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節
了,不是打在沒人處,就是在幾百米的高空爆炸。革命軍根本不在乎,毫無戒備地走來走去。武漢起義軍的水路交通,暢通無阻。進攻武漢的北洋軍,開始還不斷要求海軍配合,後來看海軍根本指望不上,也就算了。德國人辦的《漢口日報》寫道:“在這次革命事變裏,最令人驚奇的是提督薩鎮冰和他的艦隊所采取的異常态度。有人說的很對,如果這位提督在革命一開始的時候,就迅速采取行動,革命老早就可以撲滅了,但是事實上艦隊并沒有行動。”
海軍的消極,實際上跟清朝此前的一系列政策有關。本來,海軍是個專業化程度比較高的軍種,長期以來,是福建人的天下。滿人裏學過海軍的人非常少,有限的幾個,也是出身裝樣子的頤和園貴胄學堂。那個所謂的海軍學校,只是給西太後的華麗花園做點綴的,一個屁大的昆明湖,一個裝樣子的學校,兩只小小的明輪的輪船,能教出什麽樣的海軍軍官來?但是,這可憐的幾位滿人貴胄,卻在當政的親貴用自己人的政策下,官運亨通。主力巡洋艦海容號的管帶(艦長)、幫帶(副艦長)以及海琛號的管帶,都換成了滿人,出身貴胄學校的滿人親貴。這些狗屁不通的滿人艦長,不僅業務一塌糊塗,而且品行也差,海容號的滿人幫帶,在艦上到處借錢,借了就不還。愚蠢的海軍軍官滿人化政策,即使沒有激怒海軍官兵,也引發了普遍的不滿。對于地域性特強的海軍,即使別的地方的人進來,多少都會遭到排擠,更何況滿人?更何況這些滿人還要越級升遷,當家做主?
在此人心浮動之際,薩鎮冰當然不可能毫無所動。薩鎮冰屬于跟嚴複、劉步蟾、鄧世昌等人一同留英福州船政學堂精英,經甲午戰火,碩果僅存的孑孓。雖然在當年那批精英中,他是比較差的一個,貪玩學習不好,成績不佳,但卻不是糊塗蟲。他昔日的學生黎元洪來信勸他起義,他雖然沒答應,卻心存猶豫。這個時候,薩鎮冰的副官參謀、湯化龍的弟弟湯芗銘和另一艘兵艦的艦長杜錫珪一個勁地勸,要薩鎮冰順應大勢,不要再替清朝賣命。在這個過程中,海軍的磨洋工,實際上得到了薩鎮冰的默許。最後,薩鎮冰同意把艦隊開往九江,大概是由于“世受皇恩”,雖然不滿朝廷,也不願做叛軍的頭,開往九江,等于是保持中立。不久,眼看中立也難以維持,就借口生病,離開了艦隊。于是,在已經起義的九江革命軍配合下,海軍就變天了。幾個滿人艦長有跳水自殺的,不死既走(一個艦長居然在江裏可能跳水自盡,可見其業務水準),艦隊司令換成了湯芗銘。巡洋艦挂上革命軍的鐵血十八星旗,開回了武漢江面。當初不肯發作的巨炮,這回發威轟擊清軍,把清兵炮兵陣地打成了啞巴。這回他們打得很準,觀戰的外國人說,炮彈像雨點似的落在清軍陣地。一些炮艇也奮勇參戰,有的還受了傷,據說彈痕累累。若不是進入11月枯水期江水進一步降低,重型巡洋艦無法保證吃水深度,只能退出,有這樣強大的火力支援,武漢保衛戰的勝負還真不好說。此後,海軍返回上海,準備參加北伐。甲午之後,中國海軍基本上沒有打過什麽仗,在後來的軍閥混戰期間也是如此,基本上就是一個看客。武漢江面上的這場戰鬥,要算頗有規模的一次了。只是,這場戰鬥前段打的是革命黨,後段打的是清軍。放在任何戰争史上,都怪怪的。
第九幕 國人的民主旋律
〔中國人其實也會投票,只要有人教,都學得會。〕
【預備立憲:中國第一個議會的誕生】
20世紀初的中國,是個變化特快的地方。在1900年還在舉國上下狂熱排外,逢洋必反,推崇弄神弄鬼的義和團,轉眼,到了1903年,就開始舉國上下嚷嚷着要按西方的要求改革了。充滿了阿Q氣息的總理衙門,就在這一年,變成了外務部。1904年,官制改革,軍事改革和司法改革還沒啓動,朝野上下就開始談立憲了。及至1905年上半年,日本在日俄戰争中打敗了俄國,中國人的興奮,大概僅次于日本人。在他們看來,日本這個黃種人的國度能夠打敗一個歐洲強國,全賴于他們的制度——人家立憲了。所以,中國要想翻身,唯一的途徑是學日本,也來個立憲。
