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蘇氏那邊的情況,青瓷既然已經說了一切都交給老夫人打理,自然不會再去理會,立松堂的消息也不想知道。紅檀綠蟬等人倒是看了好大一處的笑話,只因看到青瓷情緒不高,倒也約束了衆人,不要在姑娘面前提立松堂的事情。
青瓷坐在镂空鎏金的銅鏡前,湊近看自己的臉。一晚過去,腫得越發厲害了,青痕過于明顯,怕是許多天都不能出門了。視線從臉上移到空落落的手腕處,仿佛還能瞧見那只墨玉镯……心內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先分開幾天。
綠蟬紅檀見青瓷面露黯然,以為她還在為昨日蘇氏動手打自己的事傷心,動了動嘴又不知道該如何勸,好在這會門口傳來了小丫頭的聲音,卻道:“二姑娘三姑娘在門口呢,說要進來探望姑娘。”
青雅倒是沒什麽,只是當日青瓷說過,謝青雯不能再進幽水閣,這次還知道讓人通傳了。昨晚發生的事情并沒有隐瞞,老夫人發那麽大的火,大老爺在祠堂說的一切更是沒有想過瞞人,二姑娘三姑娘知道不知道才是怪事了。
“請她們進來罷。”
青瓷從鏡前起身,側頭看了一眼挂着的西洋大鐘,還有一會就到出門去女學的時辰了。兩人來得很快,紅檀剛擺好茶謝青雯謝青雅就已經到了裏屋,青雅看到青瓷半張臉的紅腫,驚呼一聲跑到青瓷面前,目光直直地瞅着,又心疼又害怕。
“大姐姐,你疼不疼?”
哭腔明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挨打了呢。知道青雅是關心自己,青瓷當下笑着道:“看着吓人,并沒有那麽疼,別擔心。”謝青雯看着青瓷依舊溫婉的眉眼,眼中如沐春風一絲陰霾也無。想了想道:“我和三妹妹在女學不會惹是生非,大姐姐在家好生休息。”
聞言,青瓷擡眸看了謝青雯一眼,她果然是不一樣了,點頭,“如此,就拜托你了。”青雅卻是不願,只拉着青瓷的袖口輕搖,“大姐姐一個人在家必然無聊的緊,我在家陪大姐姐,不想去女學了。”
“胡鬧。”青瓷不疼不癢的訓斥了一句,眉目卻是不容拒絕。
這又不是年節也無長輩生辰又沒有出門做客,三姐妹都不去女學別人要多想了。而且謝青雯才回女學,如果青雅在家陪着青瓷由着她一個人去女學,旁人未免要想這二姑娘是不是被孤立了,去年一年,青雅可都是和青瓷一起的。
青雅癟嘴,不敢再多說什麽,三姐妹又說了一會子話,見時辰也差不多了,青瓷打發兩人去女學了。現在祖母回來了,家裏的大小一應事情也不需要青瓷操心,兩人走後,青瓷也走向書房準備練字。
剛開始研磨呢,老夫人那邊的媽媽就來傳話了,說俞家來人了,讓青瓷出去見客。臉上有傷本不應見客,只是俞家關系不同,倒沒甚重要的。去裏側換了一身衣裳,然後趕去了立松堂。本以為是俞伯母和向晚來了,誰知道俞長舟也來了。
“俞伯母,長舟哥哥,向晚。”
青瓷進門就率先一一問好。
俞氏本在和老夫人說些家常話,聽到青瓷來後擡首,眼睛瞪大,直接從椅子上起身快速走到青瓷的身邊,又驚又怒地看着青瓷的臉,“這臉是怎麽回事,誰打的?!”向晚也是一聲驚呼迅速圍了青瓷旁邊,疊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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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長舟站在一側沒有動身,亦是眉心緊所的看着青瓷。
昨天向晚回去跟俞氏說了青瓷的不對勁,俞氏讓向晚下次再好生問問,結果青瓷招呼都沒打一聲就直接回家,這下俞氏也着急了,想着反正老夫人也回來兩天了,該忙的事至少已經有些眉目了,就直接帶着向晚來做客拜訪了。
幸好來了,不然還不知道青瓷被打了呢!
子不言母之過,并沒有回答俞氏的問題,只道:“俞伯母別擔心,不疼了。”青瓷不說,老夫人倒沒那麽多的顧忌,俞家又不是外人,當初在江南的時候兩家可親了。直接道:“也不怕你笑話,她娘打的。”
從來都沒有養過女兒的母親憑什麽打青瓷?!俞氏眉毛一豎就要罵人,俞長舟适時的咳了一聲,俞氏這才把要脫口而出的話給吞回了肚子,怒其不争的看着青瓷,半天道了一句,“她打你,你不知道躲嗎?!”
