂樹,你到那裏等我去找你。”

馬克點了點頭,突然轉頭去看空中:“姐姐,有人在接近這裏。”

特薩的瞳孔一縮,剛要甩出魔法屏障,就聽到馬克繼續說:“他到了。”

雙方都用黑夜鬥篷遮蔽了魔法力,那麽能被用來準确追蹤到她的,大概也就只有她剛才通訊時候漏出的一點魔法力。而能通過這一點魔法力找到她的……特薩移動了一下僵硬的脊背,慢慢地轉身,向着剛剛傳來一聲極輕的落地聲的方向看去。

然而對方的動作比她還快,一只冰冷的手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腕,修拉頓了頓,目光掃過特薩懷裏抱着的馬克的時候,花了幾秒才壓下自己的情緒,壓低了聲音對特薩說:“跟我走,我帶你從小路出城。”

☆、Chapter 14

綠骨迅雀從奧斯庫特城外起飛,跨過了奧斯庫特北方的澤卡雷亞海峽,終于降落到了北陸的土地上。

在太陽升起之前,修拉找到了一個山洞,他沉默而熟練地布置了降溫的魔法屏障,以便他們可以在這裏呆過一個白天。

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夾雜在其中的,是略微有些紊亂的呼吸聲。她從來沒有聽到修拉的呼吸聲如此紊亂過,修拉無疑是個冷靜而強大的人,在這一天之前,特薩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因為什麽事情而如此情緒激動。

等了一會,她察覺到修拉伸手去碰了碰馬克。特薩瞬間睜開眼睛,正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

“你……想做什麽?”特薩坐了起來,看着修拉,語氣略微尖銳。

修拉頓了好一會兒,才似乎終于找到了一種開口的情緒:“我剛才……想殺了他。”

特薩下意識地伸手護住馬克的頭,這個動作明确的告訴修拉,她絕對不可能讓他動手:“為什麽?”

修拉退了一步,啞着嗓子回答:“我沒辦法原諒他,特薩,一個頂着我的幼弟的臉的孩子,我沒辦法……”

特薩用毯子把馬克裹好,放在地上,加上隔音的魔法屏障,然後定定地看着修拉:“所以呢?所以你要殺了他?為了保護女皇,跟我,還有跟整個議會動手?”

修拉揉了揉額角,覺得從忠誠者之墓離開之後一直以來積壓已久的抑郁在心裏橫沖直撞:“不,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什麽?”特薩突然笑了一聲,“修拉,我沒有誤會任何事情。我知道你沒有為女皇軍戰鬥的打算,我知道那個時候保護女皇不能代表你站在女皇那邊。你覺得我誤會了什麽?是你當時沒有立刻出來保護女皇?還是說你現在,沒有想要殺死馬克為了卡特琳娜報仇?!”

“我不是在為卡特琳娜報仇!是這個孩子的臉,是馬卡斯的臉!可是馬卡斯已經死了!”在特薩的目光裏,長時間壓制的憤怒突然失去了控制,修拉猛地一拳砸在山壁上,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沖,“他們都已經死了!這樣還不夠麽?!查理把大家送上了死刑臺,黑龍勞爾把他們所有人都殺死了,還不夠麽!還要怎麽樣!用這張臉來嘲諷我們麽?!”

“你知道不是馬克自己弄成這樣的!所以你也要遷怒給他麽?”特薩也提高了音量,“修拉,你覺得憤怒了,所以呢?所以席恩活該被遷怒?!女皇要複仇所以殺了席恩,可是卡爾的複仇起碼沒有牽扯一大群無辜的人!”

“我和卡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修拉幾乎克制不住開始咆哮,“我沒有覺得卡特是對的!我沒有支持她複仇!但是最起碼最起碼能不能尊重一下死者?!讓他們的死後的尊嚴不被肆意踐踏!這個孩子算什麽?!讓這個孩子來刺殺卡特又算什麽?!就算我們罪無可赦,我們也是會覺得難過的特薩!我不是什麽都感覺不到!”

“那席恩死後的尊嚴算什麽?!你為什麽不去這一路上看一看!席恩就算死了,畫像還要被女皇的士兵貼在牆上吐口水!我從斯奈克城走到奧斯庫特這一路上看到的東西,難道你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麽?那麽我算什麽?我就不會難過了麽?等到你站在女皇跟前,跟我兵刃相向的時候,我就比你們好過?!”

