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4)
要你的效忠。”
無力的口氣中,竟能聽出一絲自嘲和無奈。
他要的是這裏,他的手緊緊按住的地方,她的心。
他從自己身上爬起來,她跟着坐起,把衣裳重新整理好,只是被他撫摸過的心口,殘留指尖微涼的觸感,久久不能褪去。
他扶着額頭,坐在一旁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日心裏頭念着的是誰,你是不是一直在煎熬,在思考,我為什麽把你留在這裏,我想得到什麽,想利用什麽?你永遠也思考不出來。”
因為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
哪知道,下一刻,阮鯉哭出了聲音:“寧絕,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是不是?”
他微怔,回頭來看她,見她把臉埋進膝蓋裏,長發随着搖頭而微微晃動,長發散亂在身後抽泣:“你不該這樣,我不信,我不信。”
“……”
她抽泣:“我不信。你喜歡我?你不可能喜歡我,我也不可能喜歡你。”
她情願被單純地利用,也不願意付出感情再一次被背叛。前一世他殺了她,已經被命運寫好的結局,她怎麽可能再一次去自投羅網。
“……”
“你不明白,我們是不可能的……”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無比清醒,卻抑制不住眼淚滾落。她是渴望有一個人愛護自己,信任自己,可是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他,“你不能喜歡我,我也不能喜歡你。”
她的雙手被他掰開了,雪白的小臉哭得通紅微腫,眼淚婆娑,她還使勁地搖頭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聲音輕軟而聒噪,聽得他心煩,于是他傾身過去,用舌頭把她的嘴堵上了。
這一回,她沒有違心而生澀地回應他,也沒有緊張害怕地去抗拒,她閉着眼睛,感覺到了那個分外纏綿的吻,他像在對待一件至臻至美的精細食物,一寸寸地品嘗着她的味道。這個吻力度溫柔得恰到好處,極大地撫慰了她不安的心。他一邊吻她,一邊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像是耐心地在哄一個襁褓中的嬰孩。
她止住了哭泣,感覺呼吸柔和,身體化作一灘水在他懷裏軟了下去。忽然,嘴唇一痛,竟然被他狠狠咬了一口。
她一個激靈,哆嗦着推開他,摸了摸唇瓣上的鮮血。
他看着她笑,朝出口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是不可能,我都已經開始有點恨你了。出去吧。”
她怔忡地看着他,猶豫不解。
他皺了皺眉:“還不走,還真想留下來陪我做下去?”
她抹了抹嘴唇上的血,有一絲絲疼。忽然想到什麽:“你是不是藥瘾犯了。”
他點點頭:“你出去吧,天亮了再叫我。別再說什麽交易,我不會和你做交易。”
她聽見最後那句,從門口回轉身來看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月應該可以完結了,然後全力更《國師,你丫閉嘴》,簡單粗暴爽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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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以後
060
他卻已垂下眼簾,淡淡神情中沒有悲喜。
她茫然地退出來,坐在書房裏,再一次看着那副沉水少女的挂畫,忽然心情複雜。
……
冬至,紅梅開放的時節。
孝太後薛绾病了,傍晚的西宮點着燈,燈火幽幽沉沉,像無數的眼睛閃爍。
她剛剛做了一場夢,夢見弟弟薛康慘死在血泊中,渾身是汗地醒來,呼喚內侍官:“錢煥,錢煥……”
宮女答道:“娘娘,錢中尉陪皇上祭祀去了,今天冬至。”
冬至的那一天,按照習俗,群臣要陪同皇帝去郊外祭天,然後放一天的休沐假,錢煥新任北軍中尉,自然也在其列。
孝太後哦了一聲,又合攏雙眼,小寐一陣,忽然又見兩道白影從窗外飄進來,她陡然坐起,卻見是楊寧清和越慧夫妻,兩人披頭散發滿臉是血,眼露幽光地瞪着她——
“薛绾,你殺我孩兒,我也要剖開你的腹,挖出你的肚腸。”
“表妹,你不得好死了,無常差我二人來拿你下去。”
孝太後尖叫一聲,臉色發白:“表哥表嫂,不!”
