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浜俄語,為人也挺仗義的。所有的華人警察都聽命于他,華人在那裏大小事情都會找他,連俄國人也讓他三分。他幹過胡子,做過地痞,做警察之後,包娼包賭包販毒,在海參崴周圍方圓幾百裏的地界,黑道白道都買他的賬。當年海參崴新來的雛妓,第一夜必須是他享用。
早在辛亥革命前,革命黨人就注意到了東北這個日俄雜處,沒有規矩的地方。從來不憚于跟黑社會打交道的他們,把發展勢力的目光,投向了著名的東北土匪和馬賊。從大連到黑龍江,都有革命黨人的身影,也的确聯絡了不少人。雖然說跟會黨一樣,這些綠林好漢到時候能不能頂用不得而知,但畢竟有了聯系,某些土匪馬賊也表示樂意效命。由于當時進入東北,坐船到海參崴更加方便,因此,張宗昌這個黑社會的翹楚,也在革命黨的視線之內。由一個留學過俄國的留學生做過他的工作,因此也得到過他的幫助。到了革命爆發,上海光複之後,南方的革命黨人開始籌備北伐。鑒于南方革命軍缺乏騎兵,而東北馬賊舉世聞名,于是,黃興和陳其美先後派了若幹人乘船來到海參崴,轉道進入東北,準備在馬賊中招募一些騎兵。
在張宗昌的斡旋下,革命黨人聯絡上了當時在海參崴以北二百多裏大山裏占山為王的胡匪劉彈子,此人有差不多一兩萬的部衆,多為馬賊,官兵一直拿他們無可奈何。作為山匪綠林,最高的理想當然不是占山為王,也不是被招安,而是投身一個新朝,徹底洗白,搖身一變,成為開國元勳。海參崴是俄國遠東的商埠,消息一點都不閉塞,當地的華人知道南方的革命,知道清朝的統治搖搖欲墜。所以,革命黨人很快就說服了劉彈子,他們下山來到了海參崴,在張宗昌的庇護下,商議好了具體的條件。最後達成協議,革命政府先給劉彈子以騎兵團長的名義,由劉挑選精銳八百人組成騎兵團,所有的費用,所有的運輸安排,均有革命黨人負責。
就這樣,巨匪劉彈子和張宗昌以及劉的部下,連帶一些張宗昌在海參崴的小兄弟,分批乘船南下,到了上海。可是,到了南方之後,原本做團長的劉彈子降級成了營長,而團長變成了張宗昌。在山裏稱王稱霸的土匪頭子,出山之後,畢竟沒有見過市面的流氓頭子吃的開。三轉兩轉,就暈了。劉彈子不甘心,決意反抗,但卻像老虎離開了山林,施展不開,不得已,只能帶人走路,回到東北重歸山林。可憐,走的時候,居然沒帶走幾個人。同樣在上海灘混的幫會大佬革命黨人陳其美,看來很欣賞這個北方的同道,張宗昌就在上海督軍陳其美麾下做光複軍獨立騎兵團的團長,後來又被編入冷遹的第三師下面做騎兵團團長。袁世凱反正之後,黃興大肆裁軍,冷遹的部隊被保留下來,張宗昌依舊做他的騎兵團團長,随後升任旅長,紅得不得了。然而二次革命時,張宗昌審時度勢,陣前倒戈,投靠北洋大将馮國璋,馬上變色,換了主子。換主子的人,一般都會受氣,但他趕上了一個厚道的主公,部隊居然得到了擴編,編為江蘇暫編第一師,張宗昌成了師長。
1918年,段祺瑞要武力統一,對南方用兵。非嫡系的張宗昌,被後來的江蘇督軍李純支到了湖南前線。非常滑頭的張宗昌,在戰争初期,刻意保存實力,沒打什麽硬仗。但拖到1920年,随着直系幹将吳佩孚的突然撤兵,整個北軍戰線被拖累得土崩瓦解。張宗昌的暫編第一師也崩潰了,張宗昌只身帶着一大筆軍饷,回到了北方,用這些軍饷買了十幾個金獅子,送給曹锟,意圖弄個一官半職,曹锟樂意,可是吳佩孚知道以後,堅決反對。張宗昌倒也潇灑,金獅子也沒要回來,轉身出關,投奔張作霖去了。張作霖收留了他,只給了這個光杆司令一個憲兵營長。但是,機會總是垂青于這個大個子流氓,前吉林督軍策動人在張作霖的後方造反,張作霖忙于跟直系對陣,沒有兵可派,于是給他一些老爺兵,一些破爛槍,讓張宗昌前去應付一下。等張宗昌到了前線一看,哦,原來起哄叛亂的都是昔日他的流氓地痞喽啰。一招手,就都過來了。從此,張宗昌東山再起,越做越大。還趁十月革命之際,招募了一萬多白俄士兵,編成一個白俄軍團,進關之後,每仗都用這些白俄兵打頭陣。那時的中國兵都怕洋人,白俄兵一來,就吓哆嗦了,因此所向無敵。直到大革命北伐戰争,他才被當年革命黨人的後輩徹底打敗,退出歷史舞臺。1932年他心有不甘,潛回山東,被山東軍閥韓複榘算計,送了性命。
