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哥老會,多少年來,比起他們兩廣的同志,還要野,時不時地就掀起一場暴動,自己稱王稱帝。被打散了,頭被拿了,潛伏些時日,然後再來。有了斷文識字,而且見多識廣的革命黨人加入,讓哥老會如虎添翼,膽子更大了。像大通這樣的學校,當地好人家的子弟,自然不敢來,來的都是粗豪之輩,會黨中人自是不少。各地的會黨,拿這裏當了據點,穿梭地在這裏散海底,吃酒肉,談造反。裏面的學生,時不時地上街惹事,尤其是在徐錫麟不在的時候,接任的校長壓不住茬,學生動辄上街打架動刀子,把文弱的紹興人吓得不輕。當年,這所學校,當地人稱“強盜學校”。1907年初,秋瑾接任校長,秩序雖然稍微好了點,但女革命黨人更加激進,索性把金華、處州和紹興三府的會黨頭目一并招到學校裏,公開練習槍械,準備不日發動。而秋瑾自己則公然身着洋裝,騎馬挎刀出入紹興城。當地士紳不僅不喜歡,而且感到了某些威脅,于是紛紛告狀。大通學堂,就這樣瀕臨暴露。徐錫麟和秋瑾準備在1907年7月6日,浙皖兩地同時發動起義,後來又延期到19日。
其實,這個時候,徐錫麟在安徽還遠沒有準備好,除了自己帶去的倆人之外,他似乎并沒有在巡警學校的學生中發展多少成員。而浙江這邊大通學校的學生固然大半為光複會成員,而且聯絡了大批的草澤英雄。但是,這些草澤英雄,卻向以有組織無紀律著稱。聽說要起義,還沒等統一布置,就接二連三地自己鬧将起來,大批地提前暴露。這邊安徽還沒發動,兩江總督端方已經把打入安徽內部的革命黨人名單發給了恩銘,名單上的人,就有徐錫麟,只是不是真名而已。糊塗的恩銘把名單交給徐錫麟,讓他去查。徐錫麟知道事情快要暴露了,于是倉促發動,趁巡警學校畢業舉行典禮,巡撫等大員親臨之際,他事先發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說,讓學生摸不着頭腦。然後就帶着他兩個從浙江帶來的随從,當場把同樣沒有摸着頭腦的恩銘,打成了篩子。起義發動了,但沒幾個學生跟着,徐錫麟被捕,犧牲。接下來,早就暴露的大通學堂被圍,秋瑾不肯逃走。也許她知道,她和這所講武的學堂,已經惹翻了當地好文的士人,跑也跑不掉。也許她是想借自己的犧牲,喚醒國人。于是,這位鑒湖女俠,也在紹興軒亭口就義。歷史上唯一的一次體校革命,就這樣半途流産了。
值得一提的是,秋瑾死後,滬上報界開了鍋,連篇累牍地刊載文章,為秋瑾喊冤,有的質疑口供,有的質疑審訊,有的則一口咬定,這是一場遭人誣告的冤獄。一時間,不惟浙江官吏被罵到臭頭,連帶着浙江的士紳也名聲大壞。有人還寫了戲文傳奇,單表軒亭冤獄。當然,就造反而論,此案辦的一點不冤,秋瑾也沒有認為自己冤。但一個奇女子的死,引起滬上文化人的普遍同情,極大地激活了輿論的自由。使得清政府再辦這樣的案子的時候,就謹慎得多了,人犯,能不殺,盡量不殺。否則,謀刺攝政王的汪精衛斷然難以活下來。
【鎮南關:起義故事】
1907年底的廣西鎮南關之役,是國民黨史上十次反清起義中的一次。按孫中山的說法,是第六次失敗。這場起義,雖然在當時幾乎沒有什麽影響,以至于後人經常會将它遺忘,但卻是孫中山唯一的一次親臨現場的起義。後來有傳說,孫中山親臨鎮南關,還親自操炮向清兵發炮,從此贏得“孫大炮”的美名。
不過,國民黨人比較早的關于此次起義的記載,卻沒有提到孫中山開炮,只是說孫中山到了鎮南關,在清軍進攻的時候,同來的法國退役軍官,發了一炮,斃敵六十餘人雲雲。一位據說是參加起義的人(梁烈亞)回憶說,是孫中山命令炮手發炮回擊,法國人也跟着加發一炮,也沒說打死多少清兵。在晚清民國,稱誰是“大炮”,其實無論如何不算是恭維。一般來說,都是說這個人好說大話,牛皮哄哄。諸多孫中山被人稱為大炮的場合,顯然都是在這個意義上講的。所以,這一炮,孫中山到底開了沒有,另當別論,但肯定不會因為開了這一炮,獲得“大炮”的稱號。但這次起義,卻因為孫中山的到場,具有了特別的意義。