“娘娘,您怎麽了,又做噩夢了。”
孝太後冷汗涔涔,直喘粗氣,眼睛朝幽深空曠的宮殿望去,滿室飄蕩的黃垂幔,凄清哀涼,透骨的冷。
她抓住宮女的手:“寧絕呢,傳他進宮來見哀家,哀家想見他!”
“五官中郎将也随駕祭天去了,晚上還要拜冬。”
祭天結束後,官員貴族們互相會送上賀禮登門拜訪,俗稱“拜冬”,寧絕最近剛剛升任五官中郎将,取代被彈劾的史逸,府上更是熱鬧匆忙。
“娘娘,夜遲了,明日一早再傳這二人進宮吧。太醫開了驚風的藥,娘娘趁熱喝下,好安睡一夜。”
太後心顫顫地點頭,也好,她現在很疲憊了,只希望能夠安然地睡一覺。
宮女冷眼看着她喝下攙毒的湯藥,如今,宮中皇帝的勢力羽翼漸豐,太後身邊的人慢慢起了變化。這裏頭的藥力道不強,銀針試不出毒,也不能致死,只是會讓人精神不穩,産生一些幻覺罷了。
但是,足以折磨薛氏那脆弱的神經,就像鈍刀磨繩,一寸一寸消耗殆盡。
……
春申集前院,張燈結彩,前來拜冬的官員絡繹不絕。
回到司隸位置的阮山虎也位列其中,雪鷹把他引入後院,在書房同阮鯉相見。
父女重逢,熱淚盈眶。
阮山虎其時已知曉寧絕的計劃,當寧絕單獨找到他密談,向他展示皇帝清君側的手谕時,他的立場已經非常堅定了。他決心為皇上為國家抛灑熱血,身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阮鯉和石淩煙腹中的孩子,他把石淩煙托人送去京郊一處隐秘的莊子,然後來看阮鯉。
“鯉兒,中郎将已做好安排,三日後放你出城,屆時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回來,等風波定下來,爹會來接你。”
阮鯉一聽,便知道他們近日要舉事了,心頭一跳,七上八下:“爹,有把握嗎?”
“你不用管,只管保護好自己。”
“爹你放心,這裏的人把我照顧得很好。”
阮山虎神情一窒,稍稍躊躇,道:“鯉兒,過去是爹誤解了中郎将,他的确是一位忠義雙全的智謀之士,皇上選中他,确實聖明。”
阮鯉不懂父親為何突然提到寧絕。
“可是,他背負的東西太重,心思深不可測,絕非你能夠揣摩,你千萬不要深陷其中。”
其實,寧絕冒險救阮鯉,無論是從他的處事方式來看,還是從利益角度來看,都解釋不通他能夠獲得什麽太大的收益。
所以,連向來心思遲鈍的阮山虎,也察覺到了其中的一絲不尋常。
“爹已經跟他說明白,三天後你就走,別再同他扯上什麽幹系,聽爹的話。”
阮鯉緊緊抿唇,沉默了一小會兒:“爹,你放心,我心裏沒他。”
阮山虎松了一口氣。
“可是爹,我們得幫他,只有他活着太後才能死,太後死了,咱們阮家才能保存。”
“爹知道,所以爹才把你留在這裏。不過鯉兒,你要記住,他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她心裏清楚得很。她和他永遠不可能。
“女兒記住了。”
……
阮山虎走後,阮鯉的心情輕松了許多,吃了些雪鷹送來的餃子,坐在窗前看院子的梅花。
紅梅傲立風中,透着一點孤冷,高潔淩冽。
前院的喧鬧聲漸漸止息,賓客們陸續散去。
從中庭傳來一陣急促淩亂的腳步聲。
書房的門被一下子撞開,雪鷹擠了進來:“快關門!”
