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TheDead (22)

“特薩!”最先注意到特薩魔法力幾乎暴走的狀态的是旁邊的修拉,他幾乎是一步就沖了過來,厲聲呵斥,“德伯特,你說了什麽?”

德伯特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到特薩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你要是……敢拿他開玩笑……”

“是真的!”德伯特幾乎是慘叫了一聲,“特薩,我保證是真的!女皇的殺手給他下了劇毒,但是安妮正好路過那一帶,看到有人倒在地上中了毒,就把毒通過血液吸到自己身體裏了!雖然那種□□對人類致命,不過那個對吸血鬼沒用!安妮把人帶回來之後我才發現那是席恩大公,所以現在應該沒多少人知道他還活着!”

他擡頭看了看特薩,特薩的表情看起來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根本就是剛才最後一刻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混雜着巨大的難以置信和幾乎超過極限的喜悅的感覺讓她全身僵硬,無法動彈,她非常艱難地試圖轉頭,僵硬的頸椎骨發出幾聲“咯吱”“咯吱”的響聲,這才完全轉了過來。

修拉比她冷靜很多,這個時候也不可遏制地多疑了一些,立刻追問了一句:“既然你們和巨鹿大公暗地裏一直有聯系,為什麽一直都沒有通知議會?”

“我們通知了來尋找席恩大公的漢娜·加洛林小姐和丹尼爾·加洛林少爺。”德伯特立刻解釋,“席恩大公狀況依然沒有好轉,所以他們不想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女皇和議會軍的勢力都是相互滲透的,他們擔心要是女皇趁着這個機會再次動手的話,席恩大公恐怕受不了任何波折。”

修拉迅速反應過來這句話裏面潛在的意思:“他現在的狀況很差?”

德伯特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因為壞消息而稍微冷靜下來的特薩:“非常差。”

“讓我……”特薩的聲帶止不住地顫抖,“……看看……”

——

席恩所在的地方,是在一個山洞的最深處。即使是白天,太陽的燥熱也絲毫不能影響到這裏。

昏暗的魔法光環下,能看到他的雙頰因為極端的瘦弱而幾乎是塌陷一樣瘦了下去,曾經俊朗的臉已經因為這種瘦弱看不出原來的形狀,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死灰色,即使是嘴唇也絲毫沒有血色。

特薩兩次試圖伸手去診斷他的情況,都因為顫抖得太過激烈而停下了,席恩這個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過于憔悴,似乎任何一陣風都能輕易地帶走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修拉代替特薩伸出了手,花了一會兒時間才确定了席恩現在的情況,然後微微垂下了眼,輕輕搖了搖頭:“确實很不好。”

特薩的瞳孔猛地縮了縮,幾乎是畏怯地問:“……什麽意思?”

修拉斟酌了一下,這才開了口:“除了轉變成吸血鬼,很難有常規方法能改變現在的狀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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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麽不轉變?”特薩立刻轉頭看向德伯特,“還在等什麽?假如這是唯一的方法,為什麽不做!”

德伯特向着山洞某個黑暗的角落瞟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事實上,他四天之前醒過來了一次。”他考慮了一下,改用了更加小心翼翼的措辭,“我想尊重本人的意願,他不同意被轉變成吸血鬼。”

特薩臉色蒼白地看了看席恩,完全沒辦法思考:“德伯特,你在說笑麽?”

德伯特堅定地搖了搖頭:“我絕對不會轉變一個不想成為吸血鬼的人。”

事實上,從他的母親自盡的那一天起,他就只轉變過安妮維亞一個人。

“你要我們眼睜睜地看着他再死一次麽?”特薩的聲音因為短時間之內情緒的大起大落而無比沙啞難聽,她的大腦裏已經只剩下了如何讓席恩活下去的念頭,根本顧不上其他任何事情,“德伯特,一句話不能證明什麽!或許是席恩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不夠清醒呢?或許席恩要是現在能醒來會後悔呢?或許……”

“特薩,假如是席恩的話,絕對不會成為吸血鬼的。”不算很大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了過來,随着修拉撐起的光團,一個看上去和席恩有四五分相似、不過眉眼之間要溫和得多的坐在地上的青年人出現在特薩的視線裏,“特薩·茨威格,別那麽做,對席恩而言,寧可死也不會同意的。漢娜也和你一樣,所以我把漢娜打暈了,我可以希望你不要繼續那麽想麽?”

