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六夜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樓上一點半開始砸地板,持續到三點多停止,我要報警了……

心裏一股怒火,先把今天的字碼完再想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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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絕并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阮鯉知道。

他這個人,因着過去那點不堪回首的經歷,比起賭博這種事情,他更精于算計,更擅長于在事情發生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謀定而後動。如此才能在波詭雲谲的宮廷黨争中保全自身,存活下來。

因此,要豁出去潛過深潭這件事情,幾乎可以算得上他生涯裏很瘋狂的一件事情了。

可是若他不這麽做,那麽他之前為之豁出一切的那些曲折經歷将盡付東流水;所以他不得不如此選擇。

一個習慣了謀算的人,突然要賭博起來,總會有些猶豫和不安的。

阮鯉如是想着,看了寧絕一眼,寧絕此刻倒看不出什麽緊張的神色,他顯得嚴肅專注,手裏拿着一根捆着大石塊的繩子,正在作最後的測算。

兩人在大瀑布的對岸。“十六尺,”這是目前繩子入水的深度,寧絕問阮鯉,“到底了嗎?”

“沒有,再加長。”

寧絕又延長了繩索,阮鯉繼續放繩,一尺接一尺,到達二十三尺的時候,石頭沉底了。

“二十三,還是在岸上,裏面深處一定會更深。”

寧絕點頭:“不錯,有可能在三十尺以上。”

三十尺,已經是兩層的宮室高度了,如果潛在裏面出現意外,必然兇多吉少。

寧絕卻道:“這樣很好,我們可以盡可能避開激流。”

阮鯉抑制着心內的緊張,把袖口、腳踝處的衣物用細繩紮緊,作下水前的最後準備。

兩個人約定了在水下使用的幾種訊號手勢,阮鯉通過碰觸寧絕的身體次數,來告訴他水下行進的方向。練習了幾次,溝通沒有問題。

然後,寧絕用繩索将阮鯉綁在身前,阮鯉的後腦剛好貼着他的胸口,以便他能夠在水下托舉到她的下颌和手臂。

綁繩子的時候,阮鯉注意到他打了一個死結,不由得愣了愣。

他的眼睛可以感覺到光,退一萬步說,如果阮鯉在水底下完蛋,沒有她的指引方向,寧絕還有很小的機會,根據對光的感覺回到水面。

但是他還是選擇在阮鯉和自己之間打了一個死結。

“要下水了,”他在背後提醒道,反複和她确認,“如果耳痛,就按照我說的做,我會等你。”

“嗯。”

阮鯉側過頭,再看了身後的蒼翠山谷一眼,這是她在絕谷中的最後一刻了,即使不能成功,也無法回頭!

寧絕抱着阮鯉,兩人一同深做呼吸,運功閉氣,從岸邊緩緩沉入水中。

深秋的潭水冰冷刺骨,頭才潛下去離水面三尺深的距離,阮鯉就遇到了耳痛的毛病,她按照寧絕教給她的,捏住鼻孔吐氣,這才感覺稍稍好了一些。

寧絕碰了碰她的手臂,阮鯉回碰了一下,示意沒有問題,兩人繼續下潛。

阮鯉下肢如今恢複了一些,能夠勉強使用膝蓋,但腳踝處的關節仍然不能動彈,她依靠大腿上部和手臂的力量劃水,勉強能夠不拖寧絕的後腿。而寧絕在身後,他有力的臂彎也能夠在阮鯉缺乏後勁的時候給予承托,使人十分放心。

兩人又下潛了一段,水質清澈碧綠,能看得見魚群游動。阮鯉向遠處望去,只見一股白色的激浪像一團雲氣般在水底滾動翻湧,知曉那便是瀑布落點,四周布滿暗流,心裏非常警惕,必須繞開這地方。

這種情況下,跟着魚群走是較為安全的選擇,阮鯉通過身體接觸來向寧絕表達她認為可以行進的方向,寧絕很快用手勢回應:下潛到什麽位置了?