阮鯉立刻站起來,雪鷹的肩膀上攙着寧絕,垂着頭,眼睛微閉,腦門上全是冷汗。
阮鯉關上門:“他怎麽了,喝多了?”
“發病了。把機關打開。”
她急忙旋開書櫃的機關,雪鷹攙着寧絕進去,不一會兒又出來。
阮鯉跟上去問:“不是好多天都沒發作了麽?”
雪鷹雙眉緊皺:“剛剛錢煥他們來賀冬,一行人在府上服用五石散,主上沒用,不過聞了氣味。”
所以,勾起了藥瘾。
五石散的藥性像在他心裏紮了根,時不時地就會爆炸。
阮鯉安慰雪鷹:“你別着急,讓他冷靜一個晚上。”
雪鷹焦灼不語,這個時間他等不起,三天,還有三天的時間,決定生死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時間煎熬地過去,阮鯉靠在書桌上睡了一覺又一覺。
她看着雪鷹從暗室內進進出出,也随他緊張起來:“他還沒有好嗎?”
雪鷹臉色蒼白,用力地搖了一下頭。
阮鯉想起父親說的三天以後,如今還只剩下兩多的時間了,登時心頭一緊。“他現在怎麽樣?”
雪鷹沒說話。
阮鯉起身要去開機關:“我去看看。”被雪鷹攔住:“主上特地囑咐,不讓你進。”
阮鯉愕然:“為什麽。”
雪鷹咬了一下嘴唇,走開了。
第二天。
寧絕已經在暗室中關了兩日,雪鷹的形容愈發憔悴,阮鯉幾次想要沖開他的阻攔進入暗室,都被他阻擋了下來。
阮鯉也跟雪鷹一樣,熬得雙眼通紅:“你告訴我,如果他不能恢複,是不是會影響到明日的部署?”
雪鷹沉悶咬牙。
他比阮鯉更清楚,明天即将發動的政變,将會讓宮城迎來最血腥動蕩的一日,失去了寧絕的坐鎮指揮,那就等于未戰先敗!
無數條人命,無數的心血,多年以來的忍耐蟄伏将會因此功虧一篑。
阮鯉急:“那你為什麽還不想法子,你讓我見他,我跟他說一會話,也許他就好了!你讓我見他!”
阮鯉再也不顧他的阻攔,沖到暗室門口。
雪鷹搶了兩步,雙膝一屈,“通”地跪在她面前。
“阮小姐,雪鷹有一事,求你……”
……
暗室的門緩緩打開。
寧絕靠坐在牆根,身上的汗漬已經反複幹透,身體仍然滾燙,身體長久的高溫幾乎奪走他的神志,侵蝕着他的精神。
他聽到聲音,意識模糊地問了一句:“雪鷹,外面什麽時辰了。”
沒有立刻聽到回答,他擡頭望去,卻是阮鯉。
她把一碗冰放在他面前。
阮鯉用刀劃開一小片冰,放進自己口中,在嘴裏含化了鋒利的棱角,回到手心捧給他。
“含在嘴裏,稍微涼一些。”
寧絕看她一眼,她的嘴唇被凍得鮮豔通紅,臉色白皙如雪,致命的妩媚。
他一瞬間感覺痛苦。
“沒用的,你出去,把雪鷹叫過來,讓他準備藥。”
“你想複用五石散?”
他重複:“你叫雪鷹過來。”
寧絕掐着時間,原本想要做最後的掙紮,可是他還是沒能克服藥瘾,在這個關節上,他不能亂了心神,他寧可重蹈覆轍用五石散将自己的神志穩定下來,也不想明日的行動有絲毫的差池。
阮鯉道:“可是你戒了那麽久,不能這樣走回頭路。”
寧絕臉扭曲,沖她吼:“我叫的是雪鷹,你滾出去!”