席恩的表哥,丹尼爾·加洛林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了看幾乎要發抖的特薩:“你不了解他,特薩。你不了解他的任何事情。”

“他被茱莉亞送回來的時候,家族的魔法師斷言,他大概只能夠活不到十年。”丹尼爾看了看席恩緊閉的雙眼,輕聲說,“他的身體比你想象中要差,安德烈大人找到了一個禁術,才讓他慢慢活到今天。”

修拉稍微偏開了眼睛,接了一句:“用鮮血為媒介,血親之間生命力轉嫁的禁術對麽?”

“恩。”丹尼爾非常意外修拉會知道這個魔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修拉,然後伸出手腕,讓特薩看那裏好幾道因為沒有及時治療而留下的傷疤,“安德烈大人,漢娜,還有我,席恩就是以此而活到現在的,特薩,通過我們的鮮血活下去,那對他的驕傲而言一直是一種痛苦和折磨,他不可能願意以吸血鬼的方式活下去。”

特薩并沒有聽進去丹尼爾之前說了些什麽,聽到修拉那一句之後,她的目光猛地一亮,立刻扯開左手的衣袖,露出皓白的手腕:“那用我的生命力呢?我是他同母的妹妹,我和他共享生命力。”

“事實上,做不到。”丹尼爾眼裏的光稍微亮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熄滅了,他搖了搖頭,“他上一次醒來之後,為了防止漢娜透支自己的生命力,用僅存的魔法力做了一個鎖,只要我們試圖撬開他的嘴,他就會立刻死去。”

“這不是一個問題,我能夠解開。”修拉很平靜地回答。事實上,任何魔法的問題對修拉而言都不是問題,修拉轉頭看着特薩,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又開了口:“特薩,事實上,上一次在多德雪山的時候,我嘗試過另一個禁術:我強行剝奪了一個無關的人的生命力,通過我自己的魔法力淨化,來供給了你和蘭斯洛特,結果看起來,除了在灌入生命力當時強烈的排斥反應之外,沒有其他問題。”

特薩和丹尼爾都呆了呆,丹尼爾下意識地反駁:“不可能做得到……”

“他是修拉,*師修拉。”德伯特輕聲說了一句,立刻軟化了丹尼爾質疑的神色。假如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人能做到用魔法力淨化生命力,那一定是*師修拉了。

“當然,以席恩現在的情況,根本經受不住任何排斥反應。不過我不介意在以後的日子裏和你共享我的生命力,所以你堅持用自己的生命力救席恩的話,我沒有意見。”修拉斟酌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可是我想那沒有用,特薩,現在這個方法,已經救不了他了。”

修拉用着的最柔和的治療魔法,雖然效果緩慢到幾乎沒有,然而魔法光芒還是不斷地籠罩着席恩的全身,讓人隐約覺得安心:“假如說正常人的生命力就像是裝在一個瓶子裏,然後一點一點地使用直到用完的話,席恩的問題是,他的瓶子天生就有裂縫。所以即使後來注入了那麽多次生命力,也會不斷從裂縫裏溜走,他的身體并不能得到根本性的好轉。而這一次中毒,其實相當于直接将瓶子的底部打了一個洞,就算現在注入的生命力能讓他撐一段時間,也會很快耗盡。”

“所以呢……”大概是因為修拉的語氣太過于平穩和鎮定,即使是早已經絕望的丹尼爾,都忍不住升起一陣希望。

“所以現在唯一的方法是,一次性注入大量的生命力,讓我有機會借由這些生命力,徹底改善他的體質。”修拉皺了皺眉,才繼續說,“換句話說,用大量的生命力壓制出另一個瓶底來補好生命力的瓶子。”

雖然知道這件事多麽困難,特薩還是咽了一口唾沫,急切地說:“好,我們動手吧。”

“只有兩個問題。”修拉看着特薩,嘴角動得有些艱難,“第一個是,我沒有嘗試過這個魔法,所以只是理論上可行,有一定風險。另一個問題是,一次性被抽出這麽大量的生命力的話……你可能……撐不到我完成這個魔法轉而來分享我的生命力救你。”

“不試試怎麽知道會不會是好的結果呢。”特薩想都沒想就回答道,“修拉,試一試吧,相信我,我能夠撐下去的!我……”

“我不同意。”

虛弱,但是毋庸置疑的聲音打斷了特薩的話,他們沒注意到什麽時候,一直躺着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席恩!”丹尼爾立刻轉過頭,“你醒了?”

