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TheDead (29)

為‘少年死神’的殺手想來拯救一下名義上的‘兒子’,這跟黑森林有什麽關系?”

蘭斯洛特怔了怔,反應過來蓋倫這是在跟黑森林撇清關系,忍不住笑了起來,笑了好一會兒,停了停,又笑了起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覺得你的冷笑話好笑哈哈哈哈……”

“不過話說回來,會冒着這種風險回來不是你的一貫作風。”蘭斯洛特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翻身從地上坐了起來,盡管臉上沾了不少泥土,不過這并不影響他擺出一個慣常的漂亮的笑容,“是誰勸你來的?”

蓋倫扯下來蒙面的布,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個人,我之前見過一次,當時他說自己的名字是特維爾,特維爾·茨威格。”

蘭斯洛特湛藍色的眼睛裏在極短的時間裏閃過好幾種神色。

“不過現在,我想他還有另一個名字。”蓋倫坐了下來,微微揚着頭,“奧爾德斯·雅維裏。”

“不可能!”蘭斯洛特跳了起來,“那不可能!蓋倫,我調查過!奧爾德斯的靈魂是母親因為嘗試禁術而召喚出出來的!母親在亡者森林深處找到被愛絲忒拉保存下來的屍體,然後用禁術讓奧爾德斯‘複活’了四個月。可是在母親懷孕之後不久,奧爾德斯就已經徹底死去了!他不可能還在這個世界上!也不可能重新變成一個孩子和特薩一起長大!蓋倫!那不可能!”

“蘭斯,那是有可能的。”蓋倫冷靜地看着他,“你要記得,奧爾德斯,畢竟是來自以血親相殘而聞名的雅維裏,他的靈魂裏,也刻着那個魔法陣。”

蘭斯洛特的瞳孔瞬間縮了縮:“不……母親……不會……不……”

————

特薩睜開雙眼,發覺四周空無一人。

這是一個山洞,奧斯庫特多山,所以這應該還在奧斯庫特近郊。一度透支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恢複到了平時的水準,盡管魔法力依然不足,但是行動已經基本不受影響了。

有燒焦的氣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了過來,特薩皺了皺眉,慢慢地站了起來,修拉為她治療時殘餘的魔法力還留在身上,他應該就在不遠處。帶着隐隐的焦慮,特薩扶着牆壁走出山洞,震驚地看到了一大片被燒得漆黑的樹木。

焦灼的氣味與未曾消退的熱量依舊停留在空氣中,帶着難以言喻的不詳的意味。

——修拉并不在那裏。

特薩毫不猶豫地沖進那片已經被徹底毀壞的叢林,順着那一路燒毀的痕跡向前跑。并不算很遠的,她就找到了看到了一條不算窄的河流,而河流表面像是被灌入了巨大的熱量而升騰起着白色的霧氣,河水已經開始泛起泡,似乎将要沸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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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薩兩步跑到河流邊上,透過尚還清澈的溪水,她看到了幾乎全身都因為高溫而泛出詭異的紅色的修拉,還有趴在他胸口的,已經變得很小、然而表情卻帶着孩童的死靈特有的近乎瘋狂的怨恨的靈魂——

那是修拉的先祖,征服者歐尼斯特最後剩餘的靈魂。

☆、Chapter 35

很顯然的是,席恩猜錯了一件事,修拉并不是因為情緒不穩定而魔法力失控,而是那些因為他的否定而潰散的王者的祝福、還有他的父親威廉四世的詛咒,統統以最為集中和爆發的形式,反噬到了他身上。

而幸好的是,他是修拉,不然大概已經死了。

透過幾乎沸騰的河水,能清楚地看到歐尼斯特半透明的臉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和那只插在修拉胸口的手。

盡管修拉臉上依然是與平日裏沒什麽差別的溫和表情,然而在變紅的皮膚智商,隐約能看到明亮的紅色火絲從中掠過。他銀色的長發尾端隐約有紅色的火光,在沸騰的魔法力中正在不斷被灼燒成灰,散落到水裏。原本齊腰的長發到現在已經只剩下堪堪過了肩膀的長度,特薩本來想下水去查看他的情況,結果手剛剛摸到水面就被燙傷了。

“我沒事。”修拉的聲音從水下傳來,他睜開眼睛,特薩看到那雙淡金色的眼睛裏,有鮮紅和漆黑在流淌,“別過來。”

特薩遲疑了一下:“我要怎麽做?我能做什麽?”

