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多年。結果會怎樣?原來說不事生産是為了讓他們打仗,後來仗也不用打了,自打湘淮軍興起,八旗兵連以往出兵做樣子的事都免了。不用做事,但待遇優厚,尋常兵丁,每月也有四兩饷銀,還不算糧米。除了當兵之外,還有油水特足的關丁、漕丁和鹽丁可做,坐在家裏,就可以拿錢。這些差事,在清朝都是專門留給旗人的。旗人如果斷文識字,那麽做官的機會要比漢人不知大到多少倍。打江山坐江山的蠻理,落在一個小民族上頭,讓滿人過足了瘾,瘾大了,人也就廢了。

滿人的特權,在當時其實并不特別招人恨。原因是這些人由于鐵杆莊稼的緣故,大多不操心錢財之事。有錢就花,買東西不屑跟人講價,錢花沒了就賒賬,再不就當當。反正國家是他們的,不擔心讓他們因欠債進監獄。于是這些老爺就整天當冤大頭,人家一厘能買到的,他們得花一分。高層的親貴,如此奢費,還能抗住,反正進項多,不夠了,上找皇上,下找莊頭要就是。而下層一月四兩的八旗兵,就只能寅吃卯糧——其實這樣的收入,在漢人一家子都活得很滋潤。熬到一段時間,大家都窮得不行了,皇帝沒轍,只好動用國庫,給他們救濟,替他們還債。

不做事的八旗子弟,吃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玩兒。遛鳥、鬥蛐蛐,聽戲,唱戲,凡是沒用的事,無所不能。這是好的,不好的則抽大煙。不過,坑蒙拐騙。殺人越貨的事,旗人一般不幹。當然,皇上指望他們的騎射之事,也順帶着別指望了。刀槍生鏽,馬生肥肉,反正也沒人用,沒人會騎。杭州駐防八旗一個八旗子弟回憶說,當年整個杭州旗營,只有他父親一個會騎馬。連當關丁(海關),坐關揩油,也雇個人替他們幹。但凡有一個操心錢財的,就會被大家瞧不起。凡是旗人開買賣的,旁人問起來,都會說,那哪是買賣,開着玩的。

晚清朝廷開始軍事現代化,其實也想把八旗“現代”一番。可是,練八旗洋槍隊,沒用。八旗老爺把洋槍鎖在櫃子裏,看都不看,只有上面來人點校了,才發槍拄在那裏,站一站,裝裝樣子。過後,洋槍還是進櫃子裏。一個八旗兵回憶說,他練了六年的洋操,只放過三槍,連槍的構造是什麽樣都不知道。估計那可憐的三槍,也多半是仆人幫忙壓的子彈。而淮軍,也就是漢人的洋槍隊,至少還可以吓唬吓唬造反的老百姓,而他們八旗的同仁,連這點事都做不來。

八旗洋槍隊沒用,太後和皇上都不死心,到了朝廷開始搞新政,編練新軍的時候,又開始練八旗新軍。盡管待遇好,裝備優良,全軍上下,制服鮮亮,軍官佩戴進口的指揮刀,走起路來,拖在地上直響。可八旗老爺們,就是不好好練。開始出操出工不出力,後來連出工也雇人頂替。廣州駐防八旗新軍三個營,一千七百多名士兵,練了兩年,新來的将軍費了很大力氣,搞了一次實彈射擊,所有官兵全算上,能射中靶子的,數來數去沒幾個。

辛亥年,革命黨人在廣州動作頻頻。來自馬來的革命黨人溫生才,單槍匹馬,想來謀刺清朝大員,本來的目标是水師提督李準,結果卻殺了署理廣州将軍的旗人孚琦。孚琦當時坐在八擡大轎裏,前去看飛機表演,周圍十幾個旗全副武裝的新軍親兵護衛,結果卻讓溫生才一個人從容行刺。時人記載,溫生才直闖轎前,當頭一槍,孚琦尚能言語,大叫救命。“旗兵以事起倉促,相顧錯愕。該刺客續放一槍,複中頭部,将軍即不能言。旗兵互相走避。”一口氣逃出老遠。接下來溫生才又放了兩槍,看清了孚琦已死,這才從容逃走。如果不是溫生才大意,被一個漢人便衣警察盯上,根本不會被捕。後來孚琦的夫人感到非常憤怒,要追究随從護衛的責任。沒想到其中一個領頭的協領因受到驚吓,回家後昏迷不醒,經家人灌救才活過來,卻依舊語無倫次,夫人也只好算了。