“他一直聽得到聲音。”修拉輕聲說,“只是身體太過于虛弱,所以沒辦法動。”

席恩看起來極度灰敗,幾乎完全沒有任何力氣,然而他依然強撐着,艱難地重複了一遍:“……我不同意。”

“席恩,你相信我,我能撐下去!”特薩走到了他旁邊,低聲說道。席恩的手指動了幾下,似乎想擡起手,卻沒有能動,特薩立刻握住他的手,感覺到那雙幾乎只剩下皮膚和骨架的手用微弱的力氣反握住她的手。

“……特薩。”席恩稍微休息了一會兒,積攢了一點力氣,“我不是個好兄長……”

“席恩……”特薩剛想說什麽,就察覺握着的手上稍微用力,她停住了,聽着席恩繼續說。

席恩琥珀色的眼睛已經開始發灰,一貫傲慢而冷淡的眉間也已經為虛弱所侵染,然而他的口氣卻和最初的時候一樣,談不上多麽溫柔,只是始終讓特薩覺得如此親近:“……起碼……到最後……我不想再讓妹妹經歷那種風險……”

他的表情非常平淡,但是呼吸已經開始紊亂:“丹尼……也跟漢娜說……一直以來……都謝謝你們……特薩,丹尼,漢娜……還有蘭斯……謝謝你們……不是你們的錯……我已經……很滿足了……”

察覺到握着的手慢慢地再度失去力氣,特薩脫力地把臉垂進了席恩的手裏,無可奈何的悲傷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她不敢用力,像是怕握碎了這只已經無比脆弱的手。她卻也不敢松手,生怕松手的一瞬間,這只手裏的溫度,就此涼了下去。

誰都不知道說什麽,悲傷幾乎如同一只怪獸,吞沒了每一個人說話的能力。在巨大的沉默之中,所有人都靜止着沒有動,就好像這樣,就能說明時間沒用向前走動,席恩那已經所剩無幾的生命力,就不會有終究被耗盡的那一刻。

“姐姐!”馬克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在這個時刻顯得無比突兀,“快看!你右手手腕上有什麽東西在一閃一閃地發光!好奇怪!”

特薩并沒有對馬克說的話做出任何反應,在這個時候,她根本沒有心情思考任何事情,握着那只手裏的溫度,就是她在這一刻能感知到的一切。一直到修拉握住她的右手,拉開長袍的袖子,看到茱莉亞留下的那一塊小石頭有如突然之間有了生命一樣,開始有節奏地閃爍着光芒。

修拉帶着震驚的聲音如同一塊石頭,把這個小山洞裏積攢着的絕望的湖水瞬間砸開:

“等等,這是……茱莉亞的生命力結晶?!”

☆、Chapter 17

暖黃色的光芒從石頭裏舒展開來,繞着特薩的手腕轉了兩圈,然後慢慢地從交握的手上,慢慢融進了席恩的身體。

茱莉亞沒和任何人說過,即使是遺書之中,她也沒有提到過自己的長子。然而在靈魂破碎、墜入煉獄之前的最後幾天裏,她把自己再也用不完的生命力凝結成了結晶,留給了長子。

趁着因為突如其來的生命力而開始的複蘇,修拉迅速開始在席恩體內構建魔法陣,借由茱莉亞的生命力,修複他先天不足的那一部分。

“出去,特薩。”修拉看了一眼目不轉睛地盯着席恩的特薩和丹尼爾,“丹尼爾也出去。你們兩個情緒不穩定,魔法力在暴動着幹擾手術。最危險的步驟已經過去了,你們兩個都去睡一會兒。”