真慶幸她的反應不是立刻開始哭,修拉安心卻異常勉強笑了一聲,再閉上眼睛:“制造一點冰吧。”

這一條河流是流動的,源源不斷地有涼水從上游沖下來,然而依然在接近修拉之前就被沸騰的魔法力加熱。冰塊的用處其實并不大,不過特薩還是盡力地把冰塊扔進熱水裏,看着它們飛快地融化。

如此強大的魔法力,當然不可能是歐尼斯特,很顯然,這是修拉自己的魔法力。那麽歐尼斯特所造成的,只有可能是類似精神方面的攻擊……可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比修拉更加擅長精神類的魔法麽?

一邊被歐尼斯特用自己的魔法力灼燒身體,一邊用治療魔法修複被毀壞的身體,特薩清楚,那種痛苦絕對超出她的想象。她的手穿過沸騰的河水,觸及到修拉灼熱的皮膚,單純是這一個動作,就讓特薩的左手上起了好幾個水泡。然而她并沒有停下,一直到握住修拉的手。

“特薩,放手。”修拉重新睜開眼睛,已經幾乎全黑的眼睛掃過依舊趴在他胸口的歐尼斯特的死靈,而後看向特薩,“特薩,我沒事。”

特薩并沒有放手:“修拉,相信我,我起碼不能替你去接受這個結局,起碼我能陪你承受這一切。”

修拉隐約聽出這句話的意思,略微怔了怔,擡眼看到特薩的表情,這才确信特薩确實已經确信了他是自己放任情況變成這樣的。

“特薩,這個亡靈是征服者歐尼斯特,我的先祖。”修拉沒再反抗,輕聲解釋現在的狀況,“他正在燃燒我身體裏屬于他的血脈。自他之後已經經過了這麽多代人,殘留在我身體裏屬于他的血應該不多,不用擔心。”

“我猜到了。”特薩感覺得到左手被灼燒一樣的疼痛,盡管已經用治療魔法在受損的第一時間修複手上的皮膚,然而疼痛感還是如實地傳了過來,“修拉,其實我做過心理準備,這一輩子不打算生孩子。”

沒有什麽精神魔法能夠控制修拉,除非他自己放棄抵抗。他放任歐尼斯特最後的報複,讓屬于歐尼斯特的、也是卡佩家族标志性的血脈一點的一點地在他身體裏焚燒殆盡。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卡佩家族的血脈流傳于世。

卡佩家族的孩子,倘若繼承了銀發金瞳的樣貌卻沒有能繼承皇位,要麽終身不婚,要麽不得生育孩子。這樣卡佩家族特有的外貌就永遠只會留在皇室之中。這是卡佩家族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驕傲和榮耀,正因為他們對此如此地在意,當不再有銀發金瞳的孩子存活在世上的時候,卡佩家族的驕傲也自然地随之一敗塗地。

“我沒那麽想過,特薩。從我八歲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在想,一定有什麽方法,能夠徹底擺脫這個血統。”修拉輕聲回答,“更何況,我也不想我的孩子當中有人需要像我一樣,終身靠着染色魔法過日子。特薩,這是我的決定。而且……”

他怔了怔,想起了卡特琳娜說過的“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依然能為這個姓氏而驕傲”。他閉上眼睛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才繼續說:“議會不會讓卡特琳娜的孩子活在世界上,我知道孩子們無辜,可是只要有卡佩家族的血脈存在,卡特琳娜就還會有保有不切實際的希望,就還會再有事端。特薩,不可以再有卡佩家族的孩子留在世界上了。我曾經挖出自己的雙眼,來擺脫卡佩的姓氏,假如只是忍受灼燒就可以結束這一切的話,對我而言已經很輕松了。”

他胸口歐尼斯特的亡靈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特薩察覺到水溫慢慢地降了下來,修拉皮膚上傳過來的灼燒感也在慢慢降低。他再度睜開雙眼,那雙眼睛第一次真正變成了黑色,原本的長發已經被灼燒到幾厘米長,在失去了灼燒的火焰和銀色的光澤之後,變成了和老年人一樣的蒼白。

“歐尼斯特。”修拉伸出手,抓着歐尼斯特的靈魂把他從自己的胸口□□,然後努力地想從水裏坐起身來,“我想問你一些事情——回答我,是你将查理的靈魂關進忠誠者之墓的麽?”