俞氏性子爽利,見不得的事都要馬上說出來,若非剛才俞長舟咳了一聲,罵得肯定不是青瓷,妥妥是蘇氏!青瓷這會子可不敢跟俞氏争辯,只讨好的拉着人在椅子上坐下,“您別氣,絕對沒有下次了,我保證。”
臉腫成這個樣子還得來哄自己,再大的火氣,對着青瓷俞氏也發不出來了,讓她和向晚也坐,下,只看老夫人,“老夫人,按理說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也不該說三道四的,只是這青瓷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在我心裏,她着實和向晚不差的!”
“這大夫人的事我不了解,我只知道,下次不能再這樣了。”
“若還有下次,哪怕您說我,我也要問她要個公道!”
向晚沒有想那麽多,只擔心的拉着她看她臉上的傷,和青雅一樣又擔又怕的,小聲問疼不疼,青瓷亦是搖頭,同樣小聲道說已經上了藥別擔心了。這邊老夫人自然沒有生氣,這俞夫人是拿青瓷當親生閨女疼呢,哪裏會生氣?
跟俞氏保證道。
“你這話就見外了,咱們兩家還說這個見外話?你也放心,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等老夫人和俞氏又來回說了幾句,停下喝茶的空當青瓷才看向了一旁的俞長舟,十六歲的俞長舟身形越發出挑,青澀已經完全褪去,輕笑道:“還有兩日就是春闱,長舟哥哥可有金榜題名的信心?”
俞長舟到現在還沒有定親,就等着這次春闱結果出來呢。
聽到青瓷說俞長舟,老夫人也把視線轉向了負手站在下方的俞長舟,俞長舟只着一身淡藍色長衫,發髻也只是發帶輕挽,看起來書卷氣十足,這一年過去,從前還有些浮誇之色已經內斂于心。
只見他淡然一笑,自信了然于胸。
“金榜題名不敢誇口,金殿一行是必須的。”
老夫人上下把俞長舟打量了又打量,又看了看青瓷。以前有太子在,只覺得俞長舟是個好孩子,現在青瓷既然不願,那麽俞家倒是個好去處。長舟這孩子也是看着長大的,讀書雖不十分出衆也算天資了得,只要不出大錯,日後必然能撐起俞家的門楣。
而俞氏也很喜歡青瓷……
并沒有注意到老夫人的神情,青瓷聽完這話也是一笑,提前恭喜俞長舟,“那我就等着長舟哥哥的慶功酒了。”
俞長舟點頭,沒有絲毫擔心。
這個模樣更是取悅了老夫人,好男兒自當如此,過于自負自然不可,若一點自信也無,那也會讓人看輕的!朗笑道:“你娘和你妹妹在這陪我說說話,前面晏君他們兄弟幾個都在明靜院的書房呢,你也過去吧。”
老太爺曾是天子帝師,還擔任過幾次春闱的考官。雖然這些年都在江南,腦子裏的東西可一點沒丢,在春闱之前讓老太爺指導一番信心都會更上幾層。今天俞長舟前來,一是為了看看青瓷,二也是為了老太爺。
還沒開口,老夫人自己就提出來了。
恭手彎身。
“長舟在這多謝老夫人了,也好久沒看到晏君他們了。”
“現在不着急謝,考上了再謝不遲,快去吧!”
老夫人不跟他客套,讓他快些過去。見狀,俞長舟也不多話,跟俞氏向晚青瓷點了點頭,就大步而去。直到他沒影了老夫人才笑着跟俞氏道:“長舟是個有出息的,日後你可少了許多的煩心事了。”
說起長舟,俞氏确實滿意,只是眉頭一皺卻跟老夫人唠叨:“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現在也不願成家,說什麽要金榜題名後,我是他親娘還能不知道是托詞?他在這方面根本就沒心思,我也不敢亂點,怕弄成一對怨偶!”
若只有俞氏和老夫人兩個,俞氏肯定還要說更多的,只是向晚和青瓷這兩大姑娘還在身邊呢,倒也不好說得太直白。這樣含糊老夫人還是聽懂了,沒這方面心思,意思就是連通房也沒有或者不甚熱衷了?