盡管不情願,兩人還是默默地帶着馬克離開了這間山洞。

特薩不記得自己在山洞裏呆了多久,感覺很長時間,又似乎并不太久。月亮已經再度升起,夜間的涼風吹在臉上,似乎在強迫她冷靜下來。奈德的通訊來的時候,特薩深吸了一口氣,并沒有避開丹尼爾就接通了通訊,奈德沉穩的聲音透過玻璃球傳來:“特薩,你那邊還好麽?你兩天沒發來消息了,安娜非常擔心。”

特薩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山洞的門,抿了抿嘴唇:“我沒事,紅鷹大公,但是我可能會再耽擱至少五六天。”

奈德明顯愣了一下:“那你盡快。”

“紅鷹大公?”丹尼爾呆了呆,自從找到席恩之後,他已經近半個月沒有關心過這些事情了,他顯然并沒有受到消息,為什麽特薩能和紅鷹大公奈德直接通訊。

“你找到丹尼爾了?”奈德聽到了丹尼爾的聲音,“丹尼爾,你要是不介意的話,跟特薩一起回來吧。蝮蛇家族……到底是需要一個人支持的。”

丹尼爾沒回答,只是看了看特薩,然後稍微皺了皺眉:“不是有卡爾在麽?”

特薩和奈德都沉默了一會兒,丹尼爾看特薩臉色不對,也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麽,頓時住了口。最後還是特薩開口問了一聲:“紅鷹大公,卡爾最近怎麽樣?”

提到卡爾,奈德實在是覺得一陣頭大:“我還能拿毒蜂大公怎麽樣?派出馬克之後也算是消停了一點,姑且大家就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到現在還沒告訴他你把馬克攔下來的事情。這孩子全靠着給席恩複仇的*,也不知道究竟能撐多久。”

特薩看了愣住的丹尼爾一眼,深吸了一口氣截然道:“紅鷹大公,席恩他還活着。”

通訊的那一頭瞬間沉默了。

特薩心裏微微地覺得緊張,她其實并不确定奈德會對此作出什麽反應。假如從戰局勝利上來考量,她知道奈德應該把這個消息徹底壓下來,席恩身邊的人,尤其是卡爾·羅貝坦的憤怒與複仇的*,無疑是他們手上最為鋒利的武器。而告訴卡爾這個消息,很大可能會導致卡爾脫離戰場。

“你……剛剛說,席恩還活着?”奈德艱難地重複了一遍,似乎是想确認一下這個消息。

特薩并不能肯定奈德會怎麽做,因此略微有點忐忑:“是的,席恩大公還活着。”

“卡爾!過來!”不過并不想特薩所擔心的,奈德在聽完之後毫不猶豫地吼了起來,“過來!聽特薩說這個消息!不然你會後悔的!”

自從議會上特薩棄權之後,卡爾大概是連帶着特薩一起恨了,所以他的聲音也很僵硬和不情願:“什麽事。”

“卡爾,聽着,席恩還活着。修拉正在給他治療,已經度過了危險的階段了。”

通訊的對面一片寂靜,就在特薩幾乎懷疑卡爾沒有相信她的話、而推了推丹尼爾,想讓他也說一句增加可信度的時候,她聽到了一陣徹底崩潰的大哭聲。在長時間的混亂、嘈雜、桌椅被撞翻的混亂之後,紅鷹大公的聲音才重新傳來:“他沒事了,脫力暈過去了。特薩,你先壓着這個消息,丹尼爾你先回來,防止女皇懷疑席恩沒死再繼續行動。”

“明白。”特薩回答,随即猶豫了一下,“卡爾他……”

奈德似乎愣了一下,突然像是明白了特薩想問什麽:“喂,特薩,難道我在你心裏是個那麽鐵石心腸的人?鐵血紅鷹不是因為冷血才戰鬥到現在的。要是我得通過欺瞞一個孩子他親人還活着的消息來獲得他的戰鬥力,那麽我臉面站在我的軍團我的兄弟們面前,要他們跟着我上戰場?特薩,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通過欺詐獲得的一切都不可能長久,真心,到底是要拿真心去換的。”

“紅鷹大公。”特薩笑了起來,“這句話說得真像哥……真像我一個故人,你或許不會有機會見到他,他叫特維爾·茨威格。”

奈德這一回沉默了更久:“我的榮幸。”