修拉低着頭,猛地握碎了手裏的石塊:“那是我的姐姐!就算她做錯了什麽,我怎麽可能看着她被人刺殺而不管!我知道當初的事情不是議會的責任,可是我是會覺得難過的!我不是不能理解卡特琳娜的!特薩,我已經退了一萬步了,你還要我怎麽樣?!”

“是你還要我怎麽樣?!”特薩的眼睛裏因為長時間缺乏睡眠而出現的血色愈發鮮紅,“修拉,你的姐姐,暗殺了一個我的兄長和外公,還把他們的死當成一個玩笑散播到軍營裏!然後她囚禁了我另一位兄長!而我還不得不來阻止卡爾的殺手暗殺女皇!修拉,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麽路可以退?!難道你要我立刻原諒她麽?!”

修拉猛地擡起頭,用力喘了幾口氣,看着特薩已經開始充血的眼睛裏無意識地滲出來的眼淚,突然覺得一陣茫然,本來沒說出口的話,突然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還能說什麽呢,是的,他看見了,那些張貼在軍營裏、滿是唾沫的席恩和勞爾的畫像,他雖然覺得不舒服,可是這是戰争中常用的鼓舞士氣的常用手段,他皺了皺眉毛,也就過去了。

對應的,對特薩而言,不過是借用了一張馬卡斯的臉來暗殺而已,又算什麽大事呢?

他們根本就站在整個事情的兩頭,又怎麽可能指望他們眼中能夠看到一樣的景色?這樣的争吵有什麽意義?不,其實他們兩個人都知道這樣的争吵沒有意義,不過是單純地把心裏的憤怒用來傷害對方而已。

無與倫比的、甚至是遠遠超過之前面對卡特琳娜的時候疲倦感湧了上來,修拉沉默站了一會,單手扶住開始抽痛的前額,然後上前兩步,用力抱住特薩,慢慢地把頭埋到特薩肩膀裏。

“我累了。”他覺得自己用盡了力氣才吐出了這句話,過去六七十年裏積攢下來的疲憊仿佛在這一刻突然爆發了出來,不斷地沖刷着他的神經,他如同一個孩子一樣低着頭輕聲說,“我跟你走,特薩,我再也不回奧斯庫特了,我們不要吵了,不要再吵了,好不好,我真的很累了……”

有溫暖的液體滴在他的脖子裏,他察覺到特薩全身都在抖,可是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安慰特薩了。兩只胳膊環上他的腰,他聽到特薩輕聲在抽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他們都知道,每一句傷人的話,都不是發自本心。他們兩個人都不是很容易發作的性格,所以在太過于漫長的時間裏,這些情緒都一直壓抑在心裏深處,最後失去控制的時候,都非要讓對方也一樣鮮血淋漓才肯甘心。

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每一分鐘,他們都在強裝鎮定,強裝着豁達和寬容,在這件事裏的每一刻,他們都在扮演着遠遠超出年齡的鎮定的角色。他們對每個陌生人笑臉以對,到最後卻在這裏,肆無忌憚地把所有的情緒化成刀刃來傷害自己最親愛的人。

這又是為什麽呢?誰知道呢。

大概是因為許久不曾有過的平靜和擁抱,大概是之前突如其來的發洩徹底放空了大腦,這一夜他們反而睡得異常安寧。

月光再度落下來的時候,特薩睜開眼,看到修拉的臉,在睡夢中露出的不加掩飾的疲倦,那長長的眉毛中央因為緊鎖着而露出的紋路,一直都沒有松開過。

特薩想伸手去捏一捏,結果她剛剛一動,修拉就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帶着警惕的神色環顧了周圍,然後怔忡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哪裏。

“特薩……”他低聲喊了一聲,大概是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略微有些猶豫,卻察覺到特薩抱着自己的手臂更加用力。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然後露出了安心的神情,緩緩地低下了頭。

“姐姐,我們被包圍了。”馬克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修拉在視線碰到馬克的臉的時候依然僵硬了一瞬間,然後默默地偏開了視線。

“我知道。”特薩輕聲回答,“似乎沒有攻擊的跡象,只是不知道是女皇的軍隊,還是議會的軍隊。”

“這還在日落山脈沿線,沒有到斯奈克城。”修拉輕聲說,沒有到議會軍占領的區域,那麽這是哪裏來的軍隊答案自然也很清楚,不過他還是皺了皺眉,“卡特讓我來追你們,所以應該不會再多此一舉地調動軍隊來包圍才對,而且他們究竟是怎麽找過來的……先準備強行沖出去再想吧。”

山洞外面悉悉索索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了,修拉定了定神,在心裏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伸手撤開洞口的魔法屏障,在特薩和馬克之前走了出去。

太陽落下之後,大雪就已經再次覆蓋了地面,山洞之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站着一排人,肅殺的氣氛在他們之間反複浮動着。在修拉站出來的一瞬間,帶着強烈攻擊意味的注意力一下子聚集到了修拉身上。

月色并不好,看不清對面,然而他已經聽到了幾聲異常詭異的牙齒磨動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并不是人類?