心下更為滿意,嘴上卻道:“好男兒志在朝堂,他現在心思在功業上你該高興才是,等他功成名就後你還怕找不到兒媳婦?反正是男子,遲幾年也無所謂。”正是這個理兒,所以俞氏倒也沒多大着急,反正才十六呢。
又說了好一會的家常話俞氏帶着向晚起身告辭,她今天也看出來了,這謝家近日肯定不太平,不然就老夫人疼青瓷的勁兒,怎麽會一句不提蘇氏,罵都沒罵一句?青瓷也從頭到尾都沒提她娘一句。
顯然是有後招等着呢。
青瓷自然要留,來都來了,連飯都不吃一吃,這哪是待客的理兒?老夫人也跟着留了幾句,俞氏只說家裏事多,沒人看着,小魚兒還在家裏呢,必須要回去了。苦留不住,青瓷只好讓人包了一堆東西送到馬車上去,還親自把人送上了馬車。
俞氏只跟青瓷說了一句,“若是有什麽不好辦的,只管來找我。”拍了拍青瓷的肩膀,登上了馬車,青瓷只站在原地,等馬車徹底出了門才轉身回明靜院。看到青瓷回來,老夫人贊了句,“這俞家确實待你很好,你日後可別辜負了。”
這裏面意有所指的話青瓷并沒有聽出來,只道:“這是自然的,雖不是親戚,在我心裏俞家已經和親戚一樣了,祖母忘記了,當初還差點認了俞伯母當幹娘呢。”這話老夫人細想了一番才記起來了。
是了,當初說好的要認幹娘的,後來兩家都有點事情給忘了,索性認不認都是一樣親,也沒再執着一個名聲上的稱呼了,幸好沒認……并沒有察覺到老夫人的異樣,只是囑咐綠蟬,“書房那邊多備點醒神的湯水,另外午膳記得給小廚房說一聲,長舟哥哥不喜味道太重的。”
綠蟬點頭,自出去吩咐了。
連口味都記得呢?老夫人更覺高興,自顧自的笑了出來。吩咐完綠蟬後青瓷轉身,發現老夫人笑得……賊兮兮的?詫異挑眉,“祖母,您在笑什麽?”老夫人回神,否認,“沒笑什麽。”現在還早呢,等功名出來了再說不遲。
好在青瓷并沒有追究這個問題,皺眉一會就放開了,坐到老夫人旁邊,只問道:“說罷,您老今兒打算做什麽?”這俞家要走,老夫人若真是要留,她是長輩,俞伯母怎樣也會留下來的,剛才老夫人确實只是虛留了一下。
現在家裏能出事的,也只有蘇氏一人了。
說起蘇氏老夫人也收斂了神色,既有恨蘇氏怒其不争又恨她可憐,“昨兒這事我沒瞞着娘娘,想必待會娘娘就會給你賞東西了。”謝明安不是一直在外都是好夫君的形象麽,這次不知還保不保得住?
青瓷卻想的更多,“娘娘知道這事也未必有用,她一定不會聲張出來的。”
這些老夫人自然想到了的,“當然不可能一次就讓娘娘壞了對他的印象,一步一步慢慢來就是了。”還想跟青瓷說些什麽,卻有婆子從外面進來回話道:“老夫人大姑娘,大夫人已經醒了。”
老夫人點頭,收回了原本想說的話,抿唇起身。
“走吧,去瞧瞧你娘。”
看蘇氏這回是徹底被擊垮,還是在絕望之中回複了神智了。青瓷也知道老夫人的打算是什麽,這會也難免好奇,也想看看蘇氏會做出怎樣的選擇,遂跟着老夫人一起去立松堂了。
暮春的正午暖陽明晃晃的高挂,樹林之中也淺淺射下了不少的光線,少卿負手站在小山丘之上面無表情的望着來路,那邊空無一人。林風吹過,衣袍翻飛,陽光露出樹葉的間隙落在他的臉上,絲毫不能融化他的半分寒意。
如雕塑般站了許久,靜望來路,不發一言。
侍衛從林間穿梭而來,低頭回話,“三皇子,大姑娘今日并沒有來女學。”說完話頭就更低了些,完全不敢看主子此刻的表情,只覺周身的寒意更甚了。周遭很安靜,靜到只有樹葉鳥鳴的聲音。
許久之後才聽到主子無悲無喜的聲音。
“走吧,回宮。”
說完就率先擡腳下山,侍衛頓了頓,看了一眼身後的湖泊,那個地方依舊擺着大姑娘最愛吃的膳食,每樣都是主子親手擺上去的。又回頭看三皇子,只見他負手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沒有一絲遲疑。
快速跟上後,鬼使神差的擡眸快速看了一眼主子此刻的表情。只見他嘴角輕揚,竟是笑着的?吃驚之下微微瞪大眼使勁看了一眼,然後快速斂眉低頭。确實是在笑,笑到雙眸如濃墨暈染,濃到陽光細碎撒進他眼裏也不見一絲漣漪,濃到……一絲生氣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