如果沒有辛亥革命這個機會,張宗昌這一輩子,也許就是一個北方的黃金榮。而且到了十月革命以後,大批華人華僑被驅逐,連黃金榮也做不成,但是革命卻給了他一個機會,成為不可一世的亂世枭雄。
第四幕 末世貴胄:王帽子底下的人
〔溫順,平和,禮數還大的八旗子弟,親手惹下大禍,卻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覆滅,連掙紮的心思都沒有。〕
【良弼:凡鳥偏從末世來】
清末滿人沒有人才,尤其沒有軍事人才,只是一個大概的說法,要說一個沒有,倒也不是。從晚清到民國,日本士官學校是中國軍事人才的一個重要源頭,好些此前此後聲名赫赫的将領,都是士官生出身,論起來,可以排長長的一隊。最早的三期(相對于中國學生而言)士官生,一百六十人中,只有三個滿人。倒不是朝廷不送,而是滿人吃不了這個苦,不肯去學。這三人中,舒清阿坐了一輩子機關,默默無聞,鐵忠有點動靜,輔佐湖廣總督瑞澂,是瑞澂手下的第一號幹将,但在武昌起義過程中,主張強硬激起事端在先,沒有勸止瑞澂倉皇出逃在後,實在只能算是一個庸才。惟有一個良弼,的确是塊料,即使革命黨提及,也得樹大拇指。不僅可以跟士官三傑之首吳祿貞比肩,連枭雄袁世凱都懼他三分。
良弼是清朝的宗室,努爾哈赤幼弟巴雅拉之子鞏阿岱之後,大學士伊裏布之孫。這個伊裏布就是參與鴉片戰争和談的那位,不惟後來的教科書罵投降,當時在清朝,也屬于有污點之輩,後代沒有什麽好日子過。良弼的父親早亡,跟母親一起生活,在成都長大。他出生的時候,宗室的黃帶子已經被革掉,降格為覺羅,紅帶子,直到他後來發跡,象征宗室特權的黃帶子才又重新給他系上。在外省,一個貧寒的普通旗人,沒有父親的孤兒,能有什麽遭遇,可想而知。跟別的八旗子弟不同,他吃過苦,也能吃苦,加上天分不錯,所以到哪兒都顯得很優秀。身世的沉浮,容易激發人向上的鬥志,所以,他在日本士官學校學習期間,相當刻苦,在同學中,小有名氣。1903年回國後,正趕上朝廷新政,用人之際,這樣的滿人軍事人才,馬上被選入練兵處,一個軍事改革的中樞機構。開初幾年,對于朝廷編練新軍,制定軍事制度,他出了力,起了很大的作用。1906年南北新軍第一次大演習,他擔任北軍審判長,很出風頭。期間,雖然短時間的當過标統帶過兵,但更多的時間是在陸軍部、軍谘府這種中央機構任職。中國新式的軍事教育體系,基本上是在他手上建立起來的。但是,在晚清這樣一個滿人整體沒落的環境裏,像他這樣的人才,注定恃才傲物,也注定曲高和寡,遭人嫉恨。即使在1908年滿人親貴用事之後,身為宗室的他,卻沒有按親貴的邏輯一步登天,得到大用。官階還是陸軍部的司長,只是加了一個禁衛軍協統,軍谘府的軍谘使頭銜。他雖然是自己人,但卻僅僅是疏族,在打江山的譜系中沒多少份額,以貴排序,輪不到他。關鍵的是,他的聰明和處事明白,時常顯出權貴的蠢來。僅僅是因為主掌禁衛軍和軍谘府的載沣的弟弟載濤是個玩家,不管事,禁衛軍和軍谘府才讓他實際上當了家。他的建議,能否上達天聽,其實很難說。即便有好主意,也架不住衆多的馊主意摻和。直到武昌起義後,袁世凱出山,架空滿人,為了讓他讓權,良弼才得了一個副都統的頭銜。《清史稿》說他“剛果有骨氣,頗自負,雖參軍務,無可與謀,常以不行其志為恨,日有憂色”,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