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同的居民出來拉了一泡屎,全都給毀了。
在北京的醇親王府、即攝政王載沣的家和鴉兒胡同之間,有座很簡單的石板橋,是攝政王每日上朝的必經之路。這地方很僻靜,沒有什麽人家。4月2日這天夜裏,一個鴉兒胡同的居民到這邊來解大便——按新政時期的法規,這是違法行為,北京的胡同已經設置了公共廁所,随地大小便要罰款的。但是,深夜上公共廁所,畢竟不方便,于是這個內急的北京人,就來到這個僻靜之處出恭。沒想到,蹲下來之後,居然發現小橋下面有倆人影晃動。這要是在別的地方,也許看見就看見了,害怕則換個地方,不怕則拉完屎走人就是,但是老北京人好管閑事,覺得深夜在橋下活動者,非奸即盜。于是,這人方便完之後,提上褲子,還大着膽子到跟前張望了一下,然後撒腿就跑,跑回大雜院就嚷嚷起來,随即,街坊們就通過街坊管理渠道報了警。警察過來一看,人早就驚走了,橋下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坑裏有一個二尺高的大鐵罐,蓋子上有一螺絲,擰着一根電線,一直通到旁邊的一條陰溝裏,連着一部電話機,明擺着是一件暗殺陰謀,想要炸人,炸的人十有八九是攝政王。案件層層上報,驚動了九門提督毓朗,警察內城總廳廳丞章宗祥(此人後來被列為五四三大賣國賊之一,被五四青年痛毆),以及內務部尚書善耆,即有名的肅王爺,後來更有名的川島芳子,就是他的女兒。
炸彈起出之後,還是請了日本使館的技師,才把引發裝置卸下來。發現罐裏的炸藥,都是外國來黃色炸藥,威力強大,取下一小塊,試爆之後,居然炸出一個大坑。埋炸藥的地點是攝政王上朝的必經之地,由此推定,如果攝政王從那裏經過,肯定被炸得稀爛,連引爆者也必死無疑。拆彈雖然靠外人,但破案功夫,北京的警察卻已經有了。畢竟,新式的警察已經辦了五年,西方的刑偵技術,也學會了一些。警察們以物找人,找到了打造鐵罐的鐵匠鋪,鐵匠提供了訂貨顧客的線索。同時,在小石橋附近蹲守的暗探,也發現了前來探風的可疑外鄉人。顯然,暗殺者犯了大忌,出了事,不趕緊撤走,反而到事發地點探風。蠢得有點類似北大荒傳說的傻狍子——說是狍子這種動物具有特別的好奇心,往往被獵人打一槍,如果沒打着,狍子驚走之後,還會回來看個究竟,難免被補一槍。幾位暗殺者都是廣東人,即使打扮得再北京,相貌神情舉止也跟北京人有太大的差異,事發之後回來探頭探腦,不暴露才見鬼。但是,革命黨弄進來這麽多的炸藥不容易,一時失手,還幻想着能不能挽回,故出此冒險的下策。于是,兩條線索都追蹤到琉璃廠東門火神廟西夾道胡同一個剛開張的照相館,裏面一堆革命黨。汪精衛和黃複生就這樣被抓了個正着。這些膽大包天的暗殺者,就是以這個照相館為掩護,安裝炸彈的。還好,出事之後,暗殺團的其他人,陳璧君、喻培倫、黎仲實都已經離開去找炸藥了,因此只有兩個“主犯”被捕。
這次行動,主導者無疑是汪精衛,黃複生和喻培倫都是作為炸彈專家,安裝調試的,那天按電鈕的人,也是汪精衛,他是存心了要跟攝政王同歸于盡的。他們事先設計時,不是沒想到更好的辦法,但只有這樣,才可能保證爆炸的可靠,當時還沒有發明無線電引爆裝置,只能靠手搖電話引爆,注定要犧牲一人,汪精衛就決定犧牲自己。可是,面對審訊,他們兩個卻競相争做主犯,拼命地把對方說成自己的跟班。汪精衛的供詞洋洋灑灑數千言,文辭之美,立意之正,加上互相争死之義,汪精衛又是一帥哥,令審訊者章宗祥和善耆感慨不已,愛才之心陡起,有心成全。加上清朝的刑律改革已經初見成效,原來十惡大罪,已經取消。所以,在善耆和章宗祥的斡旋下,兩人居然沒有被判死刑,而且在監獄裏,還頗受優待。汪精衛在獄中的著名詩句:“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塊,不負少年頭。”也得以流出監獄,被人廣為傳誦。武昌起義,清政府亡羊補牢,大赦黨人,汪、黃二人得以出獄,汪精衛直接參與了南北議和。據說,汪精衛出獄時,路人争睹風采,道路為之阻塞,大有看煞衛玠的古風。就這樣,汪精衛和攝政王載沣,加上那位夜半出恭的市民,都好好地活了下來,歷史,拐了彎了之後,就是今天我們看到的那個樣子。歷史之所以拐彎,往往會因為一些非常偶然的因素,比如那天夜裏那泡屎。