小歐尼斯特的臉因為怨恨而變得更加扭曲:“那個殘殺親人的罪人!他應該永遠被困在忠誠者之墓來贖罪!”

特薩跨進水裏,伸手把修拉扶了起來。他倚在特薩懷裏,看着那小小的亡靈:“還有一件事。你是不是,在我離開奧斯庫特的這六十年裏,利用王者的祝福操縱人心的力量,從睡夢或者其他什麽途徑,煽動了卡特琳娜的複仇之心?”

小歐尼斯特意識到迫近的危險,立刻住了嘴,沒回答。

特薩震驚地回頭看修拉,正看到修拉慘淡地笑了一聲:“這樣麽……哈。死神在上!原諒我對一個本該去往您身邊的靈魂的恣意妄為,我只是不想讓他有機會獲得死後的安寧。”

“混賬!”小歐尼斯特因為本能的恐懼而尖叫了起來,“你要毀滅你先祖的靈魂麽?!你會因為這種重罪永墜煉獄!”

修拉拎着他的脖子,不緊不慢地開始破壞他的靈魂:“征服者歐尼斯特,你是不是忘記了,從你把屬于你的血脈焚燒殆盡之後,你就不再是我的先祖了。”

————

占領奧斯庫特的進程,比預料中還要容易。

來自北陸克羅斯的軍隊抵達的時候,因為愛絲忒拉的大鬧,奧斯庫特根本就沒有能夠給出成型的抵抗。

女皇卡特琳娜二世拒絕了投降,也拒絕了一切議會提出的條件,然而這并不能影響任何結果。

在王者的祝福潰散之後,依然忠于女皇的近侍們被殺,皇家騎士團殘餘的成員、還有忠誠于女皇的小貴族們全部锒铛入獄,被冠以“挾持女皇發動戰争”的罪名,等待着以後的審判,或是在獄中就被殺死。女皇所在的宮殿被重軍看守,好幾道“女皇的旨意”被借由議會傳了出來。

南陸的軍隊因為霍格爾的阻撓而稍微晚一些抵達奧斯庫特,從紮維沙并不爽快的神情看,他們到最後大概也只是靠着消耗戰才戰勝了霍格爾的亡靈,總算占領了南陸,并将南陸忠于女皇的小貴族們一路押送到了奧斯庫特。

黑龍大公特薩·茨威格與*師修拉在失蹤兩天之後才回到了衆人的視線中,特薩以在這次戰争中受傷過重為理由,堅決地要求辭去了黑龍大公的位置。

久違的,議會諸位大公爵們回到了奧斯庫特的議會大廈,聯合署名向南北大陸通告有人挾持女皇發動戰争的罪行,并且最終宣布,這場讓雙方都厭倦不已的戰争最終結束。

愛絲忒拉的事情并沒有被擡到明面上來說,那是他們會在事後私下解決的問題。特薩已經開始籌備前去亡者森林解決這個麻煩。不過當然有更為重要的問題——被戰火席卷的兩片大陸的安撫重建之類的事情,來足以讓諸位大公爵頭疼。

在關押着“戰争罪人”的監.獄之前,金發的少年騎士被獄卒們攔了下來。

“尤利塞斯大人,沒有大公爵的許可,即使是您也不能進去。”獄卒恭敬地向尤利塞斯行禮。

尤利塞斯頓了頓,正要轉身離開,正好看到特薩走過來:“沒關系,算我許可了,讓他進去。”

“特薩?”久違的見面居然是這種情況,尤利塞斯撓了撓頭發,“你不是卸任了?”

特薩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沒那麽快,整個流程要好幾天還能辦完,我現在還是黑龍大公,想去看看就去吧,把大劍交給獄卒就行。”

“謝了。”尤利塞斯頓了頓,卻看到特薩笑了起來:“啊,對了,昨天大公爵會議,沒名字的院長居然跑回來了,向議會申請要求重建死靈法師學院,邀請修拉出任另一位院長,并且邀請你擔任黑騎士系副主任,你有沒有意向?”