阮鯉在他腰上輕輕劃了“二十”,寧絕立刻手勢回應:不夠深,還要繼續下潛。

下潛得越深,一股強烈的壓力就沖擊着阮鯉的耳朵和眼睛,她感覺到一股尖銳的疼痛,她強忍着随着寧絕來到水底。這時候,魚群已經在他們的頭頂上方。

她用雙手奮力地劃水,帶着寧絕繞過了水面的激流中心,前方的水底一片黑暗,魚群不斷向同一個方向湧入,消失在那道黑暗之中。

她繼續跟着魚群游過去,此刻身體已經被凍得僵硬,劃水的動作開始吃力。

那水底岩石嶙峋,正是山崖底部的一部分,中間有一道較窄的細縫,透着幽暗的一道光芒,宛若沉在水底的一線天。

魚群正是絡繹不絕地湧向那窄縫然後消失,那一線光芒也在魚群的遮掩下忽明忽暗。

很幸運地,那道石縫勉強可以通過人身體的寬度,阮鯉引導寧絕游過那道石縫,又奮力往前游了一段,眼前豁然地一亮。

前方竟然出現了大片光線,說明在上面有大面積的開闊水域。

阮鯉歡喜極了,要不是水擠壓着她的面部,此刻真要流出淚來,她回頭望一眼寧絕,捏了捏他的腰部,又歡快地捶了數下。

這是個沒有約定過的動作,寧絕愣了愣,然後,他好像懂了什麽,臉上露出粲然的笑容,一串呼氣産生的水泡從他嘴邊吐出來,他笑得像水底最耀眼的珍珠。

兩人繼續前行加上浮,已經可以感覺到河床底部不斷向上擡升的坡度,更加證實了這就是河流的上游

阮鯉原本精疲力竭,但此刻看到了出路,精神上受到鼓舞,手腳一下子有勁地劃水起來,她奮力地提了一下膝蓋,碰到了一塊礁石。

尖利的石頭劃破了她的雙腳,血一下子從膝部湧了出來。

阮鯉正感覺到疼痛,忽然發現,身邊的魚群向她聚集而來,小魚和大魚都開始追逐着血腥味,去咬她的傷口。

她蹬了蹬腿,不但沒有甩開魚群,反而擴散了血在水中的軌跡,引來了更多的魚類。

她從來沒有想過,平日裏看起來如此弱小,常常成為人們腹中餐的魚在水下彙聚成群,看起來就像一股黑壓壓的風暴,十分可怖。頭頂蔓延着遮天蔽日的魚群,一下子擋住了上浮的視野。

耳朵劇烈鳴響起來,鼻腔進水,喉嚨劇痛感随之而來。

阮鯉的閉氣時間太久,出現了溺水跡象。她手腳亂擺,心中慌亂,視野開始眩暈了,眼前,是無邊無際的水和不斷上浮的氣泡。

身後一股推力傳來,寧絕托住了她的手臂,阮鯉意識模糊地想,這輩子最後看到的那個人,竟然還是他……

意識漸漸恢複。

周圍傳來風吹低蘆葦的沙沙響聲,阮鯉躺在岸邊的一片蘆葦蕩裏,她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卻是寧絕放大數倍的面孔。

他正蹲在她頭邊,給溺水的阮鯉往口中吹氣。

阮鯉一下子推開他,翻身坐起來,嗆吐了好幾口水,她的嘴唇仍然發紫,鼻子,眼睛都流了血。

她是頭一回在水下潛了那麽久,也是前所未有的深度,她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水下的情形觸目驚心!

再擡頭望一眼,自己已經坐在河流的上游,面對身後的山峰,和身前的出路,只覺得恍如一場大夢,所有的辛苦和恐懼,此刻都化作了激動的心情,她顫抖着嘴唇,無以表達此刻的心境。

爹,女兒活下來了!

寧絕看不見,他的眼神仍然有些遲緩,循着聲音把臉朝向阮鯉:“還好麽。”

“我沒事。”

“嗯,你方才溺水了,我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歇。”

擰幹了濕衣服,寧絕又背起阮鯉,沿着河岸向上走,一路尋找适合歇腳的位置,終于阮鯉發現不遠處似乎有個山洞。

雜草叢生,她趴在寧絕背上望去,那洞口像是有足跡來過,茂密的雜草被踩出一條道路。

草叢的盡頭,在洞口,好像還躺着一個人。

“怎麽了?”寧絕察覺到她的異樣。

他背着阮鯉,小心地走過去,阮鯉從他背上俯下身來,伸長了手撥開草叢,立刻就驚叫了一聲。

躺在草叢裏的男人,是仲月言。更怵目驚心的是,他的下身空落落的,兩條腿長短不一——

他的腿沒了。

“有個人躺在那裏。”

阮鯉沒直接說是仲月言,以寧絕和仲月言的死敵關系,他肯定不會對其施以援手。

“哦,是嗎,”他看起來也猶豫了片刻,便道,“仲月言,他還活着嗎。”

他已經猜到了。

在這個山野中,除了他們彼此二人,如果還會出現第三人,那無疑便是一起掉下來的仲月言了。

“不曉得,我……我想靠近點看看。”

仲月言傷勢危重,但仍餘一絲氣息。

阮鯉嘗試着征求寧絕的同意,沒想到他一口答應,幫助把仲月言背進了山洞。

在洞裏搭了個篝火堆,阮鯉負責烤幹兩個人的濕衣服,寧絕檢查仲月言的傷勢,切住他的脈道:

“沒有什麽性命危險,不過……”

他沒有說下去,阮鯉也明白,她看一眼仲月言殘缺的兩條腿,心中不無惋惜。

像仲月言那樣寧死不辱的人,這種殘疾的打擊對他來說比活着更痛苦。

“他應該是同我們一樣的軌跡,潛水渡過此地,”寧絕道,“但是氣空力盡,遇到猛獸襲擊,搏鬥中被咬斷了雙腿。”

說着,他打開仲月言的手掌,只見他粗粝的指尖還緊緊攥着一撮老虎毛。

“是猛虎……”這個地方,竟然還有老虎出沒,阮鯉不禁打了個寒顫。寧絕伸手輕輕挽住了她的肩膀:“別怕,我還在。”

這個突如其來的安慰舉動讓她一時地怔住,她感覺到他的手很溫暖,臂彎堅實有力,就像白天在水下,他像天神一樣穩固地托舉着精疲力竭的自己,在被絕望包圍的深潭中不斷上浮。

不得不說,他作為合作對象而言,還是非常可靠的。

只是這樣的合作,又能維持多久。

“明天帶我出去看看,給他弄點食物和藥。”

寧絕指的,是仲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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