阮鯉咬了一下唇:“不。”
寧絕一怔,看見她低下頭,一顆一顆解開布扣,漆黑的長發緩緩散落肩頭。
他的眼睛一瞬間變得猩紅。
方才,雪鷹在阮鯉面前重重地一跪:
——阮小姐,如果是你,你能辦到,替他纾~解……
阮鯉伸出雙手,握住他的雙手,寧絕渾然一顫。
她的手竟然冷得像冰塊一樣,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鑽進他的身體。
——她讓自己在庭院的雪地裏立半個時辰,讓身體徹底變冷。
寧絕甩開她的手:“滾!”竭力遏制住視線,不去看她的身體。
阮鯉緊緊地抓着他,深深呼吸:“你冷靜點。”
他咬牙切齒:“你不就想用身體跟我交換利益嗎,把藥拿來,要什麽好處我給你,出去。”
她挑釁地看着他:“寧絕,你就這點能耐嗎,你忘了你父親的囑咐了?還是你已經被薛绾養成了寵物,沒了棱角,沒了脾氣,你認輸了?還是你喜歡跪在她的腳下做一條狗?”
他死死盯住她:“你說誰是狗?”
她甩了甩下巴:“你壓根就不配做個男人。”
“你再說一遍。”
她湊過去,炸雷似的在他耳邊:“我說你不是個男人,你比錢煥還不如!”
砰!
她被他一把推到牆根,後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牆面,痛得身子一蜷。
藥瘾的作用下,他的意志格外脆弱,也格外容易受刺激:
“我是不是個男人,你很快就知道了。”
衣服被撕爛的聲音,阮鯉閉着眼睛,咬牙地聽。他扯掉自己腰帶的瞬間,她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牙齒打顫,憋着一股勁刺激他:“廢物,軟蛋!”
他冷漠地“哦”了一聲,捏住她渾圓緊致的臀,嗓音沙啞陰暗:“夠硬嗎?”
把她向上一托,毫無緩沖,一沉倒底。
她沒想到是這樣,眼睛一下子瞪得滾圓,高高仰頭,撕心裂肺地叫出聲。
“滿足了嗎?”她越是掙紮,他就發洩得越是痛快,大開大合,一下下捅進她心窩子裏去。
她仰着頭,張開口,嗚咽,抖戰,抽搐,眼淚狂流。
腦海中,有一條血色的小溪緩緩流淌。
雪鷹說過,女人的身體,也是分散他注意力纾解藥瘾的法子,只是他一直不找女人。她故意刺激他,卻沒想到來臨的時候這麽痛。他一點前~戲都不做。
一通發洩,他放慢速度,聲音冷靜了點:“傻瓜,知道疼了?”
她恨恨地瞪着他,倔強得要死。
他的理智回來了一些,當他明白她的用心的時候,對待她的态度就正常了。
他原本寧肯摧毀自己,重新服用五石散,也要拒絕雪鷹的提議;可他沒想到雪鷹還是這麽做了,他更沒想到,她也接受了。
他抗拒了半天還是沒能抗拒她,有點想要向她投降的意思。他的心裏,熾熱的火逐漸化作潮濕的水,溫柔地包裹着他。他對待她越來越輕柔了。
阮鯉這邊,微妙的感覺在身體裏慢慢浮起,痛似浮雲般被另一種感覺取代,她的哀鳴漸漸婉轉。
他咬住她的耳朵,輕輕嘲笑:“罵我是不是很痛快?哪來那麽多心機。”
她恨都恨死了,她已經犧牲那麽多,他還這麽粗暴,她只能依靠自己努力調試自己去适應那種頻率。幸好他此刻動作輕柔,漸漸地不能容也變得能容了,她得了一絲喘息,像回到水裏的魚,大口呼氣。
“放松點,跟着我,”他開始引導她,漆黑凜冽的眸子變得清澈幽靜,像是驅散了迷霧,他的眼底有一片潮濕的感情,“對了,就這樣。”
看見她對路了,他加了點力道和速度。
這要了她的命了,她眼前發黑,頭向後仰去,一片急抖,驟然緊縮。
有點厲害,他跟着一顫,調整了呼吸:“抓穩。”把她的手臂扶上自己脖頸,開始大力沖擊。
她陷入了海嘯。
腦子裏轟隆巨響,瞬間淚崩。
每一次的擠壓,都會讓她流出一部分淚水,水分像是從身體深處被擠壓了出來。
她閉上眼睛,呼吸沉重,忘記了自我。
耳邊響着他粗重的呼吸:“傻瓜……”
……
寧絕看着懷裏顫抖的人兒。
他平靜好一會了,她還是身體輕顫,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全身浮着綿密的粉紅。
他低下頭吻她的唇。是個很溫柔的吻,細細緩緩地滋潤她幹燥的嘴唇。
她慢慢被撫平了情緒,停止細顫,睜開眼睛。
對上他漆黑的眼睛,她馬上側向一旁,躲開了視線。
他完全明白她今夜的用心。他摟緊了她,往身體裏按了按,沒有一點縫隙,貼着她溫軟的身體,能夠聽見倉促紊亂的心跳。
身體尚餘痛與快的餘韻。她聽見他低沉地道:“我好了。”
她擡眼看他。“藥瘾過了?”