雖然才過去一年多,不過死靈法師學院這個概念聽起來卻如此遙遠,尤利塞斯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我當時其實還沒畢業……”

特薩攤了攤手:“別在意這些,想想其實紮維沙他根本沒在學院念過書。再考慮考慮吧。”

監.獄的環境對于貴族們而言無疑是一個難以忍受的地方,年輕的騎士穿着輕甲,由獄卒領着,傳過囚室之間。

哭泣的小姐和夫人們,萎靡不振的年輕人,曾經為他所憧憬的皇家騎士團的成員們,都擡起頭,看着這個目不斜視地走過的少年。

“那是沃克家族的小子!那個叛徒!”不知道誰認出了尤利塞斯,大喊了一聲,随即,一塊吃剩的面包從囚室中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額頭上。

恐慌和憤怒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出口,無數吃剩的食物殘羹被向着他扔了出來,同樣被扔了一身的獄卒惱怒而惶恐地喝斥着:“住手!都滾回去!誰再扔今天晚上就沒有飯了!尤利塞斯大人,您沒事吧?”

“我沒事。”尤利塞斯沒有回頭,甚至笑了一下,“快到了麽?”

獄卒誠惶誠恐地快步走到走道盡頭單人牢房的地方,然後停了下來轉頭對尤利塞斯說:“就是這裏了,裏面布置了隔絕魔法力的設施,您可以進去和犯人說話。”

尤利塞斯點了點頭,在囚室門口停了一會兒,看着标牌上寫着他許久沒有用過的姓氏:

沃克。

☆、Chapter 36

沃克家族不是什麽值得特殊對待的大貴族,尤利塞斯猜得到,大概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提供了相對優越的單人囚室。

囚室裏是個年紀不算太大的男人,有着和尤利塞斯相似的金發和臉部輪廓。因為戰敗和被囚禁,他的臉色不太好,聽到開門的聲音才頗為萎靡地擡起頭來,不過在看清進來的少年的一瞬間,他從破舊的毯子上跳了起來,帶動拴着雙手雙腳的鐵鏈一陣作響:

“呦!尤利!快過來!受傷了沒有?怎麽瘦了這麽多?”

尤利塞斯沒有料到迎接自己的,既不是一拳也不是痛罵,而是如此正常的熱情的迎接,因而愣了一會兒,才低聲喊了一聲:“父親……”

他的目光掃過拴在父親手腕和腳腕上的鐵鏈,還有被鐵鏈磨出血的傷口,蠕動嘴唇說不出話。沃克家族一直效忠于女皇,早在他跟着歐文去往北陸的那一天,他就知道總有一天,他與父親會一個是勝利者,一個是階下囚。

羅德·沃克非常振奮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陷囹圄、即将處刑的事實:“哈哈,臭小子,你還記得來看看我,真是沒白養了你這麽多年!我就說,我兒子一定是最好的!管他學什麽都一定比別人強!”

尤利塞斯第一次覺得父親的興奮和驕傲讓他如此難過,盡管即使在這一刻,他也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只嗫嚅了兩聲:“對不起……父親……對不起……”

羅德被尤利塞斯的反應弄得愣了一愣,向前走了兩步,用力拍了拍尤利塞斯的腦袋,直接把額頭拍紅了一片:“臭小子,沒真的覺得愧疚就別說對不起,搞得我都傷心起來了。你能過得好就是你母親生前最大的願望,難道我還能希望你現在跟我一起關在這裏等死不成?別覺得對不起,沒什麽好對不起的。”

尤利塞斯并沒有覺得好過一點,他就用力抓着自己的頭發,如同還沒長大的時候一樣抱住父親開始哭泣:“父親……我沒有辦法……我只是想做對的事情!我沒有辦法救你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一定會是這種結局!為什麽我無論選擇哪一邊都好像一定會是這麽痛苦的結局?父親!”