這樣的認識,不僅是報界的呼籲,也不光是趨新的知識界的共識,有實力的在野士紳,比如張謇、湯壽潛,在朝的大臣,比如張之洞和袁世凱,甚至一些王公親貴,溥倫、載澤,甚至當政的奕劻、鐵良也做如是之想。這在某種程度上,得感謝嚴複,也得感謝義和團,他們從正反兩個方面,把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的進化論思想,注入了這些大人物的大腦。如果說,戊戌變法時學習日本,僅僅是個剛剛開了頭就斷掉的序曲,那麽,清廷新政時期學習日本,才真是熱潮。不僅在短時間內,幾萬人湧入日本留學,而且日本的專家,從軍事教官到幼兒教師,也成批地來到中國。當時朝野的立憲呼籲,也是比着日本來的。其實,按制度史上的分類,當年日本的制度,還談不上是君主立憲,僅僅是一種二元君主制,雖有憲法,但君權還是高過民權。當時的世界,實行二元君主制的典型國家,除了日本還有德國,而日本其實是學德國的。此時的中國立憲,也一直在拿日本和德國說事,但是大家心目中,更在意的是日本。只是,中國朝野鐘情立憲的人,原本是同床異夢。有的人拿日本說事,是存心含糊,借日本暗度陳倉,最後真的搞立憲。有的則是真心移植日本制度,看上的就是日本的君權至上。更多的人,其實對什麽叫立憲,不甚了了,只是想借立憲跟滿人進一步分享權力。醉心立憲的人,有的揣着明白裝糊塗,有的則真是糊塗。
不管大家肚子裏的打算如何,反正在朝野上下的鼓噪下,海歸留學生們趁最高層集體學習之機,幾番進宮講課開導,或者忽悠,其中講得最好的,就包括後來被罵成賣國賊的曹汝霖。西太後被告知,立憲之後,晚清皇室的權力不僅不會削弱,而且會更加鞏固。無論她真信還是假信,日本的樣子擺在那裏,列強的虎視眈眈在刺激着她的神經,不由她不動心。即便如此,她還是要“眼見為實”一下,派出了五大臣代為耳目,出國考察憲政。五大臣中載澤、紹英、端方是滿人,而徐世昌和戴鴻慈則是著名的老成可靠的漢臣,沒有一個洋學生,更沒有一個跟康梁有過瓜葛,沒有理由不被信任。五大臣考察了日本、英國、法國、比利時、美國、德國、意大利、奧地利、俄國。走馬觀花,體會不是沒有,但考察報告的撰寫,最後卻偷偷落在梁啓超手裏。這樣的報告交上去,朝廷沒有理由不動作了。當西太後問五大臣中最能幹的端方立憲怎麽樣的時候,端方回答說,立了憲,皇帝就可以世襲罔替。一句話,打消了老太婆的顧慮。1906年9月1日,朝廷宣布實行仿行立憲,從1908年開始,九年為期,到1917年,正式實行立憲。此前為預備立憲期,在預備期實行立憲的各種準備工作。成立各省的谘議局和中央的資政院,就是預備立憲的重要步驟。
『一、保中國與保大清』
“保中國還是保大清”,這是戊戌變法時就提出的問題,保守派借此刁難質疑改革者的。在清朝預備立憲過程中,這個問題的陰影,一直沒有消失,成了折磨最高統治者的一道魔咒。客觀地說,就立憲派中的康有為和梁啓超他們而言,保中國是主要目标,保住中國,順便也保了大清。而對于在朝的當政者而言,尤其晚清權貴,則保大清是第一位的,順便保中國。實際上,在這兩者之間,還有一個第三者,那就是革命黨人。1905年,革命黨人組合成同盟會之後,實力大增,不容小觑,而革命黨則是只保中國,不要大清。
其實,當時中國改革的背景,是列強的瓜分危機,是他們在中國劃分勢力範圍的具體步驟,是日本完成吞并朝鮮的最後一步,是日俄兩國在中國東北的軍事存在。所以,才有“保”的議題。其實,就算是晚清頑固派,也未必能心甘情願接受附庸國政權的地位,因為他們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