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知人之論。

辛亥軍興,他很是忙了一通。親貴不派他下去統軍征剿叛賊,寧肯讓那個飯桶蔭昌出征,在他們的小心眼算計裏,也許是這樣的:唯一知兵的自己人得留在身邊護駕,才睡得着覺。如果當初把良弼派下去,雖然不一定能掃平武漢,至少比蔭昌強上百倍。當然,大廈将傾,獨木難支。身在軍谘府(相當于日本的總參謀部)的他,遠沒有日本參謀本部的參謀們那樣的神通,調誰誰不動,一向信任的士官同學,張紹曾、吳祿貞、藍天蔚等人,還出現“異動”跡象。良弼反對重召袁世凱出山,但人微言輕,不起作用。力主迅速立憲以圖挽救,也已經晚了。廢除攝政王和立憲,反而只給了袁世凱機會。到了這個時候,親貴即使明知道招回袁世凱是急來抱佛腳,但即使飲鸩止渴,也只好喝下去。然而,毒藥喝了之後,清朝的覆滅加速了。

眼睜睜看着大權旁落,袁世凱跟南方和談賣朝廷,良弼和鐵良等人則組織宗社黨,力圖挽救危局。由于他在禁衛軍中還有潛勢力,宗社黨叫嚷的聲音也不小,因此給袁世凱的逼宮,造成了一定的障礙。這時,革命黨出來幫忙了。一個常在北洋軍中厮混的軍人小個子四川人彭家珍,一個敢玩命的革命黨人,決計刺殺良弼。由于他經常在軍界行走,門徑很熟,雖然不認識良弼,卻很快弄來良弼的照片,看熟記牢。又依稀記得良弼跟奉天講武堂的監督崇恭認識。于是弄來一身标統的服裝,印了若幹崇恭的名刺,揣上炸彈,登門拜訪,适逢良弼外出未歸,彭家珍就在良弼家大門左近等候,一等等個正着。上前出示崇恭名刺求見,趁良弼松懈,投擲炸彈,一未炸繼而二,炸彈炸傷良弼左腿,彭家珍則當場斃命。據說,良弼之傷,即使按當時的醫療條件,尚不至死,但袁世凱的親信趙秉鈞收買了給良弼治病的中醫,進一藥酒,服後就不行了。臨死前告人:“我輩軍人,死何足惜,吾見政府不可為,故組織宗社黨以圖挽救,今我死,清室亦亡,刺我者真知我者也。”還別說,彭家珍留下的絕命書的說法跟良弼的臨終遺言非常相似:反對共和而且有軍事知識且極其陰狠者為良弼,此人不除,共和必難成立。刺人和被刺者,真是知音,理當合葬才是。

良弼死後,宗社黨如鳥獸散,朝中大臣,也紛紛逃到天津躲避。晚清最後的忠臣良弼的喪事無比凄涼,前來吊唁的人,寥寥無幾。上朝時,隆裕皇太後摟着小皇帝,眼見得朝堂空無一人。只好聽任袁世凱擺布,下了最後一份诏書,授命袁世凱辦民國。這是袁世凱的小招兒,等于告訴天下,我袁世凱得天下于清朝,不是革命黨人。但是不管怎麽說,從此小朝廷躲進了紫禁城,而天下變了民國,袁世凱成了世界第二華盛頓,中國第一華盛頓。

由于良弼之死,最大的獲益者其實是袁世凱,所以,有人認為,刺殺行動,其實是革命黨和袁大公子袁克定一起策劃的。而良弼之死,基本上是死在袁世凱手裏,彭家珍的行動,只是一個由頭。還有人指證,直到革命黨二次革命之後,彭家珍的父親一直都由袁政府養着,每月領取一千元,可以直接見去見參謀本部的次長陳宧。看來,如果此事屬實,袁世凱對于彭家珍,還真是知恩能報。

良弼是宗社黨的創始人,清朝最後一個鐵杆保皇黨,但其實他的思想并不舊。他非常贊同戊戌維新,對六君子中的譚嗣同推崇備至。為官也相當清廉,對朋友也仗義,滿人中還傳說他當街暴打強搶民女的慶親王奕劻之子載振的轶聞(應該不是真的),有着特別好的名聲。跟那些蠢豬一樣的少年親貴不同,他不贊同把權力都收到滿人手裏。對漢人中的人材,他極力延攬。吳祿貞和蔣方震,都得到他的推薦。直到吳祿貞謀叛前夜,他還對其信任不疑,吳被刺殺,他還下令追兇。有人懷疑吳祿貞之死跟他有關,絕對是無稽之談——那年月的滿人,只有被刺的份,絕對想不起刺殺別人。當然,良弼畢竟是滿人宗室,不可能樂見自己的祖宗江山易色,就他而言,底線只能是君主立憲。可是,大廈将傾獨木難支,滿人最後一個軍事人才,出在末世,無論如何掙紮,命運注定是悲劇。待到這根獨木也斷了,那個良弼又愛又恨的朝廷,就只能壽終正寝了。