接下來黨人發動廣州起義,抵擋起義軍的,也是漢人官僚張鳴岐和李準以及他們率領的巡防營。到了這年十月,武昌起義爆發,廣州的漢人官僚并咨議局的士紳不再打算幫朝廷的忙了,廣州光複。盡管廣州駐軍中旗營占了大半,其中還有兩三千新軍,德國産的克虜伯大炮和馬克沁機槍都有,卻眼睜睜看着自家的江山垮臺,一槍不放。開始民軍還有點擔心,到後來發現旗兵真正是銀樣蠟槍頭,也就不怕了。八旗新軍最大的本事,是坐在家裏,等着民軍前來收編然後遣散。廣州八旗新軍如此,北京的八旗禁衛軍也如此,在革命到來的時候,只有一個曾經的旗人旅長(協統)良弼表示要抵抗,等到良弼被革命黨人炸死,就沒有人做聲了。只消新來統領馮國璋表示,禁衛軍待遇永遠不變,他們就心甘情願地賣了自己祖宗的江山。

旗人的好日子,就這樣完了。不是沒有明智者想做挽回的努力,也不是沒試試努力一下,但坐江山坐久了,身子和腦子都麻木,就是明知道等下去是死路一條,大家還就是等。等到了那一天,也是束手待斃,連掙紮一下的勇氣都沒有。看來,坐江山,不能坐得太悠閑,太舒服——太舒服了,人也就廢了。

【辛亥福州旗營的“似抵抗”】

八旗駐防制度,是清朝入主中原之後,确立的用以監視漢人,控制四方的祖制。雖然說,這個制度連同駐防在外的八旗兵,早就看不住天下了,但是,一直到清王朝咽下最後一口氣,這個制度依舊維持着。其間,進行過多次改革,力圖讓駐防八旗重振雄風,花大價錢買來洋槍洋炮,外聘洋教練加以訓練,但大抵一點用都沒有。變成統治群體之後,八旗無論貴賤貧富,都成了閑人外加廢人。

但是,這群閑人,在辛亥革命的時候,有了大麻煩。革命黨人的革命,在當初就是排滿。宣傳的時候,殺氣騰騰,似乎恨不得食滿肉,寝滿皮,報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之仇。革命到來,市面風傳,革命黨白盔白甲,替崇祯皇帝戴孝,要殺光所有的滿人。所以,八旗駐防之地,尤其是那些位于城市之中的滿城,沒法不恐慌。總不能讓人家像殺雞似的給殺了吧?所以,要抵抗。于是,架槍、拉炮,上崗。有的還加緊訓練,充實軍官。可惜,八旗老爺兵,已經做閑人做了二百多年,急來抱佛腳,再怎麽急,也沒有用。好在,即使革命黨,其實對滿人沒那麽大仇恨,宣傳只是宣傳而已。只要滿人不抵抗,幾乎沒有起義者喜歡殺人的。然而,在那個風聲鶴唳的當口,雙方都不大摸底。雖然多數滿城裏的旗兵,比如杭州、廣州、南京都沒有抵抗,滿人大抵無恙。也有城市如西安,裏面的滿城發生了真正的抵抗,當然,旗人死傷也比較多。還有的地方,比如福州,駐防的将軍死活要打,似乎也真的打了,但卻只是雙方放了些空炮,人基本沒死的。只有一個将軍,因為頭腦頑固,當時“鬥志”過于堅強,在旗人投降之後,丢了性命。這種抵抗,其實只能算“似抵抗”。

福州的将軍名叫樸壽,系滿人鑲黃旗人,科舉正途出身,光緒三十三年(1907)坐的這個位置,一直等到革命發生。樸壽《清史稿》有傳,關于這場抵抗,《清史稿》說的頗為慘烈:“宣統三年,省城民軍起,(樸壽)率防軍與搏,火器猛利,民軍幾不支。然民軍雖被創,辄随時募集,防軍以猛鬥故,傷亡多,卒敗潰。樸壽被執,受挫辱,不屈,遂肢解之,棄屍山下,其死狀為最烈雲。”當然,這位旗人将軍,的确很頑固,也很認真。大概算是外地駐防八旗将軍中,唯一一個有心有點作為的。據說待屬下旗人相當厚道,辛亥年黃花崗起義之後,整個南方的官場風聲鶴唳,福州官府,也疊次接到暗殺的恐吓信,他出行的時候,突然一聲槍響,把他吓得魂都要掉了,以為暗殺團來了,好容易驚魂甫定,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衛兵走火,一怒之下,下令杖責這個冒失鬼,令剛下,轉念覺得不妥,不應這樣得罪人,馬上又取消,保下了那冒失衛兵的屁股。武昌起義一爆發,他就開始整頓旗營,充實軍官,加強訓練。凡十三歲以上的男子,人手洋槍一支,子彈三百發,婦女發小刀一柄,發誓跟漢人決戰。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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