其實,在國民黨人鄒魯的記載中,這次起義,規模相當小。由于孫中山事先任命的起義軍首領王和順,沒有能糾集起人來,不得不臨時改任黃明堂主其事,而黃則帶領百餘義勇鄉團,從懸崖上爬上鎮南關炮臺,守軍狼狽逃竄,于是占領三座炮臺,繳獲多門大炮。然後孫中山帶着黃興、胡漢民以及日本人和法國人來了,“大行犒賞”。然後清兵大集,開始反擊。在起義軍發炮回擊之後,清軍的統帥陸榮廷,還托人帶了一封語氣極其恭順的請降書來,但不知怎麽,孫中山并沒有答允,反而先行一步,從越南境內撤走。這邊陸榮廷就發動猛烈進攻,起義軍跟清軍血戰七晝夜,打死打傷清兵數百,最後安全撤走。整個過程,起義軍僅僅死了二人。後來梁烈亞的回憶,孫中山的到來,犒賞不見了,變成了領袖對起義軍的精神講話,跟義軍士兵聯歡,然後義軍大受鼓舞。不僅如此,孫中山還下到炮臺下面,深入老百姓家裏,訪貧問苦。但在梁的回憶裏,起義軍變成了五百多人。在鄒魯筆下僅僅借了武器給義軍的清軍将領梁亞珠(疤拉梁),在梁的回憶裏,都參加了起義。
在清朝的官方檔案裏,對于起義軍怎樣奪取的炮臺,沒有記載。只是說大股匪徒來犯,當時的廣西巡撫張鳴歧在給朝廷的電報中,甚至稱匪股有四千人。來自前線的指揮官陸榮廷的報告,對于戰事,描繪得相當詳盡,也是說血戰七晝夜,斃敵無算,繳獲槍支六七十枝,奪回了炮臺。當然,差點要交部議處的廣西巡撫張鳴歧,戴罪立功,也就沒事了。陸榮廷則大受獎勵,因此而升了官。
可是,在後來在廣西新軍服役新軍高官何遂的回憶中,說到過廣西邊境。當時廣西鎮南關一帶的炮臺,都是19世紀80、90年代,由廣西軍事首腦蘇元春修建的。到清末新政時,大炮早就鏽得不能用了。邊境幾十裏都沒有人煙,荒涼的很。問當地官員關于鎮南關起義的事,說是炮臺被革命黨人占了,當時沒人知道,後來發現炮臺上插了青天白日旗幟,才知道革命黨人來了。然後龍濟光(陸榮廷的上司),就調兵過來,用大炮轟了好幾天,不見動靜,上去一看,一個人也沒了。龍州海關給上司的報告中,也說實際上是革命黨人自己撤走的,清軍占領時大肆渲染。
據跟着孫中山上鎮南關的胡漢民回憶,跟來的法國炮兵大尉發現,三個炮臺上只有一個炮是可用的。但是這些炮都是沖着越南方向的,發炮也打不了清兵,想改個方向,又沒有工匠,就是有工匠,一時半會也改不了。孫中山親手發炮的事,根本就沒有可能,連法國人發炮,也成了不可能的事。在梁烈亞的回憶中,清兵也是在發現炮臺上飄着革命軍的旗幟,才發現炮臺失守的,而炮臺的守軍早就投身革命了。但是,在官方檔案中,鎮南關炮臺落入革命黨人之手的消息,不是得知于當地官員和守軍,而是朝廷軍機處從龍州海關那裏得知的,然後由軍機處轉告巡撫張鳴歧,嚴令他立即克複。龍州海關得知炮臺被占,是光緒三十三年十月二十八日。而鄒魯記載,革命黨人在二十六日,就已經占領了炮臺。在差不多三天功夫裏,根本沒人知道有革命黨起義這回事。清朝的海關,是洋人代辦的,管了一回閑事,卻成為官方第一信息源。所以,這場起義,很大的可能是,廣西邊境上的這些炮臺,荒蕪已久,雖名義上有守軍,但實際上沒人。革命黨人不過收買了一些散兵游勇,占了鎮南關無人把守的炮臺,占領的過程,并沒有戰鬥,否則逃竄的敵軍,無論如何都會告訴他們上司的。如果不是革命黨人過于招搖,再過多少天,也沒人知道。但起義畢竟算是發生了,而且孫中山也親臨了一回前線。等到清兵反撲,這些人早就從越南撤走了。雙方未損一兵一卒,“血戰”雲雲,只存在于雙方的筆頭上。然後,先是清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