“嗯。”他低頭,也看她,笑笑,“可是,上另一種瘾了。”
她感覺腰肢和臀被揉捏着,身體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他俯身貼住她:“以後,你就打算一直這麽幫我了?”
他大手一滑,分開腿縫。
她倏然打抖,口氣軟了:“寧絕,我還很痛……”
“嗯,”他把手抽出來,眯着眼看那上面沾着的血絲,聲音無限溫柔,籠着她,“以後就不痛了。”
她意識迷離,喃喃地道:“如果你還想要有以後的話,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他原本在親舔她的耳垂,聽見這話,也停了。
他也沒有意識到,剛剛自己用了“以後”這個詞。
“寧絕,你明天一定要贏。我們才會有以後。”
他在她大腿上用力捏了一把,沉沉地道:“會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累死我了,我盡力了= =。
寫到三點半,我補眠去了,評論明天回吧
☆、奪宮
061
十六的夜晚,天陰沉沉的,醞釀着一場大雪。
春申集的客堂內,五官中郎将寧絕召集各部心腹官員見禮。
衆官正襟危坐,洗耳恭聽,司隸阮山虎、五官中郎将陳超、羽林中郎将霍明沖亦列其中。
寧絕身穿将軍铠甲,按劍而立,滿目肅殺之氣:
“今夜請諸位前來,乃是奉聖旨清君側,也是會商一件報國除惡的義舉。明日皇上要出宮前往相國寺祈福,此乃剪除外戚禍亂之源薛氏的良機。絕請來各位大人,正是希望一同為皇上分憂解難。現在,我請阮司隸明日負責誅殺錢煥,接管北軍軍印;林大人負責接管宮城禁軍,派吳剛領三千勇士看守阊阖門,絕和陳超将軍及霍明沖将軍去接應聖駕,沖解除薛氏一黨的兵力。其餘各部官員,各領親兵在府中候命,見叛亂者殺。今夜任何人不得擅自離府,違者立斬。”
他一席話,使得在場諸官心潮起伏,熱血沸騰。這裏的人都是擁護皇帝,對薛氏專權早有不滿的人,聽到如此周密安排的一場行動,人人精神亢奮,摩拳擦掌。
暗夜裏,每個人的眼睛都閃爍着熒熒的光亮。每個人的心中,都企盼着一個清平時代的到來。
衆官員各自領命回去。
此刻,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但寧絕毫無倦意,他仰望東方的天空,在那裏現在還是陰霾一片,但很快,太陽将會從那裏升起。
該安排的他都已經安排好了,剩下的,一切都要看天意了。
他來到後院,睡眼惺忪的鹦鹉看見主人,興奮地叫起來:“心尖子!绾绾的心尖子!”