“等等……這個氣味……”有聲音從對面的人群裏響了起來,“你們不會是……”

這個聲音很耳熟,修拉怔了怔,特薩兩步跑出來,詫異地看過去:“德伯特?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怎麽會在這兒?這裏是日落山脈。”緊張的氣氛在雙方面面相觑之中慢慢變得尴尬起來,德伯特神色詭異地看了特薩一眼,“你……是自己到達日落山脈的,還是……”

盡管德伯特沒有明說,不過特薩立刻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麽。日落山脈的平民區一直是以中立區的形象出現的,假如特薩是代表着議會軍而來,德伯特就不應該接受她。

特薩立刻回答:“我自己來的,只是借道。”

“那就好。”不用和特薩敵對顯然令德伯特松了口氣,随即他聽到特薩非常狐疑地問:“不過,你們到底這麽找到我們的?”

“不……我們只是來查看這一帶昨天夜裏的異狀的。”德伯特尴尬地和同伴面面相觑,“不相信的話你回頭看看,你就知道我們并不是特地來找你的……”

特薩和修拉都詫異地回過頭——

這個山洞所在的那座山,赫然有半邊都變成了粉末,已經徹底滾進了另外一邊的山谷,遠遠看過去,像是發生過很大的災害一樣。

“雖然大家之前的猜測是,很可能是有兩位黑魔法師在這裏打了一架,所以需要來查看情況,防止危及我們的地方。”

德伯特反複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兩個,大概也推測出了修拉的身份,然後他抿了抿嘴唇,神色更加詭異地問:“不過你們兩個的話……冒昧問一句,你們倆是不是吵架的時候忘了控制力道?”

頂着特薩和修拉無比尴尬的眼神,馬克眨了眨眼睛:“咦!好厲害!我昨天偷偷看見了他們吵架了,你怎麽知道的?”

☆、Chapter 15

蘭斯洛特察覺到了非常強烈的不适。

因為特薩帶來的混亂,他的逃走并不算困難,甚至于沒有在第一時間被發現。不過現在的話,想必全奧斯庫特都已經在追捕他了吧?

蘭斯洛特彎了彎嘴角,不過很顯然,不會有人想到要到皇宮深處來追捕逃犯。

在這一刻之前,蘭斯洛特并沒有意識到詛咒的力量與自身的關系居然如此密切,在王者的祝福籠罩的地方,察覺到不适的,居然不只是自己的魔法力,還有自己的存在感本身。

這裏是皇宮地下的密室,按照席恩多年來收集的情報,他應該能從這裏找到王者的祝福的核心,還有威廉四世的詛咒刻印。

不過很顯然,王者的祝福并不歡迎一個詛咒師的到來。

“征服者歐尼斯特。”蘭斯洛特察覺到在那一團魔法力中央殘破不全的人形光團,發覺屬于卡佩家族最初的王者的殘餘意識居然還沒有完全潰散,“真是令人作嘔。”

豐沛的魔法力幾乎如同潮水一樣湧了過來,蘭斯洛特大概是第一個距離卡佩家族“王者的祝福”如此之近的人,重重疊疊的聲音開始在大腦中怒吼着,要他獻出自己的忠誠。

蘭斯洛特眯起了眼睛,假如是一個正常人,大概會在聽到第一聲的時候,就徹底失去心神吧?他這麽想着,罕見得漂亮的臉上露出了算得上愉快的笑容——畢竟這是他出生到如今,第一次遇到可以與自己的力量相抗衡的詛咒。

來自歐尼斯特的咆哮依舊在他腦海中回響着,然而并沒有能夠對他的神智産生影響,蘭斯洛特抱着手臂,輕聲向着說道:“來自歐尼斯特的意志,把一個詛咒命名成祝福,真的不可笑麽?”