羅德抱着已經快要有自己這麽高的兒子,擡手撫摸着他柔軟的短發,等他哭了好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才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兒子面前露出他屬于政客、而不是一個父親的模樣:“尤利,坐到對面去,像個男人一樣坐好,我有話要跟你說。”

尤利塞斯順從地坐了下來,看着這個突然變得陌生起來的父親,隐約地在心裏預感到有什麽即将被推翻。

“尤利,告訴我,你第一次懷疑你曾經相信的一切是什麽時候?”羅德這麽問道。

尤利塞斯并沒有回憶太久:“在期中考試之後,去蝮蛇大公的城堡的時候,紅鷹大公問我要是紅鷹家族和女皇對立的話我該怎麽辦……”

羅德揚起了頭,目光平靜冷淡得讓尤利塞斯覺得背脊發涼:“你覺得,為什麽沃克家族會同意我們的第一繼承人,去往以奸詐狡猾而著名的蝮蛇家族的城堡?你覺得,當時女皇和議會的關系已經一觸即發到那種程度,為什麽你一點都不知道?”

尤利塞斯頓了頓,有什麽念頭在他心裏即将破土而出,卻被他生生壓了回去,他茫然地問道:“您……在說什麽?”

“我們都了解你,尤利。”羅德稍微偏開目光,似乎有點不忍心,“你一直是個脆弱而且敏感的孩子,我們一直知道很有可能當你見過蝮蛇大公之後,會被奸詐的蝮蛇家族的人哄到他們那一邊。而且,就算蝮蛇大公沒那麽做,長老們商量的結果也是,我們會找機會讓你見一見紅鷹大公。你一直崇拜的紅鷹大公……不,是我們一直縱容你崇拜的紅鷹大公。”

“父親!”尤利塞斯瞬間站了起來,迅速地、如同逃跑一樣向後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背部撞到牆上才停下。

“尤利,一直什麽都不明白的人是你。”羅德的口氣愈發冷峻,他站了起來,平視着自己已經近乎驚慌失措的兒子,“這裏從來都不幹淨,包括我們。我們的死刑是我們罪有應得,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他看着尤利塞斯愈發毫無血色的臉,繼續說道:“從一開始,我們就知道戰争遲早會來,但是我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家族一直以來都毫無疑義地支持女皇,但是為了保險,我們決定兩邊下注,所以将你送到議會那一邊。蝮蛇家族狡詐多智,假如你不是真的誠心地投靠他們,他們不會相信,所以我們從來都沒有告訴你真相。

這樣一來,無論最後哪邊勝利了,沃克家族都會在勝利者之中擁有一席之地,就像現在,盡管我們一定會死,但是沃克家族除了直接參戰的我們非死不可,其他人都會因為你的緣故被留下來。尤利,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抱着這種打算,無論如何,沃克家族都會是勝利者。”

“父親……”尤利塞斯扶着牆,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裏整個兒坍塌下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痛苦席卷了他整個心髒。羅德看着覺得有些不忍心,忍不住想走過去擁抱自己的兒子,然而拴着手腳的鐵鏈已經被拉到了最長的距離,再也不能向前。

尤利塞斯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感覺到胃部的一陣痙攣。整個家族對他的寵愛,背叛家族和親人的痛苦,那些日日夜夜如同刺在胸口的鈍刀一樣折磨過他的東西,到這一刻突然變成了一場算計和一個笑話,變成了他一個人滑稽的獨角戲。

他幾乎在這一刻聽到了在那些曾經對他而言最痛苦、最掙紮的流浪的日子裏,那些他曾經以為是最親近的親人冷眼旁觀地看着、并發出的那一聲冷笑。

“父親,”他看着自己的父親,整個下颚都在發抖,“你這是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麽……哈?這一切……”

“尤利,我知道你一定擅長權謀。”羅德笑了起來,殘忍而冷酷地這麽說道,“因為整個沃克家族,我們每個人,都擅長這種東西,我們算計敵人,算計親人,算計能算計的一切,然後靠着這種卑鄙的伎倆才獲得了延續,沒什麽好覺得愧疚的。好了,別露出那副表情,尤利。最後聽我這個做父親的一句,你性格太敏感了,不适合這一切,能脫身的時候就脫身吧,別讓自己陷進去。”

他以最冷酷的語調這麽說着,然後看着兒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囚室,終于慢慢舒了口氣,喃喃自語了一聲:“真是蠢小子……”

這樣的話,他大概就不會繼續被背叛家族的痛苦折磨了吧?大概也會因此厭惡政治、從中脫身了吧?他這個做父親的,家族決定把這個孩子當做棋子送到對面去的時候,他不能阻止。家族把這個孩子推入痛苦之中的時候,他只能袖手旁觀,到最後,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真是臭小子。羅德在破毯子上躺了下來,不過這個臭小子能活下去,真是太好了。

“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扶着牆壁,從突如其來的劇烈幹嘔中稍微緩過來一點,勉強擡頭看着從樹枝叉上低頭看着他的白發青年人。他怔了一下,花了一會兒工夫認出這個人是修拉。

修拉正在樹上睡午覺,大概是被尤利塞斯的聲音吵醒的,他看了看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再擡頭看看不遠處的監獄的大門,了然道:“你父親和你攤牌了?”