他出手如電,一道掌風揮出宛如一環刀光,鹦鹉慘叫一聲跌将下來,只餘兩片斑斓的羽毛從空中飄落。
這是他隐忍蟄伏了一生為之奮鬥的目标,父母的亡魂,兄弟族人的音容,一張張遠去的面孔在天空中隐現,是他一生為之流幹的血和淚,雖九死而不悔。
下雪了。
他仰起頭,鵝毛大雪從天空中飄落。
他轉過身,白綢鬥篷從他肩上墜下,高大颀長的背影在皚皚風雪中遠去。
雖千萬人,而吾往矣。
……
旭日初升,孝太後薛氏仍在沉夢之中。
那是她的少女時代最美好的一個夢,那時候她還不曾入宮,寄居在表哥楊清寧家中,她聽他彈琴、吟詩,讀他寫的文章,充滿了少女的遐想。
他的琴聲如流水,緩緩動人……
她沉醉在楊清寧的琴聲之中,忽然被低沉的聲響驚醒,她睜開眼睛,周身仍是冰冷的鸾床,她起身聽了一會兒,只覺得那種沉悶的,轟鳴的聲音,仿佛號角吹出來的聲響。
“發生什麽事了?”她問。
她叫了幾聲,宮女們全然不見了,一個面生的小太監匆匆趕來,滿頭是血:“娘娘,不好了,外面都是人……”
孝太後意識到事情不對:“你快說來!”
“奴婢也不知,外面好多兵……”
孝太後大吃一驚,顧不得穿襪屢,光腳來到太辰殿的臺階上來看,只見殿外一片黑壓壓的士兵,禁軍和屯兵交戰在一起,相互見人就殺,一時間皇宮已成煉獄。
此刻,皇宮的宮苑中,殺伐聲震天動地,響徹洛陽上空。
各個宮殿中,衛兵刀出鞘,弓上弦,□□閃光,堅守城防;而沖擊宮城的屯兵隊伍,則開出虎戰車,移動箭弩臺,投石器,殊死搏鬥。
阮山虎在指揮攻城的北軍隊伍中。他已經奉旨拿下了錢煥,而校尉顧群因為和錢煥有嫌隙,很快也倒向他,他掌握了北軍兵力,立刻進軍攻城。
衛尉範友通在城頭嚴陣以待,他不停阮山虎的喊話,也不信阮山虎清君側,只當他欲造反逼宮——
阮山虎不得不讓北軍加入血戰,加速沖擊城防。“給我撞開!”
北軍将士用攻城器械強行撞門,範友通在城頭下令:“放箭!”
萬矢齊發,箭如雨下。
阮山虎仍然大呼:“進攻,進攻,不準後退!”一批批将士沖擊上去,一批批倒下。
他必須争搶時間,防止薛氏一黨得到喘息的機會,集結更多兵力反撲。
攻城的士兵們用戰車裝上巨木,五十人一車推動巨木,撞擊在鋼鐵澆築的城門上,發出巨大的轟響——
“一、二、三!”
城門嗡嗡作響。
阮山虎高舉霸王槍,疾聲大吼:“再用力!”
“一、二、三!”
城門出現了搖晃。
“一、二、三!”
偌大的城門開始搖搖欲墜,城牆上磚粉簌簌落下,出現裂痕。
“這幫亂逆!”衛尉範友通心急如焚,命令部下:“投石!放火弩!”
鋪天蓋地的火矢和巨石如同下雨,伴着鵝毛大雪紛紛落下,北軍傷亡慘重。
阮山虎身中數箭,他的裨将驚呼:“将軍!”
阮山虎一抹唇角的血,呲牙露出一個豪情的笑容,戰鬥點燃了他的血液,對,這讓他想起了當年在東萊的水寨裏,他站在船頭,頭紮布巾扯起忠義大旗的那時候。也是這樣,地動山搖,山呼海嘯。
吾為忠義生,雖九死而不悔!
轟然一聲巨響,城門破裂,士兵們踏着前一陣士兵們的屍體,潮水一般湧入宮城,殺聲大作。
阮山虎用盡畢生氣力,舉起了霸王槍:“沖啊!”