“啊?”特薩沒來得及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奈德就已經單方面挂斷了通訊。

——

“大概是完成了。”修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德伯特坐在旁邊,百無聊賴地跟自己召喚出來的蝙蝠玩捉迷藏。盡管當初對*師還有着相當深刻的崇拜,不過這種崇拜在跟真人相處一段時間之後顯然有些消退——理想畢竟都比現實要完美那麽一點點。

“修拉大人。”德伯特懶洋洋地把最後一只躲在石頭縫裏的蝙蝠抓出來塞進袖子,看着開始用魔法力弄出水來洗手的修拉,“特地支開特薩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修拉并不意外德伯特能夠猜到這件事,他擡頭看了德伯特一眼:“只是想問問,日落山脈這麽長時間一來,不可能沒有被攻擊過,那麽你應該是有不少戰俘的吧?”

“你要戰俘做什麽?”德伯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按照大陸聯盟公約,當情況許可的時候,你應該沒有權利虐待戰俘。”

“所以我支開了他們。”修拉非常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打算,“如你所見,我不是什麽好人。茱莉亞确實是因為連續兩個大規模的禁術導致在生命力耗盡之前靈魂破碎而死,但是到那個時候,她的生命力也不剩多少了,大概也就夠彌補了席恩的先天不足。”

“可是席恩的身體不是經不起排斥反應麽?”

修拉看了他一眼:“你的腦子一根筋麽?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大量地補充生命力了,可以用常規的治療魔法,通過施術者的體力來慢慢來轉化成他的生命力。”

“那你要戰俘做什麽?”德伯特摸了摸鼻子,好奇地問。

修拉不緊不慢地增加着治療魔法:“我現在能理解為什麽你在學院的分數卡及格線了,你算一算,按照常規方法治療,大概要花多長時間?大概不間斷地治療的話,是五年左右吧。德伯特,等他身體能夠承受排斥反應了,我就會直接給他灌進去生命力。”

德伯特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說真的,我過去五十年一直把*師修拉當成我的道德楷模、人生典範,并認為您值得我尊敬和敬仰一輩子。”

“你把一個給女皇當過探子試探自己的朋友、親手殺死過自己第一任老師、從學院逼走了第二任老師、兩度把摯友逼上死路、還為了救自己的愛人徒手挖出一個少年心髒的人,當成了道德楷模?”修拉和藹地拍拍德伯特的肩膀,“德伯特,我很擔心你的道德水平啊。”

雖然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然而德伯特居然一時半會兒沒找出哪裏不對勁:“別拍我的肩膀,我只比你小一歲!”

“但是我十九歲從學院畢業的時候,十八歲的你還在吃奶。”修拉無情地指出了吸血鬼生長緩慢的缺陷。

德伯特頓時漲紅了臉:“好吧,既然你如此理直氣壯,為什麽不能讓特薩知道?”

“我只是不想讓她知道席恩的生命力是從這個方法來的。”修拉回憶了一下當初在雪山之上,蓋倫看到自己用那個方法救蘭斯洛特的時候眼睛裏閃過的震驚和反感,這麽回答道,“我也不希望特薩或者丹尼爾旁觀這個過程。”

德伯特挑了挑眉毛,表示不解。

“去找兩個年輕的戰俘來,德伯特。”修拉無視了德伯特的疑惑,“我沒有同情敵人而讓自己人受折磨的心情。”

“好吧,我去找。”德伯特揉了揉額頭,“正好不想浪費本來就不多的糧食,說起來關着的戰俘裏面還有幾個鬧騰得厲害的,正好說明他們生命力旺盛。”

修拉随口諷刺了一句:“唔,我還以為你會再反對一下的。”

德伯特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不是都說了,我的道德水平值得擔心。”

治療的後半段需要等席恩的身體自行修複一段時間再進行。修拉揉着因為長時間構建魔法陣而抽痛的太陽穴,走出了山洞,一眼看到帶着焦灼的表情站在山洞前的特薩:“特薩,一切順利。”

特薩兩步跑過來,抱住他的腰:“謝謝。”

修拉帶着濃重的疲倦感拍了拍她的頭,随口說道:“不是我的力量,那是茱莉亞最後的……”

他信口這麽說着,結果他的回憶被自己的話帶回了茱莉亞最後的時候,因此那句随口說出來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完。

