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節
人聽說,人人眼睛都亮了。大家想了很多招兒,怎麽勸劉公出血,連美人計都想了。給劉公介紹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革命黨人,這女革命黨,還真就看上了劉公了。其實不用這麽費事,美人還沒張口,劉公很爽快地把錢拿了出來。大家可憐他,沒有全拿走,只兌了五千元大洋(五千兩銀子不止兌五千元)。有了這一大筆銀票,武漢的革命黨人,一下子就脫貧了。
這時候,已經到了1911年,這一年,注定要出大事。革命黨人有了錢,派人到上海購買手槍,在漢口租界,租下密室,試制炸彈,連起義的大印和旗幟都準備好了。沒想到,試制炸彈不慎,炸傷了自己,暴露了據點。這些人也真的沒用,逃走的時候,錢不拿也罷,大印和旗幟不拿也罷,連花名冊也不銷毀或者帶走。結果一幹好漢被捉的被捉,逃走的逃走。眼見得一場起義就要流産,沒想到,革命黨人據點被暴露後,一個傳說居然讓一個必敗之局翻盤,這個傳說是,革命黨的花名冊落到了湖廣總督瑞澂手裏,這個滿人總督打算按圖索骥。于是,當天夜裏,群龍無首的新軍革命黨人,加上接近過革命黨人的新軍士兵,一哄而起。武昌首義,就這樣成功了。此前革命黨人籌的錢,買的東西,除了少量的子彈外,一毫都沒用上。
【革命暴力催租稅】
秦漢以來,有政權,就有租稅。租是給田主的,稅是給政府的。革命前,江南地區由于城居田主比較多,因此很多田主把收租的事務委托給專業的“局”來做。專業人士催租,自然力度比田主大,有時候也會借助官府的力量來吓唬人,但是,真正動真家夥的時候,非常少。至于皇糧國稅,地方官征收之際,對于那些抗稅不交的“刁民”,也會派衙役把他們抓來,關在班房裏“比較”(一種準暴力的催稅辦法,所謂三日為一比,五日為一較),但真正動武,也談不上。除非碰上某個地區集體抗糧抗稅,才會申請鎮壓。但是到了這個地步,等于民變了,鎮壓是由軍隊來幹的,不過這種事,出現的幾率并不高。
辛亥革命是城裏人的事,一般的內地農村人對于革命基本上不明裏就,稀裏糊塗,當然也不關心,除非革命找到自己的頭上,比如被拉了伕,給剪了辮子。但是,這麽大的事,鄉村即使是一潭死水,總會有點動靜,尤其是那些比較發達富庶的地方,比如江浙的長江三角洲地區,難免被波及。
這些地方關于革命的傳聞,大抵有兩派。一派以為是幫會的勾當,反清複明,革命黨打白旗,白盔白甲,為崇祯皇帝戴孝。革命把鞑子趕走,漢人坐天下,明朝又回來了。所以,有鄉下的土鄉紳,身穿明朝衣服出來迎接革命軍。另一派要比前者認識提高了一點,他們看來,革命就是不要皇帝,不是明朝複興。既然不要皇帝,皇帝沒有了,皇糧國稅也就不用交了。所以,信奉後一種說法的人,不僅皇糧國稅不交了,連田主的租子也自動免了。
江浙地區,最早革命的是上海。上海滬軍政府守着第一號大商埠,不愁沒錢用。為了收買人心,挖清朝的牆角,四下貼告示,免除農民的租稅。但是,前後腳功夫,浙江和江蘇就都獨立了。這兩個地方雖也富裕,但架不住新政府擴軍太快,一個師一個師地增加,加上外地的客軍一個勁地湧進。那時候也不興講革命精神替代物質享受,每個軍士都要發饷。原來藩庫存的銀子,很快就花光了。正好趕上秋季征收,租稅該征還得征,不征,政府和軍隊吃什麽。農民不肯交,聚衆抗糧,只要當地田主有請,軍政府立即就派兵征讨。昆山青浦一帶的農民,本來就有心不交租稅,又看到了滬軍都督陳其美免租稅的告示,抗租抗稅,理直氣壯。但是江蘇軍政府派來了幾船的士兵,毫不猶豫地開槍鎮壓。人死了,租稅自然也就征上來了。無錫、常熟、江陰等地也陸續發生抗糧抗租事件,次次都遭到暴力的鎮壓。昆山抗糧的領頭人是個廪生,以為農民的行為充分有理,還送上門去跟官府力争,以為還是清朝,秀才不領刑責,但到了革命的衙門,卻被抓起來槍斃。