【沈臧壽:詐取海門】
海門在清代,是一個直隸廳,跟府一個級別,但長官不叫知府,叫同知,官階也低一些,從五品。這樣的地方,原本是由省級政府的派出機構,久而久之形成獨立的行政區,直屬省府,其實規模就跟一個縣那麽大。海門雖然屬于江蘇,但與後來屬于上海的崇明島,只有一江之隔。上海也是江蘇的,但自開埠以來,逐漸形成一個獨立的區域,成為全國首屈一指的大都市,一舉一動,影響整個中國。海門一直都屬于上海的輻射區,生活習慣受上海影響甚大,基本上是亦步亦趨跟着走。太平天國期間,江南江北皆被禍,但海門卻因為上海的庇護獨以得免。江北士紳鹹聚于此,人稱天堂。但另一方面,由于張謇的存在,作為士紳領袖,整個江蘇政界都受其影響,他的事業所在的南通,把能量也輻射到了海門,海門的多數鄉紳,一向以南通的馬首是瞻。不惟海門如此,當時長江三角洲的許多地區都這樣。
革命起,對于多數參與者而言,就是改朝換代。大的鹿是北京,小的鹿散在各地,地方群雄逐鹿,政權抓到誰手裏,就是誰的。革命黨争,立憲黨争,一些草莽英雄也争。一些眼疾手快但沒有實力的野心家,也敢鑽空子。揚州這樣的地方,被一個街頭混混孫天生帶了幾個混混,假冒革命黨給“光複”了,美美地做了好幾天“皇帝”。這樣的好事,也被海門一個廳議員想到了。他的名字叫沈臧壽,從名字上看,要比孫天生少些江湖氣,有點文化,但是他的活兒幹得也跟孫天生差不多。自打動了搶權的念頭,他帶了幾個人趕到上海,花錢刻了海門軍分政府的大印,繕寫了若幹通告。但是,光有這些東西不行,還得要有人們傳說的敢死隊和炸彈,這兩種東西,已經成了人們心目中革命黨的标志,沒這玩意,人家就覺得你是假的。于是他花十元錢雇了一個黃包車夫,沒有革命軍軍服(他的确也想不出來該是什麽樣的),就讓車夫穿上藍白兩色的號衣,假冒敢死隊成員。炸彈怎麽說也應該是個金屬的吧,但他不知道,居然用兩個口袋,塞滿報紙,假裝炸彈,讓假敢死隊員抗着。再借了一些刀槍,裝備起來。一行人乘渡船返回海門,直奔廳署,一上來就将衙門裏的擺設,砸了個稀巴爛,連同知老爺的坐轎也沒放過。跟揚州的故事一樣,在他們大張旗鼓殺進來之前,同知老爺早溜了。沈臧壽他們就逮住了廳丞,逼他把大印拿出來,然後到廳署上,必須擺開儀式,隆重交給沈臧壽。沈臧壽長揖接印,撫掌大笑,宣布擔任民政長。權,就這樣奪到了。
用假炸彈逼人就範,是革命期間經常發生的事情,誰叫清軍沒有這種武器,民間将之傳得神乎其神,清政府中人對炸彈吓得要死呢?但是,別的地方用假炸彈,至少還有個炸彈的樣子,有的還能冒上股煙,從來沒有聽說弄兩口袋報紙假充的。但是,就是這種假得不能再假的玩意,加上一個雇來的車夫,就把權給奪了,部分原因是他們從上海來,讓邑人誤以為他們得到了上海軍政府的授意。應該說,這是沈臧壽他們的聰明之處,其實辦這點事,無論是找口袋還是塞報紙,在海門鄉下,也完全可以辦得到,只消雇個外鄉人就是,但就是要去上海,雇一個上海人,從上海過來,讓人們産生這樣的錯覺。
但是,不知是沈臧壽人緣不好,還是海門士紳不喜歡在政治上隸屬上海,反正盡管當晚他就設宴招待邑內士紳,但大家對他卻不感興趣,沒什麽正經人參加。加上雇來的車夫,事畢拿了錢就立刻開溜,戲法被看破。任沈臧壽怎樣解釋,也沒有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