那個時候,特薩還是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奧爾德斯,或者說特維爾,還沒有完全融入新的身體,那具原本四十多歲的青年身體,那時候已經倒退到了四、五歲的樣子。

他把還是個嬰兒的特薩抱到茱莉亞面前,讓那個一輩子都驕傲得如同春日裏最絢爛的花朵的女人,在她最後的時間裏,能看着自己最愛的女兒,和對面晶石裏的那個一直都沒有醒來的男人。

“雷伊,我有一個願望……”那張曾經充滿生氣的臉上最後也終究是泛出了死灰色,她向空中伸出枯槁的手,如同伸向一個不真實的夢境,她用最眷戀的口吻這麽說着,

“我希望……有一天早晨……我早早地起床,給奧德和特薩每人一個早安吻,然後起床準備早餐……特薩揉着眼睛嘟囔為什麽一周都吃一樣的早餐,然後奧德笑着給特薩紮好辮子,然後……咳咳,然後我們一起帶特薩去生物館看标本,去沙灘上享受海風和海上的月光,我們牽着特薩的小手,帶着她第一次踩向那向岸邊湧來的海浪……然後……咳咳……算了……不過是……一個……愚蠢的……凡人……的……願望……”

可是她那雙灰白的眼睛裏最後留下的東西,滿是憧憬,憧憬着她曾經最為不屑的普通人的生活。

幼小特薩因為過于敏感的魔法感知而知曉了母親的死亡,縮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修拉手足無措地抱着這個嬰兒,看着茱莉亞的消逝了生命的面孔,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茫然而不知所措地坐在地板上,一直到奧爾德斯從晶石中醒來。

有時候他覺得茱莉亞最後那個願望是如此可悲,然而有時候他又在想,要是那個願望真的實現了,茱莉亞也未必會因此覺得高興,或許她會在心裏期待現在的生活。

當初,他聽到蘭斯洛特願意相信母親是愛他的的時候,他在想茱莉亞最後的願望裏并沒有給蘭斯洛特留下位置,可是到最後,其實茱莉亞到底是想起了席恩這個兒子。

他總是沒辦法猜到那個短暫地在他生命中扮演了母親這個角色的女人究竟在想什麽,或許誰都不知道,那個充滿矛盾的茱莉亞究竟在想什麽。然而他唯一确定的事情是,她确實希望特薩能擁有平安到近乎平凡的一生。

修拉看着特薩,突然覺得不可遏制地難過。到最後,茱莉亞的願望也不過是特薩能夠過上被父母寵愛着長大的普通人的生活,而這個願望,卻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無論是茱莉亞,還是奧爾德斯,都不可能回到特薩身邊。

“怎麽了?”特薩擡頭,看着突然開始發呆的修拉。

修拉回過神,揉了揉額角:“沒事,只是有點累。我突然在想,茱莉亞為席恩留下生命力的時候,究竟只是一個愧疚而做出的無謂的補償,還是她真的預見到了這一天呢?”

☆、Chapter 18

“連續七天沒有進攻,真稀奇。”紮維沙相當浪蕩地把穿着馬靴的腳擱到桌子上,眯着眼睛打了個哈欠,“難不成在我們做好準備攻回去之前,他們都不打算進攻了?”

奈德瞟了他一眼:“不奇怪,女皇應該在預備着一次總進攻。卡爾派過去的那個小孩子見到女皇了,怎麽想,女皇都不可能輕易罷手,沒十幾倍地發瘋就不錯了。”

“不過話說回來,卡爾居然沒鬧騰得去找席恩,也真是不容易。”紮維沙是剛剛才被透露席恩還活着的,對此他相當耿耿于懷。

安娜掃了他一眼,對着未婚夫也毫不手軟地潑冷水:“特薩沒說他們在哪兒,去哪兒找?”

“不難猜,推測一下的話,應該在日落山脈,那只小吸血鬼建立的平民保護區。”紮維沙非常肯定地下了結論。

作為冰狼家族的次子,著名的黑騎士,紮維沙其實并不是個擅長權謀的人,聽到他這麽肯定地說出這個答案,奈德和安娜都呆了片刻。不過顯然安娜對自己的未婚夫的智商更加了解,立刻追問道:“你是聽誰說的?誰推測出來的?”

