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鳴在何處。對于《大亂者救中國之妙藥也》一文,說是來自外稿,作者不知。要打要殺,他一個人扛着。後來落網的何海鳴,也不含糊。《亡中國者和平也》一文,署名一個“海”字,按說他不認賬也可以,渾賴就是,但是他認了。不僅如此,兩人在法庭上,侃侃而談,把個法官駁得一愣一愣的。每次開庭,兩人都理直氣壯,報道中經常會出現兩人當庭“大怒”的字樣,反過來,法官倒是一點怒不起來,唯唯諾諾。
大江報案引起了全國輿論的關注,武漢可憐的報界和各界團體,紛紛遞交呈文,為《大江報》說情。但是,武漢以外的報紙,可就沒這麽客氣,天天冷嘲熱諷,旗幟鮮明地站在《大江報》一邊說話。甚至還惡心說,抄查當日,報館買的一擔西瓜,也被警察給吃了。還說,像《大江報》這種言論,在各地多的很,如果以此種文字為激烈,無非是地方長官之別有用心的“特別發揮”。《大江報》的讀者,連日到報館門口“憑吊”,門口一時間堆滿了“安慰之紙條,哭吊之短文”。一時間,湖北官方很是被動,聲名大壞。
當然,既然起訴了,不判是不行的。《大江報》這樣的文字,如果按字面摳的話,也的确違法了當時的報律,有不少公然抨擊憲法大綱和鼓吹革命的關礙文字。說它涉嫌擾亂治安,混亂政體,也不是沒有道理。礙于輿論,此案判得相當輕,僅僅對詹何二人課以罰金八百元,兩人沒錢繳納,也不想繳納,故判刑一年半抵交,《大江報》被判永遠不得出版。其時,已經是1911年的8月,離革命爆發沒幾天了。
當然,如果革命黨人有錢交罰金,詹、何二人可以不坐牢,換個報名,還可以接着辦,接着罵當道,接着激進,都沒問題。但是,湖北的革命黨人一向鬧窮,辦《大江報》,還是有人破家相助籌了一點錢,報紙被關,本錢都虧進去了,哪裏有再辦下去的財力?盡管官方按法律說,如此辦理,并非過分,但此案畢竟屬于因言治罪。這種傷害言論自由的惡事,在當時名聲很壞。詹、何兩人的坐牢,實際上起到的是一個昭示當局醜惡,弄臭當局的作用。所以,就是能夠弄到錢,這兩人也是不會交罰金的,就是要坐牢。兩人坐牢了,文戲完了,該武戲上場了。革命黨人緊鑼密鼓地開始了起義的籌備,買槍,買子彈,試驗炸彈。雖然起義沒有按預定的計劃展開,但包括黃侃在內的新軍士兵,還是用手裏的槍,趕跑了瑞澂。将詹大悲與何海鳴接出了監獄,《大江報》隆重複刊。
但是,複刊後的《大江報》,轉過年來,就再次被查封,這回幹壞事的是黎元洪。罪名是《大江報》鼓吹無政府主義,主張除去政府,不要法律,甚至廢除婚姻,不要家庭。跟清朝的總督不同,此番查封要狠得多,黎元洪是要把主筆政的何海鳴抓住就地正法的。然而,軍警到報社時,何海鳴正在大舞臺串戲做票友,聞訊,一溜煙走了。這樣的嚴厲處置,恐怕不是報紙主張擾害人心那麽簡單。革命之後,原來的同盟會同志已然分裂,而黎元洪跟依然堅持同盟會立場的人,對立日益明顯,而這些人(其中包括玩世不恭的何海鳴),對這個首義元勳,現在的副總統,也愈發不恭敬,成天渲染他被從床下拖出的段子。人要臉,樹要皮,況副總統乎?