風雪怒號,刀一般割過每個人的臉。
天地一片混沌。
孝太後薛绾倉皇跑出側門,卻見後面的臺階上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一個長弓銀铠,秀美出塵,正是羽林中郎将霍明沖;一個濃眉大眼,魁梧勇猛,正是虎贲中郎将陳超。
陳超大喝:“妖後,我等奉旨捉拿你,還不速速就擒?”
孝太後玉容一寒,厲聲喝道:“亂臣賊子,竟敢假傳聖旨,行逼宮謀反之實!你二人若敢動本宮一根寒毛,哀家親族府兵數萬,必将你二族盡誅!”
她說得不錯,即使她死了,薛氏的黨羽中手握數萬精兵,必定會在洛陽城中殊死反抗,做最後的一搏。
孝太後趁着機會想要逃跑,陳超揮臂厲聲喝道:“與我拿下。”
寧絕率領郎中署的騎兵隊伍護駕歸來,積雪深厚,馬蹄打滑,一行人下馬進入宮城。
輝煌的宮城一片死寂,滿地都是屍體,堆積成山,活着的士兵們有的人成了功臣,在道路兩旁巍然侍立,有的人成了俘虜,跪在遠處的刀劍之下。
寧絕一步步在雪裏行走,他在尋找着什麽。
“中郎将,在那邊!”尉官跑來,急切地替他指路。寧絕跟了幾步,只見成堆的屍體裏,阮山虎坐在一顆樹下,垂着頭,腿下滿是血跡,染紅了白雪。
寧絕快步走去,在他身邊蹲下。
他托起阮山虎的頭:“阮嘯天。”
阮山虎的胸口铠甲被數十支箭射穿,打得如同一個刺猬,血流幹被寒風凝結,呈現暗紅的顏色,他的頭蓋骨被砸凹陷了一半,洞裏汩汩還流着血,樣子可怖。
阮山虎撐着最後一口氣,抓住了寧絕的手,他的手心還有一絲餘溫:
“去東萊……”
他手慢慢滑了下去,寧絕一顫,去抓他粗粝的手,抓到的卻是冰冷。
他掌心的餘溫消失了。
……
當皇帝走過章華門,走過金水橋,走上丹犀,他的鞋底已經沾滿了鮮血。
年輕的武帝站在殿前回頭,他眼前一片金碧輝煌的廣場,如今已成雪白和血紅。在大雪的清晨,他最忠心的臣子,多年以來患難與共隐忍蟄伏的朋友,寧絕,獨自一人披着染滿鮮血的鬥篷,跪在屍海中迎接了他。
皇帝閉上眼睛,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郁結多年,終得揚眉。
寧絕叩首:“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他身後的遠處,黑壓壓的,成千上萬的北軍士兵、郎中騎兵、禁軍衛兵齊齊跪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把聲音吹遍,回響在宮城的每一個角落。
一片雪花擦着屋檐落下,打旋兒飛了開去。
……
阮鯉急急奔向宮門,清掃戰場的士兵将她攔在門外:“不得進入!”