————

“我很驚訝,有人類想在這個時候進入黑森林。”蓋倫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辨喜怒地陳述道,“黑森林不是平民區,這個時間裏,人類不應該來此。”

“我來見黑精靈中的大工匠,海德奎茨先生。”金發的年輕人微笑着,對蓋倫的拒絕絲毫不以為意。

“海德已經三百年沒有見過人了。”蓋倫挑了挑眉毛,這個年輕人給他的感覺很熟悉,他卻一時回想不起來是誰,“我不認為他會想要見你,不過你可以留一個口信,我不介意幫你詢問他。”

“我想委托海德奎茨先生為我鑄造一把劍,一把足以殺死雅維裏的、沒有魔法力的劍。”

蓋倫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卻聽到身後傳來柔軟的聲線:“好。”

“海德?”蓋倫詫異地看着這個比自己還要年長三千多歲的精靈,相比于蓋倫,海德奎茨的外貌和體型都更加柔和,以至于有些接近人類中的女性。盡管他的外貌的年紀看起來和蓋倫相差無幾,可是那雙眼睛,卻似乎洞察了世間的睿智。

年老黑精靈們有很多都已經從黑森林南端乘船離開,去往黑暗之神的神谕之中提到過的遙遠的西方大陸,只有極少數黑精靈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留了下來,而海德奎茨就是那其中一個,他長久地留在山洞裏鑄造着各種武器,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待什麽。

“他是我的朋友。”盡管外貌和身體都并不會衰老,不過海德奎茨的行動已經帶上了年邁者特有的緩慢,“親愛的雅維裏。”

海德奎茨有這麽年輕的朋友?蓋倫皺了皺眉,想不起來海德奎茨這幾年什麽時候離開過黑森林,不過他還是側身讓開了一條進入黑森林的通道,讓這個年輕人通過。

年輕的男人欠了欠身,在與蓋倫錯身而過的瞬間,微笑着的雙唇裏如同不經意般漏出一句低語:“蓋倫,有些事情,一旦猶豫了,或許就徹底錯過了。”

蓋倫的瞳孔瞬間放大,他呆了片刻,猛地回過頭:“你……奧爾德斯!”

“我至今依然記得盧卡斯的預言。”海德奎茨黑色的長發在空中散開一道極其美好的弧線,他聽到了蓋倫的聲音,不過和特維爾一樣,他也并沒有回頭,“這一對雙胞胎,恰如硬幣的正反面,一個心中充滿了對世界的感悟,另一個心中空無一物,一個會成為雅維裏家族僅存的良心,而另一個會将世界推向毀滅的邊緣。”

黑精靈美好的嗓音裏帶着太過久遠的時光的痕跡:“太過于理所當然的,所有人都認為那個中心空無一物的人,會是那個将世界推向毀滅的人。”

如同一面鏡子一樣沉靜得不真實的奧爾德斯,和如同火焰一樣熱情活潑的愛絲忒拉。他們并沒有懷疑第一句預言所指向的對象。

“難怪當初父親母親,還有家族的其他人都默許了安德魯自以為偷偷摸摸的行為。”特維爾笑了笑,“原來是因為這個。”

“你有權利憤怒。”海德奎茨的聲音如同詩歌一樣溫柔動人。

特維爾笑着搖了搖頭。

假如根本不在乎,又怎麽可能會覺得憤怒,最多不過是心裏疑惑了一陣,而現在有了答案他覺得恍然大悟。

這對雙胞胎在預言實現之前的相繼死去,給了雅維裏家族,不,可能應該說,給了所有知情人一種錯覺,預言,是可以通過反抗來改變的。

也正因為如此,黑龍勞爾決定将長女茱莉亞逐出家族來反抗預言。

當然,可笑的是到最後,這一切串成了一條線,将這一地的破碎的命運的珠子串聯了起來。

“命運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特維爾輕聲笑了起來,“有時候我覺得我走得足夠遠了,擡頭看看,才發現我走了一個圈,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到了起點。”

————

“你叫什麽名字?”

“馬克。”

“沒有全名麽?”

“就叫馬克。”

“馬克。”

“恩?”