尤利塞斯好不容易止住了胃部劇烈的抽搐,呆了呆:“你知道?”

“恩。”修拉慘淡地笑了笑,“從你當初說你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我就大概猜到了沃克家族的打算。所以我跟你說,你應該到處去看看,然後做出決定,這樣起碼,這個決定本身,是你自己做出來的,不是被任何人算計的。”

他再擡頭看了看遠處的監獄,然後從樹上跳了下來:“尤利,你其實知道的,假如你父親真的只想利用你,根本沒必要現在和你攤牌。”

修拉依然并沒有等到尤利塞斯回答,自己說下去:“不過你不回去也好,起碼讓你父親覺得,自己已經拯救了兒子,好過讓他也抱着遺憾而死。”

尤利塞斯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個死人,誰也不知道他到底還能不能聽見修拉在說什麽。

“走吧,尤利,戰争結束了,我們去喝一杯。”

中央大街十八號,棉花酒館的地下賭.場,倒是依然非常熱鬧,看不出戰争剛剛結束的痕跡。

帶上遮蔽一切身份和外貌的面具,脫掉黑夜鬥篷,修拉和尤利塞斯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有侍者過來問是否需要籌碼,修拉不緊不慢地揚了揚手:

“來一桶啤酒就好,加檸檬。”

偶爾也會有這樣的客人,來到地下賭.場卻并不兌換籌碼,只是為了感受氣氛,或者是單純地為了享受一下隐藏身份之後的生活,侍者迅速地應答,轉身去吧臺了。

久違的熱鬧和歡快的氣氛反而讓尤利塞斯精神緊張,戰後狂歡的氣氛同樣讓他覺得不适。

有無數人帶着戰争結束的喜悅興奮地舉杯歡慶:“贊美死神!為女皇舉杯!”

不是很諷刺麽?他這麽想着。

遠處擠擠攘攘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氣氛雀躍得讓尤利塞斯覺得恍惚得不像真的。之前幾個月的厮殺,和現在這樣的歡快,一定有一邊是我的幻覺吧?

“d少爺輸了!”

“哈哈哈!d少爺今天輸了一整天了!”

“哈哈哈哈,d少爺輸光了籌碼!!”

……

修拉聽到歡呼聲地時候擡起頭看了過去,沒過多久,他就看到頂着彩色羽毛面具的少年人偷偷地擠出人群,四處看了看,用力嗅了嗅,然後溜到他們桌邊,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好久不見,修拉大人。還有,你是尤利?”

“好久不見,德伯特。”

☆、Chapter 37

尤利塞斯強打着精神打量了一下德伯特,對方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直接伸手給自己手裏已經空着的杯子裏倒滿,然後一仰頭灌下去大半杯,毫無形象地用袖子擦了擦嘴邊的泡沫。

“有點冰塊就好了。”德伯特一邊這麽抱怨着,一邊斜着眼睛看修拉。修拉沒有辜負他的期望,蒼白的指尖上飛快地甩出幾塊冰塊,落進啤酒裏,帶起一長串氣泡。

“你居然賭輸了一整場?”修拉越過德伯特的肩膀,看向對面還在歡呼雀躍的人群。

“席恩大公的意思,他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在這裏輸光。”德伯特簡短地解釋這場令人憋火的失敗,“在這裏輕松地贏了一大筆錢,這樣他們晚上就會用這筆錢去狂歡,那些店家也會因此被感染上快活的情緒。畢竟這裏是王都,席恩大公想給奧斯庫特帶來一點愉快的氣氛。”

席恩在某些方面真的是個細致溫柔得不可思議的男人。尤利塞斯淺淺地抿了一口啤酒,雖然在軍中沒被灌過,不過他從來沒有覺得啤酒好喝。

他努力打着精神尋找話題:“德伯特,你怎麽會在奧斯庫特?”