洛陽戒嚴了,她這樣走出來,已經違反禁令,有士兵過來要拿下她,卻也有人認出,小聲道:“是阮司隸的女兒。”
這樣一說,沒人動了,只是不讓阮鯉進去。
她孤零零地站在風雪裏,看着一具具屍體被擡出宮門,每一具都去看一眼,都不是父親。
屍體太多了,有的她追不上,雙腳發軟,打滑,跪倒在雪地裏。
她絕望極了,哀聲恸哭:“爹……”
有父親的舊部經過,勸慰她:“阮姑娘,別擔心,司隸英勇善戰,見過多少陣仗,他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她倒在雪地裏,臉貼在地上,抓到的是冰冷的雪,她害怕極了。。
直到有人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她垂着頭,被扳住臉,拖到他跟前。
雪幕之中她看清了他的臉,是寧絕。
“你還有我。”他說。
她眼神死寂地看看他。
他咬了咬唇,漆黑的眸子一瞬間蒼白無力:“你爹沒死。”
她的眼淚迅速湧出,在臉龐上凝成了冰渣,她用力地撲到他懷裏,緊緊擁抱。
他按着她貼近自己的身體,那裏有兩顆仍然在跳動的心髒,讓它們緊緊相依。
對不起,小鯉。他的心在說。
天和地一片昏暗,讓所有的秘密被風雪掩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還有62章,明天停一天有事,就提前把明天的份兒寫完了。
晚安大家。
☆、為你而活
062
武帝親政,清算薛氏餘黨,大封功臣。
廷尉師玉闕暗中援助有功,被封為禦史大夫;少府範友達官升太尉;明月光姐弟在相國寺始終陪駕有功,明月光被提拔為司隸校尉,其父明景漱曾在薛氏一黨的追捕中被害喪生,追封為意林侯;陳超、霍明沖各被提拔為左右署郎。
其中,最讓皇帝為難的是五官中郎将寧絕的官職定奪。他本有意拔擢寧絕為左相,但遭到太傅白廷淵等人的激烈反對,寧絕的歷史背景不佳,朝中風評不佳,人緣不佳,所以要讓他當丞相,阻力很大。
皇帝很苦惱,此事便耽擱了下來。他私底下詢問過寧絕的意見,寧絕倒顯得對這份官職并不是很傷心,他只跟皇帝提了兩個要求:
第一,不要對外發放司隸阮山虎的死訊,就說他受傷送往雲南診治。第二,把薛氏的死刑交給他親手執行。
皇帝對第一項很難理解:“阮嘯天乃是為了朕犧牲的忠臣,如此一來他不能被追封,朕于心何忍。”
“臣有不得已的苦衷,懇請陛下再将此事隐瞞兩年。”
皇帝知道寧絕做事深思熟慮,他這樣請求,必定有他的道理。其實對皇帝來說,他可以給寧絕更多的東西,甚至丞相之位,這樣一件小事,又有甚麽不能答應他的呢。他看出寧絕對官場的疏懶之意,正需要一些機會籠絡他,穩住他在身邊為自己效忠。
皇帝點點頭:“朕答應你。”
潮濕的地牢裏,火折被擦亮了。
阮鯉被寧絕牽着手,有些惶惑不安地跟在他身後走着,老鼠在積水的地面竄來竄去,一股腐蝕的惡臭陣陣傳來。
她的手忍不住縮了縮:“你要帶我去哪裏。”
“帶你去見一個人。”
地牢的最深處的一間牢房,地上屎尿橫流,積水流淌,角落蜷縮着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聽見聲響,她緩緩地擡起頭來,阮鯉大吃一驚——
竟然是孝太後薛绾。
薛绾才不過二十□□的年紀,那副精美的容顏卻已經摧殘得黯然失色,沒了妝容,她灰敗得像一具僵屍。
她空洞的眼睛轉動了一下,認出了寧絕,流露出一股恨意,然後從寧絕身上移到阮鯉身上。
被她那種眼神盯着,阮鯉也不由自主感覺到陣陣顫栗。
薛绾嘶啞地朝阮鯉開口:“他根本不會真心喜歡你,他不過是利用你,就像利用我一樣。”
不得不說,薛绾極其敏銳,她看到寧絕牽住阮鯉的手,就明白了他來這裏的用意。
寧絕依然緊緊地牽着阮鯉:“不錯,我不是喜歡她。”
薛绾臉上先是一訝,随機露出狂喜而惡毒的神色,挑釁地看着阮鯉。
然後聽見寧絕咬字清晰的補充:“我是刻骨銘心地愛着她。”
阮鯉被震撼了,怔怔地回頭看向他。
他在盯着薛绾,目光淡淡。
是厭惡,是唾棄,也是徹底釋放了的仇恨。
他已經找到了生命中的摯愛,而薛绾将會繼續在