“沒什麽。”

馬克把視線從地面上的螞蟻窩中移到坐在不遠的地方的黑色頭發的男人臉上,眨了眨眼睛,覺得他的腦子大概壞掉了。不過姐姐為什麽要和這麽一個腦子壞掉的人吵架呢?馬克困惑地看了一眼不遠處坐着的特薩。

修拉眯着眼睛享受着落在身上的月光。他被送走的時候馬卡斯才兩歲,雖然也聽到母親親昵地喊自己的幼子馬克,不過修拉自己并沒有和馬卡斯這麽親近過。

他到底不是卡特琳娜,這一切在屬于他的人生中都已經遙遠到了幾乎隔着一層紗布,看不分明了。他依然沒法兒原諒卡爾·羅貝坦,不過對這個孩子,倒是沒有那麽強烈的怨恨了。

“那你叫什麽名字?”

“修拉。”

“沒有全名麽?”

“雷伊·修拉。”

馬克立刻擡起頭,一臉震驚:“什麽!這不公平!我也要全名!”

“……等特薩有空,你去問問她能不能姓茨威格。”修拉看着這個孩子,揉了揉額頭,輕笑了一聲,自己先前,到底是在介意些什麽?

不遠處的德伯特正在和特薩聊天。相比于特薩,這六個月裏面德伯特的變化倒是不大。和厄爾半島斷絕關系,設立平民保護區,這些事情雖然看起來驚天動地,不過對德伯特而言,也不過是漫長的準備時間之後的集中爆發。

要說最大的區別,可能應該是他有了一個戀人,導致他對美女的熱情下降了不少。

不過作為日落山脈的中流砥柱,為了保持自己可靠的形象,德伯特已經很長時間沒找到一個可以吐苦水的對象,難得抓到一個,他立刻開始持續對着特薩碎碎念:“……你們人類的戰争還要打多久啊,我這邊又不能明着接受巨鹿大公的物資,所以東西很緊張啊,偷偷摸摸地從巨鹿家族運東西來很辛苦的好麽!老爸又天天吵吵鬧鬧要我回去,就算不說這個,這種毫無準備地情況下,厄爾半島的經濟狀況估計也撐不過一年,貧民窟的那群好吃懶做的老吸血鬼都快起義啊……”

很顯然,這場突如其來的戰争給非人類自治區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在聽了長達兩個小時的廢話和報怨之後,特薩忍無可忍地随便找了一個話題打斷了德伯特的唠叨:“說起來,厄爾半島之前沒有遇到過經濟困難的情況麽?這都是怎麽支撐的?我記得厄爾半島最初是按血族等級設立的制度,那麽你們平時都是怎麽保證運作的?”

德伯特朝天翻了一個白眼:“一般這種時候,老爸會讓我去賭.場晃一圈,把錢從那幾個寧可自己糟蹋掉也不肯送人的吝啬鬼那裏榨出來。”

特薩扶額:……好吧,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一個具有獨創性并且不可模仿的方法。

“對了,說起來,特薩,你記不記得我們最初認識的時候,是去斯奈克城見蝮蛇大公?”德伯特似乎是随口這麽扯了一句,“你對那位蝮蛇大公印象怎麽樣?”

被這個意料之外的話題猝不及防地打中了軟肋,特薩覺得心髒猛地抽了一下,甚至沒注意到德伯特語氣裏莫名的謹慎和試探,她深吸了一口氣,才反問了回去:“德伯特,為什麽要這麽問?”

德伯特立刻揮手,似乎是想避過這個話題:“沒事沒事,我就是随口問問,好奇,哈,對,好奇議會內部什麽關系,畢竟蘭斯洛特老師還留在奧斯庫特,聽說是和議會其他人決裂了?所以……你們對蝮蛇家族……”

“蘭斯洛特他沒有。”特薩嘆了口氣,側開目光,實在是不願意和一個外人讨論席恩的事情,“抱歉,德伯特,我不想跟你讨論席恩大公的事……我……已經不想再打擾他死後的安寧了。”

德伯特小心地觀察着特薩的表情,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然後他更加小心地試探着:“如果,我是說如果……席恩大公還沒有死呢?”

☆、Chapter 16

在此之前,德伯特猜測過,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特薩有可能做出的任何一種反應,好的,壞的,甚至是惡毒地要求他立刻殺死席恩大公,他都在心裏不那麽光明地揣度過。

不過他顯然沒有料到特薩什麽反應都沒有。

特薩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點呆地追問了一句:“啊?”

德伯特咽了口唾沫,重複了一遍:“那個……席恩大公他還沒有死……不過現在狀況也不是很好……”

話沒說完,他看到自己面前的桌子整個坍塌了下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