常熟王莊鄉農民抗租,常熟軍政府派兵下去,一口氣打死鄉民三十餘人。大義橋領頭抗租的地保,被抓到縣上,省裏來了委員,提訊人犯,略問數語,即推出一槍斃掉。當時,軍政府明令,凡是抗糧抗租的農民,一律軍法從事,不加審訊,即行槍決。有的地方,農民确實聚衆有武裝抵抗,比如無錫、常熟和江陰三邊交界處的千人會抗租抗糧事件,出兵鎮壓,還有點借口。但多數所謂的抗租抗糧事件,無非是一點點的騷動,有的則是秀才的和平請願,卻也平白地死了好些人。這樣的殺人,大規模的殺人,如果擱在清朝,太平時期是沒有地方官敢這樣幹的,但是,革命政府,卻做到了。
顯然,我們前面講到了,革命後的政府,由于軍費開支迅速膨脹,大批的士兵招來了,如果不發饷,就會鬧事,甚至兵變。事實上,這樣的兵變不僅在南京頻發,就是在蘇州也發生了。為了遏制士兵鬧事,必須保證軍費。求助于商人當然是一個辦法,但是總是這麽幹,在兵荒馬亂之際,商家的業務也萎縮,不能回回應命。唯一的辦法是從農民那裏拿,如果農民不給,只有強力去奪。反正革命者的政權,自以為有比清朝更多的合法性,清政府不敢幹的事,他們敢幹。不僅江蘇軍政府這麽幹,其他地方也是一樣,連滬軍軍政府,後來也開始暴力征糧。太倉的一位讀書人曾經寫到:“新朝氣象百弊無,惟有租賦難蠲除。大府火急籌軍需,哓哓抗訴胡為乎?多言爾且罹罪辜,即不笞杖亦孿拘。小民畏法長嘆籲,痛深不覺涕沾濡。”盡管小民痛楚不堪,但由于軍需火急,也就顧不得那麽許多了。
盡管革命的目的之一,是解民倒懸。但具有強固的英雄史觀的革命黨人,也的确對于底層民衆的疾苦,并不十分在意。革命能否成功,才是最關鍵的。因為在他們看來,革命成功,可以給民衆一個光明的未來。至于革命過程中對一般民衆造成了什麽損害,反而使民真的倒懸了,原本就是必要的犧牲。只要最後能換來一個新天地,一個他們眼中的天堂,民衆暫時苦一點,也是無所謂的。革命黨人在行刺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規避行人的動機,革命在進行中,怎麽在乎民衆苦不苦?革命本身的崇高,壓倒了一切,使得他們多少有點肆無忌憚。只要革命能成功,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理解。
【革命聲中的稅務司】
革命聲中,一個個政權易幟,無論換不換人,旗幟肯定是要換的。雖然說,革命後的政權,打什麽旗,并不統一,即便是革命當事人,有打鐵血十八星旗的,有打青天白日旗的,在廣東的汕頭,還出現過紅白藍三色旗,更多的,是打白旗。後來打白旗代表着投降,但在當時,打白旗,就代表着漢人的光複。光複後的新政權,照例要接受所有的政府機關,一個不落。否則怎麽叫奪權呢?但是,有一個機構,新政權卻接收不了,這就是海關稅務司。
稅務司有錢,革命黨缺錢。盡管各地都接收了清朝地方政府的不少銀兩,但革命後的新政府,一般都要拼命地擴軍,越是革命黨人當家的地方,擴軍就越是厲害。世界上,最費錢的事業就是軍隊,所以,無論清政府留下多少家底,都是不夠用的。如果能把一個有大批稅金收入的機構控制起來,革命政府當然是樂不得的。所以,很多地方的新政府都嘗試接收稅務司,或者讓稅務司聽命于他們。但是,稅務司卻一律不買賬。江漢海關的稅務司不僅拒絕了鄂軍政府更換海關監督的要求(這個職務例由中國人擔任,但沒有什麽權力),而且明确告訴黎元洪派來交涉的人,他不是中國政府的官員,而僅僅是總稅務司的雇員。有的地方稅務司甚至強調,他是英國公民,經英國政府批準,在總稅務司任職,只接受總稅務司的命令。雲南起義後,都督蔡锷要求當地稅務司聽命,但稅務司不肯,說只聽總稅務司的命令。蔡锷說總稅務司是中國官吏,他可以下令,我也可以下令。稅務司回答說,總稅務司雖然是中國官吏,但委任他時是要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