黎元洪很快就進京做副總統了,接茬治者,先是老段,段祺瑞,未幾換為小段,段芝貴。小段在官場人緣極好,但就一樣毛病比較大,寡人之疾難治。到了武昌不久,名伶王克琴即被他包養。革命黨人胡石庵主編的《大漢報》屢揭此事,老是譏諷“軍爺有錢”(戲曲《游龍戲鳳》的一句戲詞),還揭出小段當年買名伶楊翠喜送權貴的舊賬,惹惱了小段,趁打擊國民黨的東風,胡石庵和報社一幹人都被抓到軍法處,最後判刑。還好,小段是年(民國二年)的八月就被調走,繼任的王占元不願意做迫害媒體的惡人,把《大漢報》一案的人犯,都給放了。《大漢報》事件,算是《大江報》的餘波。新聞自由這種事,離開北京和上海,即使民國了,也真還有點難纏。
【《循環報》:一封假電報】
自打有了媒體,媒體在政治中會起到某種很奇妙的作用。中國進入傳媒時代,是20世紀初,清朝的新政時期。朝廷逐漸開放報禁,使得媒體一天天活躍起來,逐漸地不再需要托庇于租界,也敢放言無忌。即便是革命黨人,只要有銀子,也可以改頭換面,大辦報紙,甚至在北京的天子腳下,辦報暗中宣傳革命。被發現了,關了門,再辦一家就是。辛亥革命武昌起義爆發後,原本就人心浮動,蔭昌出征,盛宣懷送行,囑托他千萬保護漢陽鐵廠,保護好了有賞。蔭昌回答說,你就準備好錢就是了。結果被記者聽去,解釋成軍饷不繼,導致銀行發生擠兌。多數的報紙都傾向革命,所以,在輿論鼓吹和氣氛渲染上,往往對革命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有意無意地,革命黨方面的勝利,就誇大,失利則掩飾。各地的響應與騷動,有與沒有,但說就是有。弄得滿城風雨,舉國狼煙,害得整個朝廷,風聲鶴唳,人心惶惶。達官貴人,紛紛往天津租界跑。當時的當政者,多為少不更事的滿人親貴,缺乏政治經驗,更沒有應付傳媒的經驗,當家人自己就不知道如何辨別消息的真僞。所以,在媒體有意(有革命黨人制造)和無意的“新聞戰”面前,驚慌失措,進退失據。先是被革命黨推着走,然後又掉進了袁世凱的陷阱,乖乖地交出了政權。
當時的“新聞戰”,有一部分肯定是革命黨或者同情革命的人發動的。一個很有效的戰術,就是誇大其詞。把螞蟻說成大象,把芝麻說成西瓜。真的假的,攪和到一塊兒,令人真假難辨。當然,也有性急的,幹脆直接造謠,憑空制造一個假消息,以期引發朝廷方面的混亂。
革命當口,世界的通訊,還處于有線電報時代。清朝在各大城市之間,架設了電報線,便于政令和軍令的傳遞。官方的電報局,主要任務是傳遞官電,但有空閑的時候,也拍發些民用的電報,借以掙點錢花。當時以上海報業最為發達,但北京卻是政治的中心,所以先是西文報紙在北京設通訊員,把每日的最新消息,用電報傳到上海。後來,幾家大的中文報紙,也紛紛效法,在北京設通訊員,每日打聽點消息,就到電報局拍發專電(有些通訊員,幹脆就是朝廷的官員暗中兼的)。有些沒錢幹這事的報紙,包括一些革命黨人辦的“窮報”,也有自己的辦法,則幹脆關起門來編專電。據說,憑着政治嗅覺,有時還真編得挺像真的。當時的香港,比起上海來,還是個小地方,傳媒不發達,最大的華文報紙,就是名士王韬任過職的《循環報》。香港報紙報道中國大陸的消息,也得靠專電。當時香港只與上海有電報線的連通,所以,《循環報》就在上海安了一個通訊員,每月發幾十元工資,專門給他們拍發專電,至于北京的消息,只能靠這個通訊員去跟別的報紙駐北京的人通融,或者從別的報紙那裏蹭點來。而香港別的華文報紙,再從《循環報》那裏買專電。好在這些小報,涉及大陸的消息不多,這樣也就可以對付了。
當革命爆發,各地騷動之時,一位同情革命的華僑,帶了一些錢到上海來支援革命,不知怎麽一來,結識了《循環報》駐上海的通訊員。當時廣東尚未獨立,兩廣總督張鳴歧和水師提督李準,還在頑抗,只同意保安(保境安民),不希望獨立,革命黨一時半會兒推不動。那位華僑覺得,可以利用拍專電的機會,造點事端,給廣東方面制造點混亂。華僑有錢,而通訊員缺錢,不愁他不答應。于是,通訊員就拟了一條“北京專電”:“京陷帝奔”。華僑覺得還不過瘾,改為“京陷帝崩”。通訊員猶豫了一下,就這樣發了過去。這個謠造得實在太大了,香港《循環報》接電後,一時拿不準,沒敢發表,反而來電詢問這消息有無根據。通訊員有些慌,忙問華僑怎麽辦?華僑說,你就回電說京電不通,無法核實,保險沒事。連電報都不通,京可是真的陷了。這回,香港方面信了,一時間,登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