紮維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抑郁地看了拆自己臺子的未婚妻安娜一眼,讪讪地回答:“好吧,是歐文帶回來的那個小騎士,因為軍功不錯,加上歐文推薦,就呆在我跟前。他前兩天這麽猜測來着,然後我就幫他跟日落山脈的小吸血鬼接了一個通訊,結果果然沒猜錯。”

“尤利塞斯·沃克?”奈德花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了歐文帶回來的小騎士是指誰,恍然大悟道,“那就不奇怪了,他跟特薩和德伯特都是同學,本來也很應該很了解。”

“不過那個小騎士真喜歡看情報啊,我就沒看見過能安靜地看十分鐘書的黑騎士。”不管自己這個嘲諷中傷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多少黑騎士,也不管同為黑騎士的奈德表情變得多麽尴尬,紮維沙向着會議室外面努了努嘴。

隔着單向可見的魔法牆壁,能看見各人的随侍們呆在外面等待,順着紮維沙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奈德才注意到坐在歐文旁邊的角落裏,米-需 -迷 言-倉 土-雲那個低頭看着地圖的少年似乎有點眼熟,不過因為氣質和上次見面的時候相差太多,所以并不怎麽能輕易認出來。

奈德頗有興致地盯着尤利塞斯看了一陣,轉頭問紮維沙:“既然這樣,你怎麽不幹脆問問他看出了什麽?”

“奈德,負責制定策略的好像是你,我是負責厮殺的。”紮維沙翻了個白眼,散亂地綁在腦後的半長的頭發晃了晃,他伸手漫不經心地在椅子把手上敲了敲,魔法牆壁另一邊的歐文手裏的傳訊石也同步響了兩聲:“歐文,帶尤利進來,紅鷹大公有話要問他。”

奈德嘴角微抽地看着比自己更加莫名其妙的歐文和尤利塞斯,強忍着回敬紮維沙一個白眼的沖動,和藹地招呼他們坐下,然後順着紮維沙的話向下問:“尤利塞斯,聽說你最近一直在看情報,你覺得現在的情勢是什麽樣的?”

尤利塞斯震驚的看着奈德,對于紅鷹大公居然詢問自己的看法這件事覺得受寵若驚。不過旁邊的歐文對自己準姑父紮維沙吊兒郎當的脾氣深有了解,他轉頭看看紮維沙那張欠抽的臉,大概就猜到了經過,無奈地拍拍尤利塞斯的肩膀,以示“沒什麽大事,你随便說說”。

“呃……”尤利塞斯撓了撓頭,緊張地挪動了兩下腳後跟,“女皇軍已經好幾天沒有進攻了,我想女皇那裏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我不認為是無力進攻,更加有可能是在等待什麽,或者是籌劃着下一次進攻。”

“哼?”奈德略微挑了挑眉毛,從紮維沙的表情裏确認了一下尤利塞斯應該不知道卡爾鬧出來的那事,“為什麽這麽覺得?為什麽不覺得這是退兵和求和的征兆?”

“因為女皇還沒有用完最後的手段。女皇這一戰,就算借着愛絲忒拉的力量,并且打得議會軍措手不及,勝算也絕對不算大。”尤利塞斯低頭看看手裏的地圖,等開始思考了,他倒是不緊張了,“女皇不過是拼着魚死網破,最後一點希望而已,因為假如現在不做,再給議會六十年來削弱她的勢力就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所以她沒有退路,不可能在還有手段沒用完之前退兵。

既然女皇和愛絲忒拉聯手了,并且修拉大人說過,條件很可能是獻上北部大陸這麽大的代價,所以愛絲忒拉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舉動不是很奇怪麽?我覺得女皇應該在等愛絲忒拉做出攻擊。”

這一點倒也不出意料,奈德贊賞地點頭:“你想得很有道理,安娜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我們已經通知金獅家族加固北陸南方海岸的防守了,這樣要是想從亡者森林進攻,也并不容易。”

“南方海岸?”尤利塞斯眨了眨眼睛,“可是現在平民最密集和集中的地方是日落山脈啊?”

“什麽?”奈德沒能立刻理解這兩句話之間的關系,但是他隐約覺得好像有什麽念頭閃過,卻沒抓住,因而立刻追問了一句。

尤利塞斯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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