德伯特聳了聳肩膀:“厄爾半島經濟因為戰争受到了打擊,我爸抽不出身。沒名字的院長就把我拎過來,準備代替我爸擔任副院長的。”

戰争真是個令人飛速成長的東西。這些一年多之前前往白銀之城的時候,還像懵懵懂懂的孩子,只是一場戰争的功夫,就似乎已經蛻變得能夠挑起大梁了。修拉想起七十年前那一場戰争,再到如今,突然有些唏噓。

“安妮維娅呢?沒跟你回奧斯庫特?”修拉随口問道。

德伯特抑郁地把杯子裏剩下的酒都喝了個幹淨,嘟囔道:“我們分手了。”

“哈?”這個消息顯然也很令人震驚。德伯特繼續給自己的酒杯倒上啤酒,一直到啤酒的泡沫從杯子裏漫出來:“沒什麽值得震驚的,和平分手。只不過是有一天,我們突然發現,安妮不可能一輩子因為感激而跟我在一起,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因為她消解了我對母親的執念而和她在一起。愛情是愛情,感激是感激。”

尤利塞斯總算分了點心關心別的事:“等等,德伯特,就算一開始是因為感激,要是時間長了……”

“所以趁着時間還沒長趕緊糾正!尤利,沒有必要因為這個而去嘗試相處。”德伯特語氣輕松起來,作為一個花花公子,很顯然,他已經開始享受單身的時光了,“安妮還救了席恩大公的命呢,你怎麽不提議他們兩個試着相處看看?”

尤利塞斯被德伯特提出的場景吓了一跳,默默地住了口。

三個人各懷心事地沉默了一陣,酒杯倒是慢慢地空了。德伯特動手,把每個人偌大的木頭杯子都倒滿,然後舉起自己的杯子:“來幹一杯。”

尤利塞斯擡起頭環視了一圈,苦笑了一聲:“我們要為了什麽而幹杯?”

身邊還在不算傳來“為女皇幹杯”,或是“為戰争勝利幹杯”的歡呼!修拉怔了片刻,站起來,舉起杯子:“為我們失去的一切。”

德伯特也笑了一聲:“也為撐到現在的我們自己。”

尤利塞斯終于站了起來:“為最後這所謂的和平。”

“幹杯!”

——

在這個人力匮乏的時候,特薩辭去黑龍大公、回去亡者森林的願望只成功地實現了一半——

魔法師公會的會長戰死,所以特薩被議會任命暫代魔法師公會的會長。

盡管心裏非常不情願,不過特薩也正好需要強大的魔法師來幫忙解決愛絲忒拉的事情,幹脆也就接下了這個很有轉成正式任命風險的臨時任命,開始通過魔法師公會,廣泛地向登記過的戰績不錯的的雇傭兵和賞金獵人們發布征集懸賞令,邀請他們一起去往亡者森林。

不過顯然木偶存在以及他們強大破壞力的消息封鎖得并不完全,絕大多數雇傭兵和賞金獵人們都已經對此有所了解,因此幹脆地拒絕了這個看起來報酬非常豐厚、然而送命的可能也同樣可觀的邀請。特薩頭疼地從魔法師公會走回暫住的地方,正好看到一群蝙蝠把修拉擡回來。

大概因為自家小少爺常年不靠譜、到處惹是生非的狀态,厄爾家族的執事們展現了優秀的善後技能,盡管*師修拉表示自己尚還清醒,他們依然堅持一定要用蝙蝠将他擡回來。

“嗨,特薩!”修拉被蝙蝠們扔到床上,興致很好地和特薩打招呼,“今天回來得很早啊!”

特薩看看窗外已經升上來的太陽,确信修拉确實喝了相當不少。

特薩努力把修拉的鞋踹掉,然後皺着眉毛爬到他身邊:“修拉,你還好吧?”

“我沒事。”修拉閉了一會眼睛,然後伸出手,突然揪下來兩根已經很短了的頭發,抓在手裏看了一會兒,轉頭向特薩笑了笑,“我前天,用盤子放了幾根頭發,幾滴血,讓卡爾帶着馬克去呈給了女皇陛下。”

特薩第一次聽到修拉這麽稱呼自己的姐姐卡特琳娜,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不确定他想說什麽:“修拉?”

“姐姐很熟悉我的魔法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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