【端方:名氣最大的犧牲者】

辛亥鼎革之際,雖然說發生了革命,但暴力的烈度,卻不怎麽大。多數的滿人地方官以及駐防八旗,只要不抵抗,大抵都能保住性命。很多地方,連滋擾都沒有發生過。當然,激烈抵抗的滿人官員,也相當少見,自殺殉節的當然也不多。只有西安除外,滿城旗兵做了較為頑強的抵抗,失敗後,将軍自殺,旗人死了不少。在西安的傳教士說,這場革命死了六千滿人。革命黨人在革命前的宣傳中,把個滿人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寝皮食肉,但真個排滿革命了,卻客氣起來。武昌起義,旗營士兵和家眷,是死了一些,但大多是亂兵和趁亂的流氓所為。在他們停止抵抗之後,革命黨人并沒有做窮寇之追。武昌陸軍中學裏的滿人學生,在整個學校參加起義的時候,居然一個都沒有死,看在同學面上,都被放生了。各地旗籍官員不少,但只消放棄權力,大抵沒事。算起來最倒黴的,要數從武昌出來入川鎮壓保路運動的滿人官僚端方,說是去鎮壓保路運動,實際上沒有放過一槍一彈,但是他卻在四川的資州,被帶去的新軍士兵割下了腦袋。

端方在清末,絕對屬于滿人中的翹楚。旗下三才子,大榮(慶)、小那(桐)、端老四(方),端方出類拔萃,在歷史上留下的痕跡,比前兩位都多得多。此公思想開明,又能幹。在那個滿人普遍低能颟顸的歲月,顯得十分紮眼,也深受慈禧太後老佛爺的賞識。清朝最重要的兩個封疆大吏的位置,兩江總督和直隸總督,他都幹過。早在戊戌變法中,他就是滿人中不多的變法支持者。晚清預備立憲,他更是非常賣力地推動。外出考察立憲的五大臣中,他是最重要的一位。據說,考察回來之後,慈禧問他立憲的事,他回答說,朝廷若能立憲,則皇上可世襲罔替。一句話,讓老佛爺定了心。他在地方任上,一邊大力改革,一邊着力防範革命黨,但處置起來卻比較溫和。著名的革命黨人趙聲,混成新軍标統(團長),被他發現,沒有砍頭,只是驅逐了事。江蘇革命黨首領人物陳道公被他抓了,不僅獄中加以優待,而且最終放了。陳道公從此改名“陶遺”,以紀念他的救命恩人(端方字陶齋)。劉師培這樣的人,如果不是感念于端方的禮賢下士,也許未必會背上一個叛徒的罪名,投到端方的幕下。若不是慈禧和光緒翹得太早,端方沒了靠山,大禍突降,遭政敵算計,被人彈劾,丢了烏紗,作為罕見的滿人能臣,他理應在後來的政局中,起更重要的作用。他被人彈劾,罪名是在慈禧喪禮上大不敬,所謂的不敬,無非是喪禮上派人沿途照相——一個跟時髦的先進文化有點關系的罪過,其實不過扯淡而已。真正的原因是他跟袁世凱是兒女親家,在當政的親貴翦除袁世凱勢力中,撞到了槍口上。以載沣為首的滿人少年親貴,在暫短的三年當家期間,所作所為,主要是把權攬在滿人自己手裏,但卻先把一個屬于自己人的才子加能吏給革職,想不垮臺都難。

在清王朝的倒計時的幾個月,端方被重新起用,受命督辦川漢、粵漢鐵路,替這個末世王朝辦一件最不該辦、最得罪人的大事。現在看來,就是這件事,送了端方的性命,否則,賦閑在家的端方,料想積攢的銀子不少,在革命後若是想幹點啥呢,老朋友袁世凱也會答應,不想幹,做遺老,盡可以躲到青島,跟一班兒同道詩酒唱和,喝喝酒,做做詩鐘,發發牢騷,頤養天年。接任之後,剛到武昌不久的端方,就趕上了四川的保路運動。職責所系,他無法置身事外。只好從湖廣總督瑞澂那裏,讨了一個多标(團)的新軍,入川彈壓。

可是,入川在那時候,不是件容易的事。等到他帶着兵進了到了資州,川督趙爾豐已經開殺戒闖了大禍,四川遍地烽火了。當然,聰明的